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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庭坚书法美学中的禅宗特征分析

2013-04-11李囡楠

山东工会论坛 2013年4期
关键词:黄庭坚禅宗美学

李囡楠

(济南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山东济南250300)

【社会科学综论】

黄庭坚书法美学中的禅宗特征分析

李囡楠

(济南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山东济南250300)

黄庭坚是书法大师,为宋代四大书家之一,是一个将禅宗发挥到高深境界的典型文人居士。针对当时因袭古人的风气,黄庭坚受禅宗思想启发,以禅悟书,勇于创新,所创作的草书开辟了一个新天地。黄庭坚草书成就的取得得益于其对禅的参悟,禅宗思想对其书法美学的影响非同一般,“观韵”、“绝俗”随之成为他主要的书法美学特征。

黄庭坚书法美学;禅宗思想;美学特征

黄庭坚(1045—1105),字鲁直,号山谷道人,北宋诗人,书法家,词人,江西修水县人,宋英宗治平四年(1067年)进士,为宋四家之一,是宋书尚意的重要人物。曾任叶县尉、北京国子监教授、校书郎、秘书丞等职,作为宋代卓越的书法家,他的书法成就主要表现于其草书和行书中,《李白忆旧游诗草书卷》、《诸上座帖》等是黄庭坚晚年草书代表作。

黄庭坚书法初期师从宋代周越,后又受颜真卿、怀素等人影响,逐渐形成自己的书法风格。黄庭坚不是一位单纯的官吏和艺术家,更不是一位单纯的书法家,在其六十一年的岁月里,他是一个将禅宗美学发挥到高深境界的典型文人居士,他亦禅、亦官、亦诗、亦艺,追求儒佛合一,将其深厚的学术修养、险恶的仕途沉浮感受与高深的佛学修养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一起,心无旁骛地将人间冷暖凝注笔端,为后世留下一座充满禅宗思想境界的草书艺术的丰碑。

一、禅宗思想对黄庭坚的影响

黄庭坚家乡在洪州府分宁县(今江西省修水县)高城乡双井里。他的父亲黄庶中过进士,仕途并不顺利,只做过边远地方的小官,但为人刚直不阿,在黄庭坚十五岁时死在任上,对黄庭坚以后的为人影响很大。黄庭坚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小时候常去河边放牛。疼爱他的舅舅家里藏书很多,他得以饱读诗书,为以后的学术修养打下了基础。童年时期黄庭坚就已显露出过人的才华,读书能一目五行,读过几遍诗书就能默诵,被人们称作神童。《宋史》《黄庭坚传》载:“黄庭坚字鲁直,洪州分宁(今江西修水)人。幼警悟,读书数过辄成诵。……苏轼尝见其诗文,以为超轶绝尘,独立万物之表,世久无此作,由是名声始震。”可见黄庭坚在文学上的造诣很深。

黄庭坚自幼受到佛学的熏陶。他的家乡附近有座南禅寺院,祖母仙源君是虔诚的禅宗门徒,常到南禅寺院参禅拜佛。黄庭坚小小年纪就有慧根,“少喜学佛”,七岁时便能作出《牧童》诗句:“骑牛远远过前村,吹笛风斜隔垅闻,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算尽不如君。”后来,黄庭坚仕途不顺,在政治上属于元祐党人,政治生命和北宋王朝波谲云诡的政治变革始终交错在一起,个人命运同王安石变法及其后的新旧朋党斗争休戚相关。腹有才华的他却偏偏数度被贬,不断身处逆境,长期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一度被贬为涪州别驾、黔州安置,后又被贬到更偏远的戎州(今四川宜宾)。他先后两次丧妻,生活上受到沉重打击。种种不如意使黄庭坚心灰意冷,竟戒酒色肉食,发誓不再娶妻,将志向转移到了参禅与治学之上。遭贬后的黄庭坚饥寒交迫,连老百姓都很同情他的遭遇,可他却若无其事,无丝毫垂头丧气之意,照样谈笑风生,每日里把心思都用在了研读诗书和练习书法上。他对安慰他的人说:“家本农桑,使不从进士,则田中庐舍如是,又可不堪其忧者乎?”人们听后十分敬佩他的安贫乐道。

在饱尝人间冷暖、看透世事无常之后,他对禅宗的领悟进一步加深。他自己看淡功名利禄,凡事泰然处之,脱凡超尘。他自认为自己已是“似僧有发,似俗无尘,作梦中梦,具身外身。”禅宗思想认为人生如梦幻,随缘任运即是解脱,生与死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宣扬一切随缘,看淡世间的名利,凡事不可强求,强调自我的心理调节才能解决现实中一切苦难和问题。在黄庭坚的诗词中也多表现出冷静、恬淡、“物外之赏”、“平常心是道”的人生态度。“主人心安乐,花竹有和气。时从物外赏,自益酒中味。”人们读其诗词犹如行走在荒郊野外,犹如行走在通天大道之外的偏僻幽径中。禅宗“随缘自适”的思想给饱经忧患的人生带来了冲淡平和、怡然自得的情趣。虽然黄庭坚一生中有过无数的痛苦、矛盾,但正是由于他对禅宗的执着、痴迷、领悟,才帮助他驱散心中的迷雾,克服物质上的苦难,解除精神上的巨大包袱,达到常人无法能及的艺术境界。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禅宗教义与老庄哲学有契合之处,亲近自然,希望从自然中吮吸疗养伤痛的乳汁,来摆脱世事的枷锁,获取心灵的解放。黄庭坚的参禅悟禅,深刻影响了他的书法创作。

二、黄庭坚书法美学中的“观韵”特征

禅宗是典型的中国式佛教,是中国佛教的实践派,又称宗门。在宋代,禅宗开始流行开来,普遍为文人士大夫所接受,也成为了许多失意人士的精神寄托,禅宗思想随之逐渐进入书法领域。宋朝重文轻武,文人地位很高,艺术观念和形式也面临着变革,文学上宋词取代唐诗成为主流;美术上文人画蓬勃兴起;书法上一大批书法家不甘于囿于前人的陈规,争取形成新的风格,给书坛带来新的气象。清朝文人在归纳中国书法发展史说,“晋尚韵,唐尚法,宋尚意,元明尚态”,这里说的“意”和“禅”有密切的关系。而“禅”和黄庭坚书法的关系,则集中体现在他的“观韵”之上。

在黄庭坚书论、题跋中,他多次论述到“观韵”。“论人物要是韵胜,为尤难得。蓄书者能以韵观之,当得仿佛。”(《题绛本法帖》)“凡书画当观其韵。”(《题摹燕尚父图》)他的书法深受禅宗思想影响,“观韵”成为他突出的书法美学特征。关于“韵”,在黄庭坚之前已有人论述过。曹植《白鹤赋》中提出“聆雅琴之清韵”,也许是把“韵”引入艺术领域的开始,这时的“韵”还是指音乐的节奏和韵律,是一种与情感相关的对音乐形式美的感受。魏晋时期,“韵”被用来形容人的气质、精神品格及外在的风度,如“拔俗之韵”、“风韵迈达”等等。南齐的谢赫在《古画品录》开始将“韵’引入在绘画领域,把“气韵生动”列为绘画“六法”之首。“韵”的含义逐渐丰富起来,主要用来形容艺术形象的传神写照,也指人的情感因素参与进来,艺术形象或具体的物象形体所呈现的一种审美状态。钱钟书也指出:取之象外,得于言表,“韵”之谓也。曰“取之象外”,曰“略于形色”,曰“隐”,曰“景外之景”,曰“余音异味”,说竖说横,百虑一致。[1](p1312、1352-1365)黄庭坚书法美学中的“观韵”,是强调书法作品要有“意”、“有余意”,也就是要有无尽的表现力,追求别致的“言外之意”、“象外之意”。禅宗讲究领悟、顿悟,“以心传心”,“不立文字”,不讲究用语言文字来传经布道,不讲究用具体的物象色彩来表达深奥玄远的佛理,禅宗这种含蓄、蕴藉的表达方式直接影响了书法创作。

黄庭坚要求书法家要摆脱工拙法度的束缚,追求字外有字,境生象外,以有限的笔墨线条组合形式来表现无限的情感追求、丰富的艺术含蕴和崇高的境界,留给观赏者无尽的联想、意蕴和启迪。唯有如此,才能在有限的线条内“观韵”、“畅神”,才能在有限的形式内体味到无限的意义,这样的书法作品才可谓具备了艺术表现力,才达到了“韵”的境界。黄庭坚认为书法美的最高境界即“韵胜”而“无法”。要达到这一境界,首先必须有艺术积累和修养。黄庭坚打通禅书界限,“字中有笔,如禅家句中有眼”,他以禅喻书,将“字中有笔”喻为“禅家句中有眼”。这也说明黄庭坚草书的成熟还得益于其对禅的参悟。黄庭坚认为书法须自然天成。“余寓居开元寺夕怡思堂,坐见江山。每于此中作草,似得江山之助。然颠长史、狂僧皆倚而通神入妙。余不饮酒,忽五十年,虽欲善其事,而器不利,行笔处,时时蹇蹶,计遂不得复如醉时书也。”张旭、怀素基本上是酒后作书,进入忘我迷狂状态,作品能够出神入化。

而黄庭坚的书法不加雕琢修饰,随“意”而行,重心轻物、重意卑法、重神遗形,结构上中宫敛结,长笔四展,既能“密不容针”,又能“宽可走马”,不仅给人张弛有道、刚柔并济、浑然天成的畅神之感,而且整幅作品充溢着徐徐神韵,字体结构自适,大小左右,疏密徐疾,都各得其所,犹如天成,观之如极目海天一色,如星布苍穹,如满山春色,如散仙兴会,伟岸、豪放而不失恬淡、娴静、优雅。黄庭坚进入非理性状态不靠饮酒,靠参禅妙悟而进入挥洒自如之境,一切从个人平和的心境出发,提笔挥洒的决不是那种怀才不遇、世事无常的苦痛与愤懑,而是一种高山流水、春来花开、顺其自然、冲淡平和、无为而为的豁达情怀,从而把挥毫泼墨变成心灵自由的“有意味”的形式。他的草书既能纵横跌宕,大开大合,聚散收放,也能从容娴雅,行云流水,真得禅宗妙理,体现了“观韵”的审美理想,开辟出中国草书的新天地。

三、黄庭坚书法美学中的绝俗特征

除“观韵”之外,“绝俗”同样是是黄庭坚书法美学思想的核心。

针对当时因袭古人、人们争相模仿晋唐法帖的书风,黄庭坚发出“绝俗”的呐喊,要求世人不要一味泥古。“法”束缚了创新的精神,他的呐喊可谓发人深省。“《兰亭》虽是真行书之宗,然不必一笔一画以为准。譬如周公、孔子,不能无小过,而不害其聪明睿圣,所以为圣人。不善学者,即圣人之过处而学之,故蔽于一曲,今世学《兰亭》者多此也。”[2](p796)《兰亭》虽是真行书之宗,然不必一笔一画以为准。

黄庭坚对各种各样的“俗”都深恶痛绝,要求书法家首先要做“不俗之人”。而要做到不作俗人,不作俗书,则“学书要须胸中有道义,又广之以圣哲之学,书乃可贵。若其灵府无程,政使笔墨不减元常、逸少,只是俗人耳。”他认为人要想脱俗,心就不能不牵于外物,要想妙于笔,首先要妙于心。“书如其心”,一个人心不如人而欲书过人,只能是南辕北辙。黄庭坚认为,一个人练习书法,勤学苦练,师法大家,可谓有法之法;而博览群书,有学识,妙于心,方能丰富心灵,扩充才情,弃俗从雅,从而书中有意,笔端含情,兴之所至,意得趣生,别构灵奇。可见,以“妙心”代学识、才情是提升书法品格、医治“俗书”、摆脱工匠习气的良方。

苏轼说:“人貌有好丑,而君子小人之态不可掩也;言有辩讷,而君子小人之气不可欺也;书有工拙,而君子小人之心不可乱也。”[3](p42)在当时宋代书法追求超越前代书法宗师的背景下,禅宗思想给宋代书法提供了追求创新、破除陈规、弃俗从韵的精神动力。禅宗明确规定自己的禅法是以“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无念”要对万事万物都不产生贪恋或放弃的念头,“心不染境”,在念念之中排除一切杂念妄想,不产生固定的好恶、美丑观念;“无相”是反对执著各种名相、境界,无有实体,无所执着,不能执着于一切法相;“无住”是于心无事,于事无心,是对世界和周围事物不执固定的见解和有所取舍的特定的心理趋向。这些思想强调勇于创新,不墨守成规,强调“随心所欲不逾矩”,强调艺术的自由创造和个性的发挥,为“绝俗”奠定了理论基础。

“随人作计终后人,自成一家始逼真。”周星莲在《临池管见》中赞赏黄庭坚的“绝俗”:“黄山谷清癯雅脱,古澹绝伦,超卓之中,寄托深远,是名贵气象。”正如黄庭坚本人在《豫章黄先生文集》(卷二十九)中所说:“老夫之书本无法也,但观世间万缘,如蚊蚋聚散,未尝一事横于胸中,故不择笔墨,遇纸则书,纸尽则已。亦不计较工拙与人品藻讥弹。”可见他在书法艺术中已经达到了自由的境界,他的一家之法即是无法之法,这种很高的书法境界,不是常人能够达到的。他要求于人的不仅仅是精湛的技巧,更要有深刻的人生体验,达到艺术最根本的生命终极关怀。[4](p175)

黄庭坚书法美学思想是宝贵的艺术遗产,深入研究他的书法美学不仅有利于我们全面认识、评价中国书法史,感受他的书法美、人格美、气度美,而且有利于我们更好地传承中国书法艺术。

[1]钱钟书.管锥编第四册[M].北京:中华书局,1979.

[2]康有为.广艺舟双楫·本汉.历代书法论文选[M].

[3]黄宾虹文集·书信集[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 1999.42.

[4]姜寿田.中国书法批评史[M].北京:中国美院出版社,1997.

(责任编辑:马银华)

J292.1

A

1008—6153(2013)04—0163—03

2013-06-17

李囡楠(1983-),女,山东东平人,济南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艺术教育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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