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刘之死,皆婆婆之过?
2013-04-29李军孜
李军孜
人教版高中语文第三册课文《孔雀东南飞》,关于刘兰芝被驱赶回家的起因一直以来有诸多观点,但教材等对刘兰芝及其婆婆焦母的人物评析、悲剧根源的理解已成定论,无论何种观点,都有一个相同之处,即褒扬刘兰芝,贬斥焦母。我以为自己才疏学浅,也不是那个时代的人,对当时的社会状况、习惯不甚了解,未有充分研究,不敢妄加批评其他专家的看法,但我对关于《孔雀东南飞》的不少传统的观点不敢完全苟同。纵观千百年来,中国社会的婆媳之间生出许多恩怨故事,在此只想冒昧谈谈个人不成熟的想法而已。
传统观点里焦母是诗中的反面人物,是众矢之的,是批判的对象。她蛮横无理,专断独裁,自以为是,对兰芝无端指责……真是“可恶之极”!
而对刘兰芝则给予深深的同情和极大的赞扬。她勤劳懂事,温柔善良,通情达理,她对金钱无所动,对权势无所屈……真是“完美无比”!
这样的观点我感觉有失偏颇。诗中作者这种不能一分为二、一味偏袒刘兰芝的描写,以及后世不分青红皂白、盲目跟从的不公平的观点,使千百年来一代又一代的人们对焦母形成一种固定的、错误的看法。这样的例子,历史并不少见:西汉武则天被批得一文不值;《三国演义》中的偏颇观点使曹操一直被后人唾骂不已……
《孔雀东南飞》的焦点是焦母和兰芝的矛盾。
兰芝最终被遣返娘家,有不少观点从传统的伦理和封建的规矩去解读其内因,下面略举一两例:
一是“无子说”。这类说法的依据是《礼记·本命》中的“妇有七去。不顺父母去,无子去,淫去,妒去,有恶疾去,多言去,窃盗去”这条。
在封建时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有些道理,但还是站不住脚:兰芝嫁去焦家几年未生孩子,是很正常的事情,没什么奇怪呀,不能过早断定她不能生孩子。焦仲卿在衙门供职,应是开明知礼的人,他母亲是生育过孩子的过来人,不会因此而一味责备刘兰芝。再者,若是不能生,那么遣返后,县令、太守的儿子都还来求亲?即使真的生不了,富贵人家再娶上二三房妻也是正常的。所以,不会担心她能不能生孩子。
二是“恋子说”与“嫉妒说”。“恋子说”认为兰芝夺走了焦母的“爱”,焦母早年丧夫,儿子是她的精神寄托、情感上的唯一依赖,说她有“俄狄浦斯情结”。此观点的另一衍生观点是“嫉妒说”,还搬出《礼记·内则》的“子甚宜其妻,父母不悦,出”。
小夫妻俩的恩爱,使婆婆醋意大发。我对这种说法不以为然,焦母即使有弗洛伊德所说的恋子情结也是在潜意识里的。否则在驱赶刘兰芝回娘家后,焦母还能给儿子继续娶媳妇吗?而且还亲自出马,为儿子把关,说“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那不是给自己无端增加心灵痛苦吗?照此类观点,她巴不得让儿子打光棍一辈子更好,即使找儿媳也不会再找貌美的(免得吃醋),这才合理。
……
林林总总,不能全举,是有一定的道理,但我认为都不充分。
那么,《孔雀东南飞》 里焦母和兰芝的矛盾关键何在?我认为在于人际关系没有处理好。
如何协调人际关系,搞好婆媳关系,看似小问题,实为大事。现代社会我们常提到“公关”这一词语,在今天,公关是作为一个部门来设置、作为一门学问来研究的,可见其重要性。婆媳关系不也是公关的一个范畴吗?我们翻开历史,从古到今,千百年来,婆媳关系历来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婆媳纷争是家庭纠纷中棘手、难以处理的事情。很多婆媳未能处理好彼此的关系,没摆正自己的位置,最终在后半辈子中磕磕碰碰、吵吵闹闹、钩心斗角地度过。一般情况下,媳妇虽不至于闹翻而扫地出门,但很多也是在埋怨中生活,最后婆婆撒手西归,媳妇也盼出了头,“多年媳妇熬成婆”,也像当初的婆婆一样掌握应有的实权。相对比倒插女婿,就很少有类似的问题。因为两个女人之间不能从长远来看问题,男人多能宽宏大量,看得开事情,婆婆往往把女婿当做半个儿子就是这个道理。
——婆媳关系未能正确处理好!兰芝正是犯了这个致命的错误。
刘兰芝千好百好,就是这点不行。她勤劳贤惠能干,但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兰芝“生小出野里,本自无教训”,作为乡村的女孩,上有兄长,在重男轻女的时代,得宠本也轮不到她,更别说在农村。特别是在旧时代,女孩的能干更多表现在干活上,身体健康,有力气,里外都是能手,无需识字,所谓“无才便是德”。但她“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可知从小也算娇生惯养。也许父母开明,也许兰芝体弱多病,不胜劳作,只能学些“花哨”的东西。从小受宠于父母的优越生活环境和学会的才艺,恰恰为她后来嫁到焦家埋下了祸根。
在家中,兰芝本应该小心翼翼,多些忍让才是,可她偏不是这样的人。从诗歌的描写中可以推测,兰芝从小到大都没干过什么活。“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为证,能够干活的手指不会是这个样子的,手掌有的是老茧、粗糙的老皮,怎会是“削葱根”?平日“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这样的劳动强度,脸部早已在生活压力下失去了光彩,哪还有会“口如含朱丹”?诗中明显失实、矛盾。现在婆婆整天监督,嫌弃她动作慢,且用埋怨、谩骂的口吻发号施令。外柔内刚的刘兰芝的忍受力面临挑战,内心必定充满怨愤。日子一长,兰芝一定想:从小到大,父母都没轻易骂过自己,凭什么来你家不久就受气挨骂、招委屈?过门一段时间后,兰芝自然咽不下这口气,而忍无可忍之下,就顾不上什么礼节、文雅了。她也许自小就心高气傲,读过一些书,言词辩论自然不输给婆婆,于是就不甘示弱,与婆婆较起劲来。
婆婆呢,看着媳妇一副娇贵样,她的第一印象就不大舒服。从客观来讲,兰芝“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很难做到“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导致“三日断五匹”,自然招来“大人故嫌迟”。再一看刘兰芝“纤纤作细步”,身体孱弱,好些活儿不能胜任,不像农村长大的女孩样,婆婆心里慢慢不满意起来。她想着:这媳妇过门没多久就得理不饶人,顶撞起来,那还得了!难免指责她“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甚至“吾意久怀忿”,想想过几年我人老眼花,行动不便了,岂不是没有立足之地?焦母平时在家就是“太上君”,只有别人听她的话,没有她听别人的,加上她能言善辩,更容不得任何人与她争辩,如今兰芝敢于唱反调,就是藐视她的地位,这使她的尊严大受伤害。见过大风大浪的她,岂可容忍至高无上的地位受到侵犯,于是日久厌恨生……
所以,两人的矛盾,虽说与婆婆也有一定的关系,但负主要责任的还是刘兰芝。
从传统观念看,兰芝应该“入乡随俗”,既然嫁到焦家,就要学会适应这边的生活,不能都以少女时期的生活模式作标准来衡量,不要试图去随意改变眼前的客观生活,即使有不顺心也要等待时机成熟或大家认可后再说。想想看,原本丈夫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了十几年,特别是丈夫与母亲感情深厚,那么作为一个新媳妇,初来乍到,不能彼此磨合、搞好人际关系,就想一下子任意改变这个家的原有规则,这是行不通的。一个新人加入一个集体,总要顺应原有习惯。作为晚辈,是自己迁就长辈,而不是让长辈迁就自己,兰芝在这个节骨眼上未能处理好,结果和婆婆闹僵了。
自己一辈子有好名声:勤劳善良,知书达理,孝敬公婆,才貌双全,聪明贤惠……却在人际关系上犯了糊涂。也许她和许多媳妇一样,没能认识到搞好婆媳关系的重要性,而重蹈婆媳关系僵化之覆辙,走上不归之路。实在可惜!
焦母也有不对之处,年纪已老,整天唠唠叨叨在所难免,且不管她是说话刻薄,还是要求过高,即使不在理,我们作为晚辈的应先学会接纳、忍让。再说焦母这么做,不就是为了训导这一对年轻夫妇学会过日子,学会安排生活吗?老人唠叨一点,严厉一点,也是为儿媳好的,没有恶意。其实,焦母亦并非铁石心肠、冷酷无情,当她听到儿子说“儿今日冥冥,令母在后单。故作不良计,勿复怨鬼神!”的话时,不禁泪水汪汪,也许她已经为自己的鲁莽决定感到后悔了,极力要挽回颓势,安抚儿子:“东家有贤女,窈窕艳城郭,阿母为汝求,便复在旦夕。”总之,老人一辈子辛苦,一些不中听的话,少计较,多忍让,和睦相处,那么就没有悲剧发生了。
正因为兰芝刚烈,为争一口气,而忽略和婆婆协调好关系,造成婆媳间反目成仇。这也是许多媳妇容易犯的错误,恶化婆媳关系,才闹出历史上许多悲欢离合的故事啊。
懂得协调好婆媳关系者,才是真正贤惠、聪明的好媳妇;能讨得全家老小欢心,丈夫安心,公婆称心,孩子开心,姑嫂齐心,这样的媳妇才完美。
在此慨叹,既为焦母鸣冤,亦期天下媳妇为诫也!
(责任编辑 陈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