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的困境

王 鉴

（西北师范大学 西北少数民族教育发展研究中心，甘肃 兰州 730070）

当下中小学最时髦的追求目标已经由有效教学转向高效课堂了。大家似乎在没有弄清楚无效教学和低效教学意旨是什么，还没有完成课堂的有效教学之目标，却已经放弃了它，以为它已经是落后的理念了。在此背景下不顾一切地高喊高效课堂，似乎仅仅是一种时髦而已，对于当下仍然处在低效状态的课堂教学变革并没有多少积极的意义。

其实，不管是有效教学还是高效课堂，其目的是要解决课堂教学中的低效问题。我认为，当前基础教育课堂教学低效的根本原因，或者说制约有效教学与高效课堂的主要因素有两个。一个是学生放学后家庭作业太多，学习负担过重，活动和睡眠时间明显不足，导致学生第二天进入课堂时就缺乏积极的学习状态和基本的学习能力。另一个是课堂教学方法单调乏味，缺乏生活化气息，满堂灌现象普遍存在。这两个方面合在一起，课堂必然是低效的。而要真正追求高效课堂，就必须从两手都要硬来加以保障。一手抓减轻学生家庭作业负担，保证学生足够的睡眠时间与基本的活动时间；另一手抓课堂教学方法改革，将生活世界的理念与方法引入课堂教学，让课堂充满情趣与智慧，让学生在交往、合作、活动、探索、实践中多样化地学习，让课堂成为真正学习的场域。只有课堂的有效性才可保证课外时间让教师和学生回归生活世界，让教师和学生都得以解放并有足够的休息与睡眠时间。

一、到课堂睡觉去:学校生活写实

聪聪是一名初中一年级的学生，早上六点半被妈妈从睡梦中唤醒，揉着惺松的眼睛，洗脸、涮牙、吃早餐，七点出发赶公交车，七点半必须到校。要知道，昨天晚上当他做完各门功课的作业，收拾好沉甸甸的书包，准备睡觉的时候，看了一眼表，正好是十二点半。假设他一躺下就睡着的话，他最多只能睡6个小时。

在课堂上，聪聪第一节课还勉强坚持不打瞌睡，可第二节课后老师讲什么，他基本上是半睡半醒状态，下课了竟然不知道老师布置了什么作业，课后还得打电话问同学。中午十二点半回到家，妈妈的饭已经做好了，匆匆吃过之后，已经是一点钟了，一点半又得去赶公交车，两点到学校。下午的课就更是瞌睡难忍，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在课堂上睡觉了，可很快被老师发现，狠批一顿，特伤自尊。于是，他下决心回到家好好做作业。六点半放学，七点钟到家，面对一大堆作业，他又发现其实很多作业都不会做，因为在课堂上自己是半睡半醒状态，这就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自学课堂上老师讲过的内容，等学得差不多了，再做作业，做完作业，又到了十二点半了。

第二天上学，又是同样的时间，同样的状态，同样的半睡半醒的课堂生活。

其实，这种日子对聪聪来说，已经十分熟悉了，他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过上了这样的生活，掐指算来，这样的生活已经近七年了。正处于青春年少的聪聪，却明显地表现出了一种疲惫的神情。可怕的是不知到了高中毕业，聪聪将考取一所什么样的大学？更可怕的是不知聪聪到了四十岁身体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聪聪的父母真是不知道怎么办好？为此，他们已经为聪聪转了两所学校了，可所有的学校教育都是这个样子。

跟聪聪情况类似的学生在聪聪的学校较为普遍，睡眠时间超过6个小时的中学生基本很少，其它学校的情况怎么样呢？全国的中学生的情况又怎么样呢？调查的情况也基本和聪聪的情况差不多。曾振宇教授关于中学生睡眠问题对1100名中学生进行调查发现，仅有3%的中学生每天的睡眠时间达到8个小时，77.5%的学生每天睡6个小时，19.5%的学生竟然只睡4～5个小时。中学生的睡眠严重不足，尤其是重点中学的学生睡眠长期严重不足。

著名作家巴金先生曾这样批评我们的基础教育:“我越来越觉得我们这个新社会里封建流毒很多……仍然用 ‘填鸭式’的方法教育儿童。不管孩子们理解不理解，只要把各种各样的知识塞进他们的脑子，塞得越多越好，恨不得在短短的几年中间让他们学会一切，按照自己的愿望把儿女养成什么样的人。因此不论家长，不论老师，都以为听话的孩子就是好孩子，整天坐在书桌前的学生就是好学生。家长说孩子做功课太慢，老师就布置更多的作业，学生不得不早起晚睡，好像学生休息愈少成绩愈好，老师也显得愈认真、负责。塞进脑子的东西越多，学生的收获越大。学生忙，老师也忙，老师脸上的血色越来越少，学生的眼睛越来越近视。”［1］让人不解的是，为什么在十年前存在的这种问题，经过十年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仍然没有有效地解决呢？难怪一位中学教师这样调侃道:谁要是能解决中国学生的睡眠问题，也就基本上解决了中国的教育问题。

中国基础教育最大的问题是:课堂上学生瞌睡，效果极差；回到家里，有做不完的作业，时间极长；学校教育与家庭生活形成了恶性循环。

二、回家做作业去:家庭生活镜像

放学了，孩子回到家，应该是回到了他的生活世界了，家庭是生活世界的共同体，是温馨舒适的港湾，是随心自在的地方。可学生回到家其实还是学校生活的延续，甚至比学校生活更单调乏味，因为回到家就是没完没了的作业。

聪聪的妈妈说，聪聪上小学的时候，正好赶上基础教育新课程改革，学生的作业还比较少。虽然少一些，也要从七点半做到十点左右，勉强能睡够八个小时。到了初中，作业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多了起来，是因为要面临中考了吗？反正聪聪从初中开始每天做作业的时间都在5个小时以上，从七点半开始做作业，基本都是在十二点之后才睡觉，有时会做到凌晨两点钟。聪聪的一位同学说，他做作业的方法是，放学回家后吃完饭睡觉，睡到凌晨三点起床，然后做作业一直做到七点去上学。不管怎么做作业，睡眠时间都在五六个小时左右。让家长担心的是，既使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投入了这么多的精力，可学生的学习成绩还是不好。为此，家长多次向学校反映作业太多的问题，学校却总是找各种理由推托。说什么只有您的孩子太慢了，别的孩子可没有这么长时间的作业？事实果真如此吗？聪聪的妈妈说，在一次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她专门就此问题问了几位熟悉的家长，他们都反映自己的孩子做作业时间长达四五个小时，而睡眠时间也不足六个小时。

面对学校如此的教育方法，家长觉得很困惑。有的家长想，学校教育如果能给孩子一个健康的身心也就行了，至于成绩不好也不要紧；有的家长想，如果学校教育能给学生一个好的成绩，既使身心不健康也就认了。可学校教育都做不到！学校教育既不能给学生一个健康的身心，又给不了学生好的成绩。学校教育到底在干什么？是在培养学生还是在折磨学生？为了能给孩子找到一所保障睡眠时间的学校，聪聪的家长费尽心机，托人给聪聪转了学，转到市里一所著名的私立学校去上学。一学期下来，让家长更失望了，这所学校的教师确实比较负责任，但与此同时给学生布置的作业更多了。下面是聪聪的作息时间及作业情况。

——我没有周末:星期六至星期日的上午必须到校上课，星期日下午要上老师办的课外补习班，晚上要到校上晚自修。不去是不行的，也不得随便请假，否则老师要找你谈话。

——我在校时间:上午7:30－12:00；下午2:30－6:00；晚间作业:7:30－12:30，合计13个小时。

——睡眠时间:当天有课的老师要布置作业，当天没有课的老师也要布置作业，我常常睡不够6个小时。

——作业量 （以2012年11月27日的作业为例）:语文一张卷子，英语是一张报纸的两个版面，数学、物理各两张卷子，其他课各一张卷子，有100多道题，回家后一直做到12时，到凌晨5点的时候又得硬撑着起床，继续做题到6点时，匆匆吃了早饭就往学校赶……这样的作业不做行不行？不行，因为不完成作业，任课老师要找班主任，说你们班的某某同学作业没有完成，班主任就要找同学谈话，作业多，不做也得做。如果完不成作业，有的教师还会体罚学生，甚至有的教师还会使用暴力。

——哎！什么时候才能熬出来啊？

聪聪的妈妈说，她看到一篇报道，称美国的中学生作业负担没有这么重，中学生四点多就放学了，作业也就一两个小时完成了。现在不知道把聪聪转到哪儿去上学，难道真的初中一毕业就让孩子去美国上高中？可家里哪有那么多的钱呀？如果不去国外上学，到哪儿上学才能保证孩子的健康呢？说透了，现在不要成绩好，就要健康都不行了！还有一位家长，不让自己的孩子上学校去了，可当他打发孩子出去玩的时候，孩子也找不到玩伴了，最后就守在校门口等其他孩子放学。家长听说哪儿的学生因为什么原因跳楼或者跳河自杀的，他们的心里就特别的难受。作业重压下孩子的生活真的有多少乐趣呢？

学生课堂上的瞌睡状态，在家里的生活中找到了答案，就是作业太多，影响了学生的睡眠时间。学生休息不好，课堂上学习效果就差，回到家中还要自学课堂内容，再加上作业多，睡眠时间自然减少。长此以往，学生的生活世界与学校的课堂教学之间形成了恶性循环。表面上看，是学生的学习效果不太理想，实质而言，是学生的综合素质的全面下降。二十年后、三十年后，我国的国民素质将整体降低，最起码是公民的身心素质让人担忧。

三、课堂与生活的良性循环

如果我们真正意识到了课堂教学与学生日常生活的恶性循环对基础教育所造成的严重危害的话，我们就知道如何通过课堂变革促进教学与生活的良性循环了。

解决这一问题的突破口在于教师的专业自主。教师在课堂教学中有很大的专业自主权，但现实中教师常常因专业水平较低而不能有效地发挥专业自主，或因专业自主意识差而放弃真正的专业自主，于是，课堂教学按照功利思想的惯性而运转。教师不能相信自己课堂教学的效果而大量布置作业，教师或怀疑其他教师布置了大量的作业而不甘落后，进而为学生布置大量作业。如果教师真正能做到专业自主，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少布置作业或布置弹性的作业，这样做的主要目的是保障学生回到家里后的睡眠时间，而睡眠时间的保障主要还是为第二天的课堂教学做准备。让学生在课堂中不打瞌睡，除了一定的睡眠时间保障外，更为重要的是教师教学方法的变革。教师如果采用满堂灌的方法，学生同样对学习缺乏主动性，缺乏兴趣，课堂生活仍然沉闷。课堂生活世界必须看成是教师与学生的专业生活世界，即科学世界的一种，但这种科学世界始终是以教师与学生的生活世界为基础的。传统的知识型的课堂教学是唯一的专业世界，是没有日常生活世界作基础的科学世界。虽然不能强化日常生活世界在课堂专业世界中的地位与所起的作用，但必须看到教师与学生作为人的日常生活世界对于教学生活世界的意义。日常生活世界中的经验、体验、交往是教学生活世界中教师从事教学工作和学生进行学习活动的基础，不仅在教材内容、教学方法上注意人的直接经验与知识文本的间接经验的结合，而且在师生关系、同学关系、课堂纪律等方面也要体现出人性化、生命化的日常生活中的特点。

以课堂教学改革为突破口的教学生活世界重构沿着两条思路进行:一是在课堂生活世界中注入日常生活世界的基础，使课堂焕发生命的气息，使课堂教学与教师、学生的生活经验与体验联系起来；二是把本该是教师与学生的日常生活世界的时间与空间还给他们，使他们作为人的存在先于作为教师与学生角色的认识，使日常生活经验中有经验、有体验、有交往，进而为课堂教学专业世界提供基础。

［1］巴金.致李楚材［J］.收获，20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