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海明威《太阳照常升起》中的菲勒斯情结
2013-04-29王洁辉
摘要 海明威有一部弥漫着浓重的“菲勒斯情结”的小说,名为《太阳照常升起》。小说中的男主人公巴恩斯和女主人公勃莱特互生爱意,但残酷的现实却让这两个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巴恩斯在一次大战中失去了作为男人的象征符号,而他所爱的女人勃莱特偏偏又是一个天性风流、崇尚自由和享受的人。当失意、孤独、无奈、空虚和屈辱充满整个灵魂,就会引起主体的某种病态心理,所以,他们甘于堕落,习惯把幻想当成所谓的真实。按照拉康的理论分析,他们所追求的东西正好印证了那个时期符号界极为匮乏的“菲勒斯”。
关键词:欧内斯特·海明威 《太阳照常升起》 拉康 菲勒斯情结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引言
之前已经有一些学者分别从存在主义、女性批评主义和文化研究等多方面对这部作品,及主人公的悲惨命运进行了评述,却几乎没有人从精神的层面对这部作品进行研究和批判。本文主要以拉康理论为出发点,对《太阳照常升起》这篇作品及其主人公进行全面的分析,从性理论的角度构建出社会中弥漫的“菲勒斯情结”,既突出了“菲勒斯”的重要性,又给出了整部作品唯一的主线。
一 拉康主体理论中的“菲勒斯”
拉康一词出自于临床术语,其精神分析学说原本是为了治疗精神病人而研发出来的,随着其理论不断的加深和拓展,便分成了三个层次:一、想象界,即主体通过镜像来安慰自己,以寻得一种理想化的、虚拟的自我形象。也就是说,主体将自己镜中的形象幻化为自己所向往的样子,而且自作主张地将这个幻影当作自己的真身,并且随时按照意愿进行矫形。当主体的注意力从镜中移开时,就开始进入到复杂的人物关系当中,并正式迈入象征界和符号界了;二、象征界,其主要由语言描写组成。其实,语言本就具备一种主体性的功能,主要作用是用来连接主体内心与周围世界间的关系。在象征世界里,父亲不仅是外部秩序和权力的代表,还是文化和法律的根源,他拥有引以为傲的“菲勒斯”,自然就具有控制语言、决定生杀的权力。那么什么是“菲勒斯”呢?它来自于英语单词“phallus”,其含义为男性性器官,而器官在被象征化以后便得到了通往象征界的通行证。从拉康理论来看“菲勒斯”,它的另一个含义是说被隐蔽后才可以发挥重要作用。毋庸置疑,此时的“菲勒斯”已经成为一种象征符号,就像黄金去掉商品的外衣仅仅代表一种等价物,它在生理方面仅指情欲的客体,但在象征界却是权力、欲望和秩序的标志。语言天生就具备一种能指的优先性,以此类推,“菲勒斯”同样与生俱来带有统治其他所有的能指功能。在拉康理论中,主体的欲望可以从对他者的欲望中获得意义,从这句话中可以分析出,他者才是欲望的主宰。也正是因为有了对他人的欲望,才让人的欲望得以形式化。从生理上而言,男人拥有“菲勒斯”,女人则没有,所以女人才会尽一切可能去追求“菲勒斯”,并且为之折服。那么,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想拥有“菲勒斯”,主体的“菲勒斯情结”便由此诞生了。
二 巴恩斯的“菲勒斯”失落与寻求
拉康用一种新的视角论述了爱伦·坡撰写的《被窃的信》。在他看来,文中信件只是一个象征性的事物,作者没有提到信中的任何内容。即便是这样,文中出现的人们还是被信件象征的事物影响着。《太阳照常升起》中的菲勒斯所扮演的角色也是有象征意义的,即人的欲望受其影响。在拉康看来,需求和欲望是不一样的,原因是它们之间的关系是基于幻觉的主体关系,并非基于现实的客体关系;对于别人的话语和思想,它完全不顾及,而是强制性地让他人认可自己。所谓的欲望,所指的对象是他人和无。这样看来,欲望就是永无止境的追逐。
在《太阳照常升起》中,全部事情的起因都是巴恩斯这位男主人公的性无能。他在战争中受了重伤,整部作品的事件发展都被其支配着和限制着。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菲勒斯”都是他毕生的追求。他和勃莱特之间产生了爱情,但令人惋惜的是,他们不能在一起正常的生活。他对自己受伤的地方很介意,甚至有的时候他会对着镜子嘲笑自己。战争让巴恩斯的身心受到伤害的同时,也戏弄了他的人生,自己是否依然是男人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作为一个传统男人,在和勃莱特恋爱的过程中,他的内心非常痛苦,也非常矛盾,因为一方面是这种关系,一方面是自己的性无能。但是巴恩斯的男性意识还是存在的,他自身的性能力只能依靠树丛中耸立着的拿着利剑的威武男人的雕像和飞奔的电车等外部事物的幻想来弥补。
文中关于巴恩斯所幻想的性与对自己缺少的“菲勒斯”的思考拥有大篇幅的叙述。例如,在斗牛场上,他观看表演的斗牛时:“在斗牛场中央……直到劍柄能够没入到公牛的两肩之间”。此时的巴恩斯利用虚幻的性爱表演替代了斗牛表演。其次,是在出租车上。勃莱特紧挨着巴恩斯坐着:“前面有一个穿制服的骑警在指挥交通……勃莱特直向我压了过来”。很明显,勃莱特因为指挥棒开始对“菲勒斯”有了欲望。因为来自于男性的尊严,身体残疾的巴恩斯对于伯爵赠送她的玫瑰花故意的置之不理,而且他还想要在这段时间带勃莱特居住到乡下去。他对于比尔的“一条好汉”和西班牙斗牛迷的“顶呱呱的男人”称赞是乐此不疲。
但是,在大众舞厅里,巴恩斯见到他心中认为不是真正的男人的男人要求和他身边的妓女跳舞时,他就非常的气愤,不是因为他们这些假女人的表情,而是因为他通过这些人想到了自身缺乏的东西,即“菲勒斯”。一次一次的斗牛表演,给了巴恩斯激情愉悦的体验,同时又让他忧虑重重。斗牛场中壮烈的斗牛场面在短时间内激起了巴恩斯的男性意识,为他编织了性幻想的世界,但是每当结束了斗牛,现实世界中的自卑、颓废和迷茫又回到了他的身上。斗牛迷们接受斗牛的方式非常被动,这迫使他离开了斗牛协会。巴恩斯的男性尊严因为其对斗牛的观看而受到了严重的损伤。勃莱特背叛了他,但是他因为对勃莱特的爱而忍受了下来。巴恩斯的生活就是就像是一场斗牛,他是“骟牛”,勃莱特是“公牛”,为了让公牛安静,他宁愿身处受伤或者死亡的境地。所以,对于勃莱特和罗梅罗的奸情,他不仅装作看不到,而且还怀着非常痛苦的心情甘心成全他们。其原因是巴恩斯已经完全沉浸在为自己织造的性幻想的世界里,这些幻想分裂了他们的精神,扰乱了他们的性。
三 勃莱特的性倒错与“菲勒斯”欲求
弗洛伊认为所谓的性倒错就是任意异性间通过生殖器官进行的性交行为。而拉康却认为,评价某种性行为是否正常,不能参考自然因素,而是要看社会中统一的规范,即取决于父权制文化中的关于性的规范。这种传统的、自然形成的规范,使男人和女人在面对“菲勒斯”时产生了不一样的态度,两性间的不对称关系决定着性别间的差异。而事实上,也只有“菲勒斯”具备能够达成性别能指的水平,即不指向女性性器官又不指向两性间的差异。相比之下,性倒错不但指向性行为与传统的错位,更指向两性的传统身份,给人一种男女不分的感觉,这种理论是对父权主义的质疑。
小说中是这样描写女主角勃莱特的,她不顾社会传统习俗的要求,独断专行。在公共场合,不穿裙衫、不戴帽子,而是一身短裙,露着肩膀。也正是这样,她甚至被教堂拒之门外。她裸露的肌肤几乎就是一种符号,代表着她就是这样一个堕落的女人。她喜欢尽情地和各种男人调情,更喜欢去潘普洛观看斗牛。是的,她和不同的男人发生性行为的做法,就强烈表达了自己对性的渴望和需求。然而,她的所作所为可说是一种彻彻底底的性倒错,按照拉康的理论,她追求的是属于“菲勒斯”的优先性。“菲勒斯”是一种纯粹的能指,它不是男性的特权,而是权力和完满的象征。仔细分析女主角的乖张行为,可以得出性倒错中对父权地位并不是完全否定的,性倒错既接受阉割行为,又否认它;既接受父权制,又反对它的部分性规范。虽然,勃莱特极力颠覆了自己的女性地位,但又竭尽全力地追捧“菲勒斯”,这难道不是对父权制的某种肯定吗?
勃莱特在战争中曾经任职护士,并且深受其残害,她的第一个爱人就丧命于战争,第二个丈夫精神上又有问题,经常虐待她,好不容易和巴恩斯走到一起,却发现巴恩斯在战争中失去了性能力,这让她的爱情梦想再次破灭,最后只能在身体上寻求安慰。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在寻欢作乐、醉生梦死的生活中振作起来。遗憾的是,这种看似“刺激”的生活却让她觉得更加的空虚。她这种放荡不羁的生活方式和消极避世的思想既是对父权制的反抗,又是对社会传统的服从。她随意和男人上床,然后又抛弃他们,这种做法完全推翻了传统社会的规矩,但她内心对爱的渴望仍然遵守着传统。也就是说,性倒错表面上立志于反抗父权制社会的传统规矩,但实际上又非常渴望受到法律或者说父权制的规范。
在小说的末尾,从勃莱特和巴恩斯两人在出租车上的对话中可以看出,勃莱特对巴恩斯可以说是想爱却不能爱,想放手却放不开,她想让巴恩斯带她回到父权社会,却痛心于他的性无能。巴恩斯因失去了作为父权制代表的“菲勒斯”,所以失去了社会动力,间接或者直接对周围人产生影响。勃莱斯不断的堕落就是在反抗巴恩斯的性无能,可是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此而了断。不管她和谁在一起,最后都还是回到了巴恩斯身边,就像巴恩斯的自嘲:“送她和一个男人离开,把她介绍给另一个男人去厮混。”最后,勃莱特爱上罗梅罗,但还是离开了他,不仅因为他们年龄相差15岁,她不会因为罗梅罗改变自己,最重要的是她的心里还有巴恩斯。其实,勃莱特就像是巴恩斯手中控制的风筝,不论怎么飘,都离不开巴恩斯的牵绊,况且巴恩斯对勃莱特永远都是有求必应,致使她对他产生了强烈的依赖感。
通过以上分析,对于勃莱特的性倒错大致可总结出三个层面:第一,她对婚姻可谓是得而复失,然后碰到巴恩斯却欲爱不能,最后和罗梅罗因为年龄等方面的问题欲爱不忍;第二,动荡的社会让她感觉不到生活的希望。就像她曾经满怀激情地去参加战争当,结果不但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家人,更失去了对社会的幻想。正是因为在她内心深处彻底地陷入了悲伤,所以才用几近癫狂的状态生活下去,她整天纸醉金迷,徘徊在不同的男人之间,报复社会,颠倒传统道德价值观。而拉康理论则指出,没有被符号化的那部分存在就是实在界,女主人公的这种疯狂姿态就是处在实在界的表现;第三,即使勃莱特是一个典型的性倒错者,但她的内心却渴望受到父权规训的统治,渴望遵守社会统一的规范。遗憾的是,到底她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真正的幸福,外表的张狂和内心的脆弱使她陷入无尽的痛苦当中,而结局她和巴恩斯在出租车中的对话也意味着她悲剧般的生活将不断地循环下去,她还是要在无尽的苦难中挣扎。
结语
《太阳照常升起》的扉页上,有两则表面并不重要,但实质上却在潜移默化间传达的一种信息:经历了战争而生存下来的一代人是迷茫的,产生这种迷茫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真正看清了社会和战争的面孔,自心底感觉到一种绝望;而渺小的人类只能沦陷在这种错误的循环中,无计可施。悲哀和恐怖是小说的主要色彩,海明威认为生活其实就是另外一种悲剧,所以没有什么可悲伤的。面对这些似乎永远无法突破的迷茫,我们仍然要抱有希望,因为罗梅罗还青春年少,他是新生力量崛起的代表;巴恩斯终究还是和勃莱特在一起的,爱情还是真实存在的;明天会像今天一样,太阳照常升起。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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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郑家钦:《“冰山原则”与〈白象似的群山〉——兼谈海明威短篇小说的创作特点》,《大理学院学报》,2007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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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魏笑玲、陈惠良:《态度系统视角下〈我的老头儿〉》,《赤峰学院学报》(汉文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5期。
[5] 任明侠:《〈宠儿〉的人际意义分析》,《科技信息》,2009年第35期。
作者简介:王洁辉,女,1979—,河南舞阳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世界文学,工作单位:平顶山学院国际教育交流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