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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光

2013-03-21张逸云

阳光 2013年2期
关键词:滨海

许昭雄和徐霖的矛盾在滨海市几乎是公开的秘密,连省委领导也有耳闻。他曾尝试与徐霖和平相处。无论公共场所还是私下里,都示过弱,希望和徐霖冰释前嫌,重修于好,可徐霖不干。在他的策略里,必须拿下许昭雄。

“哧哧哧……”突然,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许昭雄吓了一跳。屏幕上显示雅倩的名字,许昭雄不耐烦地摁掉了。几秒钟后手机又震动了,还是雅倩。许昭雄再次摁掉。

“嘭嘭嘭……”擂门声骤然响起。许昭雄慌忙开门,迎面是一张愠怒的脸。雅倩冲了进来。

“我都急死了,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啊?”雅倩眼含泪水。

“我最近烦得很啊,请你理解。”许昭雄将声音压得很低。

“小炜的手术费还差一大截。医生说,不能再等了。否则有生命危险。”雅倩哭了起来。

“你别急,我想想办法……” 许昭雄这才想起雅倩交代过的事情,感到愧疚。

许昭雄搂了雅倩一把。雅倩瘦多了,许昭雄有些心酸。

“好吧,我等你的消息,不过要快呀!”雅倩说完急匆匆的走了。

许昭雄又点燃了一棵烟,手在微微颤抖。

雅倩担任本市唯一的五星级宾馆“海岛风情”前台经理助理。她才貌出众,机灵活泼,管理和协调能力很强,半年后被破格提拔为餐饮部总经理。随着地位的变化,雅倩的欲望开始膨胀起来了。她筹划着寻求靠山和社会力量,编织自己的人生美梦。雅倩将市里几大班子要员一一筛选排序,最后锁定副市长许昭雄。

许昭雄是“海岛风情”的常客,只要有宴请必到“海岛风情”,雅倩乐此不疲,侍奉左右。久而久之,俩人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己了。

他和雅倩的特殊关系已经成了心头大患,甚至将是一枚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举报信压在省长毕继强的案头,毕省长的指示非常明确:马上办理结婚登记手续。

然而,这对李萱太不公平了。

许昭雄的良心深受折磨。

“哧哧哧……”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一个美艳的脸蛋。许昭雄心头一喜。

“mr.xu ,这几天好难找,人家怪想你的。”手机里传来女人柔美的声音。

“萱,不好意思,向你赔罪了, really sorry!” 许昭雄兴奋不已。

已经三年没见李萱了,许昭雄盼望李萱早日归来。

许昭雄对官宦之途的禁忌了然于心。他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李萱和雅倩垒起的薄冰之中。时而兴高采烈,时而心惊胆颤,时而苦闷烦躁。

许昭雄的原配妻子鞠敏,过早到来的更年期综合症使她对夫妻性生活产生了极度的心理恐慌和强烈的身体反应。她无法满足丈夫最基本的要求,甚至对丈夫的暗示歇斯底里,暴跳如雷。前些年含泪随女儿去了美国,她和许昭雄离了婚。

三年前,李萱被保送到德国留学,这对许昭雄是残酷的煎熬。他不得不将这种恋情继续用肉搏的方式尽情倾泻在雅倩身上。

“我晚上八点飞滨海……”李萱娇柔的声音直往许昭雄心里钻。此时,许昭雄已将所有的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

“相思佳人来,同销万般愁。” 许昭雄已无法自制了。“晚上维多利亚,不见不散!”

“好的。”“叭”。电话里一声甜甜的吻,许昭雄彻底酥软了。

傍晚时分,许昭雄从市郊住处上了的士,警惕地沿着海边公路转了一圈,然后东绕西拐,最后在维多利亚大酒店的负一楼停下。趁着夜色登上电梯,进入预定的二○○八房间。

这是维多利亚的豪华套间。桃红的地毯点缀着百合花图案,在柔和的灯光映衬下格外典雅。房中央是一张大床,床单洁白而柔软,肉色的缎被轻掩着床头,温馨、浪漫的气息扑面而来。透过薄雾般的窗帘,五颜六色的灯火闪闪烁烁,如织锦一般艳丽,将滨海的夜晚装扮得美丽而神秘。海浪轻柔地抚摸着维多利亚湾,在璀璨的光影里低吟浅唱,宛若多情的少女悠悠梦呓。许昭雄的心情好到了极致,他走进盥洗间,刷了刷牙,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对着镜子将明显露出的几丝白发一一拔掉,又梳了梳已经顺溜的头发,喷上了摩丝。

“叮铃,叮铃……”悠扬的门铃声在房间里飘荡,许昭雄猛的血流如潮,心跳急速加快,紧张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赶紧拉开房门,迎面是一张很不起眼的脸。

“先生打搅了,今日的晚报。”女服务员递过报纸便走。

“哧哧哧……” 许昭雄的手机震动起来。

“really sorry,机场大雾,航班取消了,真的郁闷呀!”手机里是李萱娇柔而哀怨的声音。

许昭雄绝望地把自己扔在床上。

维多利亚是滨海市唯一的超五星级涉外酒店,由港商独资。酒店位于市东南部港湾,临海而建,环境优雅,气势恢宏,在业界负有盛名,已成为滨海市的形象代表。然而,当初在规划和开发这块土地时,滨海市班子曾引起过一场较大的争论。时任市委第一副书记的徐霖和代市长许昭雄发生了一场激烈交锋。

在市委常委扩大会上,市委书记吴彪抛出了市区东南部荒滩规划与开发议题。

“我市是旅游城市,海边用地应优先考虑旅游项目。将这块地预留为‘高尔夫或浴场之类的休闲项目,待条件成熟后进行有序开发。”徐霖抢先发言。

“许市长,你有何看法?”吴彪对徐霖的意见显然不感兴趣。

吴彪比较欣赏许昭雄直爽的性格和过人的胆识。

“我觉得,市区东南部那片荒滩的规划与开发,应站在滨海市未来二十年发展的远景和我省支柱产业升级的大格局来谋划。”

“还是务实些吧。我认为要从滨海的实际情况出发,稳扎稳打,别不着边际唱高调了。”徐霖旗帜鲜明地唱对台戏。

“徐书记说得对。搞休闲项目,投资少,见效快。市里的财政难哪!”几位副市长平日里唯徐霖马首是瞻,这时赶紧为这位未来的市委书记提气。

在滨海市召开市委常委扩大会议是件令吴彪不太开心的事。一个全市最高级别的决策会议,总被一些人的力量所左右。只要徐霖说上几句,与会人员大都表示支持或者赞同。或是唯唯诺诺,或是保持沉默,会议差不多形成一边倒的倾向。真正的书记好像成了傀儡。吴彪恨不得取消这种令人受辱的会议。但仔细想来,徐霖并无对抗自己的意愿,许多决议最终形成,还得看书记的眼色行事,一把手的权威他不敢明目张胆冒犯。再说,徐霖是土生土长的滨海人,根基很深,从市里、区里,甚至到乡里都有他的亲信和耳目,能耐大得很。

“徐副书记说得有道理呀。省里很关注这块黄金宝地的开发工作,玩不得虚的。要想实招,出高招啊。”他用肯定而亲切的目光看了看徐霖。然后,话锋一转,直奔许昭雄而来,“许市长,你是不是有更具体一些的想法或者方案?”

许昭雄对徐霖这帮人向来不屑一顾,可内心也不服吴彪那套驭人之术。吴彪老谋深算,善于操弄权术,手腕高超。他几乎一手遮天。这些年不仅将干部任免权紧紧抓在自己手里,而且将财政、重大项目建设等牢牢控制在手中,扩大市委的决策权,强化政府的执行力。说白了,吴彪画大圈,市长们只管拼命干活,并对质量和结果负责。胳膊拧不过大腿,大家只能忍气吞声。

许昭雄是个聪明人,听命于吴彪不会有错。

吴彪对许昭雄很信任,政府工作主要由许昭雄把关,他知道离开了许昭雄这类将才,滨海市政府几乎要瘫痪。再说,许昭雄年富力强,业绩靓丽,深得省委主要领导赏识,比徐霖的分量重多了。

“东南部那片荒滩大约三百六十公顷,相当于五千五百亩地。综合考虑,比较适合建高品格、多功能的涉外酒店。”

“我看不合适。这么大一块地,盖个酒店,岂不糟蹋了吗?”徐霖不耐烦地打断许昭雄。

“前天杜副市长向我汇报,市内共有大小酒店、招待所四百多家,入住率不到百分之五十。现有的住不满,你还要盖酒店,搞重复建设,这不是瞎折腾吗?”徐霖情绪激动。

“它不是简单的酒店,而是集酒店、金融、旅游、休闲等于一体的综合性效益平台。如果形成规模,功能匹配的话,将直接连通国际金融、贸易、商务,使我市经济运营品质大为提升,这应是全球酒店业的首创。”许昭雄瞟了吴彪一眼,感觉书记有兴趣。

“我市现有酒店数量的确不少,但是布局分散,单个容量小,功能单一,大多在闹市,环境较差,有些甚至成为黄赌毒的集散地,怎么能留得住客人?”

“许市长继续说吧。”吴彪知道许昭雄有备而来,肯定有好戏。

“可以考虑建独栋超高层主楼作为滨海形象代言,以别墅群作为呼应,辅以各类欧式场馆,形成高规格的住宿餐饮保障体系;会展、旅游、休闲、美食、商业零售等配套工程,重点着眼建成面向全球化的大金融服务及信息服务产业链,将滨海市的资源优势推向国内外,乃至带动我省相关产业发展。不过,该项目投资巨大,首期不能低于十亿美金。”

许昭雄的宏伟规划令与会者目瞪口呆,然后是一片哗然,大家议论纷纷。

真是个异想天开、标新立异的疯子。徐霖在心里骂道。

“许代市长为我们描绘了灿烂辉煌的蓝图,高屋建瓴啊。可是,你的勃勃雄心却要票子垫起来哟。且不说那么多美金,就是十亿人民币从哪儿来?市里这几年摊子铺的大,财政紧张,年度预算缺口三个多亿。才当几天家,哪知柴米油盐贵哟!”徐霖冷潮热讽了一番。

许昭雄鄙夷地扫了徐霖一眼。“我们捧着金饭碗还喊饿,活该!”

“什么意思,你说明白!”这话戳到了徐霖的痛处,他气得脸色通红,会场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大家不要急,还是请许市长把话说完吧。”吴彪见情形不对,马上把场面控制起来。

“资金根本不是问题。我做过初步调研,资金可全部由招商而来。我所掌握的信息表明,目前国内有实力、有意愿参与建设者超过十家,都是国内百强企业。至于具体措施,可分两步进行。首先,我方以土地出租方式招商引资,租金入股,由市城投总公司持股,共同开发。第二步,待第一期开发产生效益后,我方出让土地,退股变现,由他方独资。政府不但不出一分钱,还能从中阶段性获益。对方首期投资压力也可减少,可谓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呢?” 许昭雄将精心构思的草案递给了吴彪,“当然,对方能独资也未尝不可。”

好个许昭雄,果然不同凡响。吴彪感到欣慰,踏实了许多。突然,他脑海里闪出一团妒意,这家伙确实太有才了,可得让他悠着点儿。这份草案可能是一个含金量极高的成果,价值已远远超过其本身,绝不能让许昭雄独占了花魁。

“花了不少心血啊。我看不错,最少起到了抛砖引玉的作用嘛,也给了我一些启发。会后,我再琢磨琢磨,可能涉及不少技术问题,得请相关专家做些论证。”吴彪把主动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吴彪环视了一下会场,审视了一遍每个人的面部表情,然后将目光在徐霖和许昭雄之间移动了几个回合,慢条斯理地说:“今天只是个务虚会,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主要是听听大家的意见,不着急作决策。大家都发表了很好的意见,这是对市委工作的支持,感谢各位了。”真是个狡猾的老猎手,一枪打倒一片,猎物归了自己。

半年后,省府对滨海市上报的未来十年市政建设规划及市区东南部荒滩开发方案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开建批复下来了,并配套了十亿元旧城改造资金。

吴彪走马上任省委常委,并高票当选常务副省长。不久,滨海市在港项目招商推介会旗开得胜,招商到账资金一百多亿美金,市区东南部临海荒滩特别抢手,由香港一家大财团独家竞得。三年后,“维多利亚”超五星级酒店主楼拔地而起,其他配套工程按计划相继建成投用,“维多利亚”成为滨海市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许昭雄疯狂爱恋着的只有李萱。这个女人不仅尽情满足许昭雄的绵绵肉欲,而且出谋划策,应对各种危机,帮助许昭雄解脱困境。

李萱独自承受许多委屈和痛苦,默默地担负着妻子的角色。许昭雄感恩这个女人。

李萱的家乡位于西南部大山深处。一家六口。爷爷奶奶年过八旬,常年病痛卧床。母亲是个盲人。父亲身体健壮,勤劳朴实,是全家最大的依靠。然而,几年前大雪天打猎,山高路滑,不小心坠入山谷,腰被摔断,成了残废人,刚满十五岁的弟弟不得不辍学,成了全家的顶梁柱。

高中三年,李萱没有向家里要过一分钱。晚上,同学们进入了梦乡。李萱悄悄溜出寝室,掀开街道边的垃圾桶。细心地挑出塑料布、饮料瓶、铁块、硬纸等废品,分类绑好,藏到废弃的水沟里。待到周末,卖到废品回收站。

生活再苦再难,李萱在学习上没有过丝毫的松懈。她咬着牙拼命学,一直是全校的“尖子生”。功夫不负有心人,高考分数公布了,李萱获得了总分六百五十的高分,她填写的志愿是梦寐以求的中国人民大学。

下午,邮递员小刘气喘吁吁地爬了几十里山路,将中国人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送到了李家。深山沟里飞出了金凤凰,应是天大的喜事。可李家上下没有一丝喜色,一个个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小刘很是纳闷。

李萱抽泣着说:“家里拿不出一分钱来,上不了大学。”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小刘,他心里很难受。

“李萱,不要急,我来试试,或许能得到好心人的帮助。”

几天后,省报登载了一篇题为《寒门学子金榜题名,家徒四壁亟待救助》的通讯报道,在社会上引起不小的反响。

许昭雄曾担任过教育局长,对山区学生家境比较了解。每年他总是以绵薄之力捐款助教,帮助过不少困难学生。李萱极度贫困的家境和非凡的求学经历,打动了这位民选的副市长。他悄悄通过邮局寄去了一万五千元。并附言,若李萱同意,愿承担其大学四年的学费。

这是一份解倒悬之急、功德无量的救助啊。李萱发誓,这份大恩大德,来日定当加倍报答。同时,她对邮递员小刘的义举表示了深深的谢意。

走出长途汽车站,李萱按照简易地图的标示,步行寻找滨海市政府所在地。已经下午四点多了,李萱看了看广场主楼上的大钟,不由加快了脚步。

“请问,你找谁,预约了没有?”李萱刚到市政府办公楼门口,就被门岗拦住了。

“我找许昭雄。”

“你找许副市长?”门岗眼睛瞪得好大。暗想这个衣着朴实的姑娘对市领导竟敢直呼其名,是什么来头?

“许副市长?”李萱吃了一惊。她做梦都没想到给自己捐助的竟是位大领导。

几个月来,她写信给邮递员小刘,要求一定想办法打听到捐款人的情况。小刘回复说,对方邮局不愿透露捐款人姓名,说是捐款人特意交代的。后来李萱干脆给对方邮局领导打电话,软磨硬缠不放。无奈之下,对方才说捐款人是滨海市一名公务员,并告诉了姓名。

“你找许副市长什么事?”一个高挑个儿,书生味颇浓的小伙子出现在面前。

“李秘书好。”门岗连忙跟来人打招呼。此人是许昭雄的秘书李岷,正准备出门办事。

在学校听同学们聊过,各级政府大院门禁管理严格,没有充分的理由,若想见主要领导很困难。李萱感到不妙,怎么办啊?忽然,她发现市政广场有一条“调整产业结构,提速滨海经济”的巨幅标语,于是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我是本省中国人民大学在校学生,寒假专程来滨海市进行产业结构调整调研活动的。想见见许副市长,有一些很重要的建议,做个汇报。”李萱不卑不亢地从包里拿出学生证。

最近一段时间,许昭雄正组织一帮人马忙着制定全市产业结构升级纲要,分别征求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的意见或建议。虽说整体规划原则通过了,但是关于建立港区工业园产业布局问题众说纷纭,意见难以统一,许昭雄正为此事发愁。前几天,许副市长提议找有关专家做一些咨询,代表和委员们表示赞同。真是无巧不成书,今天倒有北京高校学生上门献计,何乐不为呢?

“许副市长您好,打搅了!”站在面前的是一个端庄秀丽的姑娘,向许昭雄深深鞠了一躬。

“这是怎么回事?”许昭雄有些疑惑了。

“我叫李萱,特地前来向恩人表示感谢。 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您伸出援助之手,改变了我的人生。感谢您的无私帮助!”李萱很激动。

许昭雄回忆了一会儿,记起了捐赠的事。

“原来是这事啊,我可不是什么恩人,更不求什么回报。只要你们年轻人胸怀大志,学业有成,我就备感欣慰了。” 许昭雄和蔼可亲,热情邀请李萱坐下,并为李萱泡了一杯热茶。

“费了好大的周折才找到您。”李萱的眼神充满敬佩和感激。

“我只是尽了绵薄之力,算不了什么。你如果还有什么困难,只要是用于学习,我将尽力而为。”许昭雄用亲切的目光看着李萱。“社会发展靠人才,尤其是高素质的人才是国家的希望所在,祖国的未来靠你们年轻一代啊!”

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许副市长不但平易近人,而且学识渊博,谈吐儒雅,思维敏锐,令李萱信任和崇拜。

许昭雄感觉这个年轻人青涩中凝聚秀美,真诚中充满柔情,质朴中蕴含浪漫,他开始从心底里喜欢上这个姑娘了。他们谈得很投机、很开心,不知不觉夜幕降临了。李萱慢慢朝许昭雄的座位靠过来,心几乎跳到嗓子眼了。这位善良纯朴的姑娘此行唯一目的就是想用自己的贞操报答无私救助的恩人。

许昭雄已经闻到了少女诱人的体香,他分明感觉自己血液在涌动,男人最原始的欲望在燃烧。瞬间,他定住了神,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

“小李,请你将客人的食宿安排好,记在我个人账上。”许昭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有个应酬,没时间陪你吃晚饭了。明天早饭后就回家。记住,一定好好念书。有机会,滨海市的大门向你们这些优秀人才敞开!”

李萱此行增进了对恩人的崇敬之情。许昭雄的一番鼓励,成了她学习的强大动力。她孜孜以求,博览群书,刻苦攻读。不仅本专业各科成绩十分优异,而且深入研究了欧美经济学理论,撰写了一批高水平的专业论文,一度成为专业领域内学科研究的一颗耀眼新星,其论文《我国海滨城市战略定位及经济构架角色影响力》发表后产生巨大反响。许昭雄读后大受启发,重新编制了滨海市港区工业园规划,将绿色经济、循环经济等概念引入园区,深受省府褒奖。

李萱声名鹊起,求贤若渴者不乏其人。但李萱没有急于就业,而是攻读本校硕士研究生学位。鉴于其在学术上的贡献和综合能力,学校聘请她兼职经济学专业本科层次欧美经济学概论教师。

李萱研究生毕业后有较多的选择,不少单位开出的条件都很不错。但这些打动不了她的心。当省长毕继强来访,提出求贤若渴的想法时,李萱便爽快地答应了。条件只有一个,到滨海市任职。

看着成熟稳重,秀丽端庄的市长助理,许昭雄喜出望外。

到任已有一段时间了,李萱感到踏实、充实,但压力很大。华书记和毕省长对自己寄予厚望。

一年时间过去,李萱不负众望,业绩斐然。在产业结构优化与科技投入、财政增收和金融监管、港区工业园招商引资等加快滨海市发展步伐的关键点上实施大手笔,将港区工业园平台提升为新兴产业科技园区,引进美国、欧洲、日本、台湾、香港等国家与地区企业数十家,其中全球五百强企业达十多家,利用外资五千多万美元,意向资金六千多万美元,产业园利税达一百五十多亿元人民币,占滨海市企业年利税百分之四十。李萱如此骄人的业绩,在省内外产生巨大反响,令华宇和毕继强欣喜不已,李萱被任命为省经贸委副主任,兼任滨海市副市长,主管全市经济和发展工作。

近几天,李萱感到身体不适,浑身乏力,胸口闷的不行,吃啥吐啥。上周,她趁到省里开会的机会,单独到省城医院检查,医生告诉她已经怀孕。这可不是好消息,她同医生商量,不准备要孩子。医生说,首胎最好不要拿掉。若不想要孩子,手术最佳时间是一个半月之后。

房门被轻轻打开,许昭雄拿着钥匙开的门。李萱立刻从床上爬起来,为许昭雄沏了一杯热茶。

许昭雄浑身散发着酒气,李萱取出牙刷,挤出牙膏,敦促许昭雄赶紧刷牙。

“萱,你好像有点不舒服?”许昭雄非常疼爱地摸了摸李萱的额头。

“没什么,可能是有点儿累了。”

“那你早点儿休息吧。”许昭雄准备走,但半天没有挪动脚步。

“没有了,现在好多了,可不许你走。”李萱把自己娇柔的身体放在许昭雄的怀里。许昭雄乘机抱起了李萱。

“你可要温柔一点儿,总是猴急猴急的,没人跟你抢。”李萱用指头娇羞地戳了一下许昭雄的额头。

许昭雄顿时热血奔涌,他狂吻着一丝不挂的李萱,伴随着李萱一会儿冲向万仞云霄,一会儿潜入茫茫深潭,李萱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李萱起了床,穿好衣服,走进厨房,淘上米,为许昭雄熬了稀饭。酒后的许昭雄喜欢半夜喝上几口,这样胃部舒服一些。这也成了李萱的习惯。

欢愉后的李萱没了睡意。她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许昭雄,感到无比幸福和甜蜜。

来到滨海市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报答许昭雄。如果这是当初比较幼稚的想法的话,那么现在她已经深深爱上了这个魅力无限的男人。许昭雄目光远大,同时又脚踏实地。说来也怪,许多时候俩人总能心意相通,不谋而合。也许这就是天意吧。虽然自己扮演的是不光彩的角色,但李萱已然把自己当成了许昭雄的妻子。

李萱一直寻找报答许昭雄的机会,她已经苦苦等待了六年。

来滨海市第一天的欢迎晚宴上,李萱喝了几小杯红酒,脸色微红,显得比平日更加妩媚娇艳,许昭雄目光频频落在李萱脸上。

李萱推脱说酒量不济,有点儿头晕,提前回到市委宾馆。她洗完澡,在身上喷了点儿香水,看了看时间,然后拨通了许昭雄的手机,说是有重要工作汇报。许昭雄心情很好,连忙答应。

许昭雄按了按门铃,门是虚掩的。他轻轻推门而入,并随手关上门。

李萱侧卧在床上,透明的睡衣里流淌出摄人心魄的青春旋律。许昭雄一阵激动,一阵恐惧,一阵彷徨。

柔情似水的李萱起了床,轻轻解开许昭雄的衣服,将碧玉一般的胴体完美地交给了自己的恩人。

这一夜,李萱和许昭雄都没有睡。

李萱的无私奉献,令许昭雄无限感怀。也许在官场混久了,人的心态已失去了本色。许昭雄几乎有点儿不太相信真诚和友善。李萱的付出,让他重新找回往日的纯真和质朴。一年来,他在雅倩与李萱之间游离,李萱从未有过责怪,但很为许昭雄担心,微笑着提醒许昭雄注意身边的耳目和风险。

许昭雄感激这个女人的大度和善良。许昭雄曾提出和妻子鞠敏离婚、迎娶李萱的想法,李萱神色忧悒地摇了摇头。

不久,李萱借出差的机会,做了人流手术。

一天夜里,许昭雄慌慌张张来到李萱的住地,告诉李萱,雅倩跟踪过几次,发现了他俩的秘密,醋性大发了。

李萱听后先是一阵紧张,但马上冷静了下来。“别慌,我来处理,请放心!”

几天后,雅倩从“海岛风情”调入市保险行业协会,任办公室主任。雅倩被李萱的宽容、贤淑、善良深深打动,私下里二人以姐妹相称。

一天晚上,许昭雄来到李萱家,寻找几天前落下的资料,李萱还没回家。许昭雄记不清资料放在哪儿了,翻箱倒柜四处寻找。忽然在一本很厚的书里发现李萱的病历本。出于好奇,许昭雄打开看了一眼,上面记载着几次人流记录,许昭雄大吃一惊,顿时胸口疼痛起来。

李萱回家了,显得疲惫而憔悴。许昭雄眼睛盯着李萱,似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他紧紧搂住李萱的腰肢,吻着她那长长的睫毛。“丫头,你怎么这样傻呀?”李萱没有说话,将头靠在许昭雄的肩上。

“这次,国家经贸委有一批留学德国的名额。毕省长下午给我打了电话,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好啊,这是求之不得的机会,你要把握好。”

“时间有三年,你可舍得?”

“你为我无私付出那么多,这辈子我都无法偿还。这样的好事,有何理由拖你的后腿?”

“我是免考的,大学时的德籍导师给我担保,主攻方向社会经济学,属于全球同门类学科里最顶尖科目。”李萱自豪地说,“待我戴上博士帽,你就嫁给我!”许昭雄被李萱逗笑了,然后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在全省产业转型升级专题会议上,吴彪特地点将许昭雄。只有许昭雄来了,吴彪才踏实。他看过许昭雄的发言材料,很有见地,前瞻性和可行性都为高水准。文章将各产业转型升级放在全球视野来考虑,通过比较欧美发达国家及日、韩等亚洲国家产业特点,结合国内产业格局现状,提出发展优势产业,推进特色产业、淘汰落后产业、提升服务业核心竞争力的宏大构想。几乎可以视作一份产业转型升级可行性研究报告。

吴彪将这份材料送给了省委书记华宇同志。华书记仔细阅读后感觉耳目一新,很有价值。

华宇对这位睿智实干的专家型代市长很满意。会议期间,华书记还特地召见了许昭雄,言语中尽显褒扬,有些话还隐含一层深意。

省长毕继强一直推举许昭雄作为滨海市长人选,或者调任省经贸委主任。但具体分管干部工作的省委副书记杨牧清有不同的想法。

杨牧清城府极深,在干部的任用上,不会轻易拿出意见,一般交由省委组织部去摆弄。但是他有一只无形的手,时刻控制着局面,组织部那帮“老油条”自然心领神会。

书记和省长不约而同建议提拔许昭雄,看来凭自己的力量怕是挡不住了,杨牧清感到了压力。但是徐霖是必保的棋子,无论许昭雄摆什么位置,绝不能挡了徐霖的道。

省委组织部几位大员运筹帷幄了一番,提出一个看似不太合乎常理但或许能平衡各方力量的 “特别方案”:徐霖任滨海市委第一副书记,协助吴彪主持市委工作,列为市委书记后备人选,继续挂市长职务;许昭雄任常务副市长,主持市政府工作,挂职省经贸委,享受正厅级待遇。待时机成熟后再作实职任用。

杨牧清的深不可测和世故圆滑人人皆知。华宇很反感。

杨牧清领着省委组织部一班人马来到华宇办公室。华宇面无表情,杨牧清有些紧张。

华宇看了杨牧清几眼,表情略作了些调整。

“坐吧,有什么事,请讲。”华宇的眼睛紧盯着墙上的闹钟。

大家都不敢吭声。最后还是杨牧清说了:“华书记,根据您的指示,省委组织部草拟了一个滨海市班子调整方案,想向您汇报。”

“牧清同志,请记住,这次调整滨海班子是省委常委集体决策,怎么成了我的指示?”华宇显得不悦。

“哎,你看我一急怎么就糊涂了。对对对,是省委常委的集体意见。不好意思,口误。”

“行了,谁先说,请抓紧时间,半小时后我还有个重要会议。”华宇脸色又严肃了起来。

杨牧清给副部长牛波递了个眼色。牛波本来有些口吃,这种场合容易紧张,几句话的方案,他磕巴了半天还没有说完整,杨牧清急死了,后悔一时紧张点错了将,搞得如此狼狈。

华宇听了半天不知所云,压着性子说:“老杨,还是你说说吧,怕是组织部的同志没弄明白你的意图。”

杨牧清在心里直叫苦。退路已经没有,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杨牧清流利地将“特别方案”和盘托出。华宇听完未置可否,表情却更加严肃。

杨牧清原想,对于这种别出心裁的方案,按华宇的性格,理应有一个方向性的态度或意见,可是华宇却意外地沉默了。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还是华宇另有想法?杨牧清心里咚咚打鼓。过了一会儿,华宇抬起头:“干部任免问题要慎重,你们再合计合计,力求完善,下周召开省委常委会讨论商定。”

走出华宇的办公室,杨牧清感觉浑身湿漉漉的,汗水一个劲的往下淌。他将牛副部长请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一顿狗血喷头的臭骂,以解心头之恨。

“今天召开省委常委会议,主要讨论研究滨海市班子建设问题。下面,请组织部提出干部任免建议方案。”

“根据省委意见,最近我部就滨海市班子建设问题进行了调研,现提出干部任免建议:徐霖同志列为市委书记后备人选,拟任市委第一副书记,不再担任市长职务,协助市委书记吴彪同志主持市委工作,正厅级;副市长许昭雄同志任常务副市长,全面负责市政府工作,挂职省经贸委,享受正厅级待遇。”省委组织部长汪啸雨提出了拟任方案。

调整滨海市班子并不奇怪,但是这种调法,常委们感到不理解。

凡摸不着底的敏感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这是官场的游戏规则。

时间在慢慢流逝,墙角那架气派的闹钟发出的滴答滴答声似乎比平日大了许多,会场气氛很沉闷。

“刘主席,您对滨海的情况比较熟悉,请先谈谈。”华宇见大家不发言,估计都在心里盘算。于是满脸微笑地看着政协主席刘佩晤,试图打破尴尬的气氛。

刘佩晤是滨海市的老书记,对滨海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这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正直、公道、实在,敢说真话,在省委班子里威望很高。

“我觉得任命许昭雄不必转这么多弯。能否考虑任代市长,下半年换届接任市长?”刘佩晤抿了一口茶接着说,“许昭雄的能力水平和业绩都不错,是个难得的人才,应该加快培养步伐。”

“我观察比较久了,许昭雄头脑冷静,点子多,尤其善于处理错综复杂的矛盾,群众反映很好。所以,我同意许昭雄可作代市长安排。”人大主任包正清接着发了言。

省委秘书长、宣传部长等几位常委看了看书记和省长的神色,一致附和包主任的意见。

杨牧清没有闲着。他仔细观察大家发言过程中华宇的面部表情变化。局势已经明朗,该出手了。

“昭雄同志无论政治素质,个人操守,还是工作能力、业绩等各方面都很优秀,在市一级领导层并不多见。我赞同确定许昭雄为滨海市代市长,建议任命为滨海市委副书记,排徐霖同志之后。徐霖同志的任免问题,我原则同意组织部的意见。”杨牧清的声音很洪亮。

杨牧清的演技和善变的本领已然发挥到了极致。

华宇除了有些惊讶,更多的是蔑视。他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杨牧清,然后同毕继强耳语了一番。

“看来大家的意见比较集中,那么现在集体定下来。徐霖同志转任滨海市委第一副书记,不再担任市长,职级不变;许昭雄同志任滨海市委副书记、代市长,主持市政府工作。请继强同志和牧清同志负责俩人谈话工作,两日内工作交接完毕,吴彪同志做好相关协调工作。”

汪啸雨宣读了省委关于吴彪和徐霖的任免决定。省委决定吴彪兼任滨海市委书记;徐霖任滨海市委常务副书记,主持市委日常工作。

这个让人匪夷所思的任命,令徐霖陷于极度的痛苦中。原想将吴彪推到省里,自己顺利坐上市委书记宝座,可结果和预想竟相差如此之大,究竟问题出在哪里?

“你一天到晚和许昭雄过不去,是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人家在你背后捅了刀子?”夫人司马仪提醒说。

“许昭雄不是这号人,应该不会。”徐霖清楚,虽说和许昭雄矛盾很深,但对许昭雄的人品深信不疑。

到底是何方神圣搅局呢?徐霖百思不得其解。

一天,徐霖到省里开会,会议期间请假求见吴彪。徐霖等了好半天吴彪才露面,聊了不到十分钟,吴彪心不在焉地频频看表,徐霖知趣地告辞了。

吴彪的反常令徐霖大吃了一惊。原想,凭多年来鞍前马后的效力和积淀深厚的友谊,吴彪毫无疑问是自己的有力靠山,可没料到前后才几个月,吴彪判若两人,徐霖几乎有些绝望了,第一次感受到地位悬殊的世态炎凉。

回到滨海市,徐霖冷静地思考了许久,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几天后女儿徐筱回娘家,她忧心忡忡地说,公公经常挨华宇的批评,处境不好。所幸北京有些老战友、老同学和华书记打过招呼,华书记还是给了一些面子,也没有过分为难杨牧清。只是省里干部管理问题杨牧清过问得少了,主要精力放在政协及老年工作协调上。吴彪倒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同华书记和毕省长走得很近,重权在握。

其实,吴彪同杨牧清结怨已久,只不过吴彪卧薪尝胆,隐忍很深罢了。

吴彪和杨牧清曾分别任省委副秘书长。吴彪严谨、稳重、实干、政策水平高,深得省委主要领导赏识,是公认的省委秘书长接班人。杨牧清足智多谋,机敏灵活,人际关系网络广泛,沟通协调能力强,但不够务实,且专业水平相对较弱,一直排在吴彪之后。杨牧清心理很不平衡,将吴彪视为仕途劲敌,暗暗“下绊子”,企图挤兑掉吴彪,搬掉这块沉甸甸的“绊脚石”。

有一年吴彪负责全省工业企业经营机制转换调研工作,省委常委会任命吴彪兼任永兴麻纺厂党委书记,负责改制工作的政策指导、事务性工作协调和具体工作的监督。

吴彪到任后领着工作组加班加点连轴转,拟采取“瘦身法”对企业进行改造。在深入的工作中,吴彪发现永兴麻纺厂管理漏洞很大,财务上存在账实不符,虚报支出,非法套现等诸多问题。吴彪判断这可能只是永兴麻纺厂财务问题的冰山一角,在向省委汇报后,准备请省审计厅对永兴麻纺厂进行全面审计,把问题彻查清楚,便于推进后续工作。

傍晚,忙碌了一整天的吴彪拖着极度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夫人出差几天了,饥肠辘辘的吴彪无奈地泡了一碗方便面,困倦地坐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叮咚,叮咚……”忽然一阵门铃声将吴彪惊醒。他连忙从沙发上爬起来,开了门。

来人是厂财务处长陈渭水。简单汇报了本月财务收支情况后,陈渭水从包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塞给吴彪。

“吴书记,这是您几个月来的加班费和补助。”吴彪吃了一惊:“我的工资关系在省委机关,工资已按月发放了,这个我不能拿。”说着将信封挡了回去。

“吴书记,您为了厂子没日没夜的奔波操劳,付出那么多,这是您应得的一份,没有任何违纪违规的问题。”陈处长诚恳地说:“我请教过表姐夫杨牧清,他说类似这种收入只要缴了个人所得税便合法了。”陈处长将信封扔在茶几上撒腿便跑。

一个连员工基本生活费都发不出的企业,领导干部却能拿高额收入和补贴,这里面一定有大问题,说不定有一伙蛀虫中饱私囊,侵吞国家财产。

吴彪的心再也不能平静:一定要挖出企业败类,给国家和人民一个交代。然而,永兴麻纺厂社会关系盘根错节,纷繁复杂,积弊已久,要彻底端掉这个腐败的“窝子”,单靠一个人的力量不仅打草惊蛇,而且自己很可能被冷箭射中,必须冷静、智慧应对才是。

次日,吴彪以永兴麻纺厂工会的名义,将信封里的现金共两万元捐给了省儿童福利院,并取得了收款收据。

几天后,省委大院传言四起,说吴彪以职务之便,非法取得永兴麻纺厂巨额补助。更有甚者,说吴彪有重大经济问题和男女作风问题,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其实,这些都是杨牧清暗地做的手脚。他利用妻表弟陈渭水的力量,到处散布谣言,耸人听闻,企图一棒子将吴彪扫下马。

事关重大,省纪委迅速介入调查,吴彪被停了职。

一个星期后,调查结果公诸于众。吴彪清清白白,没有任何经济问题和男女关系问题。不过,省纪委对吴彪两万元补助款的处置方式提出了异议。认为应该上缴厂财务或纪委。

省委考虑吴彪已不适合继续留在永兴麻纺厂挂职工作了,改由杨牧清接任。

杨牧清终于逮住了咸鱼翻身的机会。他大刀阔斧推进永兴麻纺厂改制,引进泰国一家财团买断经营权。员工工资如数补发,正式职工一次性买断工龄。省里扔了包袱,职工得到了补偿,企业调整了经营方向,获得了生机,吸纳了几百人就业,杨牧清一跃为企业改革明星人物。不久,省委班子改选,杨牧清接替了省委秘书长,吴彪调任滨海市委书记。可是,原永兴麻纺厂几千万元应收账款无人问津,财务管理混乱问题不了了之,陈渭水调入了省财政厅。

在永兴麻纺厂被人算计败走麦城,但吃一堑长一智。从此,吴彪老练了许多,学会了什么是城府,什么叫谋略。担任滨海市委书记几年,围绕省委省政府的思路,开创性地工作,使滨海市的各项工作都有了长足的发展。滨海市从一个中等经济水平的三级城市,一跃为领衔全省的经济文化、环境保护、社会文明强市,各项经济指标年年列全省第一,多次获得国家级荣誉和奖励。

任职省府,吴彪有了更高的释放才能的平台。他如鱼得水,能力水平发挥到了极致,深得华宇和毕继强信任,省委专文向上级请示,建议增任吴彪为省委副书记,吴彪的地位有了大幅度提升。

吴彪受到了重用,直接冲击了杨牧清的阵线,他一下子蒙了。

杨牧清后悔掉以轻心,使得吴彪缓过劲来,重振雄风。吴彪已今非昔比了,不仅羽翼丰满,且倚重书记、省长之力,占天时地利人和。杨牧清悔恨当年没有痛下杀手,以致养痈遗患。徐霖的任命简直是自己从政史上的奇耻大辱,颜面尽失。他判断是吴彪的力量发挥了重要作用,觉得愧对这位忠心耿耿的亲家。

吴彪一直认为徐霖非等闲之辈,在官场上手段高超,左右逢源,算得上出类拔萃的人物。他的力量可以延伸到最底层,其能量绝不可小视。如果他和杨牧清的联盟效应加以扩散和发酵,于公于私都将令人畏惧。要钳制杨牧清,徐霖是最好不过的软肋。徐霖除了吹牛拍马的功夫,其政绩平平,极易制服。只有抠住了这个命门,方能伤及杨牧清全身。友谊和政治孰轻孰重,吴彪分得清楚。在这场你死我活的博弈中,吴彪不可能再给杨牧清机会,只能狠心将徐霖作为牺牲品了。当华宇书记征求徐霖任命意见时,吴彪对徐霖的优点和成绩轻描淡写,倒是忧虑重重地陈述了对徐霖驾驭大局的能力和拉帮结派作风的担心。

吴彪的话极具杀伤力。

徐霖深陷腹背受敌的巨大挤压之中。吴彪时常过问市委工作,居高临下,动辄训斥。许昭雄虽是代市长,但市政府的工作基本上不和徐霖通气。徐霖的情绪跌入低谷,几乎彻夜难眠,苦不堪言。

一天,夫人司马仪神神秘秘地告诉他,有人私传许昭雄包“二奶”,养“小三”。起初,徐霖对这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并不在意。后来想,许昭雄老婆去了国外,他正值壮年,看上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弄出些风流韵事的可能性很大。凭自己对男人需求的理解,他发觉几年前许昭雄和李萱特别亲近,关系非同一般,只是没有真凭实据而已。

许昭雄是有名的清廉干部,只有男女绯闻才是唯一能搞垮他的突破口。反戈一击的良机来了,决不能放过。徐霖顿时兴奋起来,吩咐司马仪落实消息来源。几天后,一封反映许昭雄道德败坏,包养情妇的举报信寄给了毕继强和省纪委。

不久,毕继强将许昭雄召到自己的办公室,直截了当追问事实真相。许昭雄从容不迫地介绍了自己的婚姻状况,不回避与雅倩之间的恋情。

毕继强放心了,催促许昭雄抓紧办理和雅倩的登记手续,以免别有用心者大做文章。

滨海市政府换届选举正式拉开了帷幕,吴彪亲自坐镇协调。徐霖的抹黑失败后,许昭雄的民意直线飙升,市民们自发上街游行,支持许昭雄。选举结果,除一人缺席外,其余与会代表全部投了赞成票,许昭雄当选为新一届滨海市市长。会议期间,代表们推举许昭雄担任滨海市市委书记。

徐霖称病请假,缺席了会议。

许昭雄顺利当选,彻底压垮了徐霖。当电视直播选举结果后,躺在沙发上的徐霖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股鲜血从口腔里喷出,当即不省人事。

“老徐,120马上就到,你要坚持,别吓唬我啊!”司马仪六神无主,使劲地哭喊。

徐霖缓过了神,声音微弱地说:“谁让你叫120的,我死不了。告诉医生只是感冒发烧,请他们回去!”徐霖对这个缺乏政治头脑,只知嗜财如命的蠢女人无比憎恨。

司马仪从省里请来了一位老中医,为徐霖把了把脉,开了几副方子。经过一番调理后,徐霖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病后上班的第一天,徐霖来到许昭雄的办公室。屋子里有不少人,有几位曾是自己的“铁杆”追随者。见徐霖进来,大家默不作声,全当没有看见,徐霖心里一阵不悦,暗骂这些趋炎附势的“墙头草”。倒是许昭雄很热情,连忙起身相迎。

“听说你病了,好点儿没有。正准备抽空去瞧瞧,实在分身无术。不好意思啊!”许昭雄显得很诚恳。

“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偶染风寒而已。谢谢许市长关心。”徐霖握着许昭雄的手,目光温润。

“大家回去再仔细琢磨琢磨吧,过几天我们再会商。我现在要向徐书记汇报工作了。”许昭雄将其他人打发出了门。

许昭雄的大度和礼数令徐霖感动。论许昭雄现在的地位和气场,没必要向自己这个“维持会长”汇报工作。

“你是政府的当家人,政府层面的工作你们大胆干便是了,市委全力支持的。”徐霖真诚地说。

许昭雄给徐霖倒了一杯茶,徐霖喝了一口茶,觉得香甜滋润,令人神清气爽。

走出许昭雄的办公室,徐霖感到浑身轻松舒适。阳光透过玻璃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徐霖惬意地哼起了小调。

“咔、咔、咔……”急促的高跟鞋磕地的声音由远而近,一脸惊慌的市委办公室副主任欧阳琼推门而入。

“出大事了,省道莽山隧道坍塌,人员伤亡情况不详。”

“怎么会这样?”徐霖大吃一惊,“赶快备车,到现场去。”徐霖几乎喊了起来。

出了市区,吉普车沿着省道行进了半个多小时后,被密密麻麻的车辆挡住了去路,交警正紧张地组织疏导车辆。

徐霖一行下了车,气喘吁吁地步行来到了莽山隧道附近。

山腰和山脚聚集了许多人,隧道口完全垮塌封闭,现场一片狼藉。许昭雄戴着安全帽,正指挥救援。一批专业技术人员和消防官兵组织钻孔,向隧道里输氧,几台挖掘机从侧面开挖,搬运泥石。

见徐霖上来了,满头大汗的许昭雄迎了过去。

“形势非常严峻。经调集双向监控查看,困在隧道里有五十多台车,其中大客车三台,轿车四十多台,初步估计困了有一百多人。”许昭雄脸色铁青。

“山高路险,机械作业难度很大。向部队求援后他们反应很迅速,有两个连的官兵分两头人工开挖洞口。相关情况我已电话向华书记和毕省长报告了。毕省长正往这里赶。”

救援工作紧张地进行,很快钻出了通风孔,许昭雄命令启动几台大功率鼓风机往隧道里吹风。一会儿,通风口掏得更大了,隧道里传来求救声。

许昭雄拿着干电池喇叭对着隧道里边高声喊话:“朋友们,我是滨海市市长许昭雄,请大家不要惊慌,救援工作进展很顺利,马上就能脱离危险。隧道里有共产党员、共青团员同志吗?”

“有,有,有……”隧道里接连不断传来了回复声。许昭雄非常激动,他提高嗓门:“同志们,组织上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党组织要求共产党员、共青团员挺身而出,做好群众的稳定工作,用鲜血和生命保护好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坚决服从党组织指挥,请许市长放心!”隧道里的回复声很响亮。

也许是天意,隧道并没有整体垮塌,而是两头道口岩层崩裂,创面不大。经过部队官兵人工开挖,小型挖机作业,不到两个小时,隧道贯通了。经仔细清点和查验,共两死五轻微伤。死者中有一名八十多岁的老人,犯有严重的心脏病。本来是到市医院治病的,突遇隧道垮塌,受惊吓死亡。还有一名是小偷,在市区偷了一辆摩托车,被发现后逃跑,惊慌失措驶入隧道,恰遇滚石砸中头部,摩托车失去控制追尾,倒地身亡。

毕继强赶到事故现场时救援工作已进入尾声,人员疏散完毕。听完救援工作汇报后,毕继强对滨海市政府的果断决策和有力措施表示了充分肯定,对部队官兵表示了真挚的感谢。

徐霖像大病了一场。莽山隧道垮塌,使他的精神遭受重创,他担心由此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晚上欧阳琼尽管百媚千娇地挑逗,但是徐霖全然提不起兴趣。一番敷衍之后,徐霖赶紧起床,穿上衣服,大口大口抽烟。欧阳琼感到很愧疚。

“欧阳,这次事故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死的人多了,后果不堪设想啊。”徐霖的情绪很低落。

欧阳琼走过来,没有说话。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她从背后柔顺地搂住徐霖的腰,将头靠在徐霖的右肩上,一股幽香在徐霖鼻尖上云绕。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万一有什么问题,我表弟会挺着的。他很仗义。”欧阳琼虽然在宽慰徐霖,但她心里并没有底。这个“表弟”实际上是她的初恋。

在徐霖眼里,欧阳琼几乎完美无缺。她清纯、阳光、婉约、淡定。当第一次见到欧阳琼,徐霖怦然心动,难以自制。欧阳琼从区里调入市接待处的当晚,徐霖便迫不及待地敲开了她的房门,疯狂地享受小女人芬芳诱人的青春胴体。

冷静的时候,徐霖总有一种负罪感,欧阳琼为自己付出太多。她比女儿徐筱还小一岁,这种近乎乱伦的关系令徐霖有些恐慌,更担心走漏风声。

“欧阳,我欠你的太多,下辈子都还不完。”徐霖很动情,“我已把你当妻子看待了,欠你的我慢慢还。”

几天来,徐霖发现欧阳琼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心绪不宁。徐霖关切地说:“如果身体有什么不适,要去医院查查。”欧阳琼没有回话,只是默默摇头。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或许我能给你当当参谋。”欧阳琼还是没有说话。徐霖急了,判断欧阳琼肯定遇上难事了。“欧阳,说吧。有什么难事我们一块儿想办法。”

“我有个表弟,在莽山隧道工程招标上遇到了几个强劲的竞争对手。他志在必得,希望我能帮上忙。可我无能为力。”欧阳琼求助地看着徐霖。

“你让我想想……”徐霖喃喃自语。

“你表弟公司资质怎样?”

“隧道工程承包企业,资质二级。承包莽山隧道工程没问题。况且,他们还与省内外多家一级资质隧道工程企业有着技术合作协议。”

“你放心吧,明天我要市公路局过问一下。”徐霖在欧阳琼红润的嘴唇上轻轻地舔了一口,欧阳琼趁机咬住了徐霖的舌头。

几天后,表弟马俊聪顺利中标。当晚,欧阳琼领着马俊聪,拎着二十万现金,敲开了徐家门。

经过专家勘察鉴定,莽山主隧道技术质量符合国家标准,部分指标还高于国家标准。但隧道两头泥石滑落存在技术质量问题,主要是当初为了抢工期所致,应立即整改。

在市委常委扩大会上,吴彪主持了事故分析,强调要对施工单位资质进行复审,请纪检监察调查是否有违纪问题。

徐霖心慌意乱,感觉吴彪每句话都是针对自己。

几天后,许昭雄来到徐霖的办公室。

“徐书记,纪检监察部门调查过了,没什么大问题。投标企业资质问题也不大,招标程序合规,没有发现有领导打招呼的情况。”许昭雄说完,友善地看了看徐霖。

“不过,这次事故的性质是恶劣的,还得处理人哪。我的意见是,我们班子主要成员得自请处分。我是市长,应记过处分。你是常务副书记,党内警告处分。你看怎样。如果没意见,近期报到省里去。”许昭雄说,我已同相关部门说了,事故调查处理到此为止。但是,工程承包商必须承担隧道口修复所有费用。

“我完全赞同。只不过你的责任背得重了一些。”徐霖歉意地说。

“作为一市之长,理应承担主责嘛。”许昭雄意味深长地握住徐霖的双手。

许昭雄离开了维多利亚,漫无目的地在海边徘徊,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李萱离开的三年,许昭雄异常孤独难熬。他犹如一叶扁舟在风高浪急的茫茫大海里飘荡、沉浮。

吴彪老谋深算,他得仔细揣摩清楚,不敢有丝毫偏差。然后,不折不扣地执行,且不能贪功,无怨无悔地奉上辛勤耕耘的成果;徐霖阴险狡猾,防不胜防,他得时刻冷静应对,既不能过于强硬,也不能过于软弱。有时像猫,有时还得是老鼠,巧妙地演绎猫、鼠角色轮换的游戏,牢牢控制徐霖阵线的力量。

他思念李萱,但远水不解近渴,需要雅倩的温情。

然而,雅倩的欲望在慢慢膨胀,总拿孩子来胁迫要求结婚。可在许昭雄情感的天平上,雅倩的分量要轻得多,从某种程度说,俩人的关系只能算相互抚慰的伙伴,只有李萱才是真爱。他累极了、厌倦了、烦透了……恨不得猛的一下跳入大海,任由漂流,甚至沉入海底。

忽然,手机震动起来,是毕省长的电话。

“昭雄啊,你们登记的事进行的怎样了?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哟?”

许昭雄一阵惊慌之后,立即镇定下来。“下午和民政局约好了,明天上午可以办好。让省长费心了,不好意思。”许昭雄连忙撒起了谎。

“提前恭喜你们了。正好明天下午我来你们市里走走,听说雅倩的厨艺不错,说好了,就在你们家,提前讨杯喜酒喝。”电话里传来省长爽朗的笑声。

真是催命啊,许昭雄已经没有选择了。

许昭雄来到了雅倩的小楼房。

小炜已经睡了,雅倩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腿,下巴放在膝盖上,似乎在静静的期盼和等待,眼神忧郁。

忽然,隐约有一个男人的脚步声敲打着她的心房。雅倩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扑入许昭雄的怀抱。

“让你受委屈了,我们结婚吧!”许昭雄搂着雅倩的腰身。

雅倩吃惊地看着许昭雄,疑惑地摇了摇头。

“真的,我们明天去登记。”许昭雄温情地吻着雅倩的额头。

雅倩脑袋里一片空白,半天说不出话来。突然,她将头扎进许昭雄的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小炜被惊醒了,哭着喊妈妈。雅倩挣脱许昭雄,从床上抱起了小炜,激动地说:“小炜,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睡眼的孩子看着许昭雄半天没有反应。许昭雄非常内疚。

小炜是雅倩和许昭雄第四个意外怀孕的孩子了。

频繁的人流和沉重的精神压力使雅倩日渐憔悴、消瘦,脸上迷人的红晕悄然离去。

雅倩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女人。如果当初另有所图,后来是真心地爱着许昭雄。

也许是官场的压力太大,需要宣泄;或许本身具有强烈的占有欲,许昭雄对两性生活异常的迫切和频繁。原本丰腴性感,活力四射的雅倩难以招架许昭雄的折腾。这些年,雅倩奉献了太多太多,身体受到了很大的伤害,而自己又负起了什么责任?

女人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心爱男人的真情相拥。雅倩望眼欲穿地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放下电话,徐霖的脑袋像被人打了一闷棍,空荡荡的,傻傻的呆坐在办公椅上。组织上决定,因年龄问题杨牧清退出领导岗位,担任关心下一代协会会长。

杨牧清压低声音,给徐霖交代处理一些紧要的事情。

徐霖非常绝望,恐惧得要命。他急忙将欧阳琼请到办公室,扣上门,拉上窗帘,打开保险柜,在文件夹里取出一张银行卡。

“欧阳,感激你多年来的厚爱,我这辈子报答不尽。这张卡里有两百多万元,司马仪不知道。你拿着,今后找个可靠的男人嫁了吧!”

毫无思想准备的欧阳琼猛的吃了一惊,好半天才平静下来。“我是自愿的,您不需负责,这钱我不能要。”

“傻丫头,拿着。这是你应得的。”徐霖不由分说地将银行卡塞进欧阳琼的口袋里。“记住,密码是你的生日。”

欧阳琼出门后,徐霖如释负重。他开始清理办公室,将保险柜里一堆现金和珠宝首饰装入一个大的旅行箱。晚上,侄儿开来了车,叔侄俩吃力地将旅行箱抬上车,送到家里。

滨海市委班子主要成员任免文件发布了:任命徐霖为省政协文史资料和学习委员会主任(正厅级),免去其滨海市委委员、常委、常务副书记职务;任命许昭雄为滨海市委书记,继续担任滨海市长。

这个安排还在徐霖的接受范围之内,他正收拾办公室,准备到省城赴任。

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徐霖迟疑了一下,慢慢拿起了话筒。

“徐书记不好了,市建委主任李成坚双规了。”市监察局副局长王德明是徐霖一手提拔的,他和李成坚是“把兄弟”关系。

徐霖几乎吓傻了,多年来他一直担心李成坚。

在王德明的竭力引荐下,李成坚进入了徐霖视野,并成了“知心朋友”。

李成坚不但在徐霖面前一直表现得谦卑、顺从,而且对徐霖慷慨、大方,忠心耿耿。逢年过节,生日病痛的,李成坚总少不了大礼相赠,感激这位有再造之恩的市领导。刚开始徐霖夫妇还推三推四,后来就觉得理所当然了。就连女儿徐筱三年国外留学费用都是这位仗义的李叔叔无私捐助。

徐霖粗略估算了一下,十多年来,李成坚送给自己的现金、珠宝、字画、高档补品价值数百万元,还不包括徐霖花在那帮“红颜知己”身上的大笔开销。

徐霖没忘了这位重感情、讲义气的兄弟。李成坚从市建委工程队队长一步一步爬升,最终登上主任的宝座。

李成坚个性张扬,一身匪气,涉嫌严重经济问题,群众举报不断,都被王德明和徐霖压住了。

徐霖没少教训这位不消停的哥们儿,李成坚当面应承很好,但屁股一转又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徐霖深陷其中,进退维谷。每当想起与李成坚的交往和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徐霖胆颤心惊,惶惶不可终日。

徐霖挂掉电话,手脚发抖,极度的恐慌裹在心头,他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傍晚时分,徐霖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了家里。徐霖的模样吓了司马仪一跳,她以为老公病了,关切地摸了摸徐霖的额头,感觉正常,估计丈夫有心事。她进了厨房,烧了几盘好菜,然后从酒柜里取出一瓶好酒。

平日,徐霖酒量很大,民间有“徐一斤”的传说。此时,还不到三两酒,徐霖已醉眼朦胧。司马仪知道心情不好,苦酒浇愁伤心伤身,赶紧将徐霖扶到沙发上,沏上一大杯上好的铁观音。

徐霖端起茶杯,踉踉跄跄走到空中花园露天观景阳台。

楼层很高,海风正猛,站在阳台上感觉有些飘。仗着酒性,徐霖慢慢走到阳台边缘。

月亮升的很高,乳汁一般的月光倾泻在海面上。海浪不停地翻滚,月亮忽远忽近地游弋,梦幻一般。忽然,徐霖走进了一片柳林,那是家乡的“儿童乐园”。儿时的伙伴们在飞舞的柳枝下嬉戏、追逐,欢笑声在柳林里荡漾,徐霖满心欢喜地飞奔过去。

徐霖静静地躺在太平间的水晶棺里。

徐筱跪在灵前,泪如泉涌,不停地烧着纸钱。司马仪哭得晕过去几次,手上挂着“点滴”。欧阳琼藏在人群中低声地抽泣。

许昭雄点燃三支香,举过头顶,向徐霖的遗体行了三个大礼,然后,深深的三鞠躬。

徐霖一辈子处心积虑,苦心经营,到头来以悲情的方式告别人世,令人惋惜、悲伤、沉思……

人已故去,永远作别了尘世的恩怨情仇,放下了功名利禄,轻轻松松回到了生命的原点。这些,对徐霖或许是最好的解脱。

许昭雄好像有了一些安慰。

李萱学成归来,毕继强亲自主持接风晚宴。 “欢迎我们的博士生回家啊!”毕继强带头响起了掌声,然后,握住李萱柔软的手。大家再度热烈地鼓掌。

宾主落座后,毕继强站了起来:“受华宇书记委托,我宣布省委决定:李萱同志任省长助理,兼省经贸委主任。”掌声更热烈了。待大家安静下来,毕继强接着说,“李萱同志已是全球知名经济学家,她的经济研究成果深受国内外学术界推崇。世界银行、全球前十大投行纷纷发出加盟邀请,她的德国母校盛情挽留任教,而李萱一一婉言谢绝。”毕省长很激动,“我提议,为了李萱同志一腔报国之情干杯!”

从不沾酒的毕继强倒满大杯红酒,一饮而尽。

“干杯,干杯,干杯……”嘉宾们热情洋溢,开怀畅饮,都有了一些醉意。

宴会结束了,大家各自散去。许昭雄将有些醉意的毕继强扶上了宽大的卧车,反复叮嘱秘书一定要照顾好毕省长。

送走省长,许昭雄悄悄约了李萱,他们来到海边。

许昭雄和李萱沿着海岸线踱步,许久没有说话。许昭雄借着月色瞟了李萱几眼,在晶莹的月色里李萱如同圣洁的女神般冷艳,眸子里闪烁着火一般的热望,但又流淌出绵绵不绝的哀怨。许昭雄的心头涌上一阵爱怜和酸楚。他轻轻搂住李萱柔软的腰肢,李萱将头靠在许昭雄的胸口,泪水悄然而流。

“雅倩是个不错的女人,要好好待她。”李萱平静了许多,从许昭雄的怀里挣脱出来。

“今天,华宇书记谈了对你的看法,征求了我的意见。我揣摩,不久你可能要接替滨海市委书记了。”

“我最近越来越厌恶官场上的游戏了。我只需要你。”许昭雄抓住李萱的双手。

李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痴痴地看着许昭雄的眼睛。她何尝不想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过着简单、平淡、轻松的生活。然而,生活是现实的,现实是残酷的,名利场上的博弈是无情的。她最担心许昭雄的仁慈和书卷气在关键时候狙击了进攻的激情。

李萱立刻冷静下来:“这不是你的风格,也不是我的期待。”她猛地将手抽出来。

“回去吧,雅倩和孩子等着你呢。”李萱挥手作别。

李萱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慢慢消失在茫茫夜色里,许昭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掩面而哭。

张逸云:毕业于湖南理工学院中文系。1984年开始发表作品。在《诗刊》《西部文学》《青海湖》等刊发表诗歌、散文、报告文学、小说、文艺评论等一百多篇。著有长篇小说《山青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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