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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商、周蚕 桑丝织技术科技成就探测(三)——周代织锦技艺堪称世界之最

2013-04-06周匡明

中国蚕业 2013年1期
关键词:织机

周匡明 刘 挺

(1江苏科技大学,江苏镇江 212003;2中国农业科学院蚕业研究所,江苏镇江 212018)

周人重农,农业尊称“王业”,“农桑并举,耕织并重”成为周代立国施政的核心。也为后世封建帝国“以农立国”长达近3 000 年打下了长效基础。在一个好的制度下,农事推行上如何起到“纲举目张”?在大政治家周公的引领下,推出了“王亲耕”、“后亲蚕”为表率,在《周礼》制定的礼乐以及社会生产生活各方面的典章制度中,“亲耕”、“亲蚕”礼自当尊为礼典之最。《周礼》中如此重视“亲耕”、“亲蚕”礼所为何来?实质上是为强化统治意识,化“礼治”为“神治”,立“神威”加“王威”,即所谓“君权神授”的双重效应,以此告诫国人(周族),野人(即殷族遗民奴隶),只有遵循“农桑并举”、“耕织并重”的行为规范才有生活出路,才能致富发家有望。在神权至上,鬼治风靡的时代,周公这一招是非常高明的。由于以周公为首的西周王朝推行“农桑并重”得力,重农节俭,行施裕民政治,不仅使西周初巩固政体立竿见影,且生产、生活大有改善。史学家范文澜评述道[1]:“古史都说,成王、康王时候,禁止打仗,天下安宁,四十年不用刑罚(民不犯法,不必用刑)”。由于高举“农桑并重”,不仅左右周王朝的生存和发展,且成为华夏民族遵循“以农立国”行为规范的典范。近期农史学家曾雄生在他所著《战国农学史》[2]一书中写道:“《周礼》是一部典章制度方面的著作,内容涉及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汉代以后被奉为儒家经典,虽非农书,却对后世农学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后世都将《周礼》当作引经据典的对象,用以作为立论依据。”所言极是。

1 蚕桑丝织生产与织锦

周代的蚕桑丝织生产在“行为规范化”的推动下,在古文献中也逐渐有了“技术规范化”的记述,虽当时尚无蚕事方面的专著,但在长达800 多年的两周社会史中,《尚书》、《诗经》、《三礼》、《管子》等以及陆续出土的春秋战国时代的青铜器:“渔猎攻战图”、“采桑猎钫”、“宴乐射猎采桑纹壶”和“采桑猎纹壶”等器物上,生动地反映了当时的蚕业生产动态。其中尤以《诗经》最具代表性。《诗经》“风”、“雅”、“颂”各篇章中几乎都有与蚕桑及蚕事活动相关的记述。《诗经·七月篇》中把养蚕生产的过程作了生动的描述。诗中有没有本篇关注的锦织物的描述呢?有。

《诗经·七月篇》中写道:“七月鸣鵙,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据文献注释[3]:当伯劳鸟的歌声送走5 月,一到6 月就要忙于缫丝织绸了。不仅要缫好织好,而且要染色,可染成黑色的,也可染成鲜艳光亮的黄色,其中要数朱红色暗花纹绮最漂亮美观了。养蚕人哪有绸衣穿呀,都是为公子爷儿们忙呀!这一小节译文中,并没有直陈缫丝,也没有暗示织物就是“暗花纹绮”,而是译者以诗人常用的“赋、比、兴”手法中“触物兴词”的意境作出的诠释,看来这是文史家根据往昔有关丝织史料作出的推定。这是20 世纪50—60 年代,学界认定的周代初期丝织水平尚处于“纹绮”阶段的较普遍的看法。近数十年来,随着田野发掘以及学者们对蚕桑丝织有关文献走向纵深研究证实,已从“先织后染”的纹绮阶段,跨越式地进入到了“先染后织”织锦技艺高峰。近期由史家徐寒等编纂的《中国通史》[4]中写道:“西周时期,随着养蚕、缫丝、染织技术的进步,一种绚丽华美的提花织物——‘锦’诞生了。中国商代出现了素色的提花纹绮,战国出现了双色纹绮,绮的花纹都是利用经纬组织的变化而显现出来的。‘锦’则是用2 种以上彩色丝线提花的多重织物,既利用经纬组织的变化,又利用经纬色彩的变化来呈现花纹,这在织物品种设计史上是一个重大突破。辽宁、山东、陕西等地周代的墓葬中都出现过锦……”。史家对周代锦的出现看重在“织物品种设计史上是一个重大突破”,就我们蚕业史研究视角而言,“先织后染”一跃而为“先染后织”这是一大创新,堪称是中国蚕丝业科技史上的“世界之最”。

我们先刊载几幅(图1-2)周代锦织物的照片[5],看看这绚丽多采堪称“世界之最”的靓丽丝织物的风采,然后再辑述一下古人是怎样施展织锦技艺织造的。在这里首先浅释一下,古人对“锦”织物如此看重的原因。据东汉刘熙撰《释名》:“锦,金也,作之用工重,其价如金,故维尊者得服之。”正因为这样,古人把“锦”字由“金”和“帛”合而为一称锦,形容锦织物由于织造工艺复杂,费时费工和织造时需要掌握高超的技艺水平而得名。《礼记·玉藻》载:“锦衣狐裘,诸侯之服也。”《礼记·王制》载:“锦文珠玉成器,不粥于市。”古人视织锦尊贵似珠玉,只供诸侯以上服用,不作买卖之物,足见其产品之尊贵。

图1 龙凤虎纹刺绣罗蝉衣

图2 龙凤纹九彩绣

尊贵的“锦”如何织就?在古代文献里具有代表性的说法是:“织采为文曰锦,织素为文曰绮。”就是说凡是用彩色丝织成的提花织物为“锦”,而用素色丝织成的提花织物为“绮”。不过古代所谓采,一般都是指五彩而非单一彩色。而现代人的概念,认为织锦至少要三色以上,除底色外只是单一色丝织成者不得称之为锦,性质相似。锦和绮在织法上相同,所不同者只是绮不用彩色丝而已。

2 周代织锦生产技术

是谁把“先织后染”文绮之属闯过一字之差“颠倒”成“先染后织”贝锦之类的呢?东晋(距今1 700多年前)有一位志怪小说家,名王子年,在他所著《拾遗记》中写道:“周成王时,因祇国致女工人,善织,以五色丝内口中而织之,便成文锦。”文意是:周成王(公元前1115—1091 年)时,有一个小宗祇国献上一名织纴技艺精巧的女工,以五色丝纳入经纱开口中织之便成文锦(按“内”古与“纳”通,“口”指经纱开口——引者注),若按《拾遗记》中记载说来如此简单又何难哉?当然不是那么简单。这位《拾遗记》作者有意告诉后人织锦就是这位无名氏技艺巧手首创,从夏、殷二代丝织技术千年来发展提供的史料看,所说的不一定确切,但这一记述却给我们梳理周初有关织锦技术问题打开了思路。下面我们按织锦生产技术的要求,作一些比照概述。

2.1 练丝

何谓练丝?简单的说就是除去生丝表面的丝胶和杂质。古人很早就摸索出在热汤中缫丝可以使丝质软化(实质上就是在热汤中可以溶解掉一部分丝胶),可是缫成丝后,还是感到手触粗硬,缺乏光泽等现象仍然存在,于是在长期的生产实践中逐渐琢磨出“湅(liàn)丝”或称曰“精湅”。按《周礼·考工记》的记载:“(fāng)氏湅丝,以涚(shuì)水沤其丝,七日。去地尺暴之。昼暴诸日,夜宿诸井,七日七夜,是谓水湅。湅帛,以栏为灰,渥淳其帛,实诸泽器,滛之以蜃,清其灰而盝(lú)之,而挥之,而沃之,而盝之,而涂之,而宿之。明日,沃而盝之。昼暴诸日,夜宿诸井。七日七夜,是谓水湅。”[氏——周代专管纺织品精炼和漂白的作坊;涚水——古人说以济水灰浸之为之涚(《毛傅》解),这里的“济水”一名,即指远古黄河中游四渎之一,借喻泛指清洁的水加以灰质浸泡]。

以上引述的练丝步骤较复杂,有的步骤多次重复,左浸右泡脱水,反复练脱,不厌其烦,是否行之有效?有效。确实达到了尽行脱胶的目的。古人一一克服难点,是在“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状态下的作为,我们用现代实验科学的道理来比拟一下,深感3 000 多年前古人的智慧和悟性,令人萧然起敬!

现代实验科学告诉我们,丝胶象鳞状粒片不规则地附着在丝素的外围,对丝素起着保护作用,丝胶溶于水,丝素则不溶于水。煮茧缫丝就是利用这一特性清除丝胶。可是试验数据告诉我们,在最初煮茧的10 min 左右,可溶解丝胶达40%,而后丝绞的溶解速度减缓,大约再煮2 h,才能再溶解40%~45%的丝胶;若煮沸时间延长至5~6 h,丝胶才近乎全部溶解。

丝胶从外向内分为Ⅰ、Ⅱ、Ⅲ层[7](图3),这些不同性质丝胶的层状构造,缘于蚕中部丝腺的后区、中区、前区分别分泌丝胶Ⅲ、Ⅱ、Ⅰ,蚕吐丝时丝胶物质由后向前流动而形成。当前在生产上应用时,则一般将茧丝的丝胶分为2 层,容易溶解的外层叫甲丝胶(丝胶Ⅰ),较难溶解的内层叫乙丝胶(丝胶Ⅱ、丝胶Ⅲ)。众所周知,古代煮缫相连。即“煮茧火候最为重要,不可过大过小。火候过大则水太热,丝多庇累;火候过小则水未温,茧必飏开”;要求汤锅水温“汤如蚧眼,炉火纯青”,也有人把它形容成“汤如蟹冒泡”。用现代术语就是大约汤温在92~95 ℃左右。茧在汤锅里,“提绪”(索绪),卷扬上篗,待缫完茧,停留时间有限,差不多只能把外层甲丝胶(约40%)溶掉,这时的丝称之为“生丝”。要把生丝变为“熟丝”,即要把刚缫成的丝篗上留下的乙丝胶去掉就必须再湅,即便成“熟丝”。由于乙丝胶中含有蜡质物,其氨基酸的组成与甲丝胶不同,甲丝胶的亲水性氨基酸比乙丝胶中的含量多得多,相比之下,乙丝胶的疏水性氨基酸却比甲丝胶含量多,所以甲丝胶易溶于水,乙丝胶(约60%)难溶于水[7]。这就是古人“湅丝”全力攻关所在。

图3 丝胶的层状结构

从上述内容看,古人对练丝记述如此详细,说明古人特别重视练丝。这说明什么问题?古老的《尚书》中就有告诫:“素功不立,彩色无所附焉。”就是说如湅丝不尽,会造成染色不匀,色牢度差,上机织纴难;因此,不得不竭尽全力做好这道工序。时空转换,3 000 年后的今天读来,也许有人认为这样的“土法”未免太繁琐,殊不知这“土”在那个时代折射出来的科学道理还真不浅。

2.2 染

古人崇尚色彩,由来久远。在氏族社会朦胧时代,人们就有将赭石在身体上涂绘各种花纹图案,一来用以恐吓野兽,再则亦作为氏族间互相区别的标志。跨入文明社会后,在农耕文化的推动下,先人们崇尚服饰,在色彩、纹饰上更为讲究。最早先人们用石染(矿石染料),后来人们逐渐认识到草类也有多种植物可作染料,由于草类燃料的来源比之矿石染料更为方便,便逐渐趋向于草染。《尚书·益稷》有一段舜和禹的对话:“予欲观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作绘;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絺绣,以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汝明。”这应该是二位圣贤创导了服饰、花纹、色彩以示区别尊卑的开始吧。周代遵循先贤创导,《周礼》定下了冕服十二章,以此作为“行为规范”的重要内容之一。这既华贵又庄严的礼服、礼冠的材料,自然首先是织染最上品的“文锦”。

要“先染后织”就得讲究染草的应用,就现存古文献记载,当以蓼蓝为最早。《夏小正》5 月有分栽蓼蓝的记载,说明夏代早期已较大规模地应用蓝草。当代学人赵丰认为:古代色彩应用,大体上分红、蓝、黄、紫、黑五大类,这其中只有蓝色浸渍处理后即可直接染色,而其它四大类色调均需媒染,也就是要靠助剂处理后才能上色[8]。原因是除蓝靛外,其余茜草、紫草等染料均不溶于水,与丝纤维没有亲和力,均需加用媒染剂才能染色。而各种染料对媒染的助剂种类、方法处理要求又各不相同。从史料看,一般用草木灰、矾石(明矾)、铁浆做媒染剂;但也有特殊现象,诸如《南方草木状》载:“渍以大庾之水则色愈深”,看来不需要媒染。由于染草种类多,处理要求又各不同,周初随着冠服制的形成,对服饰色彩的要求也愈来愈高,锦类织物最显著的特征便是色彩多而美艳,周王朝为顺应生产需求,还设置了相应的专管机构。

赵丰[8]通过研究植物燃料在中国古代的应用,得出2 点结论:一是较为可靠的证据证实,在夏、商、周三代时,我国华北地区的染色文化体系已基本形成,《夏小正》中蓝草栽培的记载,《诗经》中大量染料名称和染色效果的记载,《周礼》等经典中关于染草法令的制定,均反映了华北地区在此时已形成了其独特的染色文化区域体系;二是周代以来,主要色调的染料已全部出现,茜草、蓝草、栀子、黄栌、紫草、橡斗、荩草等已成为其染料中的主要品种,其染色工艺几乎全部采用同媒染法,媒染剂主要有草木灰、铁矾和铁浆。

2.3 织机与织锦

织出绚丽多彩的锦织物,必定与织机的经纬功能和心灵手巧的织工娴熟操作相配合,才显相得益彰。周代织锦已达到了这个意境。如何看待这一历史发展历程?高汉玉先生作了多点相当精辟的概括:第一,从“手经指挂”的编织到挑花机具的原始织机,代表新石器时期的花织物生产的起源;第二,夏商的纹杆机、综杆机已普遍使用,它能生产商绮云雷纹和菱四纹等花纹图案的丝织品;第三,周代已有多综多蹑机,它能织出几何纹和动物、花卉纹等多采的周锦;第四,从湖北江陵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舞人动物锦,是最早使用束综提花机的佐证[8]。

锦的定型,除丝织技艺的积累外,织机的功能是关键。关于织机,说来是一个交叉的边缘学科,既是蚕业史序列中一门分支专门学科,也是纺织史中一门专门学科。古代织机绝大多数系木竹结构,事隔数千年,当然未留给后世完整的痕迹。直到今天,我们才从汉代画像之上见到了古代织机的真面目(图4[8])。在这里,我们就近现代学者多方征集史料的有关论著中所见远古织机模式,大体上分3 个方面:一是近、现代考古发掘出土的有关织机部件与出土丝织残片对比研究所作的模拟复原;二是民族学调查和比较研究中保留的原始态;三是古文献追踪和汉代画像的出现。

图4 四川成都曾家包汉墓出土的浮雕石机织图

在江苏吴县草鞋山遗址(距今5 500 年)出土了数块菱纹葛布[8](图5),丝织专家们称之为素罗。与此同一时代,河南郑州青台遗址(距今5 500 年)出土了能作检定的丝罗残片。据丝绸史学者高汉玉作比较研究认为这是:“先有罗纹,后有平纹组织的事实[8]。”

图5 江苏吴县草鞋山出土的绫纹葛布及复原图

高汉玉[8]对距今约7 000 年前,浙江余姚河姆渡遗址出土的编制席文印痕及同时代出土的有关纺织部件陶纺轮、打纬刀、1 根折断的内有规则凹槽的木棒以及硬木制圆棒等18 件物品进行了仔细分析后认为“这无疑是原始织机的机具零件。它们已具备打纬、引纬和开口的主要功能,是最早的一架平铺式横机。织工席地而坐制织,故又称踞织机,也就是腰机的前身。”丝绸史学者赵丰也认同上述的判断,同时进一步指出:“在我国广大的新石器文化遗存中,均不同程度地出土过原始机具部件,如浙江河姆渡遗址、河南滋山裴李岗遗址、浙江吴兴良渚文化遗址……但把这些原始机具部件定为原始腰机(图6),实赖于近现代民族学的调查和比较研究[8-9]。”这一观点很鲜明,也是正确的。因为如若不是少数民族至今保留原始机具作为印证,按古史研究惯例,只能作为“推论”。

图6 良渚出土的原始腰机复原图

耐人寻味的是,先秦时代尚不见有关农桑专著或专论,更不言丝织,往往是在政论的字里行间甚至经师家们的夹注中了解到点滴有关蚕桑生产技术的信息,也还有在个人的著作中以蚕为题获得一鳞半爪。例如,春秋时代荀况作“赋”时以蚕为载体舒发了他的哲学观,熟不知2 500 年前的荀况无意中给后代留下了一篇极有价值的蚕事科学论著。无独有偶,这里还有一例,以织机为载体用丝织机具部件作比,阐发了治理国家经论,那就是汉代刘向在《列女传·鲁季敬姜传》中有一节“敬姜说织”的卓越见解:“文伯相鲁,敬姜谓之曰:吾语汝,治国之要尽在经矣。夫幅者,所以正曲枉也,不可不强,故幅可以为将,画者,所以均不均、服不服也,故画可以为正;物者,所以治芜与莫也,故物可以为都大夫,持交而不失、出入而不绝者,捆也,捆可以为大行人也;推而往、引而来者,综也。综可以为关内之师,主多少之数者,均也。均可以为内史,服重任、行远道,正直而固者,轴也。轴可以为相。舒而无穷者,樀也。樀可以为三公。文伯再拜受教。”“敬姜说织”流传千古,周代后期的敬姜把治理国家比作一部织机织造时各部件必须动作协调是否恰当,这里我们不去推究,而他所提到的一个个部件,正好是一部横卧式丝织机的全部构件;为此,赵丰教授根据这些部件复原了整机模样,称之为“双轴鲁机[9]”(图7)。这台复原的“双轴鲁机”外形酷似前文[10]所述的殷代甲骨文“”象形字,与之交相辉映,古人向有“固守先制”之风,说明周代早就在使用这样的横卧式织机,是从殷代沿传下来的,可见周代是农桑生产大发展的时代;尤其是蚕桑丝织方面,为了不断满足上层社会的需求,为了提高纺织工效,也为了推动生产技术的提高,织机也随之改观,由于织花纹的需要,一种崭新的多综多蹑机便创制出现。

图7 双轴鲁机复原图

丝织史专家们根据出土的丝绸实物,分解织造结构,然后模拟出织机。高汉玉根据春秋战国年间湖北江陵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大量楚锦实物,加以织物结构分析,用深厚的丝织工艺知识,模拟出一台“多综多蹑机—丁桥织机[8,10]”(图8)。这已是一台织机形制较复杂,功能大有上升的织造工具。高汉玉认为:“湖北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大量完整的楚锦实物,印证了多综多蹑机的广泛应用。”[8]我们现代人真正看到古代最早织机的外形概貌,至今还只是停留在汉代画像石上(图4),其他都是后来学者根据史料作出的模拟[11](图9)。

图8 多综多蹑机—丁桥织机(模拟图)

图9 汉代织机(模拟图)

如上所述,周锦的快速发展,机具的进步是一大因素。前面我们已提及殷、周之际“锦,金也”“贵似珠玉”,诸侯以上才能服用。曾几何时,到了周穆王时代,据《穆天子传》记载:“盛姬之裘,天子使嬖人赠用文锦。”周成王(公元前1115—1091 年)至穆王(公元前1001—951 年)相隔只不过数十年,此时此刻穆王已能将原本诸侯以上才能享用的稀罕之物作为礼物赏赐给姬妾下人作陪葬着装,说明锦织物的生产发展取得了快速的进步,在上层社会的使用也迅速扩展开来。

3 周代宫廷的织锦管理机构

周代蚕桑丝织逐渐普及,齐、鲁等地尤为突出,当年周代的丝织中心集中在山东临淄和河南襄邑。《战国策》记道:“齐冠带,衣履天下”。司马迁《史记》中写得更具体,言道:“太公望封于营丘(即临淄——引者注),地泻卤,人民寡,于是太公劝其女功(指纺织生产),扱技巧,通渔盐,则人物归之,襁至而辐凑,故齐冠带衣履天下。”

太公望为改造齐国的落后经济面貌,不仅发展农、渔、盐等方面,还着重发展了布帛生产,从而使齐国逐渐强大起来;太公打下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后继的管仲为齐相数十年,协助齐桓公完成霸业,立下了不朽功勋。管仲在全面改革了齐国的政体的同时,也十分重视农桑生产。《管子·山权数》篇中记:“……民之通于蚕桑,使蚕不疾病者,皆置之黄金一斤,直食八石,谨听其言,而藏之官,使师旅之事无所与。”意思是说,要在民间物色精通栽桑养蚕并能防治蚕病的人,政府要用重赏聘请他们讲授技术经验,采纳他们提出的防病措施,并将这些经验记录下来,对这样的人要免除他们的兵役和劳役。但这一条著名的“律令”,往昔有儒者认为《管子》一书并不能作为当过齐国宰相的个人著作(也可能有部分管仲言论在内),它是春秋战国时代各家学说的论文集云云。这里我们不去辩解是非,这一则记述,至少反映了周人重视发展蚕桑丝织生产,重视生产技术精益求精。齐国作为周王朝一大诸侯国且如此,其他大小诸侯国为了生存和立足,也都重视农桑并各展招数也就不足为奇了。

一个蓬勃发展的生产事业,必然有一个行之有效的管理机构相适应。在这方面周王朝设置的指挥调度管理制度相当细致,据《周礼》记载,有一个专职的纺织部门称“妇功”,它的官阶很高,与王公、士大夫、百工、商旅、农夫等并列,称为“国之六职”。据《周礼·天官·冢宰》记:“天官”下设:典妇功、典丝、典枲、内司服、缝人和染人;“地官”下设:掌葛、掌染草等原料供应;“冬官”:专管作坊。

以上各职司部门,除典枲、掌葛是指麻葛类原料出入外,其他各种名称的部门都与丝织直接有关。各职司部门的分工明确,上下有序。例如典妇功,这是一个总管部门,它掌管宫内妇女生产劳作,有权教(传)授宫内的九嫔、世妇、宫女等组织生产技艺、派工,规定生产定量,到秋天收取上缴的产品,由职司官吏检查产品的质量、品质优劣,对照规定给予奖惩。典妇功还是典丝、典枲、内司服、缝人和染人五部门的主管,繁文缛节内容庞杂。这里我们只将与丝织生产技术的设置与职能作一简述。

慌氏:专管丝织品精练和漂白的作坊;

钟氏:专管染色;

画和缋:管画和绣的作坊;

染人:专管染色生产的作坊;

掌染草:负责各种染料生产分配出入的作坊;

缝人:缝制王室各种服饰的作坊;

内司服:专管君王、王后以及“六服”内外命妇服装的作坊。

以上各部门都配备有相应的官员和管理人员,这里举一例。据《周礼·天官·冢宰》中明确,典丝的任务是:“掌丝入而辨其物,以其价楬之,掌其藏与其出,以待兴工之时,丝与外内工,皆以物授之。”看来这位典丝官还是执掌物资出入的实权派。由于他专管的染织生产以妇女劳动居多,后人因此称其为“妇官”。这位“妇官”手下有多少人呢?按编制为“下士二人,府二人,史二人,贾四人,徒十有二人。”下士是辅助处理事务小官吏;府掌管储存;史是文书、会计;贾负责丝织物出入,徒则是从事体力劳动的奴隶了。

王宫内苑如此,各诸侯国则比照制度执行。在周初,封建制初兴时,等级制观念是很讲究的,也是很严格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天子(大宗子)权势逐渐衰微,诸侯国妄自尊大,在形制上“僣越”就累见不鲜。别的不说,就蚕桑丝织设置上,各诸侯国君为奢侈享受,为聚敛财富,对大宗子(中央政府)初始的律令逐渐淡化了。这里举一例:《左传》载:“成功二年……楚侵鲁,鲁贿之以执斵(斫的异体字,音zhuó,在丝织生产上有技术经验之人)、执针、执紝皆百人。”大意是鲁因为平息争端,化解矛盾,用丝织方面织造有经验的老手、刺绣、织锦工匠各100 人送给楚国。

大量文献告诉我们,作为官营手工业重要组成部分的丝织业,在春秋年代已很发达,不用说“男耕女织”已普及民间。

[1]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修订本)[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0:102.

[2]曾雄生.中国农学史[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8:124.

[3]余冠英.诗经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152-159.

[4]徐寒.中国通史(第二册)[M].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2007: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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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赵丰.中国丝绸艺术史[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5:18-19.

[10]周匡明,刘挺.夏、商、周蚕桑丝织技术科技成就探测(二)——甲骨文揭开华夏蚕文化的崭新一页[J].中国蚕业,2012,33(4):84-88.

[11]夏鼐.我国古代蚕、桑、丝、绸的历史[J].考古,1972,25(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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