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文体学关照下的中国现代散文翻译——以《白杨礼赞》两个英译本为例
2013-04-08袁滔
袁 滔
(四川旅游学院,四川 成都 610100)
1 翻译中的文体学理论
1.1 文学文体学概述
基于翻译既是艺术也是科学的这一特点,翻译文本批评的指导理论也应兼有文艺与语言两种特质。威多逊指出,文体学既然是从语言学方向研究文学话语,因此他倾向于把文体学看作是语言学和文学批评的链接点,不是自立的领域。[1]文体学涉及文学批评和语言学,故以文体学作为指导的翻译理论既避免了纯语言学角度忽略翻译的文艺学特点及其主观性,又克服了纯文艺学或美学角度忽略翻译毕竟是语言活动,以语言作为媒介而得以实现的这一客观事实。[2]文体学恰是翻译语言学派和文艺学派的折中和链接。
目前翻译研究已经较多地关注到文体学,也有一定的译例分析,但与微观翻译技巧的结合并不紧密,多数仍止于泛泛而谈。
1.2 文学文体学指导下的散文翻译
散文是一种不受韵律、情节约束,灵活随意、轻松自如的文体形式。同时散文作者通常在这种看似无拘无束的语言中直抒胸臆、独抒灵性、表达憎恶,因此文如其人、形散神聚。正如张培基先生在《英译中国现代散文选》中所提到的“散文最真实、最诚笃,不雕饰,不做作,因而是一种最令人感到情切的文体”。[3]中国当代白话散文语言的突出特点是用词考究,句式松散,短句、流水句多,大多运笔成风、不拘一格、行文潇洒、自成一体,充分体现了汉语意合的特点。而英语散文大多用词华丽,语言流畅、充满美感,且行文紧凑严谨。中英散文所要传达的神韵都是一致的,而语言习惯的不同却是阻碍传达神韵的最大障碍,也是能否传神的重点,直接关系到译文的质量。
2 《白杨礼赞》原文文体学分析
《白杨礼赞》创作于中国抗日最艰苦的时期,文章通过白杨树赞美坚持敌后抗战的北方人民,歌颂他们质朴、坚强、力求上进的精神,同时对一些贱视民众的顽固分子予以严厉的斥责。文风阳刚雄壮、生机勃勃、斗志昂扬。这是一篇典型的寄情于物、抒怀明志的散文,其语言特色主要表现在:
第一,原文比较口语化,流利自然,句子结构不复杂,所用的词汇大多是日常使用的普通词汇,因此在翻译中也应该使用相对口语化的语言,使用不要太过复杂的从句、复合句,同时大多选用基础的口语词汇。第二,这毕竟是一篇具有很高文学品味的散文,作者用词十分讲究,有的动词颇为生动、准确,如“扑、涌、主宰、滋、耸、逸、泛、争”;有的词汇颇为文雅,如“妙手偶得、坦荡如砥、潜滋暗长、恹恹欲睡、力争上游、纵横激荡、横斜逸出”。修辞句的使用精到而贴切,如由4个“难道”组成的反问句成为了全文的高潮,点明白杨树的象征意义。同时还运用了8个感叹句和4个排比句增强了感情色彩。文章有意安排长短句交替的句式,长句增强气势,短句则给人力量。因此在翻译时也必须再现原文优美的风格,不能一味追求口语化,否则难免流于粗劣。
3 《白杨礼赞》两个中译本比较
笔者甄选了张培基先生《英译中国现代散选》和张梦井先生《中国名家散文精译》[4]中《白杨礼赞》的译本加以分析比较,分别称为TT1 和TT2。从文学文体学的角度,分别从译本动词的选择、词组的翻译、句式的安排、翻译技巧的运用四个方面加以比较。
3.1 动词翻译
“绿的呢,是人类劳动战胜自然的成果。”
TT1:Green are the wheat fields signifying man's triumph over nature.
TT2:The green color,the wheat fields,is the result of human labor in their fight and victory against nature.
虽然原文并没有和TT1 对应的动词,但译者有意运用生动的动词,而不是简单地字面翻译,充分再现原文的风韵,而TT2 则偏向于使用简单的动词,如be 动词,虽然也达到了忠实和通顺,但却使整句显得平淡无奇。
“让那些看不起民众、贱视民众、顽固的倒退的人们去赞美那贵族化的楠木。”
TT1:He reactionary diehards,who despise and snub the common people,can do whatever they like to eulogize the elite nanmu.
TT2 :Let those who look down upon the masses,disrelish them and are stubborn to retrograde praise the duke nanmu.
原著中“看不起”“贱视”“赞美”表达了作者强烈的喜爱与憎恶的感受,置于文末,点明主旨,TT1 与原文对应的动词短小精悍,铿锵有力,与原文非常契合,TT2 则使用词组和生僻、音节较多的词汇,读起来平缓了很多,丧失了原文的气势,平添了些许矫揉造作之感,与原文相去甚远。
3.2 词组翻译
“力争上游”
TT1:aim high
TT2:going-all-out
原文中的力争上游主要是指白杨树的形态是往上的,笔直的干和枝,同时也象征不愿落后,凡事争先的精神。going-all-out 虽有全力以赴之义,但在此处却没有往上、往高处生长的概念,不如aim high 表达得既形象、直接又富含深意。
“纵横激荡”
TT1:fighting heroically
TT2:the length and breadth
“纵横激荡”意指到处和敌人英勇作战。“纵横”只是一种泛指,表达宽阔之意,并无必要将其直译出来,否则会让目的语读者不知所云。
“横斜逸出”
TT1:sideway growth
TT2:transverse branches
“屈曲盘旋”
TT1:twine and climb
TT2:spiral branches
以上两个四字词组的共同特点是充满动态之美,若在译文中没有体现这种动态美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由于上下文的限制,“横斜逸出”TT1虽然没有直接使用动词,但却灵活运用来源于grow的名词growth,使这个表达读起来仍然动感十足。“屈曲盘旋”则是直接使用两个单音节动词,读起来朗朗上口,生动活泼。TT2 在处理这两个词组时都使用了形容词加名词的结构,虽然形容词的选择也同样达意、贴切,但却总是缺少了原著中动态的神韵,确是一种缺失。
3.3 句型的选择和句式安排
由于中英两种语言表达习惯的不同,为了再现原文风貌,译本不能拘泥于原文的句型特点,而要进行适当调整。如原文描写白杨树生长环境时用了1个排比句,但译文将其译为7个短句;或者把几个短句合成1个长句。这样才更能体现出原文磅礴的气势和铿锵有力的文风。
“难道你就不……?”
TT1:How could you …?
TT2:Don't you think of …?
原著中四个“难道”组成的反问句构成原文的高潮,点明白杨树的象征意义。两位译者都不约而同地选择直译的方式以期再现原文的强烈语气,只是在句式的选择上不同。TT1 不仅有反问更有质问的语气,与之相较,TT2 是带着商量的反问,语气较弱,不足以表达原作者强烈感情。
3.4 翻译技巧
第一,因为汉语重意合而英语重形合,在翻译中,必须适当进行增补,例如补充主语、功能词、表时空概念的词,将汉语意合的语言转换为英语形合的文字,TT1 和TT2 都使用了大量的形合词汇,如:however,meanwhile,so that,as,with,either…or,though,and,because。
第二,为了表达的地道,在翻译中还使用了反说正译或正说反译的方法,如:
“难道你觉得它只是树?”
TT1:How could you look upon them as nothing but mere trees?
TT2:Do you feel it is just a tree?
TT1的正说反译和反说正译运用灵活,使译本读来更地道,同时也更加接近原文的语气,而TT2 则几乎没有使用到这一方法,直译得太过生硬,看似忠实原文实则偏离更远。
第三,原著中多使用简单句,展现白杨树在高原上挺拔向上的恢弘气势,少用复杂句,看起来通俗易懂,却气势十足,如:
“你会真心佩服昔日所造的两个字‘麦浪’。”
TT1:One is here reminded of the Chinese expression mai lang meaning“rippling wheat”.
TT2:This makes you really admire the two characters at heat“wheat waves”that were made by man in the past.
TT1 擅长巧妙地使用分词合句,避免使用冗长的从句,保留了原著的风味。而TT2 却喜使用复合句和分隔结构,不仅句式繁复、拖沓,也削减了原文的气势。
总之,张培基先生的译文(TT1)在内容和形式上都忠实于原文,读起来也比较有气势,充满生机和活力,从散文翻译中要求风格和内容的完美传达上看,这无疑是一篇优秀的译文。然而,在译文中也存在不少不足之处,甚至是漏译,如原文中“扑入你的视野”中的“扑”,译文只是简单地译为“see”,而意味深长的“潜滋暗长”也只仅仅用了“coming on”,这些显然是无法传达出原文的情趣和意境的。此外,对于“如果美是专指‘婆娑’或‘横斜逸出’之类而言,那么白杨树算不得树中的好女子”却没有译出,产生了漏译。张梦井的译文(TT2),通俗、易懂。但是就原文的风格来说,前者要比后者更加忠实于原文,尽管后者尽量模仿原文的句式,基本采用了直译的手法,正因为此,在很多地方使译文显得僵硬、死板,在选词方面也不够精致,在传达原文感情色彩的层面上,稍逊一筹。不可否认,这两篇译文都非常优秀,在翻译过程中译者都注意到了原文的艺术特点,尽量保持与原文的一致,读起来通顺、流畅。特别是张培基的译文简洁、清新、用词考究、典雅而且句式灵活,英文表达地道,体现了译者扎实的语言功底和驾驭能力。“翻译作品的质量,译文对原文的高度适应性,原著风貌的逼真再现,通常正是译者的功力和才情的最好说明。”[5]
4 结语
文体学翻译理论借助语言分析作为桥梁,同时也注重文风的时代性和风格的个人性,二者并行不悖。语言、文学和文体是无法分割的,如不透彻理解原文文风,感悟原作者行文中的精髓和想传达的理念,那么对该文学作品的翻译也必定是不合格,甚至是拙劣的。[6]从对两篇译文的分析中可以看出,由于散文自身“形散而神聚”的特点,在翻译过程中,一定要把握精神实质,而不是仅仅拘泥于字面上的对等,要在保证内容准确无误传达的基础上,抓住原文的神韵,传达原文的风格,发挥译入语的优势,从而使译语读者和原语读者一样,欣赏到优美的艺术作品。
[1]胡壮麟.理论文体学[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0.
[2]王佐良,丁往道.英语文体学引论[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87.
[3]张培基.英译中国现代散文选[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9.
[4]张梦井,杜耀文.中国名家散文精译[M].青岛:青岛出版社,1999.
[5]刘宓庆.文体与翻译[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98.
[6]Widdowson H G.Stylistics and the Teaching of Literature[M].London:Longman,19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