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青梅竹马》看樋口一叶的浪漫与现实
2013-03-23徐暖
徐 暖
(浙江万里学院 外语学院,浙江 宁波 315100)
一、樋口一叶的一生
樋口一叶是日本近代一位优秀女作家,她出生于1872年,死于1896年,年仅25岁,她的头像被印在5000元面额的日元纸币上,是日本纸币史上的第一位女性肖像人物。日本著名的文学史家西乡信纲曾评论一叶为像彗星般的女作家。[1]一叶出身于下级官吏家庭,幼年受家庭动荡所迫小学四年级便退学,后被父亲送进私塾“荻之舍”,学习和歌、书法和古典日文,播下了日后文学创作的种子。后来父亲经商失败破产病逝,失去家庭支柱的一叶早早地扛起生活的重担,为了维持全家人的生计,她做过洗衣、缝补等杂工,直到19岁,经人介绍,樋口一叶成为《朝日新闻》的记者,开始正式的文学创作。早期她跟随旧派大众作家半井桃水门下,学习小说的写作技巧,后来两人日久生情开始谈起了恋爱。但这段师生恋受到“荻之舍”中大家闺秀们的冷嘲热讽,最终她只好和半井断绝往来,结束了这段感情。
生活窘迫的一叶想尽办法维持生计的同时坚持写作,短短几年间创作了许多深受读者喜爱的优秀作品,奇迹般地成为日本近代最有代表性的女性作家。生活的磨砺使她对人生有更深刻的体会,她的作品多数反映封建社会现实下女性困苦、无奈、辛酸的悲惨命运,深刻、细腻地描写了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人们的窘迫生活,特别是那些深受封建枷锁压迫的妇女们的悲剧。深邃的笔触、对现实社会的敏锐观察赋予了作品永恒的生命力,被认为是日本近代批判现实主义文学早期开拓者之一。然而现实的笔锋下,一叶对待情感的描写细腻而温婉,淡淡的愁情中不乏女性的柔情,浪漫的气息与小说的现实意义既对立又互补,形成了樋口一叶的文学基调。
二、《青梅竹马》的历史舞台
《青梅竹马》以东京下町吉原花街为舞台背景,讲述了正处于青春期的少男少女间的朦胧爱情。以主人公龙华寺主持的儿子信如和大黑屋妓院名妓的妹妹美登利之间的纠葛为主线,穿插描写了周围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预示着今后这群孩子不得不面临的悲惨命运。小说的开篇是从介绍吉原花街和大音寺的背景环境写起,交代了即将出场的主要人物们的生活环境,故事主要围绕吉原花街名妓的妹妹美登利、龙华寺未来继承人信如、小伙伴正太郎这三人之间的懵懂爱情,若即若离的微妙关系如同涓涓流水贯穿在小说的字里行间,使读者品味出一股清新、自然。
也许,还是孩子的信如和美登利之间的情感并不能说是真正的爱情,但却萌生着初恋般的好感,这要归功于一叶巧妙的构思和优美的文笔。在小说中,信如和美登利正面接触的描写主要在第七、十二、十三部分,乍看似乎描写美登利和正太郎之间的文字更多,却反衬了美登利与信如这两位主人公间的距离,正因为有了距离才将少男少女的朦胧、若隐若现、呼之欲出的微妙情感刻画得入木三分,身为女人的一叶内心对爱的憧憬与浪漫情怀也不禁流露在字里行间,深深地打动了读者的心弦。
小说第七部分主要描写美登利和信如之间的误会,美登利主动递手帕给摔倒的信如,并在放学后故意等信如让其给自己采花,而害怕流言蜚语的信如并没有理睬美登利,却处处躲避美登利。一向自恃高傲的美登利认为是信如故意在欺负自己,对此记恨在心。十一节中有一段描写在卖笔屋里的美登利看到了恰巧路过的信如,于是嘴上故意骂道“讨厌的小和尚,生性使坏,讨厌的家伙”等,然而却不顾外面下着雨跑出去一直目送着信如的背影远去久久不曾离开,留恋之情溢于言表。一日下雨,信如路过大黑屋时不巧木屐带断了,怎么也系不上,正为难之时,被在屋里的美登利看到了,于是美登利想了很多办法最后决定从窗格子扔给信如一个布条。信如对是否接受美登利的帮助却犹豫不决,最后装出一副没看见的样子,没有捡起布条。
文中通过大段的心理描写来反映美登利的紧张、害羞,这与身为吉原花街一带名妓的妹妹,从小见过世面、不缺钱花,被伙伴们追捧为女王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与平时的美登利完全不一样。小说前面所塑造的美登利是一个被大家宠爱的小美人,由于姐姐是吉原花街一带的名妓,镇定高傲的美登利在心上人信如的面前却变得害羞、小气、沉不住气了。然而信如对此是一再躲避,究竟信如对美登利有没有情意,许多人争论不休,但不可否认的是两人现实身份的不同才是真正横隔在彼此间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刚刚萌芽的情谊已然被周遭的流言飞语、无奈的现实枷锁所淹没。
三、浪漫与现实的对立互补
小说中一叶通过大量的细节描写、远近对比、内心独白等手法来展现三位人物之间互相追逐的懵懂爱情,字里行间透露着一股清新浪漫,读者仿佛置身于此,回到了青春时期青涩而纯真的年代。但现实的纠葛一直贯穿于小说始终,开篇部分即介绍了环境,第八部分到十一部分又再次描写了美登利的成长环境和信如的身世等,将美好浪漫的感情拉回到现实生活。姐姐是大黑屋一带的名妓,美登利从小跟着姐姐,虽然不缺钱花,但卑微的社会地位、靠出卖身体谋生的残酷现实、将来同样也要步姐姐后尘的宿命预示了她的爱情之路不会开花结果;与之形成鲜明对立身份的大音寺继承人信如有着良好的家庭环境和看似光明的前途,怎能挣脱世俗的眼光、背离传统文化接受她的爱情呢。在一叶的眼里,不同阶级、不同身份之间的爱情注定要悲剧收场,一叶自己与老师桃井的爱情无果也正因为如此吧。
随着美登利的初潮来临,踏入成人世界的他们不得不面对各自的人生。信如作为大音寺的继承人开始修行,美登利注定要步姐姐的后尘成为又一个吉原花街的名妓,两人的感情还未开始就已经不得不结束了。背负着“大黑屋”“龙华寺”身世背景的他们似乎从一开始便注定各自的世界永远也不会有交集。浪漫的情愫与环境的现实矛盾不断地撞击着,最终成就了此篇小说的魅力。
故事的创作背景是源于一叶曾经在吉原下谷区大音寺前经营杂货店时的见闻,当时的日本正处于明治维新后,东西方文化激烈碰撞,传统的旧思想与外来的新文化不断冲突融合,整个社会处于一个动荡时期。吉原在当时是一个充满物欲和色欲的风俗区,居住着大量的娼妓,出生成长在这里的人们无力挣脱现实制度的束缚,位于底层社会艰难维生的女人们更是一叶眼中同情的对象。这一时期的一叶生活艰辛,一边写作一边惨淡地经营着杂货店,生活比较拮据,这使得她更注目底层社会人们的生活现状。她将现实生活中所见所闻的真实人物一一地塑造成她笔下的人物,在给予同情的同时也发出了对社会不满、希望摆脱宿命的抗争,充满了批判现实主义精神。在《尘中日记》中曾有过这么一段很典型的话:世间道德沦丧,人情浅薄,朝野人士都唯利是图,没有一个关心国家的。这样下去,世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我也知道,即使想干一番事业,无才的女子是没有成功的希望的,可是我不是苟且偷安的人。[2]这与她小说中对感情描写的细腻柔软的笔调形成了鲜明的对立,又反过来与之互补,浪漫的写作手法与反映的现实意义可以说有机地结合,达到了意外的效果。
小说结尾处的设计再一次体现出作家樋口一叶在现实境遇中仍然保留的一份浪漫憧憬,“在某个下霜的早晨,不知是谁悄悄地在美登利的门前放了一束纸水仙”,这束独具匠心的纸水仙给了美登利一份慰藉,也给读者留下了无穷的回味。究竟是谁送的水仙,也许樋口一叶并不想给出一个真正的答案,因为未知的恰恰也是最美的。
[1]西乡信纲.日本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254.
[2]樋口一叶.一叶日记[M].东京:新潮社,1953:126.
[3]樋口一葉.たけくらべ[M].东京:集英社,1993.
[4]前田愛.樋口一葉の世界[M].东京:平凡社,1978.
[5]王晓寒.女性形象:日本作家樋口一叶对社会底层人物的注目[J].百色学院学报,2010(1):75-79.
[6]肖 霞.论樋口一叶的浪漫主义文学创作[J].山东大学学报,2005(1):109-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