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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区与洞见
——重温包豪斯精神

2013-04-06黄子麟

关键词:包豪斯时代建筑

○黄子麟

(华侨大学建筑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1)

误区与洞见
——重温包豪斯精神

○黄子麟

(华侨大学建筑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1)

包豪斯,无论是作为一种实体存在还是作为一种精神理念,在世界现代建筑设计与艺术历史上都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对包豪斯一直存在着形式主义和功能主义两个截然相对的评价和误解,实际上包豪斯的领导者对时代发展状况有着清醒的认识,他们强调从实用和大众需求出发,设计出契合时代的建筑与产品。直到今天如何理解和发展包豪斯精神仍是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

包豪斯;形式主义;格罗皮乌斯

包豪斯,浓墨重彩的名字。无论是作为一种曾经的实体存在还是作为一种精神理念,它在世界现代建筑设计与艺术的历史上都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国立包豪斯学校 (Staatliches Bauhaus),通常简称包豪斯 (Bauhaus),是一所德国的艺术和建筑学校,讲授并发展设计教育。“Bauhaus”由德文“Bau”和“Haus”组成(“Bau”为“建筑”,动词“bauen”为建造之意,“Haus”为名词,“房屋”之意),由建筑师沃尔特·格罗皮乌斯在1919年时创立于德国魏玛。学校经历了三个时期:1919-1925年魏玛时期、1925-1932年德绍时期和1932-1933年柏林时期,以及三任校长:1919年至1927年的沃尔特·格罗皮乌斯、1927年至1930年的汉纳斯·迈耶 (Hannes Meyer)以及1930至1933年的密斯·凡·德·罗(Ludwig Mies van der Rohe)。1933年在纳粹政权的压迫下,包豪斯宣布关闭,同年也是魏玛共和国的结束。

由于包豪斯学校对于现代建筑学的深远影响,今日的包豪斯早已不单是指过去那个学校,而是其倡导的建筑流派或风格的统称,注重建筑造型与实用机能合而为一。而除了建筑领域之外,包豪斯在艺术、工业设计、平面设计、室内设计、现代戏剧、现代美术等领域上的发展都具有显著的影响。

不过,现在即使是在建筑、工艺设计还是美术领域,一方面包豪斯好像只是一段遥远和湮没的故事,已经激不起多少反应;一方面,对这个名字仍存在着相当多认识上的误区,相当一部分前述几个行业和领域里的人们,在提到包豪斯的时候,好像也只有“现代艺术、几何体、构成、形式主义、乌托邦”等等支离破碎的概念。如同世界上许多事情一样,普遍的认识程度总是离着真正的创造者还有很远的距离。

一 误区之形式主义

现当代的人们回看包豪斯那个时候,各种几何体的房子一时潮水般涌来,说引领潮流也好,说成为冷冰冰的新范式也好,一种新形式的出现总是不争的事实。而极端的形式主义,即唯此种新的潮流和形式是举,弃绝旧有的范式,也很容易成为平庸的设计师炮制的作品,以及对事实不甚了了的人们粗疏的概念。把这种新的潮流和样式的出现,视作一种简单的玩形式,就是首位的误区。

那些与以往精细繁复的装饰截然不同的几何形简练建筑外观当然不是空穴来风,此前的铺垫和序曲也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在绘画上,从塞尚的解构画面中得到灵感的立体主义画家们已经让世界认识了现代艺术的几何形表现;在建筑上,赞美新技术、新知识的意大利未来主义者们以其特有的莽撞将人们大踏步带进现代的潮流。他们对构成“新城市”的结构和基础设施是这样描述的:

材料力学的计算,钢筋混凝土和铁的运用,排除了古典和传统意识所理解的“建筑学”。现代结构材料和我们的科学概念绝不容纳历史风格的教义……我们不再属于大教堂和古老市民会堂的臣民,而是大旅馆、火车站、大马路、大港口、有盖市场、玻璃拱廊、重建区域和可敬的拆除贫民区的人们……水泥、铁和玻璃的房子没有雕刻和涂料的装饰,仅仅依靠自己的线条和体形而富有内在的美,从其机械般的简单性中显出特别的粗野性,其大小仅决定于需要,而不仅是满足城市分区规范的要求。[1]15

我们知道,未来主义远非把自己局限于建筑学,包括绘画、雕塑、文学、诗歌、音乐、戏剧、摄影、电影、服装等所有的文化行为都成为其激进宣言的主题。在俄国以及革命后的苏联,与之相呼应的构成主义也在造型艺术和建筑上都有卓越的成就和反响。而荷兰的新塑性主义运动比较起来更为超越和极其理想主义,仅仅在建筑上,他们的设计就发展出抽象的、正交的、非对称的、旋转体的典范形式。在法国,从20年代到60年代,则出现了理性主义、纯洁主义和粗野主义,欧洲建筑文化的先锋派和传统的对立在争论中一路走下来。

在包豪斯那里,新形式是一种综合与积淀,也是与新技术、新材料相适应的锐意创新。包豪斯在欧洲先锋派的演变中起了关键作用,不仅由于它是该时代的先锋设计学校,和苏联的高级艺术与技术工作室同期,而且因为相比于从传统形式和工艺中寻求救赎的概念,它成为一种新意识形态的核心,德国、欧美的现代运动也是由于它的存在和作为才结晶成型的。

二 误区之唯功能主义

与纯形式主义的误区相对的另一个极端就是功能主义,即只追求功能的完成,弃绝装饰。与以往布满装饰纹样的建筑相比,“新建筑”简单的线条看起来确实好像有唯功能是举的意思。不过,这与前面形式主义的责难一样仍然是一种偏颇的概念。

时代发展到19世纪,以新技术、新材料、新观念的眼光审视立足于复兴古希腊、罗马样式为基础的文艺复兴建筑,以及其后追求舞台幻觉效果,将装饰推向极致的巴洛克建筑,讲究雄伟、壮丽的新古典建筑,以各种繁复的卷涡纹内外装饰知名的洛可可建筑,那些模仿与追随者中堆砌过分的实例不胜枚举。随着钢筋混凝土技术的全面成熟,它的应用也成为建筑史上一件划时代的大事件。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建筑观念也正在逐渐摆脱原来与手工艺的砖石结构相依为命的复古主义、折衷主义的美学羁绊。而新建筑观念里面也确有主张以功能统一技术与形式的矛盾的思想。

我们都知道,包豪斯学校的名气和传奇故事里面,工艺训练和作坊的引入一直都是很重要的部分。在包豪斯的教育体系中,学生要接触几乎所有门类的工艺技巧,而与作坊大师相比,那些形式大师,名声赫赫的艺术家费宁格、马克斯、伊顿、克利、康丁斯基则拥有更大的影响力。他们的学生,不仅在建筑设计方面,他们在绘画、摄影、家居设计、制陶、雕塑、室内装饰上也都有出色的作为。形式的研究和开发,一直是包豪斯人坚持的教学理念。

更重要的是,以包豪斯为代表的“新建筑”的创造者,认为他们的立足点是建立在现实基础,即日新月异的科技和时代发展中。“建筑新观念已经产生,对空间的新观念也就随之而来。这些变化,连同我们现在能够应用的优越的技术条件——这也是这些变化的直接成果,已经在‘新建筑’无数实例的不同往昔的外貌上体现出来了。”[2]3

他们不会一味地照搬和模仿过去的设计与装饰,而是走向新的合理、实用与艺术、精神需求的结合。

三 真相与洞见——理想与责任

形式主义和功能主义两个截然相对的评价和误解一直存在着,是因为对包豪斯真正的责难——它是业已过时的理想化教育实验以及随之而来的教条模式,一种不无道理的批评并未得到清楚的分析和认识所致。

理想不是一个贬义词,在理解包豪斯之前,我们不妨多了解一下他们身处的时代。那是西方工业文明起步和高速发展的时代,那个时代有现在我们都正在经历的很多困惑和危难。有巨大的贫富差距,微薄的社会保障、令人心酸的穷困、触目惊心的工业污染。而且那也是从美好的往昔走向现代化毁灭性战争的时代,对于欧洲人,那也是一个天崩地解、浴火重生的时代。这一点,读过茨威格的《昨日的世界》会别有一番体会。

从现实上说,格罗皮乌斯那一代建筑师经历了工业革命的高速发展和残酷战争,他们对科技发展状况有清醒的认识。我们在谈论包豪斯的种种形式和功能的计较时,大多数人忽略掉了他们对民众深切的关注和同情。他们最原初的出发点——为广大中下层市民提供安全、舒适、卫生、体面,同时又价格低廉的住宅,也就是去掉繁复、不必要的装饰,降低成本,以最高效的方式建造出“新建筑”中不可或缺的核心内容。

包豪斯的建筑实践包含着他们对建筑原理的认识和研究,重视低收入家庭的住宅设计,把低收入家庭和城市贫民的住宅作为重要学术问题进行探讨,这种建筑学术史上的创举和贡献,恰恰是今天最值得我们深思、学习和继承的东西。他们在提倡行列式居住区布局规划、研究日照同房屋朝向、高度、间距的关系,以及它们同人口密度与用地的关系、探讨居住建筑空间的最小极限、研究建筑工业化、构建标准化和家具通用化的设计和制造等各方面所下的苦心和其中蕴含着的精神,使当代设计者和所有的人仍从中受益。

最能代表包豪斯“风格”的当然是德绍的包豪斯校舍、格罗皮乌斯本人的住宅和学校的教师宿舍,这些作品与格罗皮乌斯后来在柏林设计的“西门子城”住宅区 (Siemensstadt,柏林,1929-1930年)一样,它们的共同特点是:从实用出发,重视空间设计,强调功能与结构效能,把建筑美学同建筑的目的性、材料性能和建造的精美直接联系起来。

这些住宅,从功能、设备、卫生、经济等角度上来看都是成功的,可谓小空间住宅的开拓性典范。其后在欧美,这种以白粉墙、平屋顶、大玻璃窗、宽敞阳台和立方体形式特征大量出现的住宅样式被称为“国际式”(International Style)。而对于这一称谓,始终坚决否认和抵制正是格罗皮乌斯,因为在他的观念和理念追求中,教条和固定的形式是他坚持反对的,他认为建筑形式是合理设计的结果而不是设计的出发点。

我们应当记住他在自己的灵魂宣言《新建筑与包豪斯》中强调的:

就拿合理主义来说,很多人以为这是一条基本原则,而实际上它不过是一种净化建筑的媒介。把沉浸于装饰中的建筑解救出来,强调其结构功能,以及将注意力集中于简洁经济的方案探讨,这些都代表“新建筑”的实用价值所依靠的,创作过程的纯物质方面。其另一方面,满足人们精神上的审美要求,是与其物质方面同等重要的。这两方面都可以从生活本身的统一体中找到根据。比这种经济结构及其功能上的强调远为重要的,是在认识水平上的进展,为新的空间想象创造了条件。[2]3

显然,以格罗皮乌斯为代表的包豪斯建筑美学观是功能与形式、物质与精神在合理、效率的基础上的创造。如果说他有什么乌托邦式的理想的话,那他理想的核心就是将建筑视作最高的、至上的艺术与美,这种美与每个人的生活休戚相关。

四 现代是一条不会终结的道路

我们现在所熟悉和生活于其中的建筑与视觉艺术,离不开包豪斯这个“代言人”,以它为代表的新兴的艺术、建筑与设计的思潮,改变了生活和我们自身的面貌。这个过程追本溯源还要从工业革命对生活的全面冲击和改造说起。

工业革命带来的,除了新的生产方式、新的生产效率和新的材料,还有无数新的生活内容及其形式、细节。借助于全新的生活内容,在“革新=发展=进步=正确”的逻辑推演下,机器理性迅速、全面而又细微地控制了人们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首先呼吁传统工艺亟须拯救与复兴的,是大名鼎鼎的约翰·拉斯金和威廉·莫里斯。这两位,是现代艺术史必须提及的份量极重的人物。他们深信,工业化批量产品体现不出创造者的精神特质,生产者、消费者双方都得不到多少精神享受。为了抵制“没有灵魂的”机器世界,他们都试图借力于民间的传统手工艺,重铸一个雅致、人性的世界。

这思路并不是某个天才人物的灵光一现,而是整个时代弥漫着的情绪。到19世纪末时,欧洲已经有许多地方兴办了工艺博物馆和工艺美术学校。时代发展到一次大战结束,走在时代思想前列的人已经不仅认识到工业大生产的力量,更意识到机械化本身并不是目的,人不能陷入工业社会的大分工当中而坐视“生活的丰满与多样性”的丧失。机械化的终极目的应该是:减少并最终消除个人为求生存而必须付出的大量体力劳动,使人的手脑解脱出来,能得以从事更高级的活动。

这一终极目的与机械化的存在并不是水火不容的。因而包豪斯不仅提出建筑设计建造的标准化、预制件生产、装配问题,而且在他们的教育体系中提出艺术和建筑教育的目的是避免人被机器奴役,所以需要学生在预科和开始阶段尽可能多地接触各类手工艺制作,熟悉各种设计制作方法和流程。另一方面,又指出艺术家不参与社会生产和生活,对现实中的技术进步和供求情况一无所知,也并不是一种健康的状态。而学生在充分学习和了解艺术基础课程以及各类手工艺制作流程之后,再逐渐进入到掌握更复杂、更大规模生产的工具上,最终的佼佼者才具备成熟的思想和能力进行建筑设计和研究。

不要把没有受过艺术熏陶和手工艺训练的青年直接送到机器那里由大工业、大分工流程摆布和蹂躏,从这一个意义和指导思想上说,包豪斯就绝不仅仅是一所工艺美术学校。格罗皮乌斯对自己的毕业生的要求和期待是:不仅懂得如何使工业部门接受他们的合理化建议和发明创造,而且善于以先进的生产技术为工具表达、完成他的构思。

格罗皮乌斯在他的宣言中写道:

《包豪斯》感到自己负有双重的道义责任:应使学生们充分意识到自己所处的是怎样的时代;并应训练他们运用自己的天资和所获知识去设计各种模型,直接表现自己时代的这种思想意识……[2]37

每一个新的艺术思潮都是时代的产物,它融汇着过去的成就和反思,同时,又给新生代的青年提供镜鉴和超越的平台。包豪斯的精神也是一种与时俱进,乐观地投身到创造美好现实与未来的精神,也就是现代与现代化追求的精神。虽然标准化、强烈的现实经营导向与个性自由的分歧一直是包豪斯与同行及后世相当一部分人难以解决的问题,而时代也没有给它多一些机会和时间去发展并最终解决其中的疑问与异议,但正如格罗皮乌斯一位学生在一篇文章中所说:“……他为我们指出一项社会任务:教导我们说机器和个人自由并非水火不相容的,还向我们说明了共同行动的可能性和意义……我怀疑世界上任何次于他的人可能给予我们这样的新信念。”[3]41

现在的我们已经处在一个后古典、后经典、后现代、甚至一切之后的时代,一个平庸、娱乐,远离经典和严肃的时代,一个更多追求单纯视觉、听觉、味觉、触觉、嗅觉刺激的时代,一个消弭深邃思索和探讨的时代。而包豪斯,连同那个全力追求现代化、追求理想和乌托邦的时代,还有很多历久弥新、需要我们全心体会、学习、思索的内容。

[1] [美]K·弗兰姆普敦.20世纪建筑学的演变:一个概要陈述[M].张钦楠,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7.

[2] [德]华尔德·格罗皮乌斯.新建筑与包豪斯[M].张似赞,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79.

[3] 罗小未.现代建筑奠基人[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91.

【责任编辑 陈 雷】

Misunderstandings and Insights——Reviewing Bauhaus Spirit

HUANG Zi-lin
(College of Architecture,Huaqiao Univ.,Xiamen,362021,China)

Bauhaus,whatever is a substance being or a spiritual idea,is a milestone in the history of modern architecture and art.There is two totally different evaluation and misunderstandings about Bauhaus in form and function.In fact the leaders of Bauhaus has had soberly aware of the tendencies of the times,they stress on the pragmatic and public demand to design the new buildings compatible with times.Even until today how to understand and develop the Bauhaus spirit is still a question that is worth pondering over.

Bauhaus;formalism;Gropius

B832.1

A

1006-1398(2013)04-0154-05

2013-01-05

黄子麟 (1972-),男,福建福州人,讲师,主要从事艺术学、美术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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