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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诠释体系的构建
——评闫春新《魏晋南北朝“论语学”研究》

2013-03-22王舒琳

大连大学学报 2013年4期
关键词:魏晋儒学论语

陈 峰,王舒琳

新诠释体系的构建
——评闫春新《魏晋南北朝“论语学”研究》

陈 峰,王舒琳

一本优秀学术著作的问世,必当带来如沐春风地善诱、耳目一新地思想冲击,引人注目的主观系统地构建,尤为重要的是给予读者厚重的精神价值和文化力量的传递。曲阜师范大学青年新锐学者闫春新副教授的《魏晋南北朝“论语学”研究》就是这样一部力作。

《论语》位列儒家经典的四书之首,通过注释的方式来解读《论语》是经学史上的重要内容。通过对“论语学”个案的全方位研究,可以管窥整个经学史,甚至思想史的风貌和动态。自《论语》编纂成型以来,汉晋论语注在《论语》注释史上占据极其重要的位置。至东汉,汉注系统已基本定型,成为中国古代注经研究的基本范式。但是论语学的发展,有文化的郁积,有学术的涵育,受社会环境的激荡,随历史潮流而浮沉,而生生不息。由此,后人对《论语》在不同具体语境中的解读,体现出思想源泉、风格方式、蕴含价值的微妙异同。是以,汉晋《论语》注不是铁板一块式的概说,魏晋《论语》注的独立及其研究是对精细化分析这一现代学术诉求的必要应答。

《魏晋南北朝“论语学”研究》依托于中国传统的政治史和思想史体系,以探讨魏晋玄、佛风尚对这一时期《论语》注经的影响,试图揭示注解和阐释的蕴含、背景及其价值,折射出汉代训诂旧学和魏晋重义解新学的差异和互动。

作者的基本判断为儒学是魏晋南北朝的官方哲学,从一定程度上来看,是对传统观点“魏晋时期是黄老时代”的反动,至此,可以作一个总结,作者的论语学,将儒学作为思想的主流,客观上将玄学、佛学只作为思想潮流的注入的位置来考量。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论语学的研究是从诠释体系的新构建来进行的。

诠释方式贯穿始终。两汉“训解”和魏晋“义解”是整个著作的两个基本概念,通过双方在各阶段、各注本的显现、博弈、冲突、会通,进行异同的细腻化比较,凸显整个魏晋南北朝时期“论语学”的跌宕起伏。其中,汉魏之际的“义说”《论语》注是两种方式的过度典范,由三玄义解论语到运用玄学新义义解论语是很大突破。“训解”走向“义解”的过程是漫长而艰辛的,作为重大学术事件的汉注代表郑玄与“义说”代表王肃的争论就是这一艰难过度历程的最好证明。无论是汉末晋初的援道入儒进而以道释儒,还是东晋南朝的儒玄双修、援佛入儒乃至儒、玄、佛的经学整合,都只是诠释指导思想的注入与涌动,而诠释方式仍是行文的基本范畴。

诠释流派的学术分野。“通过划分流派来梳理学术史几乎成为一种惯例,历来如此,中外皆然。不划分根本无法叙事,至少是无法很好地叙事,否则将难以处置、驾驭如此繁多、芜杂的文献、事件和人物。”作者将汉唐间的论语学学派,划分为汉代传统经学、魏晋儒学、魏晋玄学、东晋南朝经学四大流派,将其置于汉魏之际、魏晋之际、两晋之际和东晋南朝时期四个思想时代中,勾勒出了魏晋南北朝时期论语学的历史大势。这四大流派之间的并行、承袭、冲突、扬弃关系跃然纸上,构建了魏晋南朝时期论语注释史的宏观体系。在东晋的论语学探讨中又进一步划分为东晋儒《论语》注和东晋玄《论语》注两大流派。从大的学术视域至小的时代分期,作者都进行了学派划分,可见作者不仅对学术演化的大脉络已形成自己的系统看法,而且对阶段、各部分的学术发展也有深刻入微的体察。

诠释方法的横纵交叉。全文的书写模式跳出了传统注释史铺陈的蕃篱,以比较的方法,尤为突出横向的静态共时比较和纵向的动态理论剖析,置汉晋南朝时期的论语学于中国注释史之林,绘出了两种诠释方式的升降趋势,细化了思想特色的比较。不同时代的相同体例的比较、同一时代不同体例的比较都是相当精细的。

诠释经典蔚为大观,诠释大家迭现新义。全书以“两汉论语学”梗概作为出发点,细致地描述了汉晋南北朝时期的论语学的赓续发展。学术代表与学术著作的梳理也是论语诠释史的重要维度。汉唐间《论语》注的诠释大家依次有东汉的郑玄、汉魏之际的王肃、魏晋之际何晏、王弼、郭象、两晋之际的李充、东晋的孙绰、范宁、江熙、南朝的皇侃。无论是经学家还是玄学家,他们的代表作品都是论语学史的重大成就。如王弼的《论语释疑》标志着玄学《论语》的真正诞生;西晋玄学集大成者郭象的《论语体略》以“性本体解释一切社会现象,可视为玄学《论语》的巅峰”。要了解魏晋玄学学派论语注的发展,这两部就是无法替代的经典作品。再如李充《论语》注显示了东晋儒玄双修的新思潮。这些恰如其分的定位与评价,凸显了时代更替的特色变化,廓出了学术发展的延续脉络,呈现了论语学史的不可忽略的小高峰,也足见作者对每一部著作的细致研读程度和透彻把握。

对人物的总体把握。一部著作的诞生,有其特定的时代背景,更与撰著者的个人素养息息相关。本论著作者每每推陈一部力作和人物时,都在《晋书》、《宋书》等相关基本史料中确查是否有其列传,可见作者对人物的出身背景、生平事迹、学风人格都是十分重视的,侧面反映了作者对人物因素的关注度。范宁是东晋玄、佛思潮大行其道的环境下,大力兴复两汉经学的文化传统的典范,他的立场是各种因素交织的产物,顺阳范氏家族经学的家学渊源、好学尚教和居丧尽礼的家风与两晋之际中原之倾覆、江州经学之应时而兴,使得他对玄风产生厌恶感,而其耿直的性格又使得他的批判尤为激烈。认真审视,暗含了作者对学术大家匠心独具的评价,堪称以《论语》注为中心的人物思想评传。

对经典著作的深入剖析,概述与比较论述并行。如果说对不同时代的比较容易找出异同之处,但是对大致相同时代的两部著作的比较,则需要作者的深刻的时空穿透力和事物洞察力。王弼和郭象虽已同用三玄注经而闻世,共筑了魏晋玄学以“名教出于自然”注释论语的流派特点。但是在引用的三玄术语、命题,以及诸如圣人观、礼乐观、孔子形象的改造问题上仍是大相径庭。学术个性的洋溢,正是论语学的魅力所在。

诠释成就的两次高峰。何晏的《论语集解》和江熙的《论语集解》是汉晋注释史的集大成著作,体现了不同的时代精神。何晏的《论语集解》为汉注的精粹集,江熙的《论语集解》为两晋的汇总。对于何晏的《论语集解》由于其在注经史的独尊地位,学术界已是硕果累累。然而,江氏的著作由于散佚,此一重镇一直处于被忽略的位置,无疑对于整个学术领域是无可估量的损失。作者苦心孤诣,竭劲搜罗,力求对江熙的《论语集解》做出富有中国传统特色的文化解读——在资料价值方面,保留了何晏《论语集解》与皇侃《论语义疏》之间的两晋十三家的注文;在注释史的价值方面,保留了先秦的儒者精神和两汉经学传统,凸显了儒玄双修、援佛解经的时代特色,儒、玄、佛三元的杂糅,是思想终结和开辟的转折点。

诠释体例的两次开拓。何晏主编的《论语集解》与皇侃的《论语义疏》是魏晋南北朝《论语》注在体例上的两大突破。集解和义疏是对前段成果的高度凝练和总结。历史的更替发展,时代的混乱,很容易造成书卷散佚,经典滑落,因此,集解和义疏的出炉不仅是对学术遗产的小结,也填筑了编者的个人思想。在材料的选编、汇总上体现了编者的个人好恶,在材料的填补尤其新注的部分又体现了思想特征和时代学风对著者的影响。在作者看来,《论语义疏》较《论语集解》的丰富之处在于,融合了儒、玄、佛三元思潮,高度熔铸了“训解”和“义解”的诠释方式。无论从思想源流还是诠释角度,《论语义疏》都是汉唐间的终结性著作。

诠释范围的新拓延。东晋和南朝时期是作者颇具补白之功的论述部分。毋庸置疑,汉注系统是中国注释史的一大高峰,经过了曹魏、西晋时期的动荡,正如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样,最终要走向统一的趋势。一定程度上,东晋南朝的论语学的诠释路数就十分清晰了,佛学的影响更加广泛,颇具规模地形成了儒、玄两大流派,分别以孙绰《论语》注和范宁《论语》注为代表。东晋论语学的基本趋势是整合,最显著的特色是多元化。以孔子形象来看,孙绰《论语》注集孔子的圣人化、三玄化、玄学新义化、佛陀化于一身,多元而且融合程度较深。

通读全书,最大的感受是作者此书融功力与见识于一炉。

“功力”就是读书搜集材料积累知识处在治学的初始环节上或基础地位上,这既是功力内涵的重要一维,也是评价功力的一大量度。可见,从功力的角度来讲,作者已可说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作者选择了自己擅长的“专属性”的阵地,辛勤耕耘在魏晋南北朝“论语学”的领域。如今,那些各种版本的论语注已是庞大的史料堆积,那么,作者不辞辛劳在汗牛充栋的资料海洋里汲取最有价值的注本都是一项巨大的工程。可以看出,作者善用了以经典个例释整体的方式,将最具代表性的注本都进行了深刻地挖掘如性质、特色以及进行横纵比较。特别难得的是,作者运用目录学的办法,对于有文献记载的较有影响力的注本也进行了一一列举,形成考释、考述部分,作为东晋南朝部分的铺述。这不仅体现了作者对相关材料的熟稔,客观上也为相关领域的研究者构建了一个丰富的资料库。

如同“史料中求史识”,作者的思想观点折射了作者的历史观、文化观、学术观等重要层面,这些都体现了作者透彻玄缈的见识。

首先,作者力图从矫正一些传统观点。在认识和分析历史现象或历史问题时能够形成他人难以达到的洞见,从对历史的了解中收获卓识,是见解来源的重要一端。历史上的“郑王之争”属于今古文经之争,似乎已达成学界共识,作者则一反旧说,认为郑玄和王肃的争论并非如此,强调郑、王的分歧在于注经方式的知识层面和学理层面,是正常的学术争鸣。一定程度上,是为正王肃之名。全新观点的娓娓道来,读者沐浴了缕缕学术新风。

其次,作者以儒学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官方哲学与主流社会意识形态为背景基调。作为诠释角度的追问和论语为典型的探讨,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论语学研究是中国儒学发展史的重要内容。在时风多元、思想碰撞的年代,探寻儒学发展的踪迹,必将是中国儒学发展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作者以政治发展为主线,突出当时的论语学的发展特色。可以看出,在政治特征相对明显的时代,作者都用一个节来作为论语学论述的铺垫,因此,可窥政治对论语学的影响在作者心中的分量。这也反映了作者的学术观,政治是思想的根本影响因素。

此外,作者长年耕作在儒学领域,对儒学油然而生亲近之感。作者十分关注儒学地位在魏晋时期的升降问题,两晋之际儒学复兴思潮的论述,一方面是论语学探讨时代背景的需要,另一方面也体现了作者的学术担当,始终将儒学置于自己的观察范围之中,以求新的创见和突破。作者对于儒学价值的大力肯定蕴含其中,显示了作者对传统文化的关怀态度与对现实借鉴的意义探寻。

但此书美中也有不足,略述读者的吹毛求疵。

从全书的结构布局来看,依时间断限分为上下两篇。这种粗略地划分,使得论著的体系建构稍显单薄,尤其难以清晰地展现作者的著述思路与设计。下篇囊括东晋南朝的具体论述与专题研究,稍显混乱。依笔者建议,最好分为三篇,分上、中、下。为了篇幅的平衡,两汉至两晋之际的部分仍将作为上篇保留;将具补白之功和颇显功力的东晋南朝部分作为中篇来重点凸显;而专题研究以及附录等可以分出来作为下篇。如此安排,将使得全书更有层次感。

从思维模式来看,全书尚未突破传统的思想史研究的框架。作者的思想基调是儒学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官方哲学。儒学作为思想主流的认定,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玄学、佛学作为时代思潮的地位。为跳出此种窠臼,笔者以为,采用独立的学术史的梳理方式或为更佳的研究路径。

从内容的完整度来看,本书缺少魏晋南北朝论语学对于后世影响的论述。要呈现魏晋南北朝论语学的地位,必须置于整个中国学术视野来分析。前后时代的继承与发展的细腻化探讨,更能精确把握具体时代的具体学问的价值。首章概述两汉论语学就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因此,如能在魏晋论语学对后世的影响方面略施笔墨,将使整本著作绽放更加闪耀的光芒。

作者陈峰系: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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