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哀的叹美者
2013-04-29王静丰
摘要 话剧《雷雨》中曹禺留给观众一个让人难以忘怀的女性悲剧形象——周繁漪。繁漪在剧中是一个典型的也是塑造最成功的悲剧人物。本文以对繁漪女性性格形象和戏剧冲突下的女性悲剧形象为主线进行探讨,以此阐明女性追求自我解放人性的醒悟,这种觉醒虽然让人感到凄凉甚至悲哀,但是确是一种女性追求自我,与命运做斗争的进步思想。
关键词:《雷雨》 繁漪 女性悲剧精神 戏剧冲突
中图分类号:I206.6 文献标识码:A
曹禺在《雷雨·序》中曾写道:“《雷雨》所显示的并不是因果报应,而是我所觉得天地间的残忍……”这种天地间的残忍,希伯来那些先知们把它称为“上帝”,希腊戏剧家们称它为“命运”。在《雷雨》中,“命运”与“反抗”是形影不离、互为因果、螺旋式上升的。其中女性的反抗是最为现在的。女性生命本身存在的生存状态,往往最能体现出生命最根本的合理要求。生命的存在由于苦难和命运的介入,使其合理要求无法实现而导致他们生命过程的悲剧和悲剧性的结局。悲剧作为人类最深刻的艺术,他最早诞生于古希腊。在古希腊的“酒神节上演出的戏剧都叫悲剧”。悲剧体现了冲突,对立造成的人间的最大的不幸与苦难,展现着世界无理的荒谬,却又有着不可避免的命中注定。《雷雨》中的女性人物昭示给我们的正是这样一种悲剧精神。周繁漪是这个形象的典型,《雷雨》对周繁漪“命运”的诠释,和这种诠释中所体现的精神昭示着现代女性——周繁漪,就是《雷雨》中悲剧人物的承载者。
一 周繁漪女性性格形象分析
1 “铁屋子”衬托出周繁漪是个果敢阴鸷的女人
“铁屋子”可以比喻成《雷雨》中封锁周繁漪一切思想、欲望和活动的空间。曹禺著作《雷雨》中这样描述过周繁漪:“从眉目间可以看出她是忧郁的,在那静静的长睫毛的下面,有时为心中郁积的火燃烧着,她的眼光会充满一个年轻妇人失望后的痛苦和怨望。她的嘴角向后略弯,现出一个受抑制的女人在管制着自己。但是,当她陷于情感的冥想时,忽然愉快地笑了,天真得像个孩子。当她见着为她所爱的时候,你会看到红晕的颜色为快乐散布在脸上,两颊的笑涡也显露出来的时节,你才觉得出她是能被人爱的,应当被人爱的,你才知道她到底也是一个女人,跟一切年轻的女人一样。”这一段将繁漪果敢阴鸷的性格特征刻画得淋漓尽致。可以看出她的内心并不只有旧社会给她规定的习惯,燃烧的欲火是任何事物都浇不息的,她要逃离“铁屋子”的烦闷和郁热,她要给自己的心灵寻找依托,想用这依托来拯救自己,这是这样,她紧紧抓住了他所爱的人,又同时是他丈夫的大儿子并且称呼他为“后母”的周萍不放手,把他当作救命的稻草,让自己原始的欲望得到片刻的安宁。在周萍面前她有誓言,有冲动,有迁就,甚至有恳求。但是,当爱情烧疯了她的心,她会如一只饿了三天的狗,不声响地将你整个吞掉。为了达到目的,她可以抛弃一切,甚至是做一个母亲的责任。但不幸的是,她获得的只是一个经过雕琢的,精细而美丽的空形。繁漪的悲剧就在于此,在于偶然选择的一念之差,可这种选择又是那么必然,是她那个时代的必然,是她性格的必然,也是她命运中的注定。
2 传统与内心的渴望塑造了周繁漪性格的矛盾性
她是一個受过教育的“明慧的”旧式中国女人,这就决定了她性格的矛盾性,首先她要遵守社会赋予她的身份,做一位好太太,得到所谓的尊重,维护着这个家的平衡,但同时她又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她深知自己所处的这两种境遇,她更知道自己是谁,这样的女性在当时社会是少有的,即使有人对生活感到不满也很少能对不满的生活付出反抗的行动,而繁漪就是这个例外。她在心底总是希望把自己当做稀世珍品,至少幻想着自己具有独一无二的价值。她也知道,自己的青春比蚊子的一生还短暂,但她还是希望遇到一个男人,希望那个人能把自己作为世上唯一的珍品收藏,以此作为自己高贵的明证。也或者,她什么都没有想,就只是有一种力量赶着她向前走。可当自己知道那爱留不住,她便努力争取,虽然她相信周萍未能带给自己追求的幸福,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的夏天已经过去,西天的晚霞早暗下来了,可她仍不知悔改。受过教育陶冶的她要积极地将这感情继续下去。因为她恨透了一切,包括自己。她不认为自己以外的任何东西能证明生命存在的价值,可她要做一次困兽的斗。她要让人们看到自己曾经的存活。
二 戏剧冲突下的女性悲剧形象分析
1 周繁漪是家庭悲剧中多重戏剧冲突的承载者
戏剧冲突是戏剧的基础更是戏剧的灵魂。一部戏剧要想感应观众的情感和心灵,必须内含尖锐而独特的戏剧冲突。曹禺设计的《雷雨》中的戏剧冲突主要是家庭生活各种矛盾斗争在戏剧舞台上的反映,是一种引人入胜的艺术构想在戏剧作品中的呈现。《雷雨》讲的是旧社会一个大户人家的家庭乱伦事件。周家的主人周朴园年轻时引诱身份卑微的侍萍并生下一子(周萍),后又将侍萍赶出家门,十多年后又迎娶了繁漪,繁漪受过旧时的教育,在当时算的上知识女性,她不堪忍受周朴园霸道专政以及像困在监狱一样的家庭专制制度,想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却错误的把周朴园的大儿子周萍当成爱情的寄托,周萍事后后悔又想摆脱繁漪,恋上侍女四凤,但造化弄人,四凤与周萍却被揭穿竟是兄妹关系,最后这个大家庭有的死,有的疯……这种母子乱伦、兄妹乱伦的关系毫无遮掩地暴露出家庭的大悲剧。雷雨看似单纯的家庭悲剧,却是曹禺对当时旧社会、旧家庭、旧制度的一种批判。曹禺说:“《雷雨》是我的第一声呻吟,或许是一声呼喊。”繁漪是《雷雨》中写得最好的一个女性悲剧人物,曹禺特意刻画了这样一个有时安静、有时疯狂、有时文弱、有时阴鸷的女人,剧中她的悲剧形象是依靠不断的变化以及激烈的戏剧冲突来成功塑造的。繁漪人物本身就是多重戏剧冲突的承载者,他与丈夫周朴园冲突、与情夫周萍冲突、与儿子周冲冲突、与情敌四凤冲突,但她与周萍和周朴园父子的冲突是戏剧中最为核心的冲突,而且在她身上的每一个冲突都是极端的,甚至是爆发家庭大悲剧的始作俑者,从而注定了她不可逆转的女性形象的悲剧命运。
2 周繁漪的反抗激化了戏剧冲突
《雷雨》是一部对中国传统的社会制度以及道德规范进行从头至尾批判的剧本。剧中有这样的片段,繁漪说:“我不是!我不是!自从我把我的性命、名誉交给你,我什么都不顾了,我也不是他的母亲,不是,不是,我也不是周朴园的妻子……”的确像她说的一样,她已经什么都不顾了,抛弃了一切,包括作为妻子和母亲的责任,她这样做是违背中国传统伦理道德的,但是身处封建社会,一位年轻有思想的女性,想要追求自己的爱情,即使反抗无论选择的对象是谁,都注定是违背道德的,也注定是失败的。
周繁漪和周朴园是《雷雨》著作中戏剧冲突的中心,繁漪对周朴园言语反抗的变化,也暗示出矛盾冲突越演越烈的发展趋势。同时,也可以看出,周繁漪已经有了追求自由解放的反抗,看看戏剧中她对周朴园的反抗。
周朴园:(愠怒)好,你上楼去吧,我要一个人在这歇一歇。
周繁漪:不,我要一个人在这歇一歇,我要你给我出去。
周朴园:(严肃地)繁漪,你走,我叫你上楼去!
周繁漪:不,我不愿意。我告诉你,(暴躁地)我不愿意。”
终于,她对“权利”的主人,命运的主宰者周朴园做出了反抗,男权的地位完全倾斜了。她像一只胜利的鸟儿在别人的巢头高唱,歌声那样悦耳、灿烂。可歌声过去,就只剩下凄凉和落寞,因为在这个战场上她是孤独的。她的反抗在不断的增强,却愈觉得无望,愈觉得命运的黯淡。她知道了凭自己的力量不可能完成任务,可事实上,她的性格决定她不能受两代人的欺辱。于是她警告周萍:“小心,小心!你不要把一个失望的女人逼得太狠了。她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事实证明她是这样的女人,戏剧的冲突已经到了激化点,这也是《雷雨》矛盾冲突愈演愈烈之处,曹禺先生称繁漪是最“雷雨”的。
3 以周繁漪为冲突点交织着整个周家的矛盾冲突
戏剧中有劝周繁漪“喝药”一段,周家全家上下在周朴园的专横跋扈下一起威逼繁漪把药喝下的情景,将戏剧冲突引向一个高潮,同时也错综复杂地交叉着周家全家的矛盾沖突。周朴园先两次大声喊四凤“(药)倒了来”,然后命令周冲劝她母亲喝药,周冲是不愿意逼迫自己母亲的,剧中周冲的几句对白可以看出他对母亲的心疼同时又对父亲的无奈。如“爸,妈不愿意,您何必这样强迫呢?”,“(反抗地)爸!”、“爸,您不要这样”,“(无法,含着泪,向着母亲)你喝吧,为我喝一点吧,要不然,父亲的气是不会消的。”繁漪虽心疼周冲,但还是没喝,只是说“放在这里晚上再喝”。可周朴园不愿意,必须让她马上服下去,于是周朴园又对周萍下命令,让他跪在繁漪面前,再次逼繁漪把药喝下去。最终,繁漪愤怒的、狠狠的一口气把药喝下,哭喊着逃离。虽然看似周朴园的专制在一家人中得到了服从,却无形地加剧了繁漪在接下来的叛逆和反抗。
这场戏是以繁漪为中心,突出了四个人物之间互相交织的戏剧冲突,周朴园专政,周冲无奈,周萍胆小懦弱,繁漪承受专制的压力同时又对周萍无比失望。在这四个人物之间的冲突最尖锐的就是繁漪与周萍,繁漪与周朴园的冲突,也是《雷雨》中最核心的两对矛盾冲突。繁漪对周萍从最初的爱,又到怨恨、再到劝诱,甚至是乞求周萍只要能带她离开,她无论怎样都能忍受,然而周萍对她的态度是既怨恨又厌倦,周萍告诉繁漪她现在爱的是四凤,他要和四凤一起去过幸福的生活,这时的繁漪已经彻底绝望了,戏剧冲突到了极点,一场最大的家庭悲剧爆发了。
三 对女性形象悲剧精神的反思
当人类和动物区别开来,把欲望当做意识和意志的对象,于是便有了命运与反抗,在这种命运与反抗周而复始的螺旋上升中,反抗后失败,失败后继续反抗的精神可以称之为悲剧精神。周繁漪这一典型的悲剧形象,我们可以说她违背伦理道德,是一个不称职的妻子,更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尤其是听到他狠狠的对自己的亲身儿子周冲半疯狂的高声喊道:“你不要以为我是你母亲,你的母亲早死了,早叫你的父亲压死了,闷死了。现在我不是你母亲,她是见了周萍又活了的女人,她也是一个要男人真正爱她,要真正活着的女人。”这些话完全是不受约束,不顾一切后果的呐喊。我们不禁发问,一个女人怎么会有如此有悖常理的举动?我们该责备她吧,可是,在她那样的社会中用道德束缚人的情感就是对的吗?人的内心本不平静,敢于正视本来就不多。而她在这里撕破衣服袒露身体上的伤痕,让人们看到罪恶的欲望留给自己的痛楚,不该让我们深深反思吗?生活着的人的自由的失落不是外在力量所致的,而是自己所习惯的生活方式将自己束缚,这是人的一种自由生命的自我剥夺。她的生命交织着最残酷的爱和最不忍的恨。对周繁漪来说命运是被注定的,但命运可以改变,可改变了的命运仍然是被注定的。
曹禺创作《雷雨》的初衷不是揭露与批判,而是揭示“这种宇宙里斗争的‘残忍与‘冷酷”繁漪是曹禺塑造的最成功的女性形象,是一个让人们深切同情的女人,她的人物角色是“五四”之后,女性争取自我解放,追取自由的代表者。周繁漪用抗争的方式改变着命运,最终走向了自我毁灭,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这是女性追取自我解放的悲剧,但自我毁灭不是结果,或者说肉体的消亡并不代表精神的覆灭,相反的是,灵魂在肉体覆亡那一刻得到了更生,这个更生的过程正是这位女性生命价值的体现之时。她这种敢爱敢恨的精神,是当时社会女性精神的一种最高的追求和向往,也是现代女性的一种自我精神的完善和提炼,在这种女性的命运与反抗的对侍中,虽然感到凄凉甚至悲哀,但是确是一种女性追求自我,与命运做斗争的进步思想。
参考文献:
[1] 钱理群:《曹禺自传》,江苏文艺出版社,1966年版。
[2] 刘绍铭:《〈雷雨〉所受的西方文学的影响》,台湾洪苑书店,1980年版。
[3] 宋贺利:《〈雷雨〉中繁漪的悲剧新解》,《群文天地》2012年第5期。
[4] 曹禺:《雷雨·序》,《曹禺文集》,中国戏剧出版社,1988年版。
[5] 曹禺:《雷雨》,《曹禺文集》,中国戏剧出版社,1988年版。
作者简介:王静丰,女,1977—,吉林四平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现代汉语语法,工作单位:铜仁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