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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子建《越过云层的晴朗》中语言的变异性分析*

2013-04-02王晨琦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 2013年11期
关键词:义位玛尼云层

王晨琦

(云南师范大学,云南 昆明 650504)

一、艺术语言的变异性

艺术语言,也叫变异语言,从语言的组合和结构形式来看,艺术语言是对常规语言的超脱和违背,所以,有的也把它叫做对语法偏离的语言,或者把它叫做破格语言。变异语言与规范语言相对应,与语言环境相联系,是对常规语言规律的超脱与违背,其作用于在拉大辞面表层和深层的距离,表达难以言说之意,其目的在于达到规范与创新的平衡。[1](P1)语言的变异性往往通过一定的语言形式表现出来,通常为:词语的语音变异、词语的义位变异、词性类属变异和词语的超常搭配等。

二、迟子建及小说《越过云层的晴朗》

迟子建1964年出生,黑龙江人,是当代中国具有广泛影响力的作家之一,曾荣获“鲁迅文学奖”、“冰心散文奖”、“茅盾文学奖”等文学大奖。她三十多年来笔耕不辍,以自己独特的语言风格营造出了一个“迟子建式”的艺术世界。就其小说语言来看,多种修辞手法的叠加和变异语言的使用,有效的将作者内心的感受附之于外物,表现出令人震撼的艺术力量。

迟子建小说的语言尤长于给非生命体予人类的生命体验,小说《越过云层的晴朗》便是其中的代表作之一。小说中迟子建借用一只狗的眼光来观察世界,构思新颖独特,将人性冲突、时代变革寓于大黄狗的一生中,在散漫、松弛、美妙的讲述中,展现了东北金顶镇一带的巨大变迁和风土人情。小说中包含了让人动容的悲喜剧因素,其情感震撼着每个读者的心灵,而作品中变异语言的使用,更是将这种震撼心灵的力量不断升华、外化。本文将从语言的变异性角度出发分析《越过云层的晴朗》的语言形式,展现出变异语言的独特魅力。

三、《越过云层的晴朗》的语言变异

(一)《越过云层的晴朗》词语的语音变异

语音是语言的物质外壳,是语言符号系统的载体。语言的意义是要通过一定的语音形式才能达到交际效能的。运用词语的语音变异往往能够达到不一样的交际效果表达出独特的意义。[1](P1)常见的语音变异形式有:走调、吐字、吐音含混及通过语音变异而成的谐音飞白和谐音双关的修辞方式,此外小说中多用的方言词也是语音变异的表现形式之一。例如:

(1)我呢,依偎在她脚畔,想学男人们叫她名字的那种声音“乌玛尼”,学了不知多少遍,发出的却仍是“呜呜”的声音,我只好伤心的睡了。我想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乌玛尼了,可几年后,有一次我跟主人去放排,我确信我又在江水中看见了她。

一只狗想要学着喊出“乌玛尼”不太可能,只有含混的用“呜呜”的声音来代替,“呜呜”在这里是“乌玛尼”吐音的含混,却又表达出了不同于“乌玛尼”的意思,“呜呜”不光指代了在狗的眼睛世界中那个被男人们称作“乌玛尼”的女人,更表达出的是在即将分别时对她的一种难舍之意,一份思念之情,这是用“乌玛尼”所不能体现的,这份思念之情能让它在几年后的放排中还记起她,可见“呜呜”这种吐音含混形式将狗的感情生动地表现了出来,增强了语言的表达效果。

(2)花脸妈因为我不吃人屎而对我一直耿耿于怀,骂我“各路”,说我前世一定是个爱干净的人。

“各路”在东北方言中经常出现,念作[kə35][lu51],一般用来形容人的脾气,意思是和别人不一样,怪异、不合群。小说中“各路”一词是语音走调的典型应用,即用当地的方言描述了“我”的不同,常言道:“狗改不了吃屎的脾性”,但“我”却特立独行,和一般的狗与众不同,有着自己的坚持,同时“各路”在方言中通常是形容人的,在文中虽然是花脸妈对狗的咒骂,但却赋予了狗以人的性格和形象,将其绘声绘色的展现在读者面前。

(二)《越过云层的晴朗》的词语义位变异

对作品义位的变异进行分析是因为文学作品具有自己独特的语法象征义,“既然语法单位是象征单位,那么对于语法形式的分析必然就不能脱离语义。”[2]而词语的义位是指一个词所具有的各个义项,词语的义位变异就是指词义的超常用法。词语的义位变异可以分为词语理性意义的变异和附加感情色彩的变异,理性意义的变化一般和具体的语境相关,也就是情境义变。它指的是辞语由于受到一定情境的影响而产生意义的变化。[3]而附加感情色彩的变化则包含了语体色彩和感情色彩的变化,常见的有褒词贬用,贬词褒用,庄词谐用等。此外比喻、借代、反语、移情等修辞方式也是由词语的义位变化而形成的。如:

(1)镇长在一旁说:“怎么样?是不是归还你家财产了?你又要回去喝牛奶吃面包了?”

(2)梅主人被葬在松树林中。开始的几天,我白天趴在葵花下,晚上就到主任的坟旁。

例 (1)中的“喝牛奶吃面包”和例(2)中的“葵花”并不是辞面中单纯所指的意思,例 (1)面包牛奶在那个年代是只有在城市中生活才有可能享受到的,在农村是不可想象的“奢侈品”,梅主人接到信件,镇长说要回去“喝牛奶吃面包”意思是指梅主人要返回城市重新过上城市的好日子了,因此“喝牛奶吃面包”在这里是用来比喻城市的美好生活。例 (2)中的“葵花”不再仅仅是一种向阳喜欢温暖的花,而是蕴含了梅主人对光明美好生活的向往同时对“我”而言又是梅主人的化身,寄寓了“我”对梅主人的无限思念,因此结合小说具体的语境来看,“葵花”一词的意义早已发生了变异,是用来比喻梅主人和光明美好的生活。

(3)他们这些肚子里装着墨水的人,跟受娇惯的小孩子一样,你只能跟他说好听的,受一点委屈就喊天喊地的。

例 (3)中墨水不是辞面所要表达的意思,墨水一般是书写和绘画的必备工具之一,文中的“这些肚子里装着墨水的人”指的是文医生这一类下放的“知青”,墨水在这里用来借代知识分子,词的义位跟随语境发生了变异。

(4)瘦婆婆说:“你以为拿东西是给她吃的?人家那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等孩子一抱走,她也就凉快了!”

“凉快”原指清凉舒适,但从文中瘦婆婆的话语中来看,对梅主人的帮别人生孩子的行为是十分不屑和鄙视的,显然是不希望梅主人的生活过得安逸舒适了。“她也就凉快了”中的“凉快”是反语,指的是日子过的难受、压抑,词的义位反生了变异。

(5)我见他拿了别人的东西总是喜笑颜开,他会说:“放心!保证把最好的秋菜调拨给你们!”什么是“调拨”呢,我琢磨来琢磨去,终于明白了: “调拨”就是“拿”。

“调拨”一词原意指调动拨给,常见于政府和企业的正式行文中,属于正式用语,而在文中“调拨”却被运用在收购秋菜的事情中,改变了词的语体色彩,是庄词谐用,增添了语言的诙谐风趣。同时镇长收受好处后总会保证“调拨”最好的秋菜,而“我”也将“调拨”的意思定为“拿”,使“调拨”这一中性词的感情色彩发生了变异,蒙上了贬义的色彩,也更加形象的刻画出了镇长的那副“小官僚”嘴脸。

(三)《越过云层的晴朗》词性类属的变异

词性类属变异指的是:“为了表达的需要,在特定的语言环境中,临时改变了词的词性而变为另外一种词性。”[1](P3)词性类属变异有名词活用为动词,能使名词具有动词性特征,显得较为新颖;有把形容词活用为动词,使形容词具有动态美;也有将名词活用为形容词,形容词活用为名词的。转品就是由词性类属变异而产生的修辞方式。

(1)这两年我常听人说:“色情”这个词,我不懂它的含义,现在我明白了,用舌头舔人就是“色情”我愿意对赵李红“色情”,要是陈兽医让我对他“色情”,我还不干呢!

在“我”看来认为用舌头舔人就是“色情”,“色情”在小说的特定语境下改变了辞面的意思而是指“我”表达亲密友好的一种行为方式,同时“色情”是形容词,但在文中被活用为动词,词性发生了变化,使“我”的这种亲密行为具有了动态美,引人想象。

(2)我在河里“扑通”了许久,舒畅极了。

例 (2)中的“扑通”原用来形容重物落水或落地之声,拟声词,但在文中词性类属发生变异,被活用为动词。用“扑通”来表现出“我”在水中戏耍时的欢畅,更加惟妙惟肖的将所要描绘的欢快场景展现给了读者,让人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欣喜之情。

(四)《越过云层的晴朗》词语的超常搭配

“词语的组合和搭配一般是约定俗成的,具有一定的稳定性,但由于表达的需要,往往使词语之间的组合和搭配超越常规。”[1](P4)词语的超常搭配是对语法常规的超越,可以分为定中式的超常搭配、主谓关系的超常搭配及动宾式的超常搭配等,由此也产生诸如移就、比拟、通感、反饰等修辞方式。

(1)可我在他们的“啧啧”称赞声中却看不到山的颜色有什么变化,它永远都是一座一座灰白的山,太阳也是灰白的,不过那是一种明亮的灰白。

“明亮的灰白”从正常的词语搭配关系来看无疑是不符合规范的,明亮的东西应该熠熠生辉才对,怎么会显得灰白呢?但在文中,在“我”即将走向死亡的时候,对太阳“我”似乎也失去了当初的向往,往事历历在目,不禁感慨万千,悲从中来。作者运用“明亮的灰白”这样超常的定中搭配结构正好符合当时“我”的那种悲凉心态,将无奈和沧桑之感转移到眼前的太阳更显得意蕴悠长。

(2)要是风铃坠下来了,风没有地方可以扑,还不得“呜呜”地哭啊?

(3)丛林仿佛是打了个寒战,猛地那么缩了一下身子,秋天就来了。

例 (2)和例 (3)都属于主谓关系的超常搭配,都把物赋予了人的动作和神态,更加生动形象地表达出了作者的情感,让描写对象显得更活泼和亲近。例 (2)中风会“呜呜”地哭,在风声中注入了作者的情感,让读者读之心中倍加怜惜,拉近了作者与作品的场景距离。例 (3)丛林打了寒战,猛地缩了一下身子,这里一系列人类特有动作的使用,将秋天的来临之快和萧瑟之感表现得淋漓尽致,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整个场景瞬间活了过来,这些都是寻常搭配所不能及的,也正是艺术语言所要追求的表达效果。

(4)雨天中的笑声就像阳光、很温暖。

“笑声”就是人笑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声音是靠听觉感知的,怎么会让人感觉到温暖呢?笑声很温暖就是典型的超常搭配,这里运用了通感的修辞方式,初看起来笑声让人温暖都是违背生活常识和语言规律的,但是正是因为这种违背、超越将人的触觉和听觉沟通在一起,抓住了作品场景中笑声和温暖的内在联系,突破了语言的局限,丰富了情感的表达,达到了难以言说的艺术效果。

综上,小说中正是运用了艺术语言的表现手法让这部贯穿了伤感和凄美的作品更富艺术感染力,其表现出来的语言变异性特点不仅丰富了作者的情感表达,传递了作者欲呈现给读者的场景,也更进一步的加深了读者的印象,给读者留下更多思考、想象的空间,也使小说自身的独特艺术魅力发挥得更为深刻与透彻。

[1]骆小所,李浚平.艺术语言学[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2.

[2]曾君,陆方喆.认知语言学与汉语第二语言教学[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2013,(1).

[3]骆小所.修辞中的语流义变和情境义变[J].修辞学习,19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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