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改革的共识、智慧和勇气

黄卫平

（深圳大学当代中国政治研究所，广东 深圳 518060）

论改革的共识、智慧和勇气

黄卫平

（深圳大学当代中国政治研究所，广东 深圳 518060）

中国的改革实际上是由我们党面临的执政危机所推动的。经验事实告诉我们，当代中国是大危机推动大改革；小危机促进小改革；没有危机就无需改革；对潜在危机高度警觉，就未雨绸缪，主动改革；对现实危机缺乏敏感，麻木不仁就不会改革；忧虑改革诱发更大危机，就不敢改革；恐惧改革触犯特殊利益集团的核心利益，就阻扰改革。有危机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对危机文过饰非，自我陶醉，才是最大的危机。因此，改革决策层毅然推动改革的勇气和适时推动改革的智慧，远比改革的共识更重要，改革的共识只有通过改革的实效才能逐步形成。

十八大；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改革共识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连续发表了一系列重要讲话，从不同的角度和层面，深刻阐释和解读了党的十八大精神，不断强调“以更大的政治勇气和智慧，不失时机深化重要领域改革”，明确“党的十八大精神，说一千道一万，归结为一点，就是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从而更高地举起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旗帜，再次发出了推动新一轮改革开放的动员令。面对中国经济社会迅速转型中出现的各种复杂问题，面对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对公权力腐败现象的不满，面对全社会对新一届党中央领导集体的高度期待，习近平同志在短暂的一个多月时间内，异乎寻常地在各种不同的场合，高密度地呼吁深化改革，坚持开放，试图为“进入攻坚期和深水区”的新一轮改革凝聚共识，提供智慧，增进勇气。

在当代中国政治语境中的“改革”是有特定内涵的，其绝不是一般意义的变化或改动，而是关于党和国家各方面的重要体制机制的变革，是权力结构和利益关系的重大调整，是“社会主义制度的自我完善和发展”，是我们党在以“文革”为登峰造极的长时期全局性决策失误后的自我“救赎”，是中国共产党最高决策层自觉地在新时期领导的 “一场深刻而全面的社会变革”，或者说本质上是一场前无古人的由改革决策者发动的“自我革命”。其根本目的就是使我们党顺应时代潮流，回应人民的期待，在领导国家建设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进程中，不断地提高执政能力，拓展执政资源，巩固执政基础,保证我们党“始终走在时代的前列”，“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因此，习近平同志要着重强调“改革开放只有进行时没有完成时”。

然而，也正因为改革是党和国家各方面的重要体制机制的变革，是权力结构和利益关系的重大调整，因此，“每项改革涉及的人和事都很广泛，很深刻，触及许多人的利益”，想要等完全形成改革的共识后再来改革是不可能的。正如邓小平同志曾指出的 “对改革开放，一开始就有不同意见，这是正常的”，只有改革的决策者“大胆地试，大胆地闯”，通过改革开放的实际成就给大多数人带来显性利益与具体实惠，才能逐步形成和增进对改革的共识。也就是说，改革的共识只有通过改革的实践，才有可能逐步形成。

因此，改革的智慧远比改革的共识更重要。所谓改革的智慧是指改革决策者审时度势，准确地评估和判断现实的政治、经济、社会不同力量对比，正确把握不同领域改革的轻重缓急，理性评估具体改革举措的社会政治风险，不失时机地推进或深化重要领域改革的能力。特别是“要坚持把改革的力度、发展的速度和社会可承受的程度统一起来，把改善人民生活作为正确处理改革发展稳定关系的结合点”，加强对改革的“宏观思考和顶层设计”。正如习近平同志指出“改革开放是前无古人的崭新事业，必须坚持正确的方法论，在不断实践探索中推进。摸着石头过河，是富有中国特色、符合中国国情的改革方法。摸着石头过河就是摸规律，从实践中获得真知。”这是中国特色的渐进理性决策，是中国改革决策层的大智慧。强调改革的智慧，绝不应成为各级领导干部患得患失，谨小慎微，瞻前顾后，反复权衡个人的风险与收益比的借口。摸着石头过河的智慧，不能沦为只摸石头，不敢过河。因为在习近平同志看来“衡量一名共产党员、一名领导干部是否具有共产主义远大理想，是有客观标准的，那就要看他能否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能否吃苦在前、享乐在后，能否勤奋工作、廉洁奉公，能否为理想而奋不顾身去拼搏、去奋斗、去献出自己的全部精力乃至生命”。

由此，我们可以断言改革的勇气又比改革的智慧更重要。既然改革是为了社会主义制度的自我完善而进行的体制机制的变革，是权力结构和利益关系的重大调整，这就意味着改革的成效决不是轻而易举，唾手可得，而是需要承担风险的，也就是说“改革的红利”往往是与改革的风险成正比的，其中既包括现行制度生存与发展的政治风险，也包括各级改革决策者个人的仕途风险。所谓改革的勇气，实际上就是指各级改革决策者出于公心，为了党和国家的长治久安，勇于牺牲个人利益，不惜以自己的仕途为代价来积极推进改革的勇气。古今中外改革的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勇于推动改革者，往往会因各种复杂原因，为改革中不可避免出现的问题承担责任，牺牲仕途，但改革的成果却会在历史中逐步积淀，客观上推动社会进步和增进人民福祉。这也就是为什么党中央总是强调“以更大的政治勇气和智慧，不失时机深化重要领域改革”，勇气总是被置于智慧之前；这也是习近平同志为何要强调领导干部 “更加注重改革的系统性、整体性、系统性，同时也要继续鼓励大胆试验、大胆突进，不断把改革开放引向深入”；“锐意进取，大胆探索，敢于和善于分析回答现实生活中和群众思想上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不断深化改革开放”。

我们必须承认，中国的改革实际是由我们党面临的执政危机所推动的。经验事实告诉我们，当代中国是大危机推动大改革；小危机促进小改革；没有危机就无需改革；对潜在危机高度警觉，就未雨绸缪，主动改革；对现实危机缺乏敏感，麻木不仁就不会改革；忧虑改革诱发更大危机，就不敢改革；恐惧改革触犯特殊利益集团的核心利益，就阻扰改革。有危机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对危机文过饰非，自我陶醉，才是最大的危机。

中国共产党是世界上最具有危机转化能力的政党，其领导中国革命和改革开放的成功历史反复证明，我们党正是不断地通过将生存危机转化为历史转机，把执政危机变成发展契机的过程中日益发展壮大，由小变大，由弱到强的。早在长征途中，数万红军将士在国民党军队的重兵围追堵截的生死攸关之际，我们党在最危险的时刻召开了“遵义会议”，从此确立了毛泽东同志为党和军队的实际最高领袖，为中国革命开辟了正确的道路；而在日本帝国主义大举侵华，民族存亡危在旦夕之时，我们党又通过和平解决“西安事变”为转机，不仅极大地发展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也为中国革命的最终胜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而如果不是“文化大革命”的巨大历史悲剧和所谓“四人帮”的倒行逆施，导致国民经济面临崩溃边缘，诱发了1976年4月5日的“天安门事件”等一系列重大危机，就不可能有“真理标准”的大讨论和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作出改革开放的伟大战略抉择；而假如没有当年的“政治风波”，“东欧巨变”，特别是1991年底的“苏联解体”，我们也很难想象会有邓小平1992年初的 “南方谈话”那样的划时代文献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大发展。可以说我们党正是在不断地成功经受重大危机的挑战中，领导人民取得了革命和改革的巨大成就。

正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在我国改革开放不断取得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的同时，党的最高决策层一直保持着高度的清醒，充分认识到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我们党面临着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尤其是一些党员干部中发生的贪污腐败、脱离群众、形式主义、官僚主义等问题，必须下大气力解决。全党必须警醒起来”；高度警觉执政党的各级领导中存在的“精神懈怠的危险，能力不足的危险，脱离群众的危险，消极腐败的危险”，不断重申“要坚定不移反对腐败，这个问题解决不好，就会对党造成致命伤害，甚至亡党亡国”，反复告诫全党“必须增强忧患意识，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始终保持清醒头脑”，一再强调“党的执政地位不是与生倶来的，也不是一劳永逸的。我们必须居安思危，增强忧患意识，深刻汲取世界上一些执政党兴衰成败的经验教训”。最近，习近平总书记再次尖锐地对党的高级干部指出，“我们的事业越前进、越发展，新情况新问题就会越多，面临的风险和挑战就会越多，面对的不可预料的事情就会越多。我们必须增强忧患意识，做到居安思危，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懂了的就努力创造条件去做，不懂的就要抓紧学习研究弄懂，来不得半点含糊”。

目前，在国内外引发高度关注的“薄熙来案件”和“乌坎事件”所标志的我国高层政治危机与基层治理危机，再次给了党的最高决策层必须以更大的政治勇气和智慧，推进政治体制改革的历史机遇，从而切实推动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制度化、规范化、程序化，从各层次各领域扩大公民有序政治参与，实现国家各项工作法治化,真正建成社会主义民主法治国家，使“任何组织或个人都不得有超越宪法和法律的特权，绝不允许以言代法、以权压法、徇私枉法”。然而，“薄熙来案件”所标志的高层政治危机和“乌坎事件”所标志的基层治理危机，并不只是具体和个别的体制机制问题，其尖锐地暴露了内在极其深刻的社会价值冲突和意识形态对立，从而决定了如果没有更重大的思想解放和价值清理，实质意义的改革就难以真正推进，这才是更大的危机。

毫无疑问，历经30多年改革开放进程，中国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革，但又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新挑战。毋庸讳言，在中国经济迅速增长，国家硬实力显著提升的同时，各种新的社会问题层出不穷，邓小平同志当年尖锐指出的党和国家领导制度的传统痼疾，也就是政治体制改革有待革除的主要弊端，即“官僚主义现象，权力过分集中的现象，家长制现象、干部领导职务终身制现象和形形色色的特权现象”等，除了干部领导职务终身制现象已得到较彻底的革除外，其他方面的弊端还有待深入改革，有些可能更为变本加厉。现行体制机制所决定的特权与容易滋生的腐败，缺乏充分竞争和法治保障的市场所导致的绝对贫富差距与相对心理落差，社会道德与政治伦理的底线不断被突破，促使各种社会矛盾凸显并相互交叉感染、恶性互动，中国的精神版图和知识界陷入深刻的分裂与重组。虽然这些都属于发展中出现的问题，而不发展才是更大的问题。但国家由此陷入前所未有的社会价值混乱和集体人格分裂，于是从官场到民间，人们往往已习惯于说一套，做一套，做的不说，说的不做；想“走封闭僵化的老路”者有之，想走“改旗易帜的邪路”者也有之；更有甚者假走封闭僵化的老路，真行改旗易帜的邪路，如薄熙来等人公开场合高唱“红歌”，以毛泽东“原教旨主义”的正宗传人自居，人背后却干着杀人越货、诲淫诲盗的勾当，早已完全堕落为腐败犯罪集团的首领，却还疯狂煽动民粹情绪而欺世盗名。

面对市场经济发展中引发的利益分化以及由此导致的价值冲突和意识形态对立，党的历任改革决策层一直高度理性地既尊重历史，又面向未来；既照顾和协调现实的利益格局，尽量缓解争议和冲突，又让人民始终对深化改革抱有希望和期待，为更重大的改革预留空间；既明确“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又强调“改革开放”，高度智慧地“通过改革开放赋予四项基本原则新的时代内容”；既肯定“科学发展观”与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是“一脉相承”的，更明确当前指导改革开放的是由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共同构成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努力建设民主法治、公平正义、诚信友爱、充满活力、安定有序、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既不走封闭僵化的老路，也不走改旗易帜的邪路”，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从邓小平的“不争论”到胡锦涛的“不折腾”，充分体现了党的最高决策层破解和摆脱复杂的意识形态纠葛的政治谋略。

最近，习近平同志继承了这一传统，不同寻常地指出，“我们党领导人民进行社会主义建设，有改革开放前和改革开放后两个历史时期，这是两个相互联系又有重大区别的时期，但本质上都是我们党领导人民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实践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在改革开放历史时期开创的，但也是在新中国已经建立起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并进行了20多年建设的基础上开创的。虽然这两个历史时期在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思想指导、方针政策、实际工作上有很大差别，但两者决不是彼此割裂的、更不是根本对立的。不能用改革开放后的历史时期否定改革开放前的历史时期，也不能用改革开放前的历史时期否定改革开放后的历史时期。要坚持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分清主流和支流，坚持真理，修正错误，发扬经验，吸取教训，在这个基础上把党和人民事业继续推向前进”。

习近平同志的这一论述，再次试图弥合我国当下复杂的社会利益冲突和意识形态对立，尽可能用党领导社会主义建设的实践来凝聚改革共识，重要的不是去抽象地肯定改革开放前社会主义建设的探索初衷，而是决不能用神化改革开放前的历史时期来否定改革开放；重要的不是改革开放前的历史时期客观上为改革开放提供了基础条件，而是改革开放前留下的经验教训，告诉我们“不坚持社会主义，不改革开放，不发展经济，不改善人民生活，只能是死路一条”，“实践证明，改革开放是当代中国发展进步的活力之源，是我们党和人民大踏步赶上时代步伐的重要法宝，是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必由之路”。因为，“没有改革开放，就没有中国的今天，也就没有中国的明天。改革开放中的矛盾只能用改革开放的办法来解决”。

从这个意义而言，中国的改革开放是因我们党的执政危机推动的，而我们党在改革开放中面临的各种严峻挑战和执政危机，也只有通过进一步深化改革才能够化解。而要深化改革，各级改革决策者首先必须要有为了党和国家的长远利益，敢于主动推进改革的勇气，“敢于啃硬骨头，敢于涉险滩，既勇于冲破思想观念的障碍，又勇于突破利益固化的藩篱”。同时又要有善于“统筹谋划，协同推进”，“不失时机深化重要领域改革”的智慧，“我们要尊重人民首创精神，在深入调查研究的基础上，提出全面深化改革的顶层设计和总体规划，尊重实践、尊重创造，鼓励大胆探索，勇于开拓，聚合各项相关改革协调推进的正能量”，在改革的实践中不断坚定全国人民深化改革的信心，逐步为进一步的改革开放凝聚共识。

On Consensus,Wisdom and Courage in Political Reform

HUANGWei-ping
(Shenzhen University Institute of Political Studies of Contemporary China,Shenzhen,Guangdong 518060)

Current political reform in China is prompted by the political crisis facing our ruling Party.As experience and reality has shown us,in today’s China large crisis will drive big reform;small crisis will precipitate small reform;if there is no crisis,no need for reform.Moreover,ifwe are vigilant about looming crisis our approach to reform will be proactive;ifwe are insensitive towards real dangers,no reform will transpire;ifwe are worried about reform triggering larger crisis,we will find no courage for reform;if we are afraid to touch the core interests of vested interests,we will be impeding reform.Crises are not so scary.What ismore frightening and makes for a bigger crisis is a light-hearted attitude towards political reality,a belief that all is well.As a result,political wisdom and courage is far more important in the current situation for the decision makers than political consensus.Consensus will fall in place only gradually and after real effects have been harvested of the reform.

the 18thCCP National Congress；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consensus about reform

D 676.09

A

1000-260X（2013）03-0059-05

2013-03-28

黄卫平（1954—），男，广东开平人，深圳大学当代中国政治研究所所长、教授，从事中国政治体制改革、当代中国政治研究。

【责任编辑：张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