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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娜·贝姆的女权主义批评探析

2013-03-20北京外国语大学

外文研究 2013年1期
关键词:世纪作家文学

北京外国语大学 金 莉

北京市优秀博士学位论文指导教师人文社会科学项目“当代美国女权文学评论家研究” (YB20091003001)

尼娜·贝姆的女权主义批评探析

北京外国语大学 金 莉

作为美国著名女权主义评论家,尼娜·贝姆在长达40年的学术生涯中专注于对于美国女性的研究。其重要贡献包括:开启了19世纪美国女性小说研究的先河;对于20世纪文学经典排斥女性的现象进行了精辟分析;对于19世纪女性创作进行了全方位的探索。贝姆的批评理论与实践为美国女权主义批评的重要开拓式尝试,建构了富有性别意识的批评话语。

尼娜·贝姆;女权主义文学批评;美国女性研究;美国女性创作

尼娜·贝姆 (Nina Baym, 1936-)为享有众望的美国女权评论家,毕业于名校,先后获得康奈尔大学学士学位、拉德克里夫学院硕士学位和哈佛大学博士学位。贝姆自60年代起在伊利诺伊州大学任教,曾任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文理学院人文学部主任和英语系主任,现为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的退休荣誉教授。她在学界影响广泛,目前担任《诺顿美国文学选集》的总主编和多个重要文学批评杂志的编委。贝姆的学术生涯硕果累累,著有数部开拓性的评论作品,并于2000年荣获美国现代语言协会颁发的杰伊·B·哈贝尔美国文学终身成就奖。贝姆的研究方向主要包括美国文学批评、美国女性研究、美国女性创作研究3个方面。贝姆通过自己的文学批评实践,建构了富有性别意识的批评话语,丰富了美国女权主义批评的成果。

一、为女性文学传统正名

贝姆的文学批评生涯起步于20世纪60年代末,早期研究主要集中在19世纪美国文学。或许正是在对于19世纪上半叶的男性美国作家(包括霍桑、麦尔维尔、库珀、梭罗等人)的研究中,尤其是对于这些作家作品中的女性角色研究中,贝姆开始思考由女性作家塑造的女性角色,转而开始关注女性作家。贝姆在研究中注意到这样一个不争的事实,即19世纪的美国文坛上活跃着一大批女性作家,而这些作家在20世纪的美国文学研究中几乎全部销声匿迹。19世纪女性作家驰骋文坛的事实也在霍桑于1854年写给自己的出版商的信中得到证实,他在信中表达了对于这些女性作家的愤懑。如今霍桑的这封信已经成为20世纪美国女权主义文学批评家们最常引用的文本之一。正是出于对女性作家占领文学市场的不满,导致霍桑发出此言:“美国如今完全沉迷于一群该死的胡写乱画的女人。当大众品味被她们的垃圾所吸引时,我就没有成功的机会,而即使我达到成功也会感到羞愧。”(Baym 1999: 21)当然,19世纪女性文学的繁荣也在其他文献中得以证实。约翰·D·哈特(John D. Hart)发表于1950年的《畅销书》(ThePopularBook) 指出了19世纪中叶女性在文坛上的主导地位;莱尔·赖特(Lyle Wright)在其发表的美国小说的三卷(1965年、1969年、1972年)书目中,包含了上千部女性小说书名;而哈佛大学出版社的前三卷《著名美国女性》中列举了162名在1900年前去世的女性作家。(Baym 1985: 5)照此看来,19世纪的美国社会的确涌现出一大批“胡写乱画的女人”,备受读者拥戴,成为当时文学市场上独领风骚的一代。

遗憾的是,在20世纪很长一段时期内,这些曾经风生水起的女性作家在文坛匿迹不见,也从书店和课堂中消失,以至于造成美国文学被男性一统天下的局面。为改变这一不公现象,贝姆于美国女权运动风起云涌的1978年出版了意义深远的批评论著《女性小说:关于由女性创作、为女性而作的美国小说指南,1820-1870》(Woman’sFiction:AGuidetoNovelsbyandaboutWomeninAmerica, 1820-1870),重新审视了19世纪20年代至70年代女性作家在文坛上的贡献,为其正名,由此开拓了19世纪美国女性小说研究的先河。她在书中涉及48位作家的130部小说,将19世纪美国文学中“被遗忘的一代”(the lost generation)挖掘出来。贝姆重点评价了12位高产且成功的作家:凯瑟琳·山德维克(Catharine Sedgwick)、玛利亚·麦克因塔石(Maria McIntosh)、 E·D·E·N·萨斯沃斯(E. D. E. N. Southworth)、卡洛琳·李·黑茨(Caroline Lee Hentz)、苏姗·沃纳(Susan Warner)、安娜·沃纳(Anna Warner)、玛利亚·卡明斯(Maria Cummins)、安·斯蒂芬斯(Ann Stephens)、玛丽·简·霍姆斯(Mary Jane Holmes)、马里昂·哈兰德(Marion Harland)、卡洛琳·切泽博罗(Caroline Chesebro)和奥古斯塔·伊万斯(Augusta Evans),对于她们的文学贡献做了积极中肯的评价。贝姆声称,因为这些作家的创作,小说成为当时最受欢迎的文学作品,这一文学形式的流行使得写作成为女性的职业,阅读成为女性的娱乐形式。当人们今天试图去挖掘和理解女性经历时,文学史中被遗忘的这一部分内容尤其有用,因为她们的作品是美国文化传统的重要组成部分。(Baym 1978: 11)

贝姆在分析这批小说成功的原因时说,这批小说都是由女性创作、为女性创作的,其内容揭示了它们在文坛上大获全胜的秘密。因为许许多多这类小说都讲述了共同的故事:被剥夺了依靠的年轻女子如何在社会上自立。这些女子通过自己的奋斗,最终实现自我、取得成功,即获得幸福美满的婚姻和家庭。贝姆把这些小说定义为讲述了“考验与成功”的故事。(Baym 1978: 17)它们之所以受到女性读者的欢迎,就是因为它们与女性读者的生活息息相关。女主人公因低下的社会地位而遭受虐待、贫穷、疾病、残暴、剥削、背叛等等。虽然作者们的“解决方式”有所不同,但是这些作品都强调了女主人公对于困境的克服,以及女性自我的建构和个人价值的实现。这些作者相信女性有机会也有责任通过改变自己来改变自己的生存环境,这些倡导女性自立的故事使得19世纪的女性如果不是在现实生活中,至少在文学作品中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读来令人鼓舞,广受读者欢迎。

文学评论界经常以“感伤小说”或“家庭小说”来形容19世纪的女性创作。贝姆指出,所谓感伤小说,就是指情感高于一切的小说。但在1820年之后出版的这些女性小说中,作者把沉浸于感情作为女性成长的最大诱惑和危险之一,她们不愿意接受,也不愿意让她们的读者接受当时流行的女性必定是逆来顺受、必然成为性牺牲品的观点。诚然,这种小说弥漫着“家庭生活崇拜”的情调,这是因为,当时女性的领域就是家庭,女性小说弘扬了无论男性或女性都能从建立在爱情、相互支持与相互负责的家庭关系中找到幸福与满足的观点。女性因其高尚的道德品质,对于建立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具有关键作用,这样的幸福家庭则是构成平等、美好的社会的基石。在一个女性被视为商品和性工具的商业社会中,在一个女性被束缚在家庭领域的社会环境下,这类作品暗示了女性影响前所未有的扩展。

然则,“19世纪女性作家的成功成为她们文学作品低劣的标志,成为庸俗与商业价值观凌驾于高雅艺术之上的佐证。”(Baym 1985: 4)在强调这些作品对于美国女性的重要意义时,贝姆也承认这些女性小说缺少所谓的“伟大的文学作品”所须拥有的美学水准和非凡才智,她也未能从中发现挖掘出被遗忘的简·奥斯汀或乔治·艾略特,甚至没有一部作品可以与霍桑的《红字》比肩。但贝姆强调说,那些用来定义美国文学佳作的所谓“纯粹”文学标准,都具有男性中心论的偏见,即,“把捕鲸船而不是缝纫组视为社区的象征;把颐指气使的母亲、泼妇般的妻子和背信弃义的情人而非专横的父亲、施虐的丈夫和玩弄女性的求婚者作为讽刺的目标。美国文学经典展示了对于正在成年的男性所面临的危机的不同寻常的同情,却对于处于同一阶段的女性危机缺少怜悯之心。”(Baym 1978: 14)从这一角度看,文学作品是否成为经典,与文学经典标准的制定密切相关。

以撰写《抵抗式的读者》(TheResistingReader)遐迩学界的美国女权评论家朱迪斯·菲特里强调说,贝姆的《女性小说》是第一部以另一种假设和信念写成的19世纪美国女性文学史,完全不同于弗雷德· L·帕蒂(Fred L. Pattee)的《女性化的五十年代》(TheFeminineFifties, 1940)和赫伯特·罗斯·布朗(Herbert Ross Brown)的《美国的感伤小说,1789-1860》(TheSentimentalNovelinAmerica, 1789-1860, 1940)。(Fetterley 1994: 602-603)而贝姆论著中所涉及的历史时期,正是男性评论家称之为“美国文艺复兴”的时期,在传统的文学史中这一时期的女性作家成为“隐身人”。贝姆以研究这些作品来纠正对于这些作品意义的否定,历史地建构了19世纪中产阶级女性作家所采用的策略。贝姆指出,这些小说代表了一种“温和的、有限的、实用的女权主义。”(Baym 1978: 18)贝姆的目的是使这些作品进入20世纪读者的视线,引起人们对于19世纪女性小说的关注。尽管她未能使这些作品都成为经典,但毫无疑问,她的努力使得美国女性作家研究被学界所接受。(Baym 1985: 8)伯纳德·罗森塔尔(Bernard Rosenthal)指出,贝姆不是第一位研究这些作家的人,但是她是第一位认真对待这些作家的人,她不仅提出了阐释她们的理论,还促使人们将其作品置于美国文学经典之列。由此,贝姆成为20世纪后半叶第一位为19世纪女性文学传统正名的女权评论家,其《女性小说》也成为美国女权批评的经典之作。(Rosenthal 1978: 578)

二、抨击男权文学理论之偏见

正是在对于女性文学的研究中,贝姆提出了这样的质疑:那些当初为霍桑诟病的女性作家如今何在?为何她们曾经“笑傲江湖”,却在20世纪文坛上几乎全部销声匿迹?是因为这些作品缺少文学价值而无法成为经典吗?贝姆认为这是20世纪美国文学界父权统治文学理论的结果。从这一论点出发,贝姆在1981年发表了在学界造成轰动效应的文章《陷入困境的男性情节剧:论美国小说理论如何将女性作家排除在外》(Melodramas of beset manhood: How theories of American fiction exclude women authors)。

贝姆指出,学界现存的一个怪现象是,尽管19世纪中期之后,女性作家一度在美国文学创作中占据领先地位,但直至1970年,美国经典书目中没有任何女性小说家的作品。贝姆阐释了这一现象产生的原因。其一,一些颇有影响力的评论家对于女人成为严肃作家怀有根深蒂固的偏见;其二,他们对于女性作家可以创作出优秀作品持怀疑态度;其三,是与性别有关的局限性,这些局限性并非来自产生这些女性作家的文化现实,而是后来出现的文学理论对于早期文学充满性别歧视的判断。这一判断的中心思想是美国文学经典作品必须具有“美国性”。

何谓“美国性”?首先,作品的主题必须是关于美利坚民族的,作者在其作品中必须着力描绘美国独有的经历和特征的某个方面。而令人费解的是,这种流行的文学理论认为真正的美国文学必须把批判美国文化和社会作为自己的主要任务,19世纪的女性作家对此不是持批判态度,反而是表现出一种文化的赞同,因而女性作家及其作品在男权文学理论和文学史中被视为障碍和阻力,“女性作家是作为敌人进入美国文学史的。”(Baym 1981: 130)女性文学作品被排除在文学经典之外缘由于此。贝姆据此提出,在这种理论模式下,男性作家创作了反映美国性的情节剧,陷入困境的男性象征着文化的张力。这种美国性的本质主义理论构成了一批20世纪中期重要美国文学批评作品的主线:F·O·麦迪森 (F. O. Matthiessen) 的《美国文艺复兴》(TheAmericanRenaissance,1941)、亨利·纳什·史密斯 (Henry Nash Smith) 的《处女地》(VirginLand,1950)、查尔斯·菲德尔森 (Charles Feidelson) 的《象征主义与美国文学》(SymbolismandAmericanLiterature,1953)、R·W·B·路易斯 ( R. W. B. Lewis)的《美国亚当》(AmericanAdam,1955)、理查德·蔡斯(Rechard Chase) 的《美国小说与其传统》(AmericanNovelandItsTradition,1957)、丹尼尔·G·霍夫曼 ( Daniel G. Hoffman) 的《美国小说的形式与寓言》(FormandFableinAmericanFiction,1961)等。这些批评作品一起建构了关于美国文学的神话。

这个被美国文学评论界建构的神话讴歌了一个与特定社会环境分离的美国个体所面临的抗争,弘扬了这片新大陆上一个不受历史和社会事件束缚的独立个人可以获得完整自我定义的精神。这个神话将个人置于社会之上,强调个人在某种含义上可以与他们生活的社会所分离,社会对于人的本性是第二位的,对于个人具有破坏性的压力,个人是作为社会的敌手而存在的。贝姆认为,只有在拥有大片荒野的美国,这些奇异怪想才成为可能,只有在文学作品中也才更为可信。随着美国西进运动的进展,个人与社会的冲突日益凸显。这种冲突在19世纪作家库珀的皮袜子系列作品(Leatherstocking Series) 中就有反映,之后在20世纪又演变成诸如杰克·凯鲁亚克(Jack Kerouac)的《在路上》(OntheRoad,1957)、约翰·厄普代克 (John Updike) 的《兔子,跑吧》(RabbitRun,1960)这些对于不受约束的空间的向往或是对于逃避的渴望。在这一类作品中,马克· 吐温的《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AdventuresofHuckleberryFinn, 1885)颇具典型意义。男孩哈克为了逃脱社会的约束,开始了他与逃奴吉姆沿着密西西比河的漂流。在小说结尾,哈克拒绝再次被收养,决定继续其漂泊不定的自由生活。哈克的决定被称为体现了美利坚民族精神:拒绝被“教化”,不满足现有的社会环境,渴望逃离约束。而在这些故事中,具有侵犯性、局限性和破坏性的社会经常是由女性所代表的,所以在男性作品中,女性往往成为男性实现自我、追求自由的障碍,成为限制男性个性发展的社会的代言人,而塑造了承担家庭责任、拒绝逃避的女性的作品反而被摒弃于反映美国特征的文学经典之外。贝姆文章的意义就在于,她从根本上质疑了美国文学史的撰写标准,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多年来把女性排除在外,或是使其边缘化的美国文学神话的本质。《陷入困境的男性情节剧:论美国小说理论如何将女性作家排除在外》已经成为美国女权主义文学批评的经典文本,在美国文学经典修正过程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三、讴歌美国女性之贡献

贝姆具有广泛的学术兴趣和深厚的批评功底,她将自己的研究置于美国文化的大背景之中,从各个角度研究了女性创作对于美国社会与文化发展的贡献。她于1995年发表了《美国女性作家与历史作品,1790-1860》(AmericanWomenWritersandtheWorkofHistory)一书,将研究视角拓展到历史作品领域,探讨了19世纪女性创作的大批各种体裁的历史作品。贝姆以她一贯的严谨学风,在研究中涵盖了150位女性作家的350部作品,包括被人们所熟知的莉迪亚·查尔德 (Lydia Child)、哈里特·比彻·斯托 (Harriet Beecher Stowe)和萨拉·黑尔(Sarah Hale),以及对当代读者来说相对陌生的萨利· 安德森· 哈斯汀(Sally Anderson Hastings)和汉娜·弗莱格·古尔德(Hannah Flagg Gould)。贝姆把研究的范围扩大到历史教材、传记、回忆录,历史题材小说、戏剧、诗歌、游记,以及传教士的宗教历史故事,因而把历史置于19世纪美国知识生活的中心。虽然作者大多是新英格兰地区的盎格鲁新教徒或他们的后裔,但其社会地位、政治观点和职业却大相径庭。贝姆在书中表达的一个重要观点是,无论这些女作家持何种观点,她们强调拥有对于政治和公共事务表达自己观点,并宣传自己观点的权利。(Baym 1995: 40)这一时期的女性充分利用了共和国女性角色的观点为自己找到了阅读和创作历史作品的理由,历史阅读和写作使得女性很容易适应共和国母亲范式。贝姆消解了关于公共与私人两个不同领域的意识形态,力图证明两者之间的界限并非那样泾渭分明,置身于私人领域的美国女性通过撰写这些作品直接和广泛地参与了国家公共生活的话语。受到启蒙运动中关于两性智力平等以及维多利亚时代关于女性具有精神优势的观点的影响,美国女性作家认为女性在历史上可以承担更为重要的角色。贝姆的研究使得“我们看到女性对于国家言论的参与如何影响了美国思想的形成”(Stevenson 1996: 847)。在这部论著中贝姆继续揭示了美国女性在19世纪美国社会中的在场,其研究的广度和深度令人赞叹。

贝姆研究的下一个女性创作领域是科学。贝姆在2001年出版了《美国女作家和19世纪科学:其关联方式》(AmericanWomenofLettersandtheNineteenth-CenturySciences:StylesofAffiliation),探讨了19世纪美国女性与科学的关系。科学在19世纪的美国得到了广泛的发展与传播,极大地改变了公众对于知识的理解。随着科学对于社会发展的意义日益显见,许多知识女性也努力把科学观点纳入自己的视野。贝姆探讨了美国女性写作对于科学的回应。虽然无法成为科学家,但美国女性坚持认为她们可以懂得科学,并且参与有关科学的话语。女性利用她们与出版业的联系,促进了大众科学知识的传播。贝姆在其作品中将一批19世纪的女作家以人们意想不到的方式联系到一起:艾米拉·菲尔普斯(Almira Phelps),萨拉·黑尔,凯瑟琳·比彻(Catherine Beecher),苏姗·菲尼莫·库珀(Susan Fenimore Cooper),伊丽莎白·凯利·阿加西斯(Elizabeth Cary Agassiz),爱玛·维拉德(Emma Willard),玛利亚·米歇尔(Maria Mitchell)和艾米莉·狄金森(Emily Dickson)。这些来自新英格兰地区的知识女性,都曾书写过与科学有关的作品。贝姆对于这些为女性传播科学知识的女作家表现出极大兴趣,她们致力于提高女性的才智,其科学作品曾出现在教材、小说、诗歌、医学杂志、指导书籍和畅销杂志上。例如,19世纪著名的女性杂志主编萨拉·黑尔于1830-1870年之间在她享有广泛声誉的杂志《戈迪夫人杂志》(Godey’sLadyBook)上登载了大批以科学为内容的文章,她虽然不相信女性能够在科学领域做出原创性贡献,但强调了女性才智提高的重要性,以及科学技术对于家庭生活的实际意义。凯瑟琳·比彻*19世纪著名作家哈里特·比彻·斯托的姐姐,著名女性教育家。也在其再版多次的畅销著作《家政指南》(TreatiseonDomesticEconomy,1841)中宣传了与家务有关的科学知识。当然,并非所有女性都对科学的发展感到欢欣鼓舞,著名诗人艾米莉·狄金森虽然在诗作中不断涉及科学题目并使用科学意象,但却把它们作为自己抗争宗教和父权统治的工具。值得称颂的是,贝姆在这部作品中,从文学文本分析转向作家背景分析,范围扩大到对于美国文化史的研究。该书的意义还在于它为后来的生态女权主义者提供的历史研究视角,这种视角在那些反对科学和强调精神化的女性作家作品之中都有体现。(Shteir 2004: 80)

2011年,贝姆出版了《美国西部女性作家》(WomenWritersoftheAmericanWest, 1833-1927),进一步拓展了美国女性研究的疆界。首先,贝姆将研究范围延伸到一直以来属于男性作家、探险家和男性成长历程的特权领地,集中探讨了美国女性西部作家及其作品。长期以来,在美国西部写作中女性作家的名字一般仅出现在括号、脚注和参考书目中。《美国西部女性作家》着力展现了女性作家与这一领域的关联性,以及女性作家对于这个领域做出的贡献。贝姆通过广泛查阅文学史和文化史、选集、传记词典、学术论文与专著、出版书目、参考书目、出版商的书籍广告以及各类网站,进行了全方位的搜寻,发现了出版于1833年至1927年间出自343名女性创作的640本关于美国西部的作品。对于这些作品,有些已经具有相当多的研究成果,还有一些在近年来才受到学界关注。但是绝大多数早已遭受被尘封的命运。这些从事西部写作的女性有作家、新闻作者、自由撰稿人和编辑,也有教师、社区活动家和地方历史学家。在这个群体当中,既有多年笔耕不辍、拥有多部作品的职业作家,也有将毕生精力倾注于一部作品的女性。但贝姆的研究说明西部文学绝非像人们通常所认为的那样,是一个只有男性参与的领域,她的研究成果也又一次雄辩地证实了“女性在被认为应该是无声的地方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并且做了她们被认为不可为的事情”(Baym 2011: 2)。

贝姆努力从女性如何再现西部、如何自我展现的角度来分析这些作品。从题材上看,女性作家的西部作品较少涉及男性西部作品、尤其是后来的西部影视作品中常见的对暴力、枪战和死亡的描述,而更关注女性的故事。这些作家丝毫不认为西部是仅属于男性的主题,而是把自己的创作看作是对于西部定居的真实记载。美国西部作品中具有共性的主题是其体现的“天赋命运”:美国的西部开发注定它会将自己的边界不断向西延伸,直至太平洋海岸。但在女性笔下,对于西部荒野的这种占领是以和平昌盛为宗旨,以家庭、农场和商业的发展为目标的,而不是为了炫耀征服和暴力,更不是张扬男性气概和个人英雄主义。西部女性写作的共同特点是表现出对于定居西部、发展西部、繁荣西部的“共同目标”的关注,以及对于女性的坚强意志的歌颂。西部女性作品再现了女性在开放西部的历史使命中作为男性的伙伴的经历,西部成为一个女性也被赋予成长和发展空间的地方。西部女性帮助创建了西部生活,也因此改变了西部。而在这个过程中,女性也变得更加健康、活跃、有用,比起她们位于东部的姐妹们更多地参与了社会。“西部的发展使得女性成为新人”。(Baym 2011: 2)远离东部城市文明和欧洲高雅文化传统,西部更为有效地摆脱了在东部城市逐渐形成的等级观念和文明社会的繁文缛节,并非出身名门的普通女性也因而有机会自由发展、实现自我。新夏娃,与新亚当一样,将在美国西部获得自己的发展机遇。(Baym 2011: 9)

贝姆对于西部女性作家研究的创新之处还在于她对于领域和体裁的跨越。在研究西部作品时,自然会涉及对于西部的定义。西部的范围和边界是一个不固定的、具有多种文化真实性的概念。随着西进运动的进展和西部边疆的移动,西部的含义也在不断变化,而关于西部的写作,就会包含许多不同的声音,由此组成了独具特色的德克萨斯、加利福尼亚、犹他、新墨西哥等被人们称为“西部”的广大地区。贝姆在书中强调了区域对于文学创作的意义以及区域文化的极大差异,以此为前提为读者介绍了西部女性作家是如何再现自己所在区域的,从而有效展示了西部写作的多样性。贝姆在该书中介绍的各类作品包括小说、戏剧、诗歌和短篇故事,也有回忆录、传记和游记,还有传教小册子、政治作品等等。西部作品显示了女性在公共领域的活动能力,展示了她们的才能。贝姆在研究中发现,出自少数族裔女性作家之手的西部书籍凤毛麟角,她所涉及的大多数作者都是具有一定社会地位的女性,她们绝大多数为具有“盎格鲁—撒克逊”血统的女性,即英格兰人、苏格兰人、威尔士人、爱尔兰人的后裔。在上述所有的作家中,只有19位其他族裔女性(包括华裔、非裔、墨西哥裔和美国土著),占书中所涉及作家总数的将近百分之六。考虑到长期以来西部少数族裔作家的边缘社会地位,这样的发现似乎也在预料之中。少数族裔作家很少具备发表长篇作品的政治和经济条件,难怪她们能够出版的著作如此之少。贝姆的这部作品也获得学界的肯定。纽约大学的S·K·伯纳丁指出,作为19世纪美国文学和女性创作研究的奠基式人物的贝姆,在这部著作中同时丰富了两个领域。她在之前对于女性小说和女性历史作家的挖掘性工作基础之上,这一次又把视线转向美国女性书写的各类西部作品。(Bernardin 2011: 300)著名女性评论家伊莱恩·肖沃尔特(Elaine Showalter)则在该书封底的推介语中称,“作为老西部女性创作的第一部全面的指导性书籍,这部作品必将成为一部标准和经典文本。”

回顾过去几十年的美国文学界,最大的变化莫过于因为对于女性作家的发现和挖掘所带来的文学经典的变化,它极大地改变了人们对于美国文化和社会的理解,也由此产生了一大批美国女性作家研究的优秀学术成果。在2000年现代语言协会颁发给贝姆的杰伊·B·哈贝尔美国文学终身成就奖的表彰辞中,贝姆被称之为女性研究领域“无以比拟的开路先锋”。她的许多著作和文章已经成为关于19世纪女性写作的批评经典。她不仅在对于“美国文艺复兴”时期的重要作家的重新评价中成为领军人物,也因为她对于经典的评论和对于19世纪女性的研究,成为美国文学批评中的主力军。贝姆的作品深刻持久地改变了美国文学史的书写。*Citation of Hubbell Medal 2000. http://als-mla.org/HMBaym.htm.女性评论家戴尔·M·鲍尔(Dale M. Bauer)曾这样评价贝姆,在长达40年的学术生涯中,贝姆的研究天衣无缝地衔接在一起,似乎她从一开始就对于自己的学术方向持有十分清楚的认识。(Bauer 2005: 646)的确,贝姆的学术研究令人联想到美国文化中具有主题图案的百衲被。从作为作者的女性,到作为读者的女性,从撰写历史的女性,到传播科学知识的女性,从东部城市的女性,到西部荒野的女性,贝姆始终围绕着美国女性写作的主题,不断扩大自己的研究范围,逐渐绘制出一幅色彩斑斓、衔接自然的关于美国女性的完整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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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张璟慧)

2013-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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