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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珍珠小说中的文化殖民意识

2013-03-23舒玲娥

关键词:赛珍珠传教士文化

舒玲娥

(江汉大学 外国语学院,武汉 430056)

美国著名女作家赛珍珠(Pearl S.Buck)是1938年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赛珍珠于1892年出生在美国,但是在四个月的时候就被当传教士的双亲带到了中国。在赛珍珠的记忆中,整个童年时代,她一直处于两个世界中,她在自传《我的中国世界》里这样描述:

我在一个双重世界长大——一个是父母的美国人长老会世界,一个小而干净的白人世界;另一个是忠实可爱的中国人世界——两者隔着一堵墙。在中国人世界里,我说话、做事、吃饭都和中国人一样,思想感情也与其息息相通,身处美国人世界时,我就关上了通向另一世界的门。[1]9

赛珍珠把中美文化看成是各自的体系,并明确意识到中美文化的两扇大门并未息息相通。赛珍珠一生写了70 多部作品,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就是她的中国题材的小说,包括《大地》《东风·西风》《龙子》《群芳亭》《同胞》等。当代形象学认为文学中的“异国形象”不再是对异国现实单纯复制式的描绘,而是一种文化对另一种文化的描述,“自我”与“他者”、“本土”与“异域”文化关系中的一个“想象性再现”,从而透视出了自我形象。赛珍珠虽然熟悉中国现实,并一生致力于促进中西文化的沟通与融合,但是作为一名美国作家,她的中国题材小说中所塑造的中国形象仍然是透过美国有色眼镜看到的变形的“他者”中国,因此她的作品仍会不时表现出西方文化的优越性意识,同时也存在一定的说教意味或者说是文化殖民的色彩。

一、母亲与西方文化的传播

现代文学巨匠茅盾曾无比自豪地宣称:“我的第一个启蒙老师是我的母亲。”对于赛珍珠来说也同样如此。赛珍珠的母亲对尚是孩童的赛珍珠是这样讲述美国的:

宁静的乡村街巷,绿树掩映的大房子,房前大片的草坪。体面的绅士,守法的男男女女和他们那些在校学习的非常听话的孩子们,在礼拜天到古老而美丽的教堂去祷告。医生为病人看病,或者送他们到干净卫生的医院去;当然,没有人患霍乱、痢疾、斑疹伤寒或是死于淋巴腺鼠疫,也没有麻风病人沿街闲逛,吓唬行人和店主,也见不到乞丐。[1]4

因此在赛珍珠的脑海里,美国是干净而美丽的,美国文化当然也是先进的。

《异邦客》是赛珍珠为母亲写的一部传记。1921年母亲去世后不久,赛珍珠开始写一部传记作为家史,写完之后,手稿便束之高阁了。1926年赛珍珠在南京的家毁于战火,这部手稿却完好无损。后来,她把传记内容加工成书,但是直到1936年赛珍珠的写作生涯完全确立之后才出版问世。在《异邦客》的开场,作者就把作为美国人的自豪和优越呈现在读者面前,而这个场景的中心就是她的母亲凯丽。健美勤劳的西方妇人与破落懒散的中国园丁,阴暗的中国城市与生机盎然的美式花园,无不透露着西方帝国主义的自我中心化。赛珍珠的这番描述与母亲从小对她的文化灌输是分不开的。不管住在中国的哪个城市,杭州、镇江或南京,凯丽总是会建个花园,外面用围墙将它与周围的中国街道隔开。“地域的边界以一种可以想见的方式与社会的、民族的和文化的边界相对应。”[2]凯丽正是以“围墙”作为一种边界,体现出自己所代表的美国文化的中心化。

凯丽为那些流浪在中国的外国人静心创造了一个“美国”。当外国船只到港的时候,她便烤馅饼、小甜饼、可可饼和黑色的巧克力饼,因为对她来说,她与他们存在着民族和国家的深切联系,她保护了他们并使他们尝到一点美国味。在书的最后,赛珍珠称颂母亲就是美国的化身:

对于她以多种方式接触的无数中国人来说,她是美国。我多次听他们说,“美国人好,因为他们和善。她是美国人”。对于孤寂的海员和士兵,对于所有的男女白人,她由衷的愉快和乐于相助的友谊代表着家——代表这方国土上的美国。对于孩子们,在最遥远的外国环境中,她设法而且有时不惜代价地为他们提供美国背景,使他们成为自己国家的真正公民,给予他们对美国不朽的爱。[3]

所以《异邦客》里的凯丽,无疑是赛珍珠眼中的美国形象,她包含着“母亲—祖国”的文化隐喻。赛珍珠通过对母亲生平的描绘,显示了自己的文化的归属感,也契合了这一时期西方帝国主义的“殖民”心态和帝国的“霸权”气息相同的“东方主义”形态。

二、传教士与西方文化的传播

赛珍珠的文化殖民意识还表现在她在作品中塑造大量传教士形象来宣扬基督教的慈善事业。赛珍珠出生于传教士家庭,其父亲是狂热的传教士,在19世纪80年代随着当时美国来华传教的热潮来到中国开展传教工作,在潜移默化中,赛珍珠无意识地接受着父母的宗教思想和行为方式的影响。在赛珍珠看来,父母不顾亲朋的极力反对,环绕半个地球,到中国去传播他们的教义,反映了光辉的新生美国的精神——从战争硝烟中站起,坚信他们自己的力量可以拯救整个世界。事实上,她对中国社会的描写刻画很大程度上是基于她从家庭获得的强烈的基督教传教士心态的,基督教在她的生活和写作中打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萨义德曾指出,基督教赤裸裸地参与了欧洲的殖民扩张。

传教士作为殖民主义及其帝国意识的“先锋”,是有目的、有意识地进行着文化上的“西化”渗透。美国基督教长老会就是依托西方文化帝国主义的强大势力对中国进行文化入侵。正如拉斐尔·丢·忙斯(Raphael du Mans)这样的17世纪地理学家的著作所表明的那样,欧洲人可以感到东方正在因被西方科学所超越而落伍。西方人欲以他们的方式对东方施以教化。和许多外国人一样,传教士也把自己和当地老百姓隔离开来。他们把住宅建在高大的砖墙之内,也同样将他们开办的学校和诊所与当地人隔开。他们推行的一整套殖民话语,即西方对非宗主国的文化所进行的知识编码和创造,瓦解了当地居民的民族意识。“他们可以被恰如其分地称为‘文化帝国主义者’,因为他们竭力以自己的宗教伦理理论观念取代别国土生土长的价值观体系。”[4]在萨义德看来,文化不仅指人类的一种精神实践,并且指一个社会中具有的优秀东西的历史积淀;而帝国主义在今天已不再以领土征服和武装霸权进行殖民主义活动,而是注重在文化领域里攫取第三世界的宝贵资源并进行政治、意识形态、经济、文化殖民主义活动,甚至通过文化刊物、旅行考察和学术讲座的方式征服后殖民地人民。在赛珍珠中国题材的大多数作品中都会有西方传教士形象的存在,而且这些传教士无论是在物质上还是在精神上总是能帮助中国人摆脱困境,重拾生活的希望,这些西方传教士正是充当了对中国进行意识形态等方面的文化殖民的媒介。

《群芳亭》中的吴太太在追求自由的道路上经历的挫败感使她茫然困惑。意大利传教士安德雷作为儿子的家庭教师适时来到她身边,二人思想上的交流、感情上的吸引、灵魂上的拯救随之开始。吴太太接受了他的自由、平等、博爱的思想,对爱情、自由等有了新的认识,在与安德雷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中突破窠臼,逐渐找回了自我,在宗教意识指引下实现了自我救赎,并最后走向新生。正如小说的最后所说:“是别人领着他进来,她打开了门,他进来了,给他带来了永生……是爱心唤醒了她沉睡的灵魂,并使其不朽。她知道,自己是永生的。”[5]

《龙子》中白人女教士在中国人民的危急时刻,打着美国的旗号,收留了许多受难的中国百姓。当一百多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嚷着要闯进来的时候,白种女人说:“我没有武器。我唯一有的是上帝的力量和我自己国家的力量来阻止他们。他们不怕我的上帝,但他们还有一点害怕我的国家,那是一个伟大的国家。正因为这一点,他们还没有闯进来。”[6]很长时期内,西方人认为白种人是一个高贵的民族,他们有责任拯救其他种族人,如中国黄种人和非洲黑种人。

三、留学生与西方文化的传播

赛珍珠的文化殖民意识还通过她作品中塑造的一系列的中国留学生形象所体现出来,他们不断宣扬西方文化的先进性。按照后殖民主义的观点,“西方的思想和文化模式及其文学的价值与传统,甚至包括各种后现代主义的形式,都贯穿着一种强烈的民族优越感,因而西方的思想文化总是被认为居于世界文化的主导地位”[7]。

从清末开始,“特别庚子事变之后,留学西方和日本的学生剧增”[8],赛珍珠笔下的这些留学生回到国内,利用自己在国外所学到的先进知识与技术为祖国服务。《东风·西风》里的桂兰来自封建落后的东方,而她丈夫“出过国,留过洋”,代表了开明自由、科学进步的西方。桂兰将自来水、汽车、飞机等这类美国人习以为常的文明的象征当做怪物,将美国人的白皮肤认为是某种药水洗出来的结果,将美国人良好的卫生习惯也理解为匪夷所思的事情。赛珍珠在展示中国妇女对这些现代科技和文明的误读的同时,显示了古老中国的落后与封闭,从而反衬了美国的文明与先进,为美国受众赢取了虚荣感与民族自大感。同样,桂兰的哥哥娶回了美国妻子后,完全抛弃了儒家教导的“孝道”。当他的父亲要求他打发外国妻子回国,并娶回家里聘下的那位媳妇时,他喊道:“我不再姓杨了,我不要这个家族!把我的名字从家谱上画掉好了!我和妻子绝不回头!我们会像外国青年那样自由自在,我们要有一个新的种族,摆脱这古旧、可憎、强加于我们灵魂的枷锁。”从此他与妻子“同心同德”走出家庭的樊笼,建立了自己的、西方式的小家,又使美国文化成功实现了自我建构。

《分家》里王龙的孙子王源来到外国时感到一切都很美,在这里他深深地为自己祖国的落后感到痛心。回国时,带着许多种子,他想把这些外国的种子种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他们将国外的文化引入国内,在国内开办学校、医院等,帮助国内人民接受西方文化。在赛珍珠认为自己不同于其他“中国通”的同时,她的西方文化优越意识也在无意之中显现出来,从而“为中国引入了西方式的救赎”。《同胞》里的詹姆斯也是美国留学回来的医学博士,他把自己的医学知识用于为同胞解除病苦,改变他们愚昧落后的思想观念。《群芳亭》里的峰镆等也是西方文化的传播者。

四、结 语

赛珍珠在中国生活了40 多年,对中国人民是怀有深厚感情的,而这种情感在有些时候表现出的只是对贫穷落后的中国的同情,传达了只有通过西方拯救或教导的方式才能创造和谐美满的幸福生活,使中国文明投向美国文明的怀抱,从而成为新的人类,拥有新的前途。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赛珍珠的文化心理上,她无意识地陷落在与帝国主义同声相气的状态,自觉不自觉地认同强大的帝国体系,当然包括对帝国主义价值体系的认同。

[1]赛珍珠.我的中国世界[M].尚营琳,张志强,李文中,等,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1.

[2]萨义德.东方学[M].王宇根,译.北京:三联书店,1999:68.

[3]赛珍珠.东风·西风[M].林 三,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98:180.

[4]康.赛珍珠传[M].刘海平,张玉兰,方柏林,等,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98:18.

[5]赛珍珠.群芳亭[M].刘海平,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98:332.

[6]赛珍珠.龙子[M].丁国华,吴银根,刘 锋,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98:126.

[7]王 宁.逆写的文学:后殖民文学的历史意义和当代价值[J].外国文学研究,2011(5):25.

[8]庄桂成.中国接受俄苏文论的日本渠道评析[J].江汉论坛,2012(4):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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