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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从一年级打响

2013-04-29刘畅

中国周刊 2013年9期
关键词:奥数班王辉小升初

刘畅

“什么是幸福?能来我们学校就是人生的幸福。”

北京某初中校长,曾在开学典礼上这样说道。台下迎接他检阅的,都是刚刚度过小升初的学生和家长们—这场战争的获胜者。

他们之中,既有正面战场的集团军、武艺高强的特种兵,还有躲在大后方、穿着防弹衣的太子军。

一切,都是为了幸福而战。

“坑”里的厮杀

作为主力军,正面迎敌的“坑班”生数量众多,伤亡惨重。

坑班,即优质初中为选拔优秀生源,自办或与教育机构合办的培训班,面向小学生,考试主要以奥数为主。在“坑班”中成绩优良者,可以绕过公开的电脑派位,率先被录取。在北京,这条路径并不合法,但畅行无阻多年,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我们一年级开始学奥数,已经学了五年。”王辉告诉中国周刊记者。

这位家住海淀的老北京,本是个慢性子。提前参战,是大环境生生逼出来的。

儿子今年五年级,所在学区片儿里,有几所优质中学。

但刚升小学的第一学期,班上就有不少同学报了奥数班。一些信息灵通的家长告诉王辉—据小道消息,好学校的电脑派位名额极为有限,别指望了。进“坑班”占个名额,通过考试选拔才是王道。奥数班,则是为进入坑班打基础的预备役。

王辉沉不住气随了大溜儿,开始带儿子学奥数。

他至今记得首次上课的场景。某培训机构小课堂的头三排,一帮丫头小子或好奇或迷茫地听老师滔滔不绝。倒数后三排,是一帮中年人正刷刷做笔记,都是陪读的家长。王辉也像模像样听了一阵,只感觉头晕脑胀,差点打起瞌睡:“我是学艺术的,简直是听天书。” 有了自知之明,他此后都站在楼道里等了。

随后的两年,奥数就成了周末和假期的必修课,“大家都在学,停一个星期,就会被落在后面。”

他坦言,自己还不算负责任的。某些家长会准备几个粉笔头,一旦孩子课上走神或打瞌睡,便扔过去,百发百中。一个孩子学得不太好,她母亲会从教室一直跟到厕所里,唠叨学习成绩的问题。

好在儿子的成绩基本能维持在奥数班前两名的水平。三年级的时候,为提前适应小升初的节奏,他托关系让孩子旁听了一所牛校的坑班课,并和五年级学生一块考试。

“成绩惨不忍睹。”他回忆,“没关系,先找找感觉,发现差距再提升。”

他开始加量,儿子还同时上两个奥数班和两个英语班。“我们只是一般水平,同时学六七个班的比比皆是。”

在论坛里,他曾看到曾有网友发帖抱怨:一年里为小升初支出了近3万元,“占坑”用的1万5基本上白花了。随后引得一大家长集体晒账本:有花10万的,15万的,还有20万的,大部分都超出家庭收入的一半,还有超过80%的。

“知足吧!你还没进入正式节奏呢。”有家长留言道。

五年级时,战斗打响。家长们成了劳模。

上课的时候孩子打个喷嚏,家长能知道是感冒还是粉尘刺激,抽纸、擤鼻涕然后扔进纸篓,一气呵成,孩子根本不用动,继续听讲。

一个牛孩次次考第一名,他妈妈说是孩子聪明,没怎么操心。后来王辉才知道,该牛孩每天睡前要做60道数学题。而另一个孩子,平日里学习成绩特别好,某次发挥失常,不满意的母亲在班上当众打了他。此后,那孩子一到大考就说脑袋疼,窝在家里不去考试。

拼刺刀的同时,一场情报站也暗地里进行。因为教委的“禁坑”令,今年的很多“坑班”都更为隐蔽了。

有个家长,报班的时候逢人便反复地强调,自家孩子基础不好,“跟祥林嫂似的”,可每次都考得名列前茅。另一位家长对外宣称只报了一个班,可王辉又在另一个坑班里看见她,对方这才尴尬地说了实情:从去年九月到现在,孩子天天晚上学到12点。

“你去看吧,这些孩子们身材要么就瘦得跟竹竿似的,那是累的;要不就特别胖,天天吃完了就坐着学半天。”王辉说,“就为了拼一个十分之一甚至更小的几率,上一个牛校。”这位父亲打包票,现在坑班里,100个学生有20%身心健康就不错了。

以前,儿子的理想是科学家,现在想法变了。“我以后想当奥数老师,一年能赚个几百万。”他告诉父亲。

“火力全开”

马琳的儿子,走得是“全面发展路线”。

孩子暑假后升入六年级,正天天在家上学而思的奥数网校。有个教育培训机构的教师复反曾推荐过一个一对一的教程,1000课时18万8千元,吓了她一跳,没敢报。

去年八月份全市禁奥,她就把一些奥数班停了,让孩子自学杯赛的教程和试卷。她印象深刻的是,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基本得写满足足一张A4纸”。

四年级的时候,孩子凭自学拿过奥赛学而思杯和迎春杯的二等奖,还完成了剑桥英语等多个英语考级,巨人杯语文竞赛的一等奖—但这位母亲认为这样的成绩还难算拔尖。

她手中还有其他底牌。

从幼儿园大班开始,孩子就学手风琴,拿过市级比赛幼儿组的二等奖。启蒙老师是北京市手风琴协会会长,曾在08奥运、60年国庆现场进行表演。后来又请首师大和戏曲学院的博士生导师做过指导。现在孩子手风琴到了业余七级水平,但目前想通过一些学校的特长生考试,还有点悬。

在北京,如果孩子有文艺、体育的特长,可以通过特长生这个路径,优先被好学校录取。

孩子二年级开始学围棋,7月份参加了每天半天的围棋集训,刚刚去外地参围棋升段赛,拿下了四段。

“有很多冲段少年,单独请老师,一小时1000块,2000块一节课玩儿似的。”她说。为了提升水平,他们观摩过几位国际知名围棋名家的教学过程。但孩子告诉他,太深奥,很难听懂了。她听说,有个拿下马晓春道场第一名的牛孩,后来跟他爸爸说:“我学不下去了,我脑袋疼。”这位父亲心疼不已,放弃了围棋这条路,转而进了“坑班”。还有一个进了区乒乓球体育队的孩子告诉父母,教练要求,每天必须练到鞋里能倒汗水来才行。

马琳还惦记着另一条路“推优”。在北京,小学可以推荐优秀学生优先到好初中就读。

儿子是小广播站的播音员,还是学校合唱团的主力,班主任和校领导都赞不绝口。马琳经常找班主任聊聊天,对方也觉得,孩子推优升入名校的机会很大。

但这条路却并不顺畅。

两年前,儿子在滑雪的时候摔伤,腿骨折了。休养一个半月后才杵着拐去上课。不到半年,体重从58斤猛增至100多斤。四年级的时候,本来板上钉钉的市三好生,因为身高体重比不合格,没评上。

“我们都把目标定在北大附了,但人家至少得两年都是三好生才行。”马琳说。

为了体育达标,儿子开始了强化锻炼。

马琳先是找了个老教练教儿子羽毛球。后来觉得量安排得太小,又换了年轻的职业级教练。每周练两个小时。她还让儿子去校田径队,在体育老师的指导下每天练长跑和短跑。

一年半的时间,男孩从一个大胖子变成了壮小伙。五年级的三好生,有把握了。

现在为了保险起见,马琳正带着儿子跑遍海淀区,准备报几个合适的坑班。“我们也不会放弃考杯赛,高思杯、巨人杯、巨人龙杯、学而思杯,都要再考一考。”在北京,这些民间教育机构组织的比赛,如果能拿到名次,也可能被优秀中学优先录取。

有两个同事的孩子刚刚升入北大附和清华附。跟他们一块玩的时候,儿子总会含蓄地绕几个弯子,最后把话题落到升学上来:“你们能升进去,都拿了什么奖和证书啊?”

这个性格内向的男孩,曾经豪言长大后要当工程师和律师。现在再提这个问题,他有些糊涂了:“唉,不知道。”

被户籍拖累的小升初

“爸爸妈妈都得在北京工作,你如果不好好学,就把你送回吉林老家。”李伟曾这样告诉儿子。

四年前,孩子小学毕业在即。石景山区一所离家较近的区重点,拒绝招收孩子。反复说好话,并交了一笔两万多元的“自愿捐资助学费”后,对方才松口:“看他的学业成绩吧,成绩不行还是不收。”

为此,李伟才说出这番话逼孩子复习。儿子从小长在北京,没离开过父母,听罢一脸恐惧。回想起来,李伟觉得自己很残忍。

北京已开放小升初同城待遇近三年时间,从政策上讲,非京籍小学生可以和京籍生同样享有推优、特长和大派位等入学方式。

但他们小升初的道路上,依然立着一堵无形的墙。

“您还是别报我们的班了。”在一个坑班的报名现场,一位老师听问李燕的孩子是非京籍,态度马上变了。

这一幕让这位母亲耿耿于怀:“没有任何解释,就拒绝了。”

她跟一位教育机构的老师聊到这件事,对方分析:“这是一所重点高中的初中部,是要为高中部输送优秀生源的。北京异地高考政策还没出时间表,孩子又是山东户籍,即使招了进来,占用了学校的资源,最后却无法体现在高考成绩单和录取率上。”

她同事的孩子,当年因为同样的问题被很多名校拒绝。但是一所西城区的重点初中看重孩子的成绩,录取了。原因很简单,这所中学只是单纯的初中,没有高中。

遇到相同情况的还有耿明。

三年前,女儿正面临小升初,成绩不错。他给女儿报了家附近十一学校的坑班。经过几个月的艰苦奋斗,孩子多次抽测成绩稳定在前8名,最后一考考了第5。“按常理,这个成绩是铁定被十一录取的。”他说。可等来等去,也没接到录取电话。他和妻子去询问才得知,女儿落选了。招生老师的理由却很委婉:“孩子的成绩够了,但户籍条件,不太符合我们的培养标准。”

而女儿一个北京籍的玩伴儿,考到20名开外,早就被录取了。

异地高考的禁锢,已经延伸到小升初的领域。

“思忖再三,尽管万般不舍,我还是决定把孩子送回老家了。”在某个非京籍小升初QQ群里,一家长这样说道,“与其在北京当炮灰,不如回老家上一所好一点的学校。我们的孩子又不比别人差。”

坐山观虎斗

“孩子还小,我不想让他受那么大遭罪。”康惠说。

儿子在中关村某所牛小就读,眼看就升入五年级了。在此前的四年里,也报过不少课外班:游泳班、轮滑班、健身班还有演讲口才班。唯一的一个奥数班,是孩子看着身边的同学都在学,主动要求报的。她从来没没给儿子报“坑班”。

“可能我是那种不到节骨眼,就不着急的人吧。”她告诉中国周刊记者。

她有资格不着急,她和丈夫都在一家高尔夫培训公司工作,丈夫是公司的老总。因为工作的关系,他们能结识不少有资源的人。

她还有个小女儿,面临幼升小。她正考虑安排到北京小学或者崇文小学,这两所小学都是寄宿制,是北京有名的好小学。当年因为同样的原因,她把女儿送进了蓝天幼儿园。工作很忙,她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每天接送孩子的路上。

儿子幼升小时,她也托了关系,唯一让她感到有点小紧张的,是面试。在招生老师简单地跟孩子聊了聊天,最后问了到数学题。1个西瓜=2个菠萝,1个菠萝=2个苹果,问,2个西瓜=几个苹果。”儿子吭哧吭哧掰着手指头算了好一阵,才说出了答案。

有了幼升小的经验,小升初她也不紧不慢,打算寒假再着手去办。

“人大附的孩子有那么牛么?”她反问道。身边几个朋友的孩子,都在人大附和北大附读书,但“都不是考进去的”。

她认为,关系生不一定比“坑班”上来的孩子差。几个朋友的孩子去了人大附以后,半个学期就追到班上中游了。“你看现在很多歌手,底子不错,就是不红,但一上‘中国好声音这样的平台,不很快就火了么!”

她相信自己的关系能搞定小升初。用她的话说,自己就是小升初战争的旁观者。

在E度小升初论坛里,有一些五六年级学生的家长,被迫要成为小升初的旁观者。

“我们孩子到现在还没着落。五六年级是两年三好,但现在只能去2类的学校(也没把握),或参加大排位。我们现在是继续向西城的区重点使劲,还是现在想办法复读。请各位高人指点。”一位母亲发帖求助。

“想请教如果电脑派位结果不理想,能否让孩子再复读一年。原来的小学还能收吗?”一位孩子没有特长,没有被推优,也不打算上民办学校,只能等电脑派位的家长问出同样的话题。

这两个帖子引发了热烈的讨论,有人说复读一年上牛校的几率大,有人说,小学就复读,是拿孩子的一生开玩笑。

“看,又疯了一个。”有人见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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