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关系在军阀维系中的作用
2013-04-07刘允建
刘允建
(天津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天津 300387)
直系军阀是北洋军阀史上最大的军阀派系,其所以能够发展壮大,“固由吴之能出奇制胜,要亦由曹之大体信任,固能内外和谐,内无问题,可以专力作战”[1],其在巅峰时期的骤然崩溃则源于其内部的分裂。中国传统社会历来重视“关系”在团体维系中的作用,旧式的北洋军阀也不例外,本文通过研究传统的亲族关系和军阀个人之间的私人交谊因素在军阀维系中的作用,不仅可以一窥直系军阀的内部关系,而且对于加深对整个北洋军阀的认识也是有益的。
一、亲族关系
在传统社会中,家族关系是一个人所有社会关系中最基本最重要的关系。在一个旧式的军阀派系内部,对于其首领来说,最重要的无疑是部下对其个人的效忠,而亲族关系无疑是最能够达成这个目标的。在派系首领方面,传统的家族观念要求其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尽量帮助他的亲族;在家族成员方面,则是源于其对派系首领天然的依附性,一则他们本身没有太强的能力,一旦脱离首领就会失去所拥有的一切;二则源于传统家族的道德观念,这就使家族成员没有任何背叛派系首领的可能。这种对派系首领的天然的忠诚往往能使家族成员“得到远远超过他们力所能及的重要职务”[2]。并且,派系首领的传统观念越浓厚,其对亲缘关系的重视程度也就越深,曹锟、吴佩孚典型地体现了这种差别。曹锟布贩出身,识字无多,传统观念浓厚,为人憨厚老实,人称“曹三傻子”,其对亲缘关系的重视不仅相对于直系的另一个领袖吴佩孚严重得多,就是在整个北洋军阀中也罕有匹敌者,他让只会敛财的四弟曹锐担任直隶省长并赋予他极大的权力,让青楼常客七弟曹瑛直接统帅一支军队,又让一个侄子曹士杰担任他的卫队旅旅长,这三个人所担任的职位都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相对于曹锟大规模高规格的任用家族成员,读书较多、秀才出身的吴佩孚显然要好得多,他并没有委任他唯一的弟弟吴文孚什么重要的职务。
然而这种对亲缘关系的过分运用是有明显的双重作用的。首先,在量的方面,对无能的亲族的过多重用激怒了派系中其他成员,加剧派系内部的矛盾。曹锐以其对曹锟的巨大影响在第一次直奉战争中的一味主和,几乎激怒了直系的所有将领,以致有人提出诛杀曹锐的主张。他在直隶的横征暴敛同样使直隶人不能容忍,曹锟不得不罢免了他的省长职位。曹瑛则将他的部队带成了著名的“茶壶队”,同样在第一次直奉战争中逃回后方,再次引起直系诸将的不满[3]。但显然曹锟并没有因此而对他的两个兄弟有丝毫的不信任。其次,在质的方面,对亲族的无节制的重用导致这些亲族形成个人既得利益,这种利益甚至与派系的利益直接冲突,而派系利益与首领的利益在很大程度上又是重合的,这就导致了亲族利益与派系首领利益的分离,进而威胁到包括首领在内的整个派系的利益。曹锐从1917年开始直到1922年被免职一直担任直隶省长,长驻天津,曹锟对其四弟的过度信任,使曹锐在直隶无所顾忌为所欲为,不仅把持直隶用人大权以致继任省长王承斌成为挂名省长,而且形成庞大的经济利益,进而形成了独立于曹锟的个人利益。为了维护这些利益,他不惜牺牲整个直系的利益,在直奉矛盾冲突不可调和的情况下,他为保其私产,不愿与奉系交战,两次赴奉天讲和,甚至做出了准备牺牲吴佩孚这种威胁到整个派系利益的举动。
对亲缘关系的运用一方面使首领感到更加的安全,另一方面也破坏着整个派系的团结。首领若要保持派系的长久团结和发展就必须尽力将自己的利益与派系整体利益融为一体,这种融合越紧密,派系的团结就越巩固,因为将领们的努力,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首领,更是为了整个派系。对于亲缘关系的重用无疑是对这一融合目标的阻碍,因为这是在向将领们表明派系首领的独立于派系的私人利益。在重用亲族关系与维护派系团结之间,派系首领要做出艰难的平衡,亲族势力对自己利益的撕裂性作用往往使首领左右为难。
二、私人交谊
本文所说的私人交谊,包括结拜、姻亲、同乡、同学及师生等私人关系。这些关系在军阀维系之中无疑起着重要的作用,但是仔细考察就会发现,它们所起的作用,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总的来说,这些关系具有依附性。
在军阀派系中,派系首领总是试图营造一种家庭或者类家庭关系的气氛,在本来冷冰冰的利益关系上覆盖一层看似温暖的薄幕。当冯玉祥的河南督军坐不下去的时候,他便跑去向曹锟哭诉,曹锟说的一句:“你躲到我身后来。”这完全是慈父保护在外受了欺负的儿子的样子。这种伦理维系法在北洋军阀中是一种普遍的现象,用人“多系私淑弟子,故能以旧式伦理观念,维持北洋纲纪。”[4]
私人交谊在军阀行为中的作用主要有两个:一是阶梯作用,二是纽带作用。所谓阶梯作用,就是小军阀或者政客借这种私人交谊投靠大军阀,希望获得好处,在这里,小军阀是主动者,这种私人交谊作用于双方建立利益关系之前。所谓纽带作用,是大军阀为了笼络小军阀而加强或者建立私人交谊,比如强调大家都是同乡、同学或者师生,或者双方结为姻亲,在这里,大军阀是主动者,这种私人交谊作用于双方建立利益关系之后。
首先是已有关系如同乡、同学及师生关系在直系军阀维系中的作用。直系军阀对于省界的认同并不十分明显,山东人、河南人、直隶人在军队中的地位并没有大的区分,他们只有在与南方作战时才自称北洋团体或者他称北人。然而这并不是说地域因素在派系关系中不起作用,王承斌的直隶人身份便使其在直奉关系中的地位极其微妙。一方面,当直奉双方需要缓和时,王便以同乡之谊前去谈和;另一方面,当直奉双方关系紧张不可调和时,王又因同样的关系受到排斥,即使其一再表示忠心也不能消除嫌疑。同学及师生关系的作用也不十分明显,曹锟吴佩孚都没有创办什么有名的军官学校。其次是后来建立的私人关系,包括结拜关系和姻亲关系。在一个军阀称雄的时代,在共同利益的基础上互相结为兄弟从而形成一种类家族的关系,无疑对双方都有利。这种结拜,如果发生在上下级之间,如吴佩孚和张福来,则使下级更加忠心于上级,如果发生在同级之间,如吴佩孚和冯玉祥,则是为了加强双方之间的关系。这种结义兄弟关系的建立,使相互之间的背叛需要承受较大的道德风险,从而加强了派系的稳固。
私人交谊在维护军阀派系的团结和稳固方面起着独特的作用,私人交谊不存在负面作用,不会对派系的稳固产生破坏作用。同时,这种关系又具有依附性,这源于它们缔结于利益关系产生之后,一旦利益关系发生变化,这种关系的作用就大打折扣了。吴佩孚与冯玉祥的兄弟关系,丝毫不能缓解他们在河南的矛盾,曹锟对冯玉祥父亲一样的慈爱保护,也不能阻止冯的背叛。总之,军阀派系的行为准则,是以利为本,以谊为用的。
三、结论
北洋军阀是在旧秩序已经解体新秩序尚未建立的形势下发展和壮大起来的,甚至它本身就是秩序的破坏者。曹吴集团是一个相当保守的政治组织,其维系手段主要是私人关系,派系首领看重的是派系成员对其个人的忠诚,在政治现代化的进程中,天然地具有不稳定性,随着其势力的扩张,内部的分裂是不可避免的。
[1]白坚武.白坚武日记[M]//章伯锋,李宗一.北洋军阀:1912-1928.武汉:武汉出版社,1990:953.
[2][美]齐锡生.中国的军阀政治[M].杨云若,萧延中,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35.
[3]郑廷玺.直系的分化及失败[M]//天津文史资料选辑:第23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3.
[4]吴 蚘.北洋军阀的起源及其崩溃[M]//荣孟源,章伯锋.近代稗海.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2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