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学的学科性质和新闻的使命

马 劲

“20世纪从50年代到70年代，差不多整整30年，人文学科一词从我国消失了。人文科学所涵盖的各学科，全部被纳入‘哲学社会科学’中。”［1］因此，提及人们所要学习的知识和研究的学问，人们（尤其是50年代以后出生的人）当时一般是知道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多，而哲学，也几乎被认为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代名词。对人文科学的无知和陌生状况在改革开放以后才开始转变。

新闻学以前被划在文学门类，是语言文学之下的二级学科。1998年被国家有关部门批准为一级学科，与语言文学和艺术学并列了。当下，它处于文学门类一级学科的地位已毋庸置疑，但就它的学科性质（新闻学属于何种科学）而言，本来似乎应该是不言而喻的，是人文科学（并未脱离文学门类），但国内新闻学界至今却存在一些不同的观点:有人认为属于人文科学；有人认为属于社会科学，还有人认为属于带人文学科性质的社会科学等，而“如何理解新闻学的学科归属，理论界对此并无专门系统的论述”，［2］也就是说，虽然存在着不同的观点，但详细论证它们的所以然、为什么的却不多，新闻学界对这一问题仍然存在重视不够、感性随意的状况，以至于新闻学的学科性质界定不一，混乱无属，问题没有得到较完满的解决。“很多学者并没有弄清楚新闻学到底是属于哪种科学”，［3］更不用说普通新闻工作者和非专业的人群了。笔者认为，这种状况影响了新闻学本位的确认，因此，也不利于新闻意义和使命的探讨，会干扰和影响新闻事业沿着它本来的轨道前进。笔者因此不揣浅陋，在下文也试着对新闻学的学科性质问题谈一点看法，并由得出的结论来确认一下新闻的意义和使命。

一、新闻学属于人文科学

笔者十分赞同新闻学属于人文科学的观点。如上文所述，它以前就划在文学门类，且为语言文学下的二级学科，虽然后来被批准为一级学科，与语言文学和艺术学平起平坐了，但它依然还在文学门类中，学科地位变了，语言文学的学科性质却没变，也不会变，不应当变。因此，目前“在我国的学科分类中，新闻学与传播学都归入文学门类。这就是说，新闻学被视为一种人文科学。”［3］另外，“新时期以来，国内新闻专业学生最先被授予文学学士学位，后来改授法学学士学位，几年后又恢复授予文学学士学位。1998年教育部将新闻传播学作为文学门类中的一个一级学科，大多数高校也将新闻学专业划归人文学科部类进行管理，这一过程多少表明我国对新闻学人文学科性质的制度层面的最终认定。”［2］

既然我国的学科分类已将新闻学视为一种人文科学，并且在制度层面也获得最终的认定，为什么新闻学学科性质问题至今在新闻界和社会其他人群中还模糊不清，得不到确认呢？这除了与新闻学界对新闻学人文科学的性质缺乏强调普及和专门系统的论述有关外，1949年以后人文学科一词从我国消失，人文科学所涵盖的各学科被归纳到社会科学领域，包括新闻学在内的所有人文学科因此被误认为属于社会科学而至今流弊未清，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当然，对新闻学学科性质问题不是不允许争论，而是鼓励研究探讨。）

新闻学显然不属于自然科学，但它也不属于社会科学。自然科学“主要以宇宙自然界之客观物质世界及其规律为研究对象”；社会科学 “主要以人类社会的组织与结构、体制与关系、功能与效率、秩序与规范为理论研究对象”；人文科学却“主要研究人类自身，它关乎人类的心灵世界，是专门以人类之情感、精神、价值和意义世界为认识研究对象的”，“其主体是文学、史学、哲学这三大学科，”同时还有“艺术学、宗教学、伦理学、美学、语言学”等。［4］由此可知，新闻学研究的不是客观物质世界及其规律，也不是人类社会的组织与结构等，它研究的应当是人们的主观内在世界。

在新闻学历史、理论和应用这三个部分中，“应用”应当是最根本的。新闻学对其“应用”的研究又莫过于对最终出炉的“新闻作品”的研究。没有新闻作品，就没有新闻的历史，也就不会有新闻的理论。所以，抓住了新闻作品，就抓住了新闻学的灵魂和核心。由于新闻创作要时刻关注社会生活，要迅速及时反映社会生活，要经过策划、采访、传播等一系列社会性活动，最终又又反过来对社会产生重要的思想和精神影响，起到引导和管理作用，与社会的治乱息息相关等，人们也很容易把新闻学和“社会”联系起来，以为它属于社会科学。其实，不论“社会”性对新闻学如何干扰，它研究的最根本的东西还是新闻作品。新闻作品从根本上看是创作者的，它反映了他们的“心灵世界”，对象化显现了他们作为人的本质。新闻作品一是发表在报纸、刊物、网络和手机等媒体上的文字作品，还有图片新闻，一般要配上文字说明。另外还有广播新闻、电视新闻、电影新闻、网络视频新闻等。因为它们反映的是现实生活，是新近的历史，所以，它们是一种历史性的文本和载体。文字新闻作品以语言文字传播新闻，内容上要求具体真实，形式上要求规范生动，同时还要求表达鲜明的思想感情，显然属于文学，是所谓语言艺术。其体裁方面不要说报告文学已带上了“文学”二字，即使是通讯、特写、速写、消息等又何尝与文学脱离了关系？而图片、广播、电视、电影、视频等新闻作品，除使用图片、画面、播音、音乐等手段传播新闻外，根本上也都离不开文字新闻稿的写作，但我们还是定性它们为一种综合性的新闻传播形式，并且可以视它们为一种综合性的艺术。历史、文学和艺术都是人文科学研究的对象，因此，通过具体的新闻作品，我们照看到的是新闻创作者的“情感、精神、价值和意义的世界”。

二、新闻与历史、文学、艺术是本家

让我们来进一步确认一下新闻的历史、文学和艺术的特性。

有论者曰:“新闻、历史原是本家”。［5］“新闻史家方汉奇认为:‘历史所记述的，往往就是当时报纸上的新闻。报纸上的新闻，过了一段时期以后，又会衍变为被后人记述的历史。’”［6］这让人想起人们熟悉的一句话:“历史是过去的新闻，新闻是将来的历史”。新闻学家甘惜分说:“新闻就是历史”。［7］历史学者雷戈提出:“历史即新闻”。［6］辛亥元勋、大教育家蔡元培也说:“新闻之内容，无异于史也。”［8］“新闻与历史都以记述方式为主，叙述事实都要求具备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原因等五要素”。［9］“都是‘实学’，事实以及真实性是它们之间亲缘性的基础”。［10］

新闻与文学相通，它们都是人类语言文化的产物。“新闻和文学是一家，是指在文字写作的领域，像兄妹关系一样，同一个血缘”。［11］新闻叙事的语言一般要求朴实、精炼、规整、准确；文学叙事的语言一般要讲求绮丽、华美、耐人寻味。穆青先生曾提出新闻要散文化的问题，他说:“我们的新闻报道的形式和结构也可以增加自由活泼的散文形式”；“新闻报道要注意文采。也就是说，我们的新闻报道不仅内容是健康的、积极的，而且语言文字，表现形式也是新颖的，也是美的”。［12］新闻与文学交叉渗透的现象贯穿于我国的古典文学中，不仅如此，我国现当代的新闻作品也不乏优秀的文学名篇。比如巍巍的通讯《谁是最可爱的人》，它感情充沛，穿插议论和抒情于叙述、描写中，突出地显现了其文学性。毛泽东的消息《我三十万大军胜利南渡长江》，以富有气势的170余言，形象生动地描述了解放军渡江战役的壮阔情景。

“新闻活动中包含着艺术”。“一直以来被我们看作是孤立于传播之外的‘艺术’其实也只是一系列的传播媒介”。［13］“一些理论分析家提出‘新闻即艺术’的口号”。［14］因此，新闻理所当然地可以使用艺术媒体，用艺术来承载新闻和信息。新闻使用的艺术不仅有语言（文字作品和口播语言），而且还有摄影、摄像、音乐、美术等，它借助它们得以实现广泛而有效的传播。

固然，新闻和历史、文学、艺术还是有一定区别的。比如，新闻与历史，“两者的不同，就记事的角度而言，仅在‘时差’而已”。［5］新闻传播的是最近的事实，历史记录的是遥远的过去，一近一远，新闻与史，分别明矣。新闻与文学和艺术，报告文学、通讯、特写、速写、消息等文字新闻作品以及图片、广播、电视、电影、视频等新闻作品都要求反映现实生活中的真人真事，不允许有任何虚构，否则就是假新闻。而文学和艺术作品，如小说、戏剧、寓言、童话、广播剧、电视剧、音乐剧、动画故事片等则完全可以虚构，不必顾及它们反映的是否真人真事。如果完全是真人真事，就有可能不是文学和艺术作品了。另外，载体不同的各类新闻作品都必须迅速及时地反映生活中新近发生的事实，对时效性有特别的要求，不能让事实都成为相对较远的历史了才缓缓来报，那样就是所谓“明日黄花”，失去了新闻所谓“新”的意义，成了“旧闻”了。即使如此，我们说新闻的历史、文学和艺术的特性还是鲜明的。作为人文科学观照的对象，载体不同的各类新闻作品在真实、及时地反映现实生活（新近的历史）的同时，充分调动文学和其他各种艺术手段，使作品完整、生动、好看、中听，让受众在阅读和视听的接受中获得思想的震撼和情感的熏陶。

三、新闻的意义与使命

“历史就是活着的心灵的自我认识”（英国哲学、历史学和美学家柯林武德语）。［15］文学是一种意识形态，作家是感情的生产者，是为了创造美。艺术也是一种意识形态，艺术是离不开美的。这些观点和常识道出了历史、文学和艺术的人文科学的本质特征，也说明了它们的意义和使命所在。新闻和历史、文学都属于语言文化，与其他艺术相比，它们是语言艺术。各类新闻与历史、文学、艺术具有同质同构关系，是所谓“本家”，因此，“新闻话语也是意识形态的话语”，［16］“新闻工作者是‘依照美的规律来造型’（马克思语）的精神工程师”，［17］这也是不用怀疑的。新闻学也属于地道的人文科学，新闻的意义和使命也是为了创造一种形式活泼，有思想有感情，并且像历史一样，还必须是真实客观的美的作品。

马克思说:“人……随时随地都能用内在固有的尺度来衡量对象，……按照美的规律来塑造物体”。“美的规律”“就是人类在生产实践过程中，根据不同事物的尺度，按照人类的目的和愿望，……创造美的产品或形象时所遵循的法则”。［18］新闻是一种精神产品，“作者也要用自己‘内在固有的尺度’来衡量对象，对新闻事件作出自己的审美评价，或公开，或隐蔽地流露自己的美学观点”。［18］这里所谓“内在固有的尺度”就是作者的“意识形态”，思想观点和情感，就是作者的“审美评价”、美学追求、“目的和愿望”。

然而，意识形态五彩斑斓，虚无缥缈，什么样的意识形态、思想情感是我们公认的、要求的？美究竟是什么？它真有什么公用的“法则”吗？

笔者认为，好的健康的意识形态或思想情感，还有所谓“美”，也许能给人以一种身心舒畅、满足和愉悦、精神提升和净化的感觉。它既有共性，也应当有个性。新闻的美，简而言之，就是除了它的种种形式美之外，还有它的真实内容及其所表达出的情感、思想和主题等让人感到心动、受到感染的东西。一件新闻作品对于接受者来说固然可能会有不同的感受和看法，但它并不应当阻碍新闻工作者来反映和表达。何况，新闻工作者一旦创作，他就自信其所创造的形式和表达的情感、思想、主题等会获得知音，会赢得广泛的欢喜和共鸣。

笔者在新闻学习中对如下有关新闻意义和使命的论述表示认同——“受众‘新闻消费’的潜在目的——他们不是为热闹，而是为思索而‘消费’；彰显思想，这是好新闻的要义；新闻以至媒体的使命所在，……是引导舆论、主导社会意识，坚持高尚的社会价值品位”。“旗帜鲜明地告诉读者什么是真善美，什么是假丑恶”；“新闻或可谓之为‘心灵的医疗师’，除了传递信息、提供资讯、引导舆论等方面的功能，还有着塑造人、鼓舞人，让人知荣耻、明进退，即教化人心的作用”。［19］

新闻要 “关注社会民生，反映社会热点问题，敢于讲真话，揭露社会丑陋现象”；“反映人民心声、群众疾苦，是历史赋予新闻的圣神使命”；“新闻作者要有客观公正的立场，忧国忧民的意识，炽热的爱国情怀”，“要有时代使命感，社会责任感和为国为民‘铁肩担道义’的精神和气概”。［19］

鉴乎此，笔者认为，新闻工作者平时应当注重自己的人文心灵修养，要把自己放置于人民群众的广阔海洋中去，关心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的生活，善于从中发掘和捕捉鲜活的题材，及时反映典型的人和事，为人民群众鼓与呼，同时也真诚地表达自己，以自己内容客观真实、形式生动活泼、思想深刻实际的美的创造，来引领受众以乐观向上的态度和精神进行学习、工作和生活，为社会的和谐进步、幸福美好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1］ 姜义华.中国人文科学五十年［J］.同济大学学报，1999（3）.

［2］ 秦志希，杨华.论新闻学的人文学科基础［J］.武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11（6）.

［3］ 郜书锴.走入黄昏的中国新闻学［J］.现代传播，2009（3）.

［4］ 刘鸿武.人文科学引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1－3.

［5］ 林 帆.历史与新闻［J/OL］.CIO 人民网.http://media.people.com.cn/GB/22114/49489/83926/5758966.html.

［6］ 谢贵安.从历史与新闻的关系看史学的传播和普及［J］.郑州大学学报，2011（1）.

［7］ 重回瓦尔登湖.读甘惜分《再论新闻学与历史》［J/OL］.CIO新浪网.http://blog.sina.com.cn/newzyf.

［8］ 何光珽.新 闻真实论［J/OL］.CIO 新浪网.http://www.zjwmw.com/node2/node38/node58/node104/index.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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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张涛甫·新闻与历史:基于“事实”的不同表述［J］.青年记者，2010（10）.

［11］ 李 广欧.漫谈新闻与文学［J/OL］.CIO 英大网.http://www.indaa.com.cn/dwxw2011/dwfk/201210/t20121024＿1156882.html.

［12］ 桂郁良.新闻作品的文学色彩［J/OL］.CIO 大江网.http://club.jxnews.com.cn/？322379/viewspace－170819.

［13］ 宣宏宇.从新闻与艺术说起［J/OL］.CIO99艺术网.http://critical.99ys.com/20090612/article——090612——25984＿1.shtml.

［14］ 唐学鹏.“控”:当艺术遭遇新闻…… ［J/OL］.CIO21世纪网.http://www.21cbh.com/HTML/2010－12－13/xMMDAwMDIxMDQxMg＿3.html.

［15］ 沈 愚.历史与新闻［J］.沧州新闻界，2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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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张宗厚，陈祖声.简明新闻学［M］.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1983:25.

［18］ 季水河.新闻美学［M］.北京:新华出版社，2011:21－22.

［19］ 杨树弘.新闻写作:在故事里彰显思想［J/OL］.CIO新浪网.http://blog.sina.com.cn/s/blog＿6226b91a0100kuzp.html、石庆芬.浅谈新形势下新闻工作者的使命与责任［J］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