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中迷失的劳儿斯坦因
2013-03-05张雁
【摘要】劳儿·V·斯坦因,小说《劳儿的劫持》中的著名主人公,如同小说作者一样,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谜。她在小说中的行为让人费解,拉康的“主体论”认为,“缺乏”、“不在”或“空无”才是欲望的真正的动力,从拉康的“主体论”和弗洛伊德对“偷窥”行为的心理解读中可看出她的一系列疯狂行为并非是无意识,自发的,而是主人公对自身命运的一种抗争的表现,她不再屈从于爱情中被动的一方,而要做主动的一方。
【关键词】杜拉斯;劳儿斯坦因;迷失;偷窥;主体论
玛格丽特·杜拉斯出生于越南,18岁回到法国。家庭的贫困使她为有钱的白人家庭所厌弃,而白人的身份又使她和那些确实一贫如洗的当地人有一定的距离。她辗转于这两种社会之中,远离白种人的“文明”并于之毫不相干,对越南人的历史也一无所知,这种处于夹缝中的地位使她无所适从。所以,她以一位女性特有的敏感创造了那位独特的,曾引起了世人为之迷狂的“疯女人”——劳儿斯坦因,“劳儿·V斯坦因,她已经成为我所有的书中居于首位的一个人物,这是很奇特的。”足以看出,这个大家眼中的“疯女人”在杜拉斯的作品中占据了比较重要的地位,连她自己在《物质生活》中也承认,劳尔斯坦因的影子在她的作品中的女性身上都能找到。
劳儿斯坦因是《劳儿的劫持》(LeRavissementdeLolV.Stein)中的主人公,这部作品主要讲述了一个平凡的女人劳儿斯坦因在一次舞会后,失去了自己的未婚夫,从此精神状态进入了一种停滞状态,似乎灵魂已经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只剩下一具躯壳在人间游荡,即使和喜欢她的让·倍德福组成家庭后十年内也没有发生过任何改变,直到十年后,当她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无意中看到了自己幼时的好友和一个男人的偷情时,其一直不附体的灵魂突然鬼使神差的回来了,从此她每天都去跟踪自己的好友及其情夫,在偷窥他人的恋情中度过自己的生活。整个故事情节比较简单,就是一个劫持与被劫持的故事,只是劫持人和被劫持人都是同一个人:劳尔斯坦因——在她年轻时,她眼睁睁地看着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劫持”了自己的未婚夫,十年后,她却去“劫持”了自己的好友塔加娜的情夫雅克。
正如该小说的名字一样LeRavissementdeLolV.Stein,整部书都充满了迷。当初围绕着小说的名字的关键词:Ravissement,不管是在法国,还是在中国,业界都展开过一场争论,“至于难以定夺的Ravissement,它是杜拉斯有意选用的多义词,主要有‘强夺、绑架、劫持与‘迷狂、令人着迷、狂喜、迷醉二层意思,也与宗教的乐极升天及世俗的诱拐妇女有些关联。依杜拉斯本人的说法:‘这本书应该叫做Enlevement(劫持、诱拐),之所以用Ravissement,是想保留它的歧义”。由于作者的刻意“捣乱”,混淆了大家,读者心里都存了个疑问,劳儿到底怎么了,其目的是什么呢?她到底是不是受害者?
劳儿斯坦因原本是一个和我们周围很多女孩一样的女孩子,也在憧憬着自己能有一个幸福的婚姻,但是事与愿违,在某个舞会上,劳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夫麦克·理查逊和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共舞之后,就抛弃了自己,虽然她也争取过,但是无济于事,“在此时此刻她只明白一个结局显现出来,……她用手,非常有力地,将之掀翻在地。混杂哀怨的声音停了。…‘劳儿第一次叫喊。”“他们开始移动,向着墙走去,寻找着想象的大门。……他们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大门的方向,……劳儿不停地叫喊出一些合理的东西:时间还早,夏令时弄错了。她恳求麦克·理查逊相信她。但是,因为他们继续往前走——人们试图阻止她,可她还是挣脱了——她就向门口跑去,一头撞到了门板上,……劳儿用目光在花园里追寻他们。当她看不见他们以后,她摔倒在地,昏了过去。”从此她的那颗心也随之封闭起来,她的痛苦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因此她一开始表现得歇斯底里:“她开始抱怨,更明确的抱怨,她抱怨自己对这样的等待感到难以忍受的疲惫。她感到厌倦,厌倦叫喊。”“然后劳儿开始停止抱怨任何事情。她甚至逐渐停止说话。……她说话的时候,只是想说难以表达出做劳儿·V·斯坦因是多么令人厌倦、多么漫长无期,漫长无期。”“她说,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在寻找唯一一个词上所面临的困难是无法逾越的。她看上去不再等待什么。”抱怨之后就是平静,之后并遇上了她后来的丈夫让·倍德福,平静的过了十年之后,再回到自己的老家,然后在好友的一个偷情之吻后,彻底的将原先封闭的灵魂释放了出来,之后就不断的去偷窥好友及其情夫的约会,直至后来让这个情夫迷上了自己。
整部小说其实一直都围绕着“偷窥”这个关键性的行为展开。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会有“偷窥”的心理,根据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人的偷窥心理主要成因有:1.个人成长的需要;2.为了获得别人的关注;3.自我保护的需要;4.宣泄个人欲望的需要。按照弗洛伊德的观点,有极少数人,通过偷窥别人隐私的过程,来满足一种扭曲、变态的原始欲求,形成了一种变态人格。因此,人都是很好奇的,谁都想知道别人的隐私,但一般人都能控制住自己的这种好奇心,因为人毕竟要受到社会公德与良心的制约。中国人常常讲的一句话就是“非礼勿视”。偷窥别人的隐私,是对别人尊严的侵犯,是不尊重别人的表现。一般的偷窥心理并不是一种人格缺陷,也不是不能完全克服的。同时,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也指出人性观主要包括:决定论人性观、消极悲观的人性观、因果论的人性观、潜意识论人性观和生物学论的人性观。弗洛伊德认为人类绝大多数行为是由过去的事件决定的而非现实目标所能制约。人们几乎不能控制他们当前的行为,因为他们的许多行为是根植于他们观察不到的潜意识追求之中,他们的行为是受非理性因素、潜意识动机、生物本能驱力和6岁之前的性心理事件控制的。
从小说中可以看出之所以劳儿会做出后来的“偷窥”行为,与她之前所受的伤害是有关联的。同时,她之所以要去“窥视”好友的偷情行为,也是为了发泄自己内心的一种欲望,一种她整整压抑了十年的欲望,借此也可证明自己在社会中的地位。文章开始交待了事件起因——因为她曾目睹了麦克·理查逊在被安娜—玛丽·斯特雷泰尔吻了之后便舞出自己的生活,从此离开自己,所以她才开始否定自己:“然后劳儿开始停止抱怨任何事情。她甚至逐渐停止说话。……她说话的时候,只是想说难以表达出做劳儿·V·斯坦因是多么令人厌倦、多么漫长无期,漫长无期。”劳儿在真实生活中缺乏自我认识。劳儿早就体验到自己与某种无法表达的东西的分离,因而产生了一种要克服这种缺失的冲动。后来当她后来看到好友的偷情一吻时,才会触发了她深处的灵魂,才引出了后面疯狂的行为。
拉康认为,“缺乏”、“不在”或“空无”才是欲望的真正的动力,它促使自我填补自身的空虚。由于自我在本质上具有内在空虚性,它需要外在的他者不断充实和确认自己。劳儿的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舞会事件前夕。可以说,安娜—玛丽·斯特雷泰尔为劳儿提供了一次确认自我的镜像机会。拉康所构建的镜像概念不只在婴儿时期发挥作用,它对自我的塑造功能贯穿于人生的始终。如果没有这个他者系统,自我是不可想象的。那时劳儿就期待着三个人能建立起一种特殊关系,并将自己置于观看者的位置。劳儿宁愿“被这个女人代替,呼吸之间。劳儿屏着呼吸:随着女人的肉体在这个男人面前出现,她的身体消隐,消隐,快感,世界的”
安娜—玛丽·斯特雷泰尔所代表的是劳儿的人格理想,是她要达到的人生目标,即她的“镜像”,是她努力求同的“他者”。但是两个一见钟情的男女跳舞时那么忘我与沉醉,劳儿被排除在外,随后他们又弃她而去。这对情人的离去,理想与自我的距离和虚幻关系就暴露了出来,爱情的主动权和选择权并不掌握在劳儿的手中。于是,这一“镜像”映衬出劳儿自我的另一方面,即“缺乏”、“不在”、“空无”的前镜像状态,这种未被秩序所接纳的挫折感和放逐感,激起了她的焦虑与迷失的负面心理体验,因此涌现出的自我是一种极度分裂的人格。当“他者”与自我处于一种否定性关系中:它否定自我的存在,于是劳儿疯了,陷入了自己为自己所构建的世界里。因此在与雅克·霍德的交往中,她甚至忘却了自己本来的身份,把自己当做了好友塔佳娜,“在她与塔佳娜·卡尔之间不再有区别,惟一不同的是她的眼中没有愧疚之色,另外她有对自己的指称——塔佳娜并不指称她自己——并且用两个名字指称:塔佳娜·卡尔和劳儿·V·斯坦因”
劳儿·V·斯坦因在舞会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弃自己而去,看着自己被挚爱所排斥,主体受到了挫折,尽管十年的婚姻生活她按部就班的生活着,可是内心中那最关键的一环始终无法恢复,所以在回到家乡后受到那“罪恶”一吻的引导,她奋不顾身的要把自己的爱找回来,当然不仅仅是用劳儿·V·斯坦因的身份。此时的劳儿·V·斯坦因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女孩,永远处于被动地位的女孩,她试着摆脱自己在生活中的被动地位,不再等待别人的施舍,而试图去争取自己想要的,正如在结婚后,劳儿·V·斯坦因就已经开始试图掌控自己的生活“如果她愿意,别人几乎很少能看到她。她相信自己融入到一个性质不定的身份之中,可以有无限不同的名称来界定这身份的性质,但它的可见性取决于她”“当她重新在她所安排的秩序中就位的时候,她是快活的”当然她内心也是忐忑不安的,但相较于自己的欲望,她更服从于自己潜意识里的欲望。弗洛伊德认为,人的本能冲动来自机体内部的刺激,举凡与本能冲动有关的欲望、情感、意向就组成了无意识的内容。或许最开始劳儿的行为是无意识的,但是随着她观察的深入,她发现了塔佳娜·卡尔与雅克·霍德的交往并不存在爱情,“他们的姿态骗不了她。他们彼此没有爱。”既然这样,对于劳儿来说,“有一个位置要去获得,十年前在T滨城她没有成功地得到。”那么现在,劳儿似乎看到了机会,因此她不再满足于简单的“窥视”,也开始慢慢地接近雅克·霍德,最终得偿所愿地得到了这个男人。
不同于《副领事》中的那个疯女人的疯狂,可以看得出劳尔斯坦因的疯狂在于,她非常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以及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的“疯狂”并不是我们通常所定义的精神问题,简言之,她不是精神病人,所以她在面对雅克的追求时,她做出了看似矛盾的举动:一面与雅克幽会,一面鼓励他继续与塔佳娜在“森林旅馆”的房间幽会,而她自己则在对面的黑麦田中看着他们。生活在她周围的人没有一个觉察出她的异常举动,没有人说她疯了,因为她的疯狂举动在于:窥视。因为通过窥视,她不再是处于被动的地位,相反地,她掌握了主动权,摆脱了过去那个任人摆布的地位,不再在原地等着男人来怜悯自己,而是自己主动出击去掌控自己的感情。醒过来的劳儿不再被其他人的感情所左右,相反,她试着去左右其他人,而且她成功了,或许十年前的劳儿没有成功的掌握自己的生活全部,但是十年后在她的灵魂回到她身体的时候,她爆发了,她成功的左右了那个男人的感情,让那个男人的视线随着劳儿移动;或许我们要说,这是赤裸裸的掠夺行为,典型的“小三”作风,但是身处混乱不堪的现实世界,尤其是精神世界的迷狂,使得劳儿渴望充满激情的疯狂世界,厌恶这个理性的世界。之前的她循规蹈矩,结果被抛弃,现在的她决定要遵从自己内心的真实欲望,好好的活一次,爱一次,或许这才是劳儿内心真正的想法。十年前,她的爱情被安娜—玛丽·斯特雷泰尔劫持了,十年后,她用自己的魅力去劫持了雅克·霍德,证明了自己在自己世界里的主体地位,告诉了我们,她并没有完全失去自己的灵魂,迷失的是其他人,而不是她——劳儿·V·斯坦因。
如果说,《副领事》中疯女人是杜拉斯对整个社会的传统道德拷问,或许,我们可以把劳尔的疯狂看做是杜拉斯本人对自身的一个追问,从劳儿的身上,我们更多的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谁说我们内心没有住着一个劳儿·V·斯坦因呢?
参考文献
[1]玛格丽特·杜拉斯著:《劳儿的劫持》,王东亮译,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
作者简介:张雁(1980-),云南红河州人,任职于曲靖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主教大学法语,现就读于西安外国语大学研究生部法语专业,主要研究方向为法国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