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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善恶论视角下的《欲望号街车》

2013-03-23

大理大学学报 2013年8期
关键词:斯坦利田纳西威廉斯

邹 霞

(大理学院外国语学院,云南大理 671003)

作为美国二战后最著名的剧作家之一,田纳西·威廉斯以其惊人的艺术天分享誉世界文坛。鉴于他作品中流露出的颓废阴郁的人生观,对于暴力、疯癫、同性恋等主题的偏爱,他的作品一直不为主流文化所喜。然而,威廉斯不加遮掩地在他的作品中运用了许多貌似粗俗却蕴含着深刻哲理的话题,在一定程度上颠覆了主流社会所能接受的艺术美学取向,通过作品中那些个性鲜明的人物,威廉斯向冷漠的现代人进行了撼动人心的灵魂拷问,他用敏感的笔触探寻了处于社会边缘人群的心酸无助,强行揭下了道貌岸然的伪善者的面具,运用精心构造的巧妙视角为边缘人群发出了自己的声音。琳达·瓦恩纳在《今日美国》中对其给予这样的评价:“当听说田纳西·威廉斯刚刚在楼上去世时,没有人在打听他是谁……当然,名声并不能说明什么,但现代剧作家中再也找不出一位像威廉斯这样复杂而又生动地影响美国意识的剧作家了。尽管他的吸毒、酗酒、同性恋和后期剧作的失败是众所周知的,但他的那些获奖作品却依然存在,这正是匕首与诗歌同存的有着缺陷的人性的体现”〔1〕。正因如此,他创作的《玻璃动物园》《欲望号街车》和《热铁皮屋顶上的猫》等作品,几十年来一直是美国戏剧的王牌剧目。

一、威廉斯的善恶选择论

《欲望号街车》是威廉斯的一部力作,曾荣获纽约剧评界奖、普利策奖和道诺森奖,成为美国文学史上第一部同时获得三个奖项的剧本,奠定了威廉斯在当时美国戏剧界的泰斗地位,评论家们也一向视其为威廉斯戏剧作品的巅峰之作。“美国著名戏剧评论家丹尼斯·瑞尔丹就曾声称:‘美国最好的剧本到田纳西·威廉斯的《欲望号街车》就终结了’”〔2〕。该剧以美国南方没落贵族女布兰奇为主线,在失去了她的美梦庄园、名誉、地位后布兰奇乘坐“欲望号街车”(Streetcar Named Desire)后转乘“公墓号”(Cemeteries)到达了“天堂路”(Elysian Fields)寻求妹妹斯黛拉的庇护,却在与妹夫斯坦利的冲突中被迫回顾了她不堪回首的过去,剥夺了她对于美好生活的最后一丝幻想,精神彻底崩溃,在冰冷的精神病院里度过余生。历年来国内外学者对于《欲望号街车》的研究视角多集中在美国北方工业化社会对于南方贵族文化的毁灭性打击,以及男权社会中女性的艰难处境,英国著名评论家哈罗德·霍布森就曾如此概括过《欲望号街车》的主题:“故事讲述了一位具有良好教养的女性在新奥尔良被强奸,继而陷入了贫穷、堕落、耻辱最终精神崩溃的不堪经历”〔3〕。国内的学者也普遍赞同这一观点,兰天在《疯掉的南方淑女布兰奇》一文中说:“《欲望号街车》毫无疑问是一首女性的悲歌,以布兰奇为代表的南方女性的经历深刻反映了现代美国人的精神苦闷和困惑,体现了现代人的生活矛盾,展现了肉与灵、欲望与现实的冲突,揭示了人类灵魂所遭受的种种折磨和痛苦挣扎”〔4〕。诚然,威廉斯着意将《欲望号街车》的背景置于一个社会动荡的历史背景下来凸显女主人公的悲剧人生,并把诸如名誉扫地、淫乱私生活、强奸、精神错乱种种厄运加之在其上,但威廉斯创作该剧的初衷就是为了谴责工业文明的残酷本质或者同情女性在男性暴力中的脆弱无辜吗?

田纳西·威廉斯于1911年出生在美国密西西比州一个典型南方没落世家里,当保守矜持的南方文化碰到了积极功利的工业化进程,人们引以为傲的贵族身份也变得脆弱不堪,难以调解的经济和心理压力使南方人变得格外敏感和神经质,《欲望号街车》中的布兰奇正是此中代表。身处动荡不安的社会中,不幸的童年经历使年幼的威廉斯更加沉默和压抑,只能将苦恼诉诸笔端,为了抚慰受伤的心灵,威廉斯在自己的作品中把大量的同情给予了那些心智敏感而又不想循规蹈矩的人。在他眼中,善恶的分界线是模糊的,人总是会在一些主客观的因素影响下选择既定的道路,正确的选择会趋于善,错误的选择往往导致罪恶,而心智敏感的人总会被动地承受他人或者自我抉择的后果,从而在很大程度上成为错误抉择的牺牲品,因此威廉斯同情那些敏感的人,尤其是那些不为主流社会认可的处于社会边缘的敏感人群,《欲望号街车》中的布兰奇因而获得了威廉斯的怜惜。但与此同时,威廉斯更倡导从人物各自的立场出发去理解他们,了解他们种种选择的因和果,从而避免主观武断地严格划分善与恶的界限,更透彻地掌握故事的脉络和人物的性格。

二、斯坦利“恶”的抉择

《欲望号街车》一剧中以层层递进的手法揭示了布兰奇的痛苦经历,在斯坦利刻意的打听下,布兰奇过去的放荡生活和败坏的名声被揭穿,优雅纤弱的南方淑女瞬间变成了下贱庸俗的放荡女子。继而,被布兰奇视为生活中最后救赎者的一位追求者米奇对她弃如敝屣,连她一向鄙视的野蛮人斯坦利也毫无歉疚地侵犯她。读者很容易把斯坦利认定为布兰奇的毁灭者,连评论家们也认同这一观点,无论他们将她的厄运归结于在男权社会中一介女流的困境,从女性主义的视角坚持“布兰琪与斯坦利的冲突是隐喻阴柔文化与男性力比多争夺的一个寓言”〔5〕,还是认为“斯坦利是北方工业文明的化身,他身上具有的粗野、放肆、追求肉欲和物质主义,代表着现实世界的存在;而布兰琪则是南方种植园经济的象征,她的高雅、敏感、保守、固执使她成为现实社会的‘另类’”〔6〕。斯坦利都不约而同地在他们笔下扮演着恶人的角色,同时在一定程度上他们也默认了布兰奇的堕落,甚至在潜意识中以主流文化的道德观来审视布兰奇过去的糜烂生活。然而,威廉斯曾在一次访谈中说过:“我不相信什么‘原罪’。我不相信‘罪恶’。我也不相信人有恶棍和英雄之分——人只有走对了路和走错了路的分别,而且这对错并非源自他们自愿的选择,而是出于必须如此或者受到他们自身的某种迄今仍旧不可索解的影响,受他们所处的环境以及他们的先辈所限而迫不得已的结果”〔7〕218。鉴于此,《欲望号街车》中所谓善与恶的主题分析不攻自破,在威廉斯的眼中:“《街车》中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虐待,这是我唯一不赞同的性行为。残忍是唯一的罪孽。斯坦利强奸布兰琪并不是性虐待,而是男性正常的一种报复手段”〔7〕231。斯坦利在威廉斯的笔下是社会历史文化背景下的一个普通人,为了维护自己的经济利益,他调查了布兰奇的过去,为了回击布兰奇的敌视态度,他选择以牙还牙甚至用男性先天的生理优势强奸了布兰奇,为了保护朋友,他选择将布兰奇不堪的过去告知米奇,他或许野蛮、现实、大男子主义,但是从他的角度出发,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保护自己的利益,他对布兰奇的残忍都是在报复心理下所做出的过激反应,毕竟布兰奇一直以一种盛气凌人的姿态鄙视他的存在,将他视为“野兽”,甚至鼓动他的妻子离开他这个“野蛮人”。因此,斯坦利的“恶”是从布兰奇角度出发的恶,而这种“恶”是在特定的场合做出的保护自我的选择,威廉斯对他应该更多的是持一种中立的态度,尽管不敢苟同他的选择所导致的结果,却能够理解他的动机。

三、布兰奇选择下的“堕落”

如果说斯坦利的选择是压垮布兰奇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么布兰奇的呢?威廉斯以他姐姐萝丝为原型塑造了《欲望号街车》中的灵魂人物布兰奇〔8〕,她优雅而敏感,总是带着一种诗意的神经质,首次出场时的她在天堂路街区破败的建筑衬托下显得格外出尘,“她穿一身讲究的白色裙装,外罩一件轻软的紧身马甲,戴着珍珠项链和耳环,还有白色手套和帽子,看起来像是到新奥尔良的花园区来参加一次夏日茶会或是鸡尾酒会”〔7〕8。白色一向代表着纯洁,布兰奇浑身白色亮相或许正是威廉斯着意暗示着她的纯洁无辜,尽管这种纯洁在社会舆论的施压下只能存在于阴暗的地方,不为世人所认可,使她如“飞蛾”扑火般寻求他人的同情怜悯,最终落得身心俱损的惨境。而布兰奇的悲剧人生也是她有意无意中所作抉择的产物〔9〕。

年幼时单纯善良的布兰奇死心塌地地爱上了帅气优雅的青年诗人艾伦,却在婚后无意中发现艾伦的同性恋倾向,绝望伤心的布兰奇当众揭露了他,艾伦不堪压力饮弹自尽。事后布兰奇对自己的行为后悔不迭:“我只知道我莫名所以地让他失了望,我不能给他他需要却又说不出口的救助!他陷入了流沙,又拽住了我——可我没有把他拉出来,却跟他一起陷了进去”〔7〕135。艾伦的死亡也成了布兰奇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艾伦自杀前舞会演奏的波尔卡舞曲“Varsouviana”和枪声成为桎梏布兰奇灵魂的枷锁,严酷地折磨着她。然而,布兰奇生命中最大的这次转折却起源自一次冲动的选择,即遵循自己本能的欲望,愤怒地发泄了对艾伦同性恋身份的不耻。当然,布兰奇的这种选择并非她理性思考后的结论,而是在社会对同性恋强烈打压的氛围下人们做出的下意识的排斥,但就是这个无意的行为让布兰奇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为此埋葬了自己的爱情、地位、名誉,甚至整个人生。

艾伦的死让布兰奇深感内疚,深刻的自责使本性温柔的她决定让自己沉溺于肉欲之中,“没错,我是跟陌生人有过很多次亲密关系。那是在艾伦——死后,跟陌生人缠绵悱恻对我而言是唯一能将我空洞的心填满的途径……我想我是出于恐慌,只是因为恐慌,我才像是被驱赶着,从一个人转到另一个,竭力寻求一点保护——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在那些最——不靠谱的地方——最后甚至,找上了个十七岁的男生”〔7〕174。布兰奇悔不当初,却选择了以最不堪的形式来为艾伦的死亡陪葬,她放弃了高贵的教养所给予自己的种种教诲,糟蹋自己的身体和名誉,只为了从陌生人的善良中汲取一丝安慰,以暂时摆脱难以忍受的精神折磨。威廉斯曾经强调过:“我不认为布兰琪·杜波娃是肮脏的。我觉得她很高贵。我不认为精神上痛苦的人是肮脏的。布兰琪只是心理受到折磨而已”〔7〕242。这一次,在人生的分岔路上,布兰奇选择了在世人眼中放荡堕落的赎罪之路,最终声名狼藉地被驱逐出了所在的城市,而高贵善良的本性与纵欲糜烂的生活之间巨大的落差,也使她疲于应付,精神极度衰弱。

在穷途末路之际,布兰奇选择踏上了“欲望号街车”来到了在她眼中“既不欢迎我又让我引以为耻的地方”〔7〕96,却遭受了她人生中毁灭性的打击。可以说,布兰奇的悲剧始终贯穿着她个人的人生抉择,本性温柔的个性让她不能像斯坦利那般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让“现代社会里各种野蛮的势力强奸了”类似她“那些温柔、敏感而优雅的人”。《欲望号街车》正是这样一部以人物的选择串联起来的作品,“唤醒大家在全世界范围内加倍地去更好地认识自己、相互认识的迫切需要,直到大家都不得不承认:没有任何人能够独占正义或德行,就正如没有任何人会垄断欺骗和邪恶一样……以这个不证自明的事实为出发点,那么我认为这个世界就有可能避开腐化、堕落的劫难”〔7〕216。

〔1〕张新颖.田纳西·威廉斯剧作的边缘主题研究〔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1:3.

〔2〕徐静.新的起点与觉悟:试用荣格理论分析《欲望号街车》里白兰奇的神经官能症〔J〕.国外文学,2004(1):76-81.

〔3〕Bigsby,Christopher.A Critical Introduction to Twentiethcentury American Drama〔M〕.London:The Press of the University of Cambridge,1984:18.

〔4〕兰天.疯掉的南方淑女布兰奇:《欲望号街车》女主人公悲剧性命运的女性主义解读〔J〕.名作欣赏,2007(2):134-137.

〔5〕梁超群.被背弃的欲望之诗:田纳西·威廉斯从《玻璃动物园》到《欲望号街车》的蜕变〔J〕.中国戏剧学院学报,2007(4):47-53.

〔6〕孙畅.布兰琪的悲剧根源:解读田纳西·威廉斯的剧作《欲望号街车》〔J〕.四川戏剧,2007(2):29-31.

〔7〕田纳西·威廉斯.欲望号街车〔M〕.冯涛,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8〕倪云.男权社会里上演的穷途末路:试论《欲望号街车》中女性的悲剧命运〔J〕.作家,2010(7):90-91.

〔9〕郭勤,吴建国.美国式推销的深层危机:美国三部经典剧作的后现代解读〔J〕.外语研究,2010(2):97-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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