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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陈伯达早年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贡献

2013-04-11

河北青年管理干部学院学报 2013年1期
关键词:陈伯达新文化中国化

李 芊

(福建农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 福州350002)

在中共六届六中全会上,毛泽东提出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主张,强调不仅要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具体的历史现实相结合,还要与中国的传统文化相结合,而这一思想的提出并非完全是他的独创,究其来源,有一部分是来自陈伯达等一批延安知识分子的启发。

陈伯达,福建惠安人,早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受党组织委派留学苏联,回国后在国统区工作,先后参与领导了“一二·九”运动和新启蒙运动,北平沦陷后前往延安。此后受到毛泽东的重视并长期担任毛泽东的政治秘书,并逐步进入政治高层,一度成为中央政治局第五号人物,但因在“文革”中犯下严重罪行,最终受到历史和人民的审判,被开除党籍并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陈伯达后期犯下的严重政治错误使其成为中国现代史上一位颇具争议的人物。但不可否认的是,其早年尤其是在延安时期,在毛泽东的亲自指导下,为实现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做了不少有益的理论宣传工作,尤其是在促进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方面,其贡献是不可抹杀的。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具有极其丰富的内涵,对其理解可以有不同的角度,在某种层面上说,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与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化是同一过程的两个方面:马克思主义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化转换进行定位,而传统文化又为马克思主义实现中国化提供了有效路径[1];陈伯达关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问题的理论表述和实际贡献,正是体现在这两方面。

一、提倡批判地继承传统文化,推动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

(一)主张将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结合起来

上世纪初,在学习西方思潮的大背景下,“中国化”一词最早不过是中华民族自我否定的代名词,随着对西方学习的深入,其所蕴含的民族失败主义情绪不断扩张,至“五四”运动时达到巅峰,不少先进知识分子竞相鼓吹“世界化”,即试图通过引进西方思想来彻底改造中国文化[2],如何对待外来文化与“国粹”的态度甚至一度成为评判个人政治立场的标准之一。但抗日救亡运动的兴起转变了这一局势。

1936年春,中共中央派刘少奇前往天津主持北方局工作,其到任后即提出要“肃清关门主义与冒险主义”,以建立“广泛的民族统一战线”,同时改组北方局,并任命陈伯达为宣传部长。同年秋,陈伯达根据中央指示精神,在文化界发起了一场新启蒙运动。

根据陈伯达的最初设计,这场运动的宗旨之一,乃在继承“五四”以来的理性精神和批判意识,针对蒋介石政府掀起的尊孔读经以及日本帝国主义企图利用孔教奴化麻痹中国人民的复古逆流,深刻批判以儒教为核心的中国传统思想。陈伯达撰文指出,新启蒙运动的纲领在于“继续并扩大戊戌、辛亥和“五四”的启蒙运动,反对异民族的奴役,反对礼教,反对独断,反对盲从,破除迷信,唤起广大人民之抗敌和民主的觉醒”[3]。并建议“接受五四时代‘打倒孔家店’的号召,继续对于中国旧传统思想、旧宗教,作全面的有系统的批判”[4]6。但随着民族危机的加剧,为增强中华民族的自信力和凝聚力,团结社会中各类文化保守和相对落后的分子,以便迅速建立起广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陈伯达对如何看待传统文化的问题进行了重新思考,并对此前的构想作出了一些调整,认为:“关于中国的旧道德,如忠孝节义,礼义廉耻,仁爱和平……这些东西,我们认为在新历史内容上,可有其存在的价值”,“对于过去中国最好的文化传统,应该接受而光大之”,“我们是为了保卫最好的文化传统而奋斗的”,“我们对于旧文化的各种传统,都采取了批判的态度:好的,我们要继承下来,并给予发扬;不好的,我们就绝不顾惜。”[5]由此可见,在民族危难面前,陈伯达等一批新启蒙运动者出于抗战需要,在一定程度上违背了自身“反孔”的初衷,对以儒学为核心的传统文化的批判态度渐趋软化,甚至进一步主张弘扬旧文化中的思想精华。这表明,抗战的兴起扭转了“五四”以来知识界对传统文化严厉批判的做法,使中国近代文化的发展方向发生了转变,“中国化”的内涵被重新界定,逐渐成为爱国主义和民族自强自立的象征。

但这些并不意味着陈伯达等人背弃了“五四”以来形成的理性自主意识,他们主张继承传统文化并非是对蒋介石政府掀起的尊孔思潮的盲从妥协,而在于借鉴吸收、去芜存菁,创造出中华民族的新文化。陈伯达指出:“我们的启蒙运动,和先前启蒙运动不同的历史本质,就是我们已有能力在批判中来具体地指出中国历史现实的合理法则,合理地扬弃中国的旧文化,创造中国的新文化。”[6]33

陈伯达对传统文化批判与继承并行的思想在其进入延安后得以进一步深化。1937年9月,陈伯达辗转到达延安,后来又长期在毛泽东身边工作,在毛泽东的亲自指点下,陈伯达的理论素养得以不断提升,他对早前形成的关于传统文化的观点进行了提炼延伸,并结合如何加强党的理论建设问题进行思考,提出自己的一套看法,认为:“中国共产党信奉马克思列宁主义,但这不是说,中国共产党就不要中国的固有文化传统,不要中华民族历史中一切优秀的人物所创造的学说。恰恰相反,中国共产党是继承中国一切最好的固有文化传统,中国一切最优秀文化的继承者。……中国共产党的善于接受我们民族一切最好的文化思想遗产,这就增加着马克思列宁主义在中国的无限价值,同时也正增加着我们民族一切最好的文化思想遗产的价值。”[7]他提出,要扩大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影响力、增强马克思主义在解决中国问题上的实效性,就应当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的传统文化结合起来,从而创造出一种新的民族文化。这说明陈伯达主张继承传统文化,发挥传统文化的当代价值,不仅是出于抗战的需要,更是出于宣传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需要。

(二)主张采取民族的形式来宣传马克思主义

除了提倡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的传统文化相结合、创造社会的新文化之外,陈伯达还十分重视新文化的普及工作,即大众化工作。在新启蒙运动兴起之初,陈伯达等一批新启蒙运动者就提出了文化大众化的问题。他们认为,“五四”以来,大众化虽被广泛提倡,但并没有真正达到民众层面,且多局限于扫盲、普及科学文化常识等领域,民众的精神生活仍然被孔教所左右,精神世界充斥着愚昧、盲从和迷信,因此,新启蒙运动应当继续完成“五四”运动未竟之事业,建立新的社会文化,并使尽可能多的社会大众享受到新文化新思潮带来的恩惠[8]。陈伯达还号召文化界的知识分子“应该由亭子间中,图书馆中,科学馆中的个人工作转向文化界的大众,转向作坊和乡间的大众……去做民间的通俗教育运动,……应该和一切新文学家联合,去消灭那荒唐、迷信、诲淫诲盗的旧小说、旧鼓词,把最广大的下层社会读者夺取过来”[9]。

进入延安后,陈伯达对新文化大众化的问题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他指出,要使新文化为人民群众所认同吸收,除了需要知识分子不断走向民间外,还应当做好新文化的通俗化工作,而民族传统是最为广大民众所熟悉习惯的,因此,要发展马克思主义、建立新的社会文化,应当充分利用和改造传统的文化形式,尤其要借助“地方化”的重要力量,他说:“我们的群众的文化不但需要中国化,而且还要加上地方化,我们还需要能善于具体地利用各地方的旧文化形式,以适合于各地方民间的需要。”[10]可以说,陈伯达是党内较早注意到传统文化的重要性并加以宣传的人之一,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发展史上是占有一席之地的。

二、用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进行研究工作,推动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化

陈伯达认为新文化并不是横空出世的天外之物,“要创造中华民族的新文化,就要能善于了解中国各方面的历史,就是能善于研究和综合过去我们民族所创造的文化事物,并加以新的改造,加以新发挥”[10]。陈伯达在中国古代哲学研究方面有一定的造诣,他师承著名文史专家吴承仕,吴承仕曾被后人誉为“应用唯物史观、辩证法研究中国经学、文字学的创始人”。在吴承仕的影响下,在苏联受过系统马克思主义教育的陈伯达较早就掌握了唯物辩证法的理论利器,并在研究哲学问题上加以运用[2]。而这些正是陈伯达最初获得毛泽东青睐的关键原因。

毛泽东在长征结束到达陕北后,开始致力于“工具的研究,即研究哲学、经济学、马列主义,而以哲学为主”[11]136,在他的倡导和推动下,延安地区掀起了空前规模的学习哲学的高潮,经常召开座谈会研讨哲学问题。陈伯达到达延安后不久即参加了一次座谈会,该会由毛泽东亲自主持,讨论的是孙中山的思想,会上对孙中山的阶级性定位问题出现了分歧,一派认为孙中山的思想属于民族资产阶级;一派认为属于小资产阶级。在双方论争不休之际,陈伯达阐述了自己的观点,认为孙中山的思想既包含了民族资产阶级的两重性,又包含了小资产阶级的两重性。这种辩证看问题的思考方式引起了毛泽东的注意,会后他单独与陈伯达进行了会谈,在了解陈伯达的学术背景后,他极为兴奋,支持陈伯达在延安开办古代哲学讲座。从此更加坚定了陈伯达以唯物辩证法研究古代哲学的信心[12]189。

1938年9月,延安成立了“新哲学会”,陈伯达成为该团体的领军人物之一,并在《解放》杂志上发表了《新哲学会缘起》一文,文中指出“在哲学上、在理论上,我们更缺少较专门化的东西,这是抗战以来我们的理论工作中的一个很大的缺陷。……在研究上就不仅仅要综合眼前抗战的实际经验和教训,而且更要接受一切中外最好的理论成果,要发扬中华民族传统中最优秀的东西。”[11]141这一宣言不仅代表了延安知识界的集体意志,也成为陈伯达此后一段时期研究工作的主导指向。在毛泽东的指导下,陈伯达自1938年底至1939年初在《解放》杂志上连续发表了一系列研究古代哲学思想的文章,广泛挖掘其中的唯物论和辩证法的思想成分。

陈伯达在《中国古代哲学的开端》一文指出,哲学产生于周朝前后,这是与殷周时期农业生产力的发展有关。经济的发展促使阶级压迫渐趋严厉,人们开始出现了某种程度的阶级意识,并进一步产生了对“天命”的怀疑,这种意识最终造成了“人的发现”,人的力量开始受到重视,由此拉开了中国古代唯物论和辩证法思想的序幕。从该文的论述中可以看出陈伯达已经能够较为熟练地运用唯物论来尝试解决哲学上的悬疑问题。对此,同一时期的另一位哲学名家艾思奇曾评价道:“陈伯达同志的研究,……是有许多新见解的,特别是对于中国古代哲学开端的研究,对于墨子的学说的解释等,都有着许多可贵的新的见解。”[13]

陈伯达在《墨子的哲学思想》一文,分析总结了墨子的知行观、因果论及中庸思想等,并从中得出墨子是中国古代伟大辩证家和唯物论者的结论。此文引起毛泽东的极大兴趣,曾亲自复书一封送交陈伯达,指出:“这是你的一大功劳,在中国找出赫拉克利特(笔者注:即古希腊唯物主义哲学家)来了。”另随信列出一长列不同意见,与陈伯达商讨,其中针对中庸问题,毛泽东在基本肯定陈伯达的观点的基础上结合现实情况进行了深入研究指出:“‘两而无偏’……都是肯定质的安定性,为此质的安定性而作两条战线斗争,反对过与不及。”[11]146、“依照我们现在的观点来说,……说这个事物已经不是这种状态而进行到别种状态了,这就是别一种质,就是‘过’或‘左’倾了。说这个事物还停止在原来状态,并无发展,还是老的事物,是概念停滞,是守旧顽固,是右倾,是‘不及’”[11]144。

陈伯达在《孔子的哲学思想》一文中从辩证的角度分析了孔子的“正名”思想:“在孔子看来,名是第一,‘事’是被名所决定,而不是名被‘事’所决定。名实的关系在这里是被倒置的”即正名论是唯心思想。但陈伯达又指出,孔子认为“正名”对“成事”具有能动作用,这又是正确的,因而有一定的积极意义。该文送交毛泽东审阅后,毛泽东致信张闻天,在信中他对陈伯达的观点予以了肯定,并加以引申:“(正名论)作为哲学的整个纲领来说是观念论,伯达的指出是对的。……观念论哲学有一个长处,就是强调主观能动性,孔子正是这样,所以能引起人们的注意与拥护。”“(正名论)作为实践论来说则是对的,这和‘没有正确的理论就没有正确实践’的意思差不多。……孔子的体系是观念论,但作为片面真理是对的,一切观念论都有其片面真理,孔子也是一样。”在此基础上,他还进一步指出:“‘正名’的工作,不但孔子,我们也在做,孔子是正封建秩序之名,我们是正革命秩序之名,孔子是名为主,我们则是实为主,分别就在这里。”[11]144

由上可见,延安时期,毛泽东对哲学尤其是中国古代哲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陈伯达的学术背景使两人有了共同讨论的话题。陈伯达的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毛泽东对古代先哲思想的看法,毛泽东对陈伯达所撰诸文,基本予以了肯定,并从战略高度和革命实践的角度出发对其进行了发挥,将古代哲学思想与现实斗争结合起来,真正实现了传统文化现代化的转换。

综上所述,陈伯达对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认知经历了一个过程,由全面批判旧文化到批判性利用旧文化,创造与马克思主义相结合的新文化;从提倡利用旧文化的有益思想到主张借鉴旧文化的民族形式,实现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从发出继承改造旧文化的口号到以唯物辩证法研究旧文化的思想内涵,促进传统文化的现代化,这个过程既体现了抗战现实、革命发展的需要,也折射出以陈伯达为代表的一批延安知识分子对传统文化及马克思主义理解的逐渐深化,而这一过程发展的最大成果即是促成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实现。在1938年中共六中全会上,毛泽东提出了“中国化”的思想,他指出:“学习我们的历史遗产,用马克思主义的方法给以批判的总结,是我们学习的另一任务。我们这个民族有数千年的历史,有它的特点,有它的许多珍贵品。对于这些,我们还是小学生。今天的中国是历史的中国的一个发展,我们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者,我们不应当割断历史。从孔夫子到孙中山,我们应当给以总结,承继这一份珍贵的遗产。……洋八股必须废止,空洞抽象的调头必须少唱,教条主义必须休息,而代之以新鲜活泼的、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14]527由此可见,毛泽东关于继承和弘扬传统文化精华、运用马克思主义方法研究传统文化、努力实现马克思主义民族形式的转化等主张与陈伯达具有诸多共同点,其是否直接受到陈伯达的影响以及影响有多大,我们不得而知也无法量化,但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即陈伯达在倡导传统文化现代化、促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进程中确实起到了不可否认的作用。

[1]徐稳.传统文化现代化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J].山东社会科学,2011,(8).

[2]张海燕.延安知识分子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以1937—1942年为中心[D].北京:中共中央党校,2008.

[3]陈伯达.哲学的国防动员——新哲学者的自己批判和关于新启蒙运动的建议[J].读书生活,1936,(9).

[4]陈伯达.真理的追求[M].上海:新知书店,1937.

[5]陈伯达.思想无罪[J].读书月报,1937,(3).

[6]陈伯达.在文化阵线上[M].上海:生活书店,1939.

[7]陈伯达.我们继续历史的事业前进[J].解放,1938,(43,44).

[8]艾思奇.什么是新启蒙运动[J].国民周刊,1937,(8).

[9]陈伯达.思想的自由与自由的思想——再论新启蒙运动[J].认识月刊,1937,(创刊号).

[10]陈伯达.论文化运动中的民族传统[J].解放,1938,(46).

[11]毛泽东书信选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38.

[12]叶永烈.毛泽东的秘书们[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13]艾思奇.抗战以来几种重要哲学思想评述[J].中国文化,1941,(2,3).

[14]毛泽东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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