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的群众路线理论与实践的动态耦合论
2013-04-11陈相光
陈相光
(华南师范大学信息光电子科技学院 广东 广州 510006)
中国共产党自1981年在其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进一步总结1945年党的七大、1956年党的八大关于群众路线的有关表述,明确指出,“群众路线,就是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后又在党的十二大通过的党章中加入“把党的正确主张变成群众的自觉行动”,继而自党的十四大起形成关于群众路线的完整表述,即“党在自己的工作中实行群众路线,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把党的正确主张变为群众的自觉行动。”[1](P9)此一阐述在某种意义说上相当于其群众路线的元理论,在理论上对应着现代性的“理论—实践”范畴,在实践上对应着中国革命、建设、改革进程。依据现实,中国共产党的群众路线的理论建构与实践阐释两者之间存在非耦合现象。对于党的群众路线而言,理论建构虽然高屋建瓴,但是实践阐释却是泥沙俱下、鱼龙混杂。
一、群众路线的理论困境:社会实践未能完全匡扶理论
随着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等确立为中国共产党的指导思想,“理论与实践相统一”作为马克思主义的根本原则,对于中国共产党具有统揽全局、贯彻始终的意义。此举间接地将“理论与实践相统一”确立为统一中国革命、建设与改革理论和实践的“元理论”。换句话说,“马列—毛泽东思想实际上成了‘元理论’,成了‘科学的科学’。”[2]作为马克思主义的“元理论”,“理论与实践相统一”思想对党的群众路线的理论建构与实践阐释无疑具有至上的指导意义。但是,由于党的群众路线的理论建构与实践阐释两者之间存在相互印证不完全现象。社会实践未能完全匡扶理论是党的群众路线面临的理论困境,即遭遇“名”“实”难符危机。诚如马克思、恩格斯所言,“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3](P55),理论的科学性依赖于实践的合理性才能得以证明。众所周知,“理论与实践相统一”被认定为评判理论的科学性及其程度的标准,也被认定为评价实践的合理性及其程度的标准。毛泽东在革命时期针对理论和实际相分离的“主观主义”(包括“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学风和文风,以及政治上的“右倾机会主义”和“左倾盲动主义”,在《实践论》中提出,“通过实践而发现真理,又通过实践而证实真理和发展真理。从感性认识而能动地发展到理性认识,又从理性认识而能动地指导革命实践,改造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这种形式,循环往复以至无穷,而实践和认识之每一循环的内容,都比较地进到了高一级的程度。这就是辩证唯物论的全部认识论,这就是辩证唯物主义的知行统一观。”[4](P296-297)当“理论与实践相统一”这个元理论成为中国革命、建设与改革理论和实践的最高原则之后,中国共产党在社会主义实践中面临诸多棘手问题,即“元理论”如何解释包括群众路线在内的具体理论与现实实践的非耦合现象。党的群众路线在“理论与实践相统一”这个元理论视野下,面临严重的解释困境——现实的群众路线实践与党的群众路线理论的非耦合现象举不胜举。理论与实践在何种意义上能够实现统一?党的群众路线能否被群众接受、认同的前提不仅在于理论的科学性,更在于实践的合理性。用特定理论剪裁或者筛选社会实践的特定内容,摒弃“实”“名”不符部分,进而证实理论的先进性、科学性、真理性,这是用穿了“马甲”的实践举证理论,实质上既是选择性论证也是循环论证。“如果不把唯物主义方法当作研究历史的指南,而把它当作现成的公式,按照它来剪裁各种历史事实,那末它就会转变为自己的对立物。”[5](P410)担忧党的群众路线在非合目的性的极化实践过程中走向理论的自然解体,这并不是一种多余的担心。在共时性实践语境下,历史并不是让人任意打扮的“小姑娘”,群众路线的选择性论证在某种程度上与掩耳盗铃的动机与结果没有本质性的差别。因此,有必要警惕党的群众路线在具体的历史的实践过程中蜕变为“海市蜃楼”或者“空中楼阁”。毛泽东的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的辩证认识论表明,以理论为中心审视实践,实践存在源发实践与后继实践之分;以实践为中心审视理论,理论存在前承理论与后启理论之别。以党的群众路线理论为中心,审视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时期等具体的历史的实践,面临三个难题:一是理论如何把握“实践对理论的批判”;二是理论如何解释“理论向实践转化时理论的异化”;三是理论如何应对“异质性实践对理论的挑战”。归结起来,就是历时性的群众路线理论与共时性的社会实践的耦合问题。解决之道在于建构合目的性的社会实践以匡扶党的群众路线理论。
二、群众路线的实践危机:理论未能完全诠释实践的新发展
实践对理论的扬弃,正如理论对实践的抽象一样不可避免。以共时性的社会实践为中心,审视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时期所形成的群众路线理论,面临三种挑战:一是“革命性”的实践对“保守性”的理论具有天然的扬弃性,理论自证科学性何以可能?二是超前性的实践与滞后性的理论之间必然存在异步性,理论对实践的合理诠释何以可能?三是异质性的实践对同一性的理论必然产生冲击,理论化解社会张力何以可能?概而言之,仍然还是历时性的群众路线理论与共时性的社会实践的耦合问题。用列宁的话说,即是:“现在必须弄清一个不容置辩的真理,就是马克思主义者必须考虑生动的实际生活,必须考虑现实的确切事实,而不应当抱住昨天的理论不放,因为这种理论和任何理论一样,至多只能指出基本的和一般的东西,只能大体上概括实际生活中的复杂情况。”[6](P26)群众路线的实践危机在于理论未能完全诠释实践的新发展,其实质是党的群众路线理论遭遇异质性实践的解构。换句话说,群众路线的实践危机在于现实放逐理想,出路在于突破已有理论的局限性以充分诠释实践的新发展。
如果任凭异质性的实践颠覆群众路线理论的合理性,群众路线理论的未来危机在于它终将被新的群众路线理论所否定。“理论的价值在于指导实践,生命力在于回归实践,说服力在于与实践相统一。”[7]理论对异质性实践的扬弃存在两种方式:一是利用修辞表达方式裁剪掉异质性内容。理论对异质性实践的文“过”饰“非”在修辞表达层面是没有问题的,问题的实质是被整饬过的实践在修辞表达层面虽然裁剪掉异质性内容,但是在实践层面它们依然客观存在。不愿意看到它们存在的人只能在修辞表达层面上假设它们“真”的不存在,如此这般,被裁剪的是这部分人关于人民群众的认识和情感,而不是客观存在的异质性实践的内容;愿意看到它们存在的人依然在实践层面上知觉到它们的存在不是“假”的。这实质是一种假扬弃、伪认识。二是以党的群众路线理论为指导建构新的同质性实践扬弃异质性实践。“理论在一个国家的实现程度,决定于理论满足这个国家的需要的程度。”[3](P11)党的群众路线理论要实现对异质性实践的否定之否定目的,问题的关键不仅仅在于理论主张者的理论自信与价值自信,更在于理论受施者的理论认同、实践认同与价值认同。认同的生成源于合目的性实践能够真正扬弃非合目的性实践。而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生态建设的合目的性实践或者非合目的性实践的历史评判者是人民群众,而不是领导者。如果说“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3](P9)笔者以为,人民群众对理论的认同并不必然等于对实践的肯定。要实现人民群众对党的群众路线理论及其实践的双重认同,关键之处在于以党的群众路线理论为指导,理论回归实践,实现理论对实践的引导。也就是说,培育与理论具有同一性的同质性实践,消解异质性实践,进而实现党与人民群众在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实践中目的和利益的契合,而不仅仅是在理论层面或者修辞表达上党与人民群众的目的和利益的契合。实际上,确保党的群众路线理论回归实践,以同质性实践消解异质性实践的冲击,以此实现党与人民群众在实践层面上目的和利益的契合。这仅仅在实践层面回应了实践的需要。以实践为中心审视理论解释实践的非完整性,仍待回应的是理论如何进一步趋向新的实践——认识的发展循环。马克思和恩格斯就曾经申明过:“我们的理论是发展着的理论,而不是必须背得烂熟并机械地加以重复的教条。”[8](P681)因此,针对新的历史时空,对既有群众路线理论实行必要的扬弃,以合符时代需要的形式与内容建构新的群众路线理论将是理论对实践的回应。
三、理论与实践的双向动态耦合:群众路线的理论建构与实践阐释的合理统一
党的群众路线理论是不是颠簸不破的真理,需要实践的检验。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的辩证认识论说明,认识与实践之间在时间域层面上存在前后相继的关系,与实践“同一”的理论或者与理论“同一”的实践在同一时间域或者空间域之内是无法实现完全的同一的,意味着理论与实践的“同一”只能是动态的统一。或者说,以理论为中心审视实践,为的是以理论为指导,实现理论的实践回归,以合目的性实践扬弃非合目的性实践,继而实现新实践对理论的耦合;以实践为中心审视理论,为的是以实践批判理论,实现基于实践的理论新建构,以合规律性的新理论扬弃老理论,继而实现新理论对实践的耦合。无论利用理论统一实践,还是依托实践统一理论,都是单向的非完全性辩证统一,只有实现理论与实践的双向动态耦合,才最大可能地实现理论建构与实践阐释的动态的辩证的统一。因此,提倡基于理论与实践的双向动态耦合,实质是用理想批判现实、用应然反思实然,旨在破解党的群众路线的理论建构与实践阐释的静态性不协调,实现群众路线的理论建构与实践阐释的动态性统一。
其一,群众路线的理论建构与实践阐释的合理统一,是理论能否掌握群众的问题。毛泽东说过,“任何思想,如果不和客观的实际的事物相联系,如果没有客观存在的需要,如果不为人民群众所掌握,即使是最好的东西,即使是马克思列宁主义,也是不起作用的。”[9](P1515)党的正确主张能否转变为人民群众的自觉行动,这依赖于人民群众对党的群众路线的认同。党的群众路线的群众认同是由理论和实践的双重需要决定的。一是党的群众路线的科学性决定其可接受性,二是党的群众路线的实践样态决定其是否被认同。理论与实践的双向动态耦合包含由实践到理论的统一和由理论到实践的统一这样两个基本过程。在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范畴里,实践作为认识的来源、目的以及检验标准,始终围绕着揭示认识的本质和内在规律这一目的而被强调,重视的是理论理性的认识功能,即合规律性。在这一范畴内,解决的是认识与客观对象的符合何以可能的问题。从理论到实践的统一过程,也就是群众路线理论如何在中国的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生态建设中与实践相统一的过程,强调的是实践理性的意志功能,即合目的性。由于党的群众路线理论的实践回归既要面向事实世界,又要面向政党自身及其价值世界以及人民群众及其价值世界,因此党的群众路线理论的实践回归就表现为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统一。实现中国共产党自身及其价值世界与人民群众及其价值世界在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实践层面的动态性统一,而不是实现在理论或者修辞表达层面的静态性统一,将是实现党的群众路线的理论建构与实践阐释的合理统一的必然前提。
其二,群众路线的理论建构与实践阐释的合理统一,要求理论必须回归实践,实现理论与实践的合目的性耦合。党的群众路线理论必须实现理论与实践的具体的历史的统一,“理论和实践的统一是实现马克思主义的政治使命和社会功能的唯一途径。在这个过程中,必须要解决好马克思主义‘理论形式’和马克思主义‘实践形态’的关系。”[10]一方面,在源发实践基础上产生的群众路线必须与该实践相统一,这是确定的;另一方面,社会实践的新发展从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向理论提出新的适应性要求,“正确的理论必须结合具体情况并根据现存条件加以阐明和发挥。”[11](P433)正如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的1872年德文版序言中明确提到:“这些原理的实际运用,正如《宣言》中所说的,随时随地都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所以第二章末尾提出的那些革命措施根本没有特别的意义。如果是在今天,这一段在许多方面都会有不同的写法了。”[12](P248)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党的群众路线理论面临解释背景转换的问题。恩格斯说过:“原则不是研究的出发点,而是它的最终结果;这些原则不是被应用于自然界和人类历史,而是从它们中抽象出来的;不是自然界和人类去适应原则,而是原则只有在符合自然界和历史的情况下才是正确的。这是对事物的唯一唯物主义的观点,……”[13](P374)由于不断发展的后继实践持续向理论提出适应性要求,理论与实践必须突破既有的“统一”而形成新的“统一”,后继实践的不确定性引起与之相适应的理论发展的不确定性,这又是不确定的。由于实践的作用,理论与实践由过去的“统一”,到现在的“不统一”,再达到新的“统一”,如此循环,以至无穷。马克思在《一八四四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指出,“理论的对立本身的解决,只有通过实践方式,只有借助于人的实践力量,才是可能的”。[14](P127)也就是说,以党的群众路线理论为指导,以人民群众的合目的性需要为依归建构应然的社会,才能实现实践与理论的耦合。因此,群众路线理论的实践回归将是实现理论与实践的合目的性耦合的关键。
其三,群众路线的理论建构与实践阐释的合理统一,必须肯定实践对理论的批判,实现理论与实践的合规律性耦合。马克思指出:“理论需要是否会直接成为实践需要呢?光是思想力求成为现实是不够的,现实本身应当力求趋向思想。”[15](P11)党的群众路线是否被认同,关键还在实践。实践是人类的合目的性活动,实践使不具有直接现实性的理论通过物质手段转化为现实性的存在。“坚持马克思的群众观,要善于以马克思主义‘哲学家’的名义进入、审视和研究‘群众的世界’。‘群众的世界’是由‘群众’的问题和要求所构成的世界。‘问题是时代的格言,是表现时代自己内心状态的最实际的呼声。’因此,时代的问题必然首先表现为‘群众的问题’,时代的要求必然首先表现为‘群众的要求’。”[16]对实践与理论的非耦合现象,既需要以理论为中心反思实践的异质性,更需要以实践为中心,反思理论的局限性,非此不能实现理论与实践的合规律性耦合。
总而言之,实现理论与实践的双向动态耦合,意味着:其一,理论要回归实践,实现理论与应然性的、合目的性实践的耦合。其二,要体悟到前承理论对包括异质性实践在内的所有新实践解释不完全的局限性,实现新的合规律性的理论建构,继而实现群众路线的理论建构与实践阐释的合理统一。唯有如此,才能实现党与人民群众在理论认同、实践认同与价值认同上的真正耦合。如同“只有结合中国实际的马克思主义,才是我们所需要的真正的马克思主义”[17](P213)一样,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理论上或者修辞表达上科学、正确的群众路线,更需要的是实践上真正反映并满足群众需要的、合理的群众路线。
[1]中国共产党.中国共产党章程[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2]于述胜.“理论与实践相统一”——六十年来中国的教育学话语史论[J].社会科学战线,2009(11):18.
[3]马克思.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1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 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5]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3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
[6]列宁.列宁选集(第 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
[7]王希军.理论的说服力在于和实践相统一[N].社会科学报,2012-6-21.
[8]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9]毛泽东.毛译东选集(第 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10]张云飞.理论和实践的统一:马克思主义整体性的内在机理和科学要求[J].思想理论教育导刊,2008(5):35.
[11]马克思.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2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12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3]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4]马克思.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15]马克思.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6]牟成文.马克思的群众观及其哲学变革[J].中国社会科学,2012(2):22.
[17]邓小平.邓小平文选(第 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