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版本补考
2013-04-08周小艳张晓宇
周小艳,张晓宇
(1.河北大学 文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0;2.内蒙古财经大学 文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70)
学界关于《文心雕龙》的研究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詹锳先生的《文心雕龙义证》一书对《文心雕龙》的各大馆藏版本均有详细的介绍,为我们研究《文心雕龙》提供了很大的便利。然而冯舒、冯班兄弟均曾校定《文心雕龙》,且冯班还据钱功甫抄本抄录一过。《义证》一书对冯舒校本《文心雕龙》的版本特征给予了详细介绍,却未提冯班抄本。本文在詹先生的研究基础上,补录冯班抄本和冯舒校本的一些特征;考证冯班抄本乃其亲笔手书,而非伪造;论定二冯抄校本《文心雕龙》版本学价值。
一、冯班抄本和冯舒校本《文心雕龙》的版本介绍
(一)冯班抄本《文心雕龙》
明天启四年冯班抄本,半页九行,行二十字,左右双边,黑口,单鱼尾,常熟图书馆藏。首目录、次正文、卷末抄录钱允治题识,冯班并跋,曰:
按此书至正乙未刻于嘉靖,弘治甲子刻于吴门,嘉靖庚子刻于新安,辛卯刻于建安,癸卯又刻于新安,万历己酉刻于南昌。至《隐秀》一篇,均之缺如也。余从阮华山得宋本抄补始为完书。甲寅七月廿四日书于南宫坊之新居。钱功甫记。
功甫又名允治,厥考榖传世好书。所藏精而富,今则散为云烟矣。余从钱牧斋得是书。前有元人一叙,极为可嗤,因去之而重加缮写。其间伪字尚多,不更是正,贵存其旧云。冯班。(班印)
(二)冯舒校本《文心雕龙》
明天启七年谢恒钞本,冯舒校跋,半页九行,行二十字,四周单边,黑口,单鱼尾,国家图书馆藏。前有《文心雕龙目录》,次正文,卷末抄录朱谋讳跋和钱行甫跋(作“文心雕龙跋”),次冯舒跋语,尾页书“壬寅腊月望后重装”。目录首页有“文瑞楼”“季振宜藏书”“铁琴铜剑楼”诸印识;卷一首页有“文瑞楼”“铁琴铜剑楼”“上党”“上党冯氏藏书”“空居阁藏书记”五枚印识;卷十末有“上党冯氏藏书”“铁琴铜剑楼”二枚印识。
冯舒抄录朱谋讳跋和钱功甫跋,并手跋于后,钱功甫跋已见冯班抄本,现录朱谋讳跋和冯舒跋,如下:
往余弱冠日,手抄《文心雕龙》,讽味不舍昼夜,恒苦无善本,传写伪漏,遂注意校雠。往来三十余年,参考《玉览》、《玉海》诸籍,并据目力所及,补完改正,共三百二十余字。如《隐秀》一篇,脱数百字不复可补。他处尚有伪误。所见吴、歙、浙本,大略皆然。虽有数处改补,未若予此本之最善矣。俟再谘访博雅君子,增益所未备者,而梓传之,亦刘氏之忠臣,艺苑之功臣哉。万历癸巳六月日南州朱谋讳跋。
功甫,讳允治,郡人也。厥考讳谷,藏书至多。功甫卒,其书遂散为云烟矣。余所得《毘陵集》、《阳春录》、《简斋词》、《啸堂集古》,皆其物也。岁丁卯(1627),予从牧斋借得此本,因乞友人谢行甫录之。录毕,阅完,因识此。其《隐秀》一篇,恐遂多传于世,聊自录之。八月十六日,孱守居士记。
南都有谢耳伯校本,则又从牧斋所得本,而附以诸家之是正者也。雠对颇劳,鉴裁殊乏。惟云朱改,则必凿凿可据,今亦列之上方。闻耳伯借之牧斋,时牧斋虽以钱本与之,而秘《隐秀》一篇,故别篇颇同此本,而第八卷独缺。今而后始无憾矣。(“上党冯舒”之印)
丁卯中秋日阅始,十八日始终卷。此本一依功甫原本,不改一字,即有确然知其误者,亦列之卷端,不敢自矜一隙,短损前贤也。孱守居士识。(“上党冯舒”、“冯巳苍手校本”印)
天际线整体形状分析中,综合各段天际线的大体走势及局部特征,将其整体形状分为平稳、凸形及凹形3个类型。为便于SPSS分析,将天际线整体形状进行定量转化,分别将平稳、凸形及凹形定义为数值1、2和3。
太平御览六百八卷有论学一段,此本所缺。(涂抹,后书“此抱朴子也,刻本误耳。钱本在第七卷。)五百九十八卷又有契劵替三条亦缺。(涂抹,后书“并有”。)
崇祯甲戌(1634)借得钱牧斋赵氏抄本《太平御览》,又校得数百字。
二、冯班抄本的真实性
冯班抄本,明清诸家书目并无著录,所以我们在进行评述之前,首先要证明此本乃冯班亲笔手书,而非伪造。陈先行先生在《明清稿抄校本鉴定》一书中,指出鉴定批校本可以依据字体、印章、避讳字、题跋和文字内容的考订等等[1]。下面我们就从字体、印章等方面证明冯班抄本的真实性。
第一,从字体而言,冯班抄本《文心雕龙》与目前所藏其他冯班抄本并手跋之字迹并无违戾。冯班抄本及手书题跋,除《文心雕龙》外尚有存者,如国家图书馆藏有明崇祯二年冯班抄本《玉台新咏》《西昆酬唱集》以及冯班跋明张敏卿抄本《贾浪仙长江集》,上海图书馆藏有明崇祯三年冯班抄本《王右丞集》等,笔迹可与此本相互印证。
第二,从印章上言,冯班抄本《文心雕龙》“班”“一字虎”印与冯班其他抄本的印章可以相互比对,并非别人伪造。“班”“一字虎”印,均见于冯班抄本《王右丞集》,“班”印并见于冯班抄本《玉台新咏》、冯班家抄本《白莲集》等。
第三,从文字内容上言,冯班抄本和冯舒校本可以相互印证,则冯班抄本出自钱功甫抄本当为无误。首先,冯班和冯舒均言钱功甫藏书甚富,死后则化为云烟,而钱功甫抄本《文心雕龙》获之于钱牧斋所,来源为一。其次,对校冯班抄本和冯舒校本,两本除偶然抄写错误之处外,行款、内容大体相同。此是二本来源为一的最有力凭证①篇幅等限制,本文所举诸条不方便举例以证,望谅。。最后,冯班和冯舒均称冯班抄本和谢行甫抄本均以钱功甫抄本为正,确然知其错者亦照录不改,以存其旧。从两本的实际情况来看,确实如此。如卷二《征圣》篇两本均作“以立辞为功”冯舒校云“立当作文”;两本皆作“妙极机神”,冯舒校云“机当作几”;两本在“必征于圣”和“必宗于经”之间空四字,冯舒校补云“各本俱缺四字,杨增稚圭劝学”;两本皆作“虽欲此言圣弗可”,冯舒校云“此言当作訾”。
综之,冯班抄本《文心雕龙》乃冯班亲笔手书,并非别人伪造。且此书笔墨精良,朱笔校定历历可见,堪称精品。
三、二冯抄校本《文心雕龙》的价值
现在我们能看到《文心雕龙》最早的版本为上海图书馆藏,元至正十五年(1355)刊本。此本错简较多,如《隐秀》篇,自“而澜表方圆”句后接“风动秋草”,中间脱四百余字;《序志》篇在“则尝夜梦执丹漆之礼器”下接“观澜而索源”,中间脱三百二十二字。明代凡经几刻,《隐秀》一篇均有缺文:如国家图书馆藏,明弘治十七年冯允中刻活字本、北京大学藏嘉靖十九年(1504)汪一元私淑轩刻本之《隐秀》篇和《序志》篇缺文和元至正刻本同。北京图书馆藏,嘉靖二十二年(1543)佘诲刻本之《隐秀》篇亦缺,《序志》篇为补录。
可见《隐秀》一篇,明初即已缺失,明初诸家所刻之本均缺如。后钱功甫偶得宋本,据宋本补录缺文。梅庆生注本亦据钱功甫所藏宋本补充缺文,天启二年(1622)曹批梅庆生第六次校定本之朱郁仪跋,曰:“《隐秀》中脱数百字,旁求不得,梅子庾既以注而梓之。万历乙卯(1615)夏海虞许子洽于钱功甫万卷楼检得宋刻,适存此篇,喜而录之,来过南州,出以示余,遂成完璧,因写寄子庾补梓焉。子洽名重熙,博奥士也。原本尚缺十三字,世必再有别本可续补者。”此本现存天津图书馆。后钱功甫写本为钱谦益所得,冯班于天启四年(1624)抄录钱功甫本《文心雕龙》十卷,除个别字缺失,大体补完《隐秀》缺文,并据《太平御览》校;冯舒于天启七年(1627)请谢恒抄录钱功甫抄本,并据《太平御览》、谢耳伯本校定,亦补《隐秀》缺文。
从三本的跋语来看,三本《隐秀》缺文来源为一,均出自钱功甫抄本。再考《隐秀》一文,梅本和冯舒校本、冯班抄本,除个别字略有不同外,大体相同。则三本之《隐秀》之缺文,均出之钱功甫抄本当无疑问。不过,三本之中,梅本只有《隐秀》缺文来自钱功甫抄本,冯舒校本和冯班抄本均直接来自钱功甫抄本。所以二冯抄校本《文心雕龙》无疑是考察钱功甫抄本面目的最好版本,进一步说两本亦为我们考察《文心雕龙》宋本原貌提供了线索。
然而历来关于冯抄校本的价值,诸家论定相异:
《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云:“是书《隐秀》一篇,元至正乙未刻于嘉禾者已缺,以后诸刻仍之。自钱功甫从阮华山得宋本补足,方是完书。功甫本藏绛云楼,冯巳苍假以传录,上方朱笔较字,一仍功甫之旧。”[2]黄丕烈云:“冯巳苍手校本,藏同郡周香岩家。岁戊辰春,予校元刻毕,借此复之。冯本谓出于钱牧斋,牧斋出于功甫,则其钞必有自来矣。惜朱校纷如,即功甫面目已不能见。况功甫虽照宋椠增《隐秀》一篇,而通篇与宋椠是一是二,更难分别。古书不得原本,最未可信。《雕龙》其坐此累欤!”[3]
从冯舒校本的校录情况来看,校改抄录时的错误,多直接在原字上涂改。如《明诗》篇,冯舒校本抄作“则明于图谶”,“明”字上朱笔校改为“萌”字;《乐府》篇冯舒校本抄作“于是武德兴岁”,“岁”字上朱笔涂改为“乎”字。遇与他本不同,字少者书于行间,如《诠赋》冯舒校本抄作“极貌以穷文”,冯舒朱笔书“极”字旁一“声”字;《颂赞》篇冯舒校本抄作“促而不旷”,冯舒朱笔书“旷”字旁“《御》广”;……字多者书于页眉,如《乐府》篇冯舒校本抄作“观其兆上”,冯舒朱笔校于页眉,曰“兆谢本作北”;《诠赋》篇冯舒校本抄作“王扬骋其势翱翔”,冯舒朱笔校于页眉,曰“翔,曹学佺云,应作朔”;冯舒校本抄作“遂客至以首引”,冯舒朱校于页眉,曰“依《御览》改,遂客至览客主”;……并未更改钱功甫抄本面目。
况冯班抄本与冯舒校本同出一源,除个别字由于抄录时的疏漏而略有不同外,大体皆同。二冯之校语,也基本相同。如《乐府》篇,两本均抄作“殷氂思于西河”,冯班朱校云“氂,谢作整”,冯舒朱校云“氂,谢本作整”;《诠赋》篇,两本均抄作“招宇于楚辞也”,冯班朱校云“招,谢作拓”,冯舒朱校云“招宇,谢本作拓字”;《颂赞》篇两本均抄作“史班固书讬讃褒贬”,冯班朱校云“史班书记以”,冯舒朱校云“《御》作史班书记以”;……如从冯舒校本无法探寻钱功甫校宋本之面目,则冯舒校本与冯班抄本互见,即为易见易知。钱功甫本在钱谦益之后即已失传,而冯舒校本和冯班抄本均以钱本为底本,成为探寻钱功甫本乃至《文心雕龙》宋本的重要依据,其价值自不待言。虽然何焯曾指责冯舒,曰:“巳苍以天启丁卯从宗伯借得,因乞友人谢行甫录之,其《隐秀》一篇,恐遂多传于世,聊自录之。则两公之用心颇近于隘,后之君子不可不以为戒。若余兄弟者,盖惟恐此篇传之不广或被淹没也。乙酉除夕呵冻记。”[4]
然《隐秀》一文,除梅本外幸得二冯抄录,才得以保存,私心或有之,然抄录之功亦不可泯灭。况二冯对抄本均做了精心的校勘,其文献价值自不待言,二冯于刘氏乃有功之臣也。
[1]陈先行,石菲.明清稿抄校本鉴定[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89-99.
[2]瞿镛.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M]//宋元明清书目题跋丛刊:卷二十四.北京:中华书局,2006.
[3]黄丕烈.荛园藏书题识[M]//宋元明清书目题跋丛刊:卷七.北京:中华书局,2006.
[4]刘勰.文心雕龙.[M].沈岩临,何焯,批校本.何焯,跋语.南京图书馆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