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民族“文脉”观念的当代传承
2013-04-10杨泽明
杨泽明
(甘肃社会主义学院 甘肃 兰州 730070)
民族古籍作为一种“文脉”的载体,延续了人类的“文脉”使命,使人类的心理结构和思维方式都由“文脉”特质所决定,并反过来表现和影响着不同民族的文化素质及其发展变化。在蒙昧时期的高级阶段就已形成了最初的“文脉”,并使每个民族都受到“文脉”的历史传承,中华历史长河中的多种思想文化元素,就涉及到每个民族从古到今的“文脉”综合体——独特的精神信仰和价值判断。自人类意识决定了“文脉”,便在社会肌体组织以及古人的心理深层结构中有着不可替代生命力,古代民族的“文脉观念”,关乎人类的生活方式和存在,同时古代民族“文脉观念”的当代传承,在人类生存的物质与精神的传延中,具有规范和支配人们思想言行的重要价值。
一、“文脉”产生于古人的经验系统
在文字产生之前,人类历史和文化是靠口耳传授的。这既是古代传说的开始,也是每个民族进入文明时代延续“文脉”的最初由来。“文脉”即文化的脉络。一个民族的“文脉”主要以话语、性格、习惯而生成,通过教育和文化习得,靠代代相传而延续。
每个民族都有属于自己“文脉”的生成系统,“文脉”产生于古人的经验系统,它是由一系列相互独立且相互联系的“子生脉”构成,“文脉”作为对社会制度的一种补充而具有以下特性:
第一,“文脉”是“经验文化”的综合体。从新石器时代的文化,就可以看到氏族、部落乃至更大的人们共同体的“经验文化”,这种文化就存在着共同地域、共同经济、共同审美观念以及共同的礼制仪式特征。由共同的心理素质定向萌发,向人世间的经验自省和“文脉”延续转化。这是考古文化所反映出来的地区、经济、社会、习俗和某些精神文化的“文脉”线索,也是早期人类有限的感性直观形式。“文脉”产生于古人的意识领域,它是古代各民族从古老智慧与传统文化中获取资源,用来提供和诠解多元文化的经验系统。作为最初形成的“文脉”,蕴含有中国美学的逻辑因子和“天人合一”的伦理思想,它在历史绵延中逐渐衍生,最终以文史发展脉络的方式形成理论体系。
第二,“文脉”是社会文化活动的资源与框架。“文脉”生成的一个直接成果,就是理性的启蒙。在“文脉”的启蒙作用下,人类因文化活动积累了经验,又将经验转化为人化自然,表现出人类认识自然和改造自然的能力和过程,并由此体验、观察、表达特定社会、人群的文化便成为人们从事社会文化活动的资源;“文脉”关乎伦理,伦理是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及处理这些关系的准则,对准则的哲学思考就有了一个审思框架,文化活动在审思框架的不同角度涉及并发生人类的社会、政治及经济行为。
第三,“文脉”是持久的文化特质系统。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认为,一个民族的心理结构和思维方式受该民族的文化特质所决定,并反过来表现和影响着该民族的文化素质及其发展变化。“文脉”作为人的一种倾向性意识,它反映了人们的心智结构,体现出人的第一需要,既生存,人的自然属性需要归入族类,以持久性的整体交流来形成民族联接的纽带,这种倾向决定了一个民族对社会关心的问题作出合理解释和提供解决问题的方案,才能满足人们的认知需要,为这一主体认同和接受。经持久形成的这种民族文化特质,会潜移默化地植入个体的深层意识当中,并形成联续性。
第四,“文脉”决定着不同民族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文化使人类从蒙昧野蛮不断走向文明,从文化传延的意义上说,“文脉”是人类在总结和改造精神文化与物质文化过程中发挥了极为重要的功能和价值,使文化根脉植于人类知性中的善智经验不断得到张扬,形成有利于社会发展的价值观、信仰、风俗礼仪和制度规范。“文脉”体现在文化层面的常规和惯性决定着不同民族的世界观和价值观。
二、民族变迁与“文脉”的延续
生存竞争和自然选择的结果势必导致古代民族的变迁,对延续的“文脉”也会造成一定的差异性,甚至导致“文脉”的断裂,对这种文化现象,许多思想家曾从各种角度加以解释,大多是以地位或以某个民族为主体的文化观来释解,但对被变迁或被同化的民族而言,“文脉”似乎也由此而断。民族文化一旦脱离了民族之间具有稳定性、一致性和联系性的状态,秩序、平等、公正也因此失去存在的根据,强制性的制度文化便接替了“文脉”原有期望目标的价值使命。民族的变迁与我国历史上的民族关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种关系是不断发展变化的。“从大的方面看,1840年以前,我国民族间的关系,主要发生在我国内部各民族之间,由于汉族是我国的主体民族,汉族与其他民族的关系也就构成了主要内容。由于中原王朝和中央政权统治着我国大部分或全部领域,它们与周边民族和被它们统治的民族的关系,也就成了当时民族关系的主要内容。当时的阶级属性,主要是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发生的。1840年以后,帝国主义列强侵略我国,是我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这就使我国的民族关系发生了一个很大的变化。这时,我国内部各民族的关系虽然依然存在,但它们却共同面临帝国主义侵略和生死存亡的问题。因而,我国各族人民联合和团结起来,反对帝国主义侵略,就成了它们关系的一个重要的内容和重要的一个方面。在反对帝国主义侵略的过程中,也使我国各族人民深深认识到他们的共同命运,从而加强了团结,加强了中华民族的观念和民族意识。”[1]可见,民族关系促使每个民族在遇到共性问题时,文化的自主性会具有“双重的历史性”,即民族在某种经验过程中获得的禀性,这个禀性就是中华历史长河中多种思想文化元素的综合体,经过不断淘汰、选择、积淀而成。由此可以说,“文脉”是一种传承的思想观念,是一种价值取向,是开启过去而融透现在,将延续未来的一种意识趋势。
一个优秀民族的文化总会借鉴并融入其他民族的“文脉”。古代民族之间就有目的地去引入异族“文脉”之作品,这点在古代各类题材的文学艺术作品中得到验证,彰显“文脉”流程中汉族与少数民族共同为祖国文化建设做出的重要贡献。例如闻名中外的敦煌、云冈、龙门石窟、克孜尔千佛洞,是汉族、鲜卑族、吐蕃族以及西域各民族的劳动人民共同创作的。又如《诗经》是各民族民歌的总汇,《楚辞》中相当一部分是记录或者整理古代少数民族的民歌,《元曲》更是载录了古代少数民族文化的繁荣状况。可见古代民族的“文脉观念”,对后人的思想发生着强烈的影响,他们传延的文化体系是根据“文脉观念”的原理——诉诸经验诠解、自我整合构造起来的。最终成为一个民族世代传承的经验处理方式和价值判断风格。
用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考察中国的传统文化,就会发现,中国的传统文化包容了各民族的历史文化,历经儒家、释佛、道教、伊斯兰等各种思想的相互融通,共同构建了中华民族特有的心理结构和思维方式,这促使各民族的“文脉”具有历史性、开放性和能动性,并在很大程度上塑型了民族的主体观念和行为。
三、“文脉”所体现的是文化传统现象
我国历史上的民族文化,是不断发展变化的。“文脉”也是随着民族关系不断地发展变化。自秦汉以来,古代民族之间就一直存在着政治、经济、文化上的密切联系,形成了极其深厚的“文脉”。如今,在多民族国家内,对于民族文化强弱演变的分析,也是理解民族关系变化趋势的一个重要视角。对民族文化而言,古代延续的“文脉”,无论是其精华,还是糟粕,都是我们在现代化进程中无法回避,必须重视、认真研究的重要历史课题。“文脉”凝重而悠远,集中体现在三大文化传统现象上:
一是“民族意识”的心理化传统。民族意识即民族共同心理素质,是民族形成的主要特征之一。民族心理学家熊錫元认为,民族意识包括:“第一,它是人民对与自己归属于某个民族共同体的意识;第二,在于不同民族交往的关系中,人们对本民族生存,发展,权利,荣辱,得失,安危,利害等等的认识,关切和维护。……民族意识是一种巨大的凝聚力和原动力。由于民族的觉醒和迸发,于是在本民族生存发展等方面产生一系列观念和意愿,以至于行动。它是一个民族在社会——政治方面的趋于成熟的重要标志。”[2]古代民族的民族意识是社会发展的特有现象,它由一个民族的文化特质所决定的,在心理结构和思维方式上往往又与宗教意识相联系,因而对现实社会以及人们的精神世界产生着巨大影响。任何一个民族都热爱本民族的历史和优良的文化传统,这是每个人从小就由家庭和族人口传心授而得,故他们习惯于本民族的习俗、生活方式,养成了不可取代的民族感情,日益关心他们的存在与发展。后来他们又在民族和寺庙双重教育的熏陶下,对宇宙、世界、人类社会等都有了认识和理解,并确认民族与宗教之间的联系,更愿意主动接受民族意识和宗教仪式,由此奠定了古代民族每个人贯穿一生的思想观念。建国以来,我国散杂区一些民族的部分成员,民族意识和宗教意识虽有淡化现象,但相对而言,大部分民族的民族意识和宗教意识仍趋向强化,只要民族不消亡,这种意识仍然会延续下去。
二是“大一统”的政治文化传统。《春秋公羊传注疏》载曰:“王者受命,制正月以统天下,令万物无不一一皆奉之以为始,故曰大一统也。”有专家考证,“大一统”观念源自先秦,本意是天下诸侯皆统属于天子。“大一统”成为中国源远流长的政治追求和古代政治文化的重要核心价值。特别是元、明、清历朝,民族“文脉”所激扬的热血使政治文化力量在展示此消彼长的“大一统”前景,中央集权、君主专制相继成为决定民族地位的主要因素,进而国家统一成为维护安全、消除冲突的根本方针大法。为了维护国家统一,历代封建王朝加强封建专制中央集权统治,保存由世袭封建王公统治的盟旗制度,设土司等制度和省、县实行流官统治,采取重流轻土和改土归流的政策,推出儒家的“仁政”,“以德治国”;推出法家的法治思想,“依法治国”;推出孔子的教育思想,全民教育、素质教育、职业教育;推出墨家的兼爱、非攻,平等博爱、热爱和平、反对战争等,于是诸子百家的思想大放异彩。在现代化进程中,通过制度设计和政策安排来促进民族传统文化整合,消除各种文化矛盾和思想冲突,是多民族国家面临的一项重要政治任务。因为政治整合的关键目标是提高民族凝聚力和国家认同意识。
三是“两化”的精神文化传统。所谓“两化”,即“文脉”价值的知识化与“文脉”价值的意识形态化。“文脉”价值的知识化,是将“文脉”诸要素变为或融合为一个知识体系的过程,即“知情意行”的发展过程。“知情意行”是文化的一个特质,“知”与“行”必然要统一。也就是一个民族的心理结构和思维方式受其文化特质的影响,与社会中各因素发生了互动关系,通过人们不断完成自己的社会实践,提取资源所需要的知识和技巧及其应用能力得到不断增进和强化,促使知识、科技水平在一系列条件下创造出一定的社会价值或财富。如能源利用、环境认知、天文历算、书画、技能等,可使文化生产和再生产的基础成为文化资本。
“文脉”价值的意识形态化,指“文脉”特质构成的心态文化,对人们产生的感召、说服、引导力的机制,一个民族的意识是其文化价值的重要依据,它能够使人们能动地、创造性地对待外部世界,引导人们通过价值观念、审美情趣、思维方式形成一种社会意识形态背景和基础的社会心理,从而对宗教、公平、公正、人权、法制、伦理等社会规范有所认知,使民族文化形成一种思想独立性、选择性、多样性并存的社会意识形态。
四、古代民族“文脉”的当代传承
古代民族“文脉”的当代传承,是由民族文化的特性和发展规律所决定的。发掘“文脉观念”来揭示古代民族文化的本质,仍然会遇到问题。因此,需要从强调、表达、理解三个方面来做好当代传承工作。
“文脉”具有建设性和规律性特点,违背它会影响人的生存和发展。例如《宇宙人文论》,是一部反映彝族先民对天文、地理有独到观察和认识的古籍。它从“八卦”、“河图”、“洛书”入手,分别解说了宇宙的方位、日月运行情况和季节的变化,以及人体结构和气血经络知识。据有关专家论证,其精确度很高。近代,“文脉”仍清楚地确认各民族文化思维和对外事件处置经验的序列,将祖先描述的所有领域连接起来。现代文学艺术可从传统中获取资源,从古老智慧中获得灵感。从天人合一的哲学观念中,感悟在现代化进程中,经济社会的发展需要社会科学与人文科学、自然科学、技术科学的配合,以抑制环境恶化、大气层污染、生态失衡等等恶化趋势。以此类推,可以说“文脉”就是一部人类文明史,是各民族各地域文化创造的历史。“文脉”通过人不断发展,展示了各民族崇高的价值理想和追求社会文明进步的历史,这是历史发展的结果,无法被当代社会所忽视。强调古代民族“文脉”的当代传承,是因为它为当代社会发展提供着历史经验和文化资源。
古代民族“文脉”具有普遍性和大众性。而普遍性和大众性就会有一个被广泛认同的核心价值体系,往大里说,诸如仁爱、和谐、德善、孝悌、忠信等;往小里说,如“秋天不堆羊草,春天就堆死尸”。因为具备普遍性和大众性,“文脉”又具先进性和规定性。如黄钊先生所言:老子是中国古代著名的朴素辨证法大师,有着无比丰富而深刻的朴素辩证法思想,这集中体现在三个命题上:一是强调“有无相生”,二是强调“反者道之动”,三是强调“大小多少”(即大生于小,多起于少)。这三个命题的关键,是分别体现了“对立统一”、“否定之否定”、“质量互变”等表达辩证法的三大规律。这更是一个伟大创造,不仅中国历代许多著名哲学家的辩证法成果同老子保存着渊源关系,而且世界著名哲学家黑格尔的辩证法也同老子的辩证法颇有相似性。老子关于辩证法的三大理论的创造,比黑格尔关于辩证法的三大规律的论述,早问世两千三百多年。这无疑是中华民族对世界哲学文明的重要贡献。[3]这些价值观、方法论奠定了古代中国哲学的理论基础,将表达作为传承的基本价值尺度,扎根于民族文化的生命力、创作力和凝聚力之中。各民族在格言、谚语等都有思想内涵深刻、通俗简洁的表达。这种经过提炼的表达,特色鲜明,易于传播,形成了保存经验的模式。
“文脉”就是这样历史、综合、整体地被保存和积淀,又被后人用来思考和认识。主张“文脉”的当代传承,是文化的一个要素,必须从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文化中研究“文脉”,脱离了历史文化渊源和现实中国国情的传承是毫无意义的。改革开放以来,我们走出了一条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在30多年的历程中,党和国家从理论导向上非常重视采撷传统思想精华,传承创新中华文明,始终把少数民族文化遗产保护和传承事业,作为促进各民族团结进步的重要内容,推动少数民族文化事业取得了历史性的进步。对少数民族文化和文化建设,有一个不断解放思想、不断探索发现、不断提高认识的过程。而文化大发展大繁荣与“文化自觉”联系在一起。胡锦涛同志强调,“要按照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要求,坚定不移地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树立高度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建设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社会主义文化。繁荣少数民族文学、发展少数民族文化,是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题中应有之义,对于传承各民族悠久的文化传统、丰富中华文化的深厚内涵,对于守护中华民族的精神家园、提升我国文化软实力,对于促进民族团结和谐、实现人民幸福生活,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在信息化时代,各种思想文化交流交锋交融更加频繁,文化在综合国力竞争中的地位和作用日益凸显。党中央强调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是基于总结历史的经验,对当今世界潮流的深刻洞察和准确把握。“文脉”是各民族各地域文明演进的坐标,理解它则赋予历史经验于现代意义。
“文脉”这个亘古恒新的话题一直伴随着各族人民,它对人类社会文明程度的影响取决于当代不同民族对其所起的支配作用而定。不同地域、不同时代的文化观念中对“文脉”传承的理解各不相同,需要有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包容性,尊重差异,包容多样。对“价值整合”而言,须遵循逻辑与历史、理论与现实相统一的原则,充分汲取古今中外优秀文化成果的价值资源,通过“理论自觉式”、“理论对话式”和“制度规范式”等方式来实现。就探索的路径而言应当注重:即科学省察,与时俱进,夯实内容,提炼利用,丰富形式,健全机制。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来引领民族“文脉”建设,弘扬民族精神和时代精神,增强文化认同和文化自信,让古代民族的“文脉”观念为现代文明服务,并成为当代国人文化自觉的一种观念。
[1]翁独键.中国民族关系史纲要[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16.
[2]熊錫元.民族心理与民族意识[M].云南大学出版社,1994:113.
[3]黄钊.老子哲学在中国和世界哲学史上的贡献[N].光明日报,2012-9-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