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机后华语大片的文化整合——文化崛起与输出的有效表达
2013-04-10马丽敏
马丽敏
(衢州学院教师教育学院 浙江 衢州 324000)
文化全球化正日益成为当前文化发展的趋势,然而这样的趋势在表现出全球追求价值多元化的同时,也表现为对某一价值文化认同上的偏爱和趋于一致的合谋性。对于当下的中国,全球化既是中国文化走向国际的一次的机遇,但同时又不得不遭受更多共享资源下的文化障碍、文化霸权等问题。中国文化迎来了史前最为纠结,也最为尴尬的境遇。所谓的交流碰撞融合更多的是西方文化的价值观盖住了底蕴深厚的本土文化,民族话语权看似紧握在双手,高唱的却是被西化的论调,表现的和谐其实只是以牺牲传统文化的身份得来,文化安全的问题日益凸显[1]。
如何在全球化中赢得胜利,避免当前这种表象的融合狂欢和陷落,在当下为中国文化的表达找到一个好的出口显得既迫切又必要。
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给全世界的经济带来不小的震动。然而西方世界经济的不景气似乎也在表明一种整体感官的震动。全球的视野不再紧盯着美国、英国和法国,次贷危机的发生正在某种意义上说明了资本主义社会的运行在某个环节出了问题,而作为社会运行的主体的人以及观念也被推上了审视的前台。尤其是危机后,中国经济的有效规避让我们的话语权向国际舞台迈进了一步。
面对机会,我们的文化如何寻找有效的途径和出口,是我们必须审慎面对的问题。据文化发展产业报告称,电影产业是文化产业中最有活力和生命力的部分,在文化产业中占有支柱性地位[2]。由此,中国电影史无前例地被推到一种使命性的位置,那就是必须承担起输出文化,构建国家形象的重任。而在这个任重道远的艰巨使命中,我们理性地管窥中国电影,这里我们主要以华语大片为对象,审视在文化传承的发展。
自《英雄》问世以来,华语大片呈现出了一种隐晦但又逐渐清晰的文化特征,渴望取之有道但又表达得急切而混乱。放眼望去,中国代表性的大片似乎皆存在这样的症结。我们看到它们繁华地开启,但粉墨登场后迎来更多的却是无尽的唏嘘,隔靴搔痒的模糊难能做到云日辉映,空水澄鲜的明朗。于传统与现代、后现代的相互纠结、冲突、难融的历时进程和当下共时的存在状态中,华语大片的文化表达需要更多地修正。
一、现实精神与古今共鸣的缺乏
《英雄》尽管在宏观题旨上下足了功夫,电影艺术手法的运用也可谓新鲜,但关乎这里每个人的叙事发展,主要人物的国仇家恨近似空穴来风,人都是浮云般的存在,为着最终的一个理念艰涩地行走在早已摆好的棋盘上,至于“天下”毕竟不是普通老百姓能轻易理解的。《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几部大片的相继出现无疑增强了中国电影走类型化路线的信心,但比起《英雄》,故事中似乎只剩下了毫无所指的杜撰。商业化卖点多了,内涵少了,远离了现实。这之后张艺谋有意识地发展了古装武侠的中国大片类型,古装功夫、当红明星、视觉特效,这也使随后出现的大片外观呈现出惊人的相似性。
2005年的《无极》,导演陈凯歌在颇费心力的形而上的哲学精神上,讲了一个关于“信任”的故事,夹杂着一个还算简单动人的青蛙王子与白雪公主的爱情,这些无疑是与现实社会对话的良好砝码,但最终的谜底告诉大家:那个不再“相信”的无欢,他的冷酷和残暴只因儿时倾城夺回馒头时一个小小的欺骗而导致。这内在逻辑的轻浮似乎扛不住沉重的人性之灾吧,“相信”的命题在现实生活的投射上再次失败了;“满神”从一出场就几乎没有融入叙事,那个为倾城量身打造的人生圈套是为何而设呢,“得到荣华富贵就要付出得不到真爱的代价”,这在现实生活中也并不是一个什么非成立不可的命题;至于影片中的爱情因误会的错位投射而显得轻飘飘,最终奴隶昆仑背着倾城飞向宇宙的瞬间,宣布了这里的爱,这里的人生只是一个在现实生活中毫无发生概率的、荒诞的梦,这样的电影难以让观众情感投入,少了灵魂相通。“无极”这个“道”的终极性主题在这里难掩“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的失落和尴尬。
冯小刚一直走现实主义路线,贺岁片的标签和票房魁首,但在大片利益的驱使下,耐不住寂寞于2006年炮制了一部《夜宴》,这里你再找不到冯氏幽默和现实反讽。电影将古代中国的那些糟粕都拿出来了,宫廷内乱,血腥刺杀,乱伦之恋。真真一个残忍了得,血浆四溅的酷刑因为特技显得非常真实可感;三纲五常也作为葛优的台词被铿锵有力呈现在观众的面前,很容易被女权主义者看到这其中的野心;太子被暗杀一幕唯美而虚假,随从们为了掩护太子,没有一个要逃命,都一个个呆在原地等着被砍死。电影里,没有人的概念,只有太子、皇帝、皇后们,他们的争斗,他们的情感,而老百姓能在这里看到自己吗?女性观众倒是可以从青女这里看到如何为了太子牺牲自己。且不说性别文化全无,基本女性生存价值也就被限定在奴隶时期。在当下价值观混杂的语境里,《夜宴》中的这些情节仍然可能成为再生产劣质文化观念的工具。
2007年香港导演陈可辛的一部《投名状》,依然是一部古装功夫,但和内陆大片相比,其戏剧冲突增强了可观性,影片以兄弟情作为主要承载内容,抓住了“人性”这个大主题,一个战败的将军和两个重情义的土匪之间的兄弟情,真挚感人。但作品最后发生的兄弟相残的戏,将整部电影的格调最终还是定在了浓黑与悲凉。世纪末本身无可阻挡的后现代文化因子,其否定和不确定感,已经让这个社会没有了信任和确信,而电影对“失信”的浓妆重抹更让受众对这种质问确认无疑,虚无和苍凉,冷酷与无情。“投名状”在影片伊始的厚重和情谊至此化为乌有,最后让我们不得不看到,三个兄弟之间的相残,错就错在这一纸“投名状”。到此,影片本可传达出的那种浓浓的人性渐行渐远,却转换为一种无以复加的对“信”的否定。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并非只有现实题材才可以反映当下社会主体精神。所以我们梳理厚重的历史,就一定要有意识地表达当下的精神和价值诉求,即使是古装题材,也应该将广泛的现实问题包裹入故事的框架模式中,并予以想象性的解决对策。而华语大片史上相继登场的《英雄》、《无极》、《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夜宴》和《投名状》等,当然我们无法否定它们在中国电影发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对中国文化给予了一种想象性的梳理。但其对现实社会缺乏烛照,缺乏古今共通的情感内核,受众对银幕世界的故事没有共鸣,使得观众无法从影片中获得现实意义的对镜自照。观众感觉不到电影是在关怀这个世界,关怀这个社会,关怀当下生活,关怀生存中的人;更重要的是,作为输出中国文化的有效窗口,华语大片的这些缺陷将世界了解中国的视域只能锁定在那个遥远古老的和封建的国度。
二、建构意识不足,民族形象模糊
我们不用费尽心力地寻找历史,上下文化5000年,随便指点江山便是令人心悸,动人心魄的中国故事。可华语大片宁愿将崇高的、伟大的弃之不用,不约而同地对那些邪恶、血腥、残暴的东西乐此不疲。华语大片的先声《英雄》开辟了这样的传统,紧跟其后的几部如《十面埋伏》、《夜宴》、《满城尽带黄金甲》等都表现出了同样的调子。《英雄》无疑有着中国特色的文化表征,如人在国家利益面前的舍小家,顾大家的大爱精神,这本身没错,可我们硬是看到了电影竭尽所能地将这种大爱精神摆在了小爱的对立面,国爱和情爱非得争个你死我活,只有这样,我们似乎就可以看到人的崇高和伟大。这看起来符合简单的逻辑,可是细推就觉得特别站不住脚。当今是21世纪,以人为本的文化思想理应处在社会主义文化的中心地位,我们不止爱国,我们希望爱国的同时,可以爱家庭,爱妻子,爱孩子。残剑为了空洞的“天下”,背弃了飞雪,而飞雪也怀着虚空的家恨最终与爱人痛苦分别,将剑刺向了昔日亲密的爱人。而核心人物无名更是有着耶稣一样的情怀,他背叛了一切,最终将抱负投向了大众难能理解的“天下”。后来的《十面埋伏》、《夜宴》、《满城尽带黄金甲》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利用了中国封建社会的那些宫廷险恶,我们闻到了阴暗腐烂的味道,看到了血肉模糊的残杀。更甚之,电影给我们呈现这些的时候是非大片不能做到的、花巨资打造的特技,用来雕琢发生在这里的每一个残忍的镜头。我们将太多心思用在了每一个镜头对邪恶的呈现上,够不够恐怖,够不够血腥,电影最终够不够压抑,够不够让你鄙视历史几乎成了大片够不够大的标准。长此以往,我们观众只能认识到,中国的历史怎一个乱字了得!
我们多了毁灭,而对人性的爱与美提升不足,所以很难看到大多好莱坞大片那种人性之光熠熠生辉的美好场面,从中我们可以深切地感受华语大片在中国文化的表达上,少了悲悯,少了敬畏,对于民族形象的设计和想象力都显得不足。
在日益强调国家形象,国家文化安全的今天,中国电影对国家形象的设计和想象一直没跟上中国文化发展的内在需求,中国电影塑造的中国形象需要强化现代性和国际性意识,亦需关注多元化、综合化的艺术表现,才能适应全球化条件下国家形象对外传播的真实效果和竞争形势。
三、危机后华语大片逐渐凸显的文化自觉性
危机后,我们在考证2009年以后的几部大片,就可以发现,很多影片有意识地抓住这次崛起的机遇,他们将“主流精神、创新的艺术理念和鲜明的市场意识相结合”,力求“更加贴近中国观众情感诉求、更加贴近中国社会现实生活和日益丰富多元的创作理念和手法,将社会责任、文化使命和艺术品格相结合”,为了建构国家电影的命题,担当重塑中国形象的重任,他们努力着[3]。
危机后,中国电影呈现出“拍片类型化,创作国际化,投资多元化,运作市场化”的发展格局[4]。整体上看,2009年后上映的几部大片,凸显了文化整合的意图、文化保护的国家安全意识。从《白银帝国》、《孔子》到《十月围城》、《建国大业》、《叶问》等等,能看到它们试图抓住机遇的努力。
首先在创作观念正在走向成熟,古装片的现实精神有大的进步。《白银帝国》在2009年上映,正当全球人讨论金融危机,评说西方资本经济的弊端,走进电影院,老百姓在恰当的时间看到了这部电影。可以说这是一部价值观迷茫时期,中华文化抓住时机的一次展示。此片重通过山西票号“天成苑”在清末那段特殊历史中经历的事件,展现大仁大义的恢弘气度——商人重义及经商的仁义精神。将儒家思想放在商人世界这个平台,既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发扬光大,得以传播;其次,近代由于历史原因,对商人偏激的看法,在这部电影中也得到了现实的观照,为商人的地位提升打了一个大大的胜仗。《白银帝国》作为经融危机后华语大片的开篇之作,一改如前,大片对历史过度负面的关注,它对当下社会的表达恰当适时。
《叶问》是一部叙事上几乎没有缺漏的影片,情节紧凑,在票房和口碑上都尽如人意。不过更重要的是,它能作为大片屡获好评,是因为在文化表达上,走了一条既小又大的赋有张力的承载之道。说它小,是因为在电影中,观众们看到了一个别样不同的民族英雄,一个完美英雄首先是个好丈夫,是一个能尊重妻子,好好去爱护家庭的人。这个文化小命题抓住了很多女性观众,也使得这部电影为女性主义者们看好,真正意义上将华语大片性别文化的缺失在荧幕上来了一次成功的拾起。另外一个“大”命题就是它在老百姓与侵略者抗争的这个故事中,再次塑造了民族形象,展示了民族精神,站在世界的窗口打了一套咏春拳,传送了一股不可忽视的中国力量。影片充满着现实精神,担当文化输出的使者不辱使命。
其次商业化元素的主流电影将大爱精神与平民意识交织融合。除古装武侠片外,危机后近代历史题材的主旋律影片一时促成了有效文化的输出表达。如《建国大业》、《十月围城》等等。将主流价值观放大,它们不再一味地概念先行,更多地将主流题材加大了商业元素的投入,整合了很多艺术手法,对其并立交融。
《建国大业》在节奏上,在历史的讲述上,在叙事蒙太奇的运用上都堪称佳作。远景的运用,结合了镜头的高空运作,越景的立体感极强。千军万马在镜头的高放置到低境特写,攒足了战争场面的宏大,辽阔。音像的环绕运用,将飞机的轰鸣、枪炮的真声响彻全场。大片的气魄丝毫不逊于好莱坞制作。
注重细节的情绪体验让观众感觉他们就是活生生的人,再也不是神龛上的偶像。他们生气,骂人,抠门,他们在胜利面前的无法承受;周恩来,朱德,刘少奇酩酊中把酒歌唱国际歌,手舞足蹈;毛泽东坐在桌旁的一角静静地、咪咪地似笑非笑,而眼角中又分明是带着历经万劫的沧桑泪痕。作为观众,你不能抵挡爱国题材的影片有史以来第一次的感性操作,深深抓住了老百姓的心。这不仅大大摒弃了之前大片概念化的空洞,还达到了影片诉求的那种深刻的内在精神和历史政治话语的完美结合。
《十月围城》被很多媒体,称为最完美的商业片,“利用真实背景讲述虚构故事”,很符合好莱坞的套路。线条比较简单,但故事能在错综复杂的小人物这里,为一条总线服务,不凌乱,且张弛有度。影片将小人物的情怀写真融进了社会主流文化价值观,“朴素的信仰”中看到了小人物身上涌动着的“人性暖流”[5]。最终小人物促成了大事业,悲壮富有深旨。
结 语
危机后中国电影已然成为大众文化和文化消费的中心,华语大片的商业化之路渐入佳境,应当看到,每一部大片的公映都是一次文化的输出,影响着国民素质的形成,传达着主流的价值观,而华语大片的文化理念更是代表了中国特色的文化取向,走出国门更是一种文化安全的建构。我们看到了华语大片已经回应了危机后大国崛起的机遇性战略,不断创新,它们似乎找到了商业化与艺术美学的融合之道,大众娱乐与文化承载的和谐相生,先进技术与艺术内涵的整合机制。以中国正文化为输出力量,介以全球化商业运作的技术策略,实现了一种新的有效的探索。
[1]王岳川.大国文化创新与国家文化安全[J].社会科学战线,2008(2).
[2]张晓明,胡惠林等主编.2010年中国文化产业发展报告[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
[3]童刚.2010电影局新闻通气会报告[OL].http://www.sina.com.cn,2010-1-8.
[4]王一川.当前中国国家电影业的新方向[J].当代电影,2009(9).
[5]尹鸿,刘浩东主编.中国电影艺术报告[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