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查尔斯·伯恩斯坦的诗歌《人生众生相》
2013-03-23闵敏
闵敏
(1.大理学院外国语学院,云南大理671003;2.华中师范大学,武汉430079)
解读查尔斯·伯恩斯坦的诗歌《人生众生相》
闵敏1,2
(1.大理学院外国语学院,云南大理671003;2.华中师范大学,武汉430079)
查尔斯·伯恩斯坦是当代美国语言诗派的领军人物,《人生众生相》是其第三十部诗集《姑娘似的男人》的开篇之作。通过对伯恩斯坦的诗歌《人生众生相》的结构、内容和韵律,以及诗歌创作过程中所体现出的创作手法独特性、读者文本互动性及政治和社会性等语言诗学观念进行分析,力图解读诗歌深刻的内涵和意蕴,即诗人对人类个体的尊重、对所处社会的热爱以及努力构建一个和谐美好社会的愿望。
《人生众生相》;结构;内容;韵律;诗学观
1979年2月,查尔斯·伯恩斯坦和布鲁斯·安德鲁斯合作创办《语言》(《L=A=N=G=U=A=G=E》)杂志,正式推出了语言诗(Language Poetry)。当代语言诗领军人物伯恩斯坦生于1950年,现任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教授、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中美诗歌诗学协会副会长,他著述颇丰,已出版四十余部著作。《人生众生相》是伯恩斯坦第三十部诗集《姑娘似的男人》(Girly Man)的开篇之作。由于语言诗的反传统性和初读语言诗的艰涩难懂,更多的人把语言诗看作是一种“语言文字游戏”,加之国内语言诗歌的译本极少,目前国内语言诗歌的研究还不够丰富和深入,尤其缺乏个案研究,因此,本文通过对伯恩斯坦的诗歌《人生众生相》的结构、内容和韵律,以及诗歌创作过程中所体现出的创作手法独特性、读者文本互动性及政治和社会性等语言诗学观念进行分析,力图解读诗歌深刻的内涵和意蕴,即诗人对人类个体的尊重,对所处社会的热爱,以及努力构建一个美好和谐社会的愿望。
一、诗歌结构与内容
《人生众生相》这首诗的结构由标题“人生众生相”、两句引言及不分节的由114行诗句组成整段的诗歌正文3个部分组成,其中每一部分都紧紧围绕诗歌主题展开。
伯恩斯坦是位多产的诗人,他创作的诗歌,“既有无题的诗,又有无诗的题:如《每个湖边都有一间屋》一诗只有诗行,没有标题,作者似乎期待读者读完诗后自行判断该诗的主题,而《诗不是武器》一诗则只有题目,没有诗,只有一行‘该诗因审核和查证被删’的说明,诗是不是武器,作者没有明说,但读者从题目即可联想到作者讽刺当局箝制言论的用意”〔1〕;还有的诗歌标题与诗歌主题并无关联或者说是相互分离的,如《我的上帝有个态度问题》《中国全是茶》《毛泽东穿卡其布》等,然而《人生众生相》这首诗的标题却与诗歌主题有着密切的联系。诗歌的英文标题“In Particular”,是一个副词短语,意思是“特别地,尤其是”。在诗歌正文中,诗人罗列了各式各样的人以及他们各异的形态。他们有各自不同的国籍(如菲律宾、墨西哥、印度、中国、阿富汗),来自不同地区和城市(如高加索、佛罗里达、圣保罗、爱达荷州),属于不同的种族和民族(如黑人、白人、犹太人、蒙古人、波斯人),有不同的政治信仰(如无政府主义者、女权主义者、共产主义者),不同的宗教信仰(如基督教、逊尼教、穆斯林、佛教、无神论者),不同的性别、年龄(如女孩、母亲、儿童、小伙、绅士)和不同的职业(如诗人、工人、裁缝、捕鲸者、修理工、水手、飞行员、金融家)。《人生众生相》这首诗的标题“In Particular”突出和强调了每一个个体都是唯一的、特别的,然而正是这些个体构成了我们生活在其中的这个社会,构成了这样一幅“人生众生相”。社会由个体组成,个体也不能脱离社会而存在,二者是相互依存的。
《人生众生相》这首诗歌正文前有两句引言,一句出自德国犹太数学家菲利克斯·伯恩斯坦(1878-1956):“我承认美吸纳了我,而不是我吸纳了美”;另一句是糖果店精灵说的话:“我这里应有尽有”〔2〕164。这两句看似孤立,在诗歌写作上有悖传统的用英文大写字母印刷的引言是这首诗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正如伯恩斯坦所说:“这/文本的/动力/既与/诗的读者/又与/诗的/结构/有关”〔3〕30,两句引言一方面引出了下文即将展示的各式各样的人物,一方面对诗歌主题起到了呼应和强化的作用,即所有的一切在诗人的眼里都是美的。语言诗的结构本身以及诗中各种成分间的相互作用——上下文中各种成分、各种因素之间、诗人与文本间、读者与文本间相互作用形成了语言诗的张力。
在《人生众生相》这首诗歌正文114句诗行中,诗人罗列了各式各样的一群人以及他们的各种形态。作为“语言文字游戏”的语言诗,更确切说是它具有一些独特的、反传统的诗歌创作手法。张子清教授根据伯恩斯坦对语言诗的实践和研究,归纳出了语言诗11种独特的艺术手法:创作拼贴画式、系列句式、粘结性散文、联系性诗行、内爆句法、新词创造、分解抒情诗、自我创造的个人方言、视觉法、资料剪辑、离合机缘法〔4〕。诗人在《人生众生相》中用了语言派诗歌典型的创作手法——“系列句式”,“系列句式”是指各单句清晰但彼此间没有主题或时序结构上的关联,呈现出一系列同时发生的事件,其效果是全景式的。伯恩斯坦使用“系列句式”的创作手法给我们呈现出了一幅“人生众生相”,这里有平平淡淡的日常生活:“一名吃着土豆的菲律宾人”“一名正穿鞋的墨西哥男孩”“一名走过桥的中国母亲”;有美好的生活场景:“一名浇灌着牵牛花的犹太人”“一位俯身拾橡胶圆盘的霹雳老妈”“一名目不转睛看着恰恰舞的霹雳宝贝”;也有对社会现实的揭露:“一名与死亡一起劲舞的拉脱维亚矿工”“一名思忖着剖腹自尽的伊拉克人”“一名诵读诗歌的赞成堕胎的青年”;有荒诞、讽刺的生活场景:“一名带着(男士)假发的女基督教徒”“一名吃肥皂上瘾的男子服装经销商”“一名在胶水中游泳的女巫”;还有对宗教、政治的影射:“一名身价暴跌的佛教徒金融家”“一名斜视的无政府主义者”“一名坐在摇椅上的女权主义者”〔2〕164-168,这个世界就像我们在毕肖普立体主义诗歌中看到的,充满了差别、对比和矛盾——肯定与否定、运动与静止、清醒与梦幻、肉体与灵魂、美与丑、善与恶等等〔5〕。
《人生众生相》这首诗的结构还有一个巧妙、特别之处在于诗歌正文开头两行和结尾两行:
“一名在公共汽车站等车的黑人男子
一名在长凳上的白人女子
……
一名坐在长凳上的白人男子
一名在公共汽车站等车的黑人女子”〔2〕164-168
开头两行和结尾两行诗句的不同之处在于两句诗行的顺序发生了变化,以及在公共汽车站等车的黑人男子变成了黑人女子;在长凳上的白人女子变成了白人男子。这样的构思一方面使诗歌本身构成了一个环形、回旋、首尾呼应的结构,这也是语言诗“语言文字游戏”惯用的一种手法;另一方面从内容、意义上来说,诗人是否暗示男性和女性,白人和黑人之间并没有根本的不同?语言派诗歌比传统诗歌更加强调和重视读者与文本的互动性。语言派作品抵制读者习惯的解读,在这种抵制中,使读者成为文本的生产者而不是消费者。由于语言诗形式上的创新,其意义是不确定的,读者更可以在意义的产生中发挥主动性。在这里我们是否可以把诗人这种刻意的安排理解为他对当下社会突出的种族、性别问题的一种影射或者说是理想,白人和黑人,男人和女人都是平等的,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构成这个社会的一份子,过着相同的生活。语言诗的这种读者文本互动的诗学观产生了动能并拓展了诗的意义。同时,读者和文本的互动关系也体现了一定的民主意识,人人都能平等地参与文本的解读。正如特威切尔所说,语言诗“要把权利交给人民、读者。文本成了促进因素,成了起点”〔3〕86。
二、诗歌韵律
虽然语言诗有其反传统的、独特的诗歌创作手法,但和传统诗歌一样,语言诗人非常重视声韵等声音修辞手法,在《人生众生相》中,我们就可以看到正文114句诗行中,除个别诗行,作者都使用了头韵(alliteration)、和声(consonance)、半韵(assonance)等声韵手法。其中使用头韵的诗句如“A fat girl in blue blouse”“AD.C.dervish dribbling dodecahedrons”“ADenverdoyendavenningdefiantly”;使用和声的诗句如“A Beatnik writing a limerick”“A Quinnipiac girl with a bluesy drawl”“A lost poll in the forest”;使用了半韵的诗句如“An Idaho man getting a tan”“A Sudanese fellow with a yellow stroller”“A colored youngster admiring a toaster”;还有的诗句同时使用了多种声韵如“A Danish designer in a diner”“A Syrian swami on Lake Oragami”“A sorrowful soldier with a morose clothier”〔6〕。
这些声音修辞手段蕴含了语言的音乐美和整齐美,有很强的表现力和感染力,诗人创造出了一幅多彩而和谐的声音图画。语言诗与传统诗歌的不同之处在于声音本身成了目的而不是为内容服务,“尽管有时逻辑意义被消解,语言与现实的联系被切断,但对于语言诗而言和谐的声音有时就是艺术的追求,至少可以部分弥补意义的缺失”〔7〕。同样,在伯恩斯坦的诗歌中,诗人把对声音的运用作为意义的承载和表现载体,是对书写符号的一种替代或对人们关于书写符号认识的重新构建,试图让人们从声音中听到与这些声音相关的信息或由这些声音激发的联想,而不仅仅是构建某种声音效果,例如在诗行“A Latvian miner break dancing with the coroner”(一名与死亡一起劲舞的拉脱维亚矿工)中,诗人使用了半韵的声音手法,把miner〔'mainə〕和coroner〔'kɔ:rənə〕两个词所表达的意象“矿工”和“验尸官”联系起来,暗示了矿工可能会遇到的意外事故,如天然气矿的井喷事故、煤矿的透水、瓦斯爆炸事故等,突出了矿工工作的危险;在“An Iraqi contemplating hari-kari”(一名思忖着剖腹自尽的伊拉克人)一句中,诗人使用了来自日语的单词harikari(切腹自尽),hari-kari〔'hæri'kæri〕与Iraqi〔i'rα:ki〕不仅构成了“半韵”的声音修辞手法,还让人不禁联想到伊拉克战争和处于水深火热中的伊拉克人民;“A gay guy in tweed boat”(一名穿着花呢上衣的快乐的同志)一句中的gay〔gei〕和guy〔gai〕构成了头韵的同时,也给读者留下了不同的解读空间,“a gay guy”是“一名男同性恋者”,还是“一个快乐的家伙”呢?
我们看到在“人生众生相”这首诗歌中,诗人使用别扭、拗口声音的同时,注重头韵、和声、半韵等声音修辞手段的运用,从而产生出一种“不柔和中的柔和”的效果,力图展示一个充满个体差异却能彼此包容、共存的“不和谐中的和谐”社会。
三、诗歌主题
语言诗与其他后现代主义的文学作品一样,给我们提供了一种新的文学价值观:文学不在于如何表现世界或解释世界,而在于它们对人们理解这个世界的思维方式提出挑战〔8〕。在《人生众生相》中,诗人运用了“系列句式”的创作手法,用114行独立的、彼此间没有关联的诗句给我们展示了一幅“人生众生相”,诗人在展示平淡、美好甚至一些荒诞的生活场景的同时,也不乏对这个社会进行思考和批判。其中的一些诗行,如“一名与死亡一起劲舞的拉脱维亚矿工”“一名诵读诗歌的赞成堕胎的青年”“一名身价暴跌的佛教徒金融家”“一名坐在摇椅上的女权主义者”“一名斜视的无政府主义者”“一场在森林里举行的失败的选举”等,都影射了当今社会的诸如矿难、堕胎、宗教、金融危机、女权主义、政治选举等一些现实问题。《人生众生相》是伯恩斯坦诗集《姑娘似的男人》的开篇之作,诗集《姑娘似的男人》整个第二部分“那些茫然的日子”(Some of These Daze)都是由回应“9·11”事件的一系列类似挽歌的诗篇组成,在诗集的最后一部分《姑娘似的男人》中,伯恩斯坦同样发表了政治评论和表达了不无幽默的反战情绪。从创作的时间(“9·11”事件)前后,并且通过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可以看出《姑娘似的男人》的确是一部自传性的作品,但是它主要是通过社会的,而不是私人的语言来描述和记录各种关系,诗集中有给女儿的童谣,和同事开的玩笑,有艺术家和作曲家委托的作品。在诗集的每一个部分和许多独立的诗歌中,伯恩斯坦都做了一些脚注,详细介绍了创作的背景和献词。套话、成语、广告口语、城市的标志,所有这些对于伯恩斯坦来说,是其一生的曼哈顿,而对于我们,又是怎样的风景和气候呢?他曾写道:“我认为语言和外太空是最后的荒野,最后的边界——我们集体的内心空间”〔9〕。乙烯管、聚酯薄膜、电动信号灯制造商、试管和Java应用程序自然也是这个城市的一部分。作为有800万人口的城市中的一位诗人,由居民构成的街道网络所产生的视觉印象激发了诗人创作其世俗的对立面,而放弃了彼此间的对照和呼应,因此,诗人在创作《人生众生相》时,采用了“系列句式”的创作手法。旧金山和纽约的一批年轻语言诗人是在反侵越战争和水门事件的氛围中长大的,他们思想激进,试图用马克思主义观点批评美国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他们讨论诗歌与政治时常常喜欢引用西方马克思主义评论家阿尔杜塞、马歇雷或詹姆森支持自己的观点,讨论诗歌与政治、与社会的关系。伯恩斯坦同样认为诗歌绝不会脱离政治而存在,相反,它是纯粹的终结、是想象的开始,他和其他语言诗人一样密切关注现实社会生活,注意吸收当代科学与技术的先进思想,并对资本主义社会持批判态度,将其诗歌创作与当代批判的、哲学的、玄想的以及政治的思潮紧密联系起来,与人权运动、女权运动、反战运动建立内在的联系,体现出浓厚的政治色彩和强烈的社会意识〔10〕。
社会由个体组成,个体也不能脱离社会而存在。我们所处的这个社会也许是不完美、不和谐的,充斥着各种战争、冲突、矛盾,然而作为这个社会中的一员,诗人不仅尊重每个个体的存在,也热爱这个由不同个体组成的、充满差异的“应有尽有”的社会,在诗人的眼中一切都是美的,正如开篇的引言“我承认美吸纳了我,而不是我吸纳了美”,通过这首诗歌,诗人也传达出一种希望人类共同努力构建一个和谐美好社会的理想。
伯恩斯坦的《人生众生相》就像是在现场观众面前上演的一出情景剧,它的价值向我们证明了诗歌并不仅仅是一种娱乐,而是对社会现实的反思,对文化价值的持续的审讯,伯恩斯坦和他的语言诗在美国公共话语方面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1〕魏啸飞.被榨干了的“语言诗”:兼评查尔斯·伯恩斯坦的诗集《衰人》〔J〕.外国文学研究,2011(6):97-104.
〔2〕查尔斯·伯恩斯坦.查尔斯·伯恩斯坦诗选〔M〕.聂珍钊,罗良功,编译.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3〕Charles Bernstein.A Poetics〔M〕.Cambridge,M assachusett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2.
〔4〕张子清.美国方兴未艾的新诗:语言诗〔J〕.外国文学,1992(1):65-69.
〔5〕胡英.伊丽莎白·毕肖普诗歌与立体主义绘画〔J〕.大理学院学报,2010,9(11):31-34.
〔6〕Charles Bernstein.Girly Man〔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6:3-6.
〔7〕林玉鹏.美国语言诗的艺术手法与诗歌传统〔J〕.当代外国文学,2008(3):97-105.
〔8〕张文会.语言诗派的语言观及其后现代理论基础〔J〕.语言文字修辞,2008(11):108-110.
〔9〕Ange Mlinko,David Yezz.Girly Man by Charles Bernstein〔J〕.Poetry,2007(5):140-145.
〔10〕Nie Zhenzhao.Interview With Charles Bernstein〔J〕. Foreign Literature,2007(12):10-19.
(责任编辑 党红梅)
An Interpretation of Charles Bernstein's In Particular
MIN Min1,2
(1.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Dali University,Dali,Yunnan 671003,China;2.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Wuhan 430079,China)
Charles Bernstein is the leader of the contemporary language poetry,and In Particular is the first poem of his thirtieth book Girly Man.Through an analysis of the structure,content and rhyme of In Particular,and the poetics reflected from this poem such as the unique creation techniques,the reader and text interaction,and the political and social nature,tries to interpret the profound connotation——the poet's respect to the individual,love for the society and the wish to construct a harmonious and beautiful society.
In Particular;structure;content;rhyme;poetics
I106.2
A
1672-2345(2013)02-0035-04
2012-09-04
2012-11-10
闵敏,助教,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