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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美国华人学者视阈下的中国特色发展道路

2013-02-19吴原元

关键词:资本主义学者道路

吴原元

(华东师范大学社会科学部,上海200062)

略论美国华人学者视阈下的中国特色发展道路

吴原元

(华东师范大学社会科学部,上海200062)

在美华人学者,由于其特殊成长经历以及无法割舍的母国情结,加之接受过较为系统而全面的西方学术训练,深谙西方的话语体系。故此,他们对中国发展道路的理解和解读往往有着有别于西方学者和国内学者的看法和观点。美国华人学者对于中国发展道路的解读主要有“自由资本主义成功的典范”、“中国特色的资本主义发展之路”、“注重实效的实用主义发展之路”、“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发展之路”等几种代表性的观点。就其解读而言,主要有注重探寻中国发展道路中的中国特质、主张整体性视角下的多维度研究、具有浓厚的问题意识和忧患意识等几个特点。对于美国华人学者的解读,我们应该具有中国式的立场和态度,即用中国学者的主体性态度进行审视,一方面必须看到他们的解读存在无法避免的偏差、误读甚或偏见,另一方面我们决不可因此而忽视他们的研究成果。建立在分析和批判基础之上的借鉴,以吸取对自身有益的营养,创立一种对中国特色发展道路的新的诠释思维和范式。

美国华人学者;中国特色发展道路;解读

自改革开放后,中国正经历由传统向现代的转型与嬗变,这是中国五千年文明史上经济发展最快、社会激荡最强、文化震撼最烈的时期,如何解释和理解中国急剧发展的路径成为美国学术界关注的焦点。在美国研究中国特色发展道路的学者中,李成、洪朝辉、黄亚生、陈志武、郭苏建、赵穗生、吴一庆、李明祺等一批活跃于美国高校和研究机构的华人学者是不可忽视的一个群体。一方面,他们有着在中国生活的经历,对中国的历史与改革开放以来的发展变化有着深入全面的了解;另一方面,他们都先后留学于美国高等学府,接受过较为系统而全面的西方学术训练,深谙西方的话语体系。他们对中国发展道路的理解和解读往往有着有别于西方学者和国内学者的看法和观点。基于此,本文拟探讨这些华人学者是如何解读中国发展道路,他们的解读有何区别于西方学者的共性特征,我们应如何看待和评价他们的解读。不当之处,请方家批评指正。

一、美国华人学者对“中国特色发展道路”的不同解读

基于各自不同的观察角度,加之受不同意识形态和文化背景的影响,美国华人学者关于中国发展道路的解读可谓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概括而言,他们对于中国发展道路的解读主要有以下几种代表性的观点:

一是中国特色发展道路实质上是自由资本主义成功的“典范”。有不少华人学者认为,中国的发展道路并没有挑战自由资本主义的价值理念,相反,却证明了自由资本主义的成功,它是自由资本主义在发展中国家成功的典范。持这一类观点的主要代表者是耶鲁大学终身教授陈志武。他指出:“中国过去32年的经济快速增长,相当程度上恰恰说明了‘华盛顿共识’在中国得到了验证。”在他看来,“过去的30几年,随着政府的行政权力从经济领域退出,退出的越多,整个经济活力和大家的财富增加的就更多,这个恰恰说明华盛顿共识开的那些药方,至少对中国来说起到了解放人的创造力、解放人的活力这样一个特点,中国的经历恰恰是证明了华盛顿共识的有效性”[1]。陈志武认为,中国在没有建立自由民主资本主义制度前提下实现了经济的快速发展,主要是利用了后发优势、劳动力优势及美国确立并主导的新国际秩序;在他看来,中国的快速发展是“自由”的奇迹,不是“大政府主义”的奇迹。[2](P24-31)

陈志武的这一观点得到不少学者的认同,在这些学者看来,中国能够成为一个经济大国是拥抱自由市场和全球化的直接结果,中国的改革或许是历史上市场资本主义最大规模的一次试验。[3]著有《中国特色资本主义:企业与国家》的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教授黄亚生即认为:“中国发展的方向和原则并没有任何独特之处。经济上,自由市场和民营企业的发展将带来国家的繁荣;政治上,‘小政府,大社会’的理念、加强对官员的问责、加强对民生问题的关心,将促进经济的发展。除此之外,保障公民的个人权利、增强公民的言论自由、自下而上逐步扩大民主选举,也将是中国未来发展的目标。可以看出,所谓的‘中国模式’并不独特:在大的原则问题上,中国如果要成功,必须和西方的体制接轨。”[4](P3)

二是中国的发展之路是“中国特色的资本主义发展之路”。除自由资本主义外,还有观点认为中国发展道路并不是通往社会主义的复兴,而是通往彻底的资本主义复辟。李明骐即认为,改革开放的真正方向是资本主义,这种以资本主义为方向的改革开放所带来的后果与实行纯粹的资本主义并无根本性的差异。他指出:“实际上,建立在对国有和集体财产盗窃基础上的原始资本积累已经完成,资产阶级已经正式形成。与此同时,数以百万计的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职工下岗,并日益走向穷困潦倒。”“经过30年资本主义的演变之后,中国由原来的世界上最平等的国家转变为最不平等的国家。”[5](P39-41)

有不少美国华人学者认为,改革开放以后中国走上的是资本主义道路,但这种资本主义发展道路,在具有资本主义的一般特征之同时,又具有典型的中国特色,是一种中国特色的资本主义发展道路。正如斯蒂芬·哈尔珀曾引用《星际迷航记》中的一句话来表达对中国发展道路的看法:“这的确是资本主义,但却不是我们熟悉的那种。”[6](P58)在《华尔街日报》中文网撰稿人崔宇看来:“现阶段的中国模式与其说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还不如说是政府控制和干预下的国家资本主义。”[7]李明骐基于社会主义国家的历史则认为:“崛起的官僚阶级和技术精英中相当一部分人不可能会为人民利益而牺牲自己的利益,他们是只关注个人权力和利益的野心家。一旦这些人占据着官僚阶层和技术精英的多数,并把物质优势和权力结合在一起;那么,一个远离工人和农民的由官僚、技术官僚和官僚资本家组成的新的剥削阶级就将产生。”[5](P54)与李明骐的“官僚资本主义”观点相似,有学者将其称为“黑帮资本主义”。美国密西根大学教授吴一庆引用其他学者的观点指出,过去20多年是中国统治阶级架构加速分化并最后定型的阶段。一个“官僚资产阶级”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形成,他们以任何可能的方式,利用手中的权力将国有资产转化为私有财产,实际上,这就是“黑帮资本主义”(Gangster capitalism)[8](P51)。在吴一庆看来,中国的市场改革过程,实际上是官僚阶级利用手中特权和优势将财产转移到自己手中的官僚资本主义化过程。

三是中国的发展之路是注重实效的实用主义发展之路。在一些华人学者看来,中国最近30多年来的发展之路既不是新自由主义的,也不是资本主义的,当然也不是社会主义的,而是没有意识形态属性,只讲究实效的实用主义发展之路。美国丹佛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赵穗生即认为:“中国的经济改革和现代化进程并非由任何意识形态教条或是原则所驱动,而是由经济成功取向的务实主义所驱动。”他指出,中国共产党在以前曾经把自己定义为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并在毛泽东时代按照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夺取了国家政权,进而改造社会;但邓小平之后,开始实行以市场为导向的经济改革,意识形态已经逐渐让步给适应社会经济现实的规则,以治理一个日益复杂的中国社会的各种棘手的问题。故此,中国共产党的历史方位正在发生变化,不得不进行从革命党向谨慎的执政党的转型,一方面开始抛弃群众动员和革命社会转型的目标,并采取把实现政治稳定和经济发展作为自己的主要目标;另一方面是改变中国共产党先锋党的性质,使之成为一个更具有包容性的社会民主党,以扩大自己的阶级基础,获得更多的支持。在赵穗生看来,“本质上,中国模式是一个非意识形态的、务实的以及试验性质的改革道路与强调经济成长和政治稳定的政策”[9](P286-298)。

四是中国的发展之路是“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发展之路”。与否定中国发展道路之社会主义性质的观点不同,有一些学者认为中国发展道路虽有资本主义的因素,也带有浓厚实用主义色彩,但从根本上说,中国的发展道路坚持了科学社会主义的基本原则,是一种新的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发展之路。美国旧金山州立大学政治系教授、美国中国政治学刊主编郭苏建即将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发展道路概括为“市场社会主义”。他认为,中国发展道路的内涵就在于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在经济上允许公有制企业和私有企业并存,实行混合经济,并采用市场经济体制来刺激经济发展。另一方面,在实行市场经济的同时,又坚持共产党一党执政,确保市场经济为社会主义服务。他指出,经济上,它是一种混合经济形式。通过经济手段、行政手段,公有制经济形式控制着国民经济命脉。任何性质的企业都遵循市场原则。经济上的特征可以概括总结为,国家宏观调控下的市场和市场规范下的企业。政治上,共产党是唯一的执政党,它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要确保社会主义方向,防止中国走向资本主义。同时,共产党必须协调各个阶级和代表不同社会经济体和阶层的利益,并凝聚成迈向社会主义的整体利益。[10]

二、美国华人学者解读“中国特色发展道路”时的共性特点

如前所述,这批美国华人学者具有不同于一般西方学者的特殊成长经历,加之他们大多始终保留着中国情结,这就使其研究体现的是自始至终对中国的关怀;另一方面,他们深受西方学术理论范式及美国主流舆论之影响。故此,他们在解读和分析中国特色发展道路时往往具有不同于西方学者的独特特点。具体而言,笔者以为主要有以下几个鲜明的特点:

一是注重探寻中国发展道路中的中国特质。对于西方学者来说,中国发展道路的成功得益于渐进式改革、对西方发展模式的借鉴、强有力的政府干预等等,而很少谈及中国的经验,或者说很少从正面分析中国如何在融入全球化的过程中坚持独立自主,如何在进行改革之同时处理好改革、发展与稳定的关系等中国的经验。华盛顿中国论坛社社长陈有为就曾指出:“西方可以承认中国的成就,但对成就原因是什么却讳莫如深。因为中国成就并非按照西方的价值标准取得。”[11]然而,美国华人学者注重探寻中国发展道路中的中国特质,即中国区别于西方的成功之道。例如,美国普渡大学教授洪朝辉即致力探讨中国开创的这条道路建立于特殊的中国体制与文化之上。他认为,中国现行的经济制度既不是西方教科书上所讲的社会主义的计划经济,也不是西方典型的市场经济,它是建立在中国特殊的政治制度、文化传统和社会结构之上的政治权力与经济资本杂交的混合经济。它是看得见的手(权力)和看不见的手(市场)互相杂交之后所产生的一种新的独立经济形态,并受到中国的孔孟文化、政党文化和商品文化的三重影响,所以它有可能不是过渡的和暂时的,而可能是相对独立和持久的。中国政治文化中尽管缺乏西方所固有的以外部制衡为特征的三权分立和多党制约,但中国政界因为博弈所产生的制衡和监督效应往往被西方学者所忽视和轻视。其实,正是中国政治治理结构中始终存在着一定程度的分权与制衡,所以中国的核心领导层能够不断地调整,为中国的发展保存和延续了相当的潜力和活力。[12](P5-6)在赵穗生看来,中国的发展道路是一个东亚模式的21世纪变化,其展现出下列三个特质:“中国的经济改革和现代化进程并非由任何意识形态教条或是原则所驱动,而是由经济成功取向的务实主义所驱动”、“中国的经济发展是由一个强大的发展取向的国家机器所带领,这个国家机器能够塑造国家对于现代化的共识,并保证整体政治和宏观经济的稳定,进而推行广泛的国内改革”、“中国迈向现代化的道路,如同其他成功的东亚国家一样,涉及了对于西方模式的选择性学习,包括学习新自由主义的美国模式”。[9](P286-287)美国布鲁金斯学会中国研究中心主任李成认为,“中国领导人和人民能够以发展的眼光不断修正过去的错误,进而实现持续发展。就像邓小平所说的:‘摸着石头过河’”。李成强调:“中国模式的成功在于中国在发展经济的过程中并没有轻信或者盲目崇拜完全市场化,或所谓的‘市场原教旨主义’,而是在解决了计划经济模式下的一些弊端后,保留了国有经济中的一些有效成分,保留了一定程度的、行之有效的政府干预手段。”[13]在他看来,“中国模式不仅是渐进的,而且是一个包容开放的,是向其他国家学习的一个过程”[14]。

二是主张整体性视角下的多维度研究。西方学者在解读中国发展道路时仅仅认为是经济的成功,并且通常把经济取得成功的原因归于中国采取了私有化、自由化、市场化等西方的一些经济发展理念,很少考虑到中国的政治制度对经济发展所起的作用。在很多西方学者看来,中国的发展道路即是“经济自由加政治压制”。例如,英国剑桥大学资深研究员斯蒂芬·哈尔珀认为,中国发展道路的内涵就在于政府以经济上的自由来换取人们对自己政治统治的认可,“政府与人民达成一种新的资本主义式的协议。国家持续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准,而人民容许国家以威权的方式进行统治”[6](P144)。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教授特蕾莎·赖特也认为,“尽管中国的经济增长迅速且自由化了,但政治自由却受到严格限制。共产党不允许改变或挑战他的规则”[15](P1)。《悉尼先驱晨报》政治和国际事务编辑彼得·哈彻(Peter Hartcher)同样认为,“人们作为消费者和生产者是自由的,但是作为公民和选民却是不自由的”[16]。《澳大利亚人报》驻北京记者罗恩·卡利克(Rowan Callick)在其题为《中国模式》的文章中明确指出,中国模式有两个组成部分,第一部分是效仿自由经济政策的成功要素,通过使本国经济的很大部分对国内外的投资开放,允许实现劳动方面的灵活性,减轻税收和监管方面的负担,并把私营部门和国家的开支相结合,从而创建一流的基础设施;第二部分,允许执政党保持对政府、法院、军队、国内安全机构以及信息的自由流动的牢牢控制。[17]

然而,美国华人学者对中国特色道路的研究是一个整体性的研究,并没有局限于对中国经济的研究,而是涉及中国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多维度的研究。例如,赵穗生强调,中国模式所涵盖的不仅仅只是经济议题,也涵盖了政治议题,包括政治与法制改革、民主化和宪政主义。为此,他在讨论中国着重务实的经济发展道路之同时,还特别阐述了具有中国特色的政治改革,包括决策体系和党内民主的制度化、干部问责制、宪法修改、中国共产党从革命政党到执政党的治理改革等。[9](P288-298)李成认为,中国模式除在经济发展方面具有有序、渐进之特点外“还应包括政治发展方面的内容。中国的政治发展也是一个有序和渐进的过程。另外,中国模式还涉及发展的内容。中国的政治发展也是一个有序和渐进的过程。除了经济和政治方面,中国模式还涉及社会发展的内容”[13]。在郭苏建看来,比较优势理论、政府决定论、初始条件决定论、党内政治竞争决定论等都无法有效解释“中国奇迹”。他基于诺斯的制度变迁理论和哈耶克的制度演进理论构建了一种新的多维分析框架,认为源于哈耶克的自生秩序理论和卡尔波普尔的社会渐进工程理论的多维变量在实现中国奇迹中扮演主要作用。这包括有利的初始条件、相对正确的改革路径、有利的非正式制度、生存压力、渐进改革方式以及推动改革与发展的多重行动群体的存在等。[18](P7-40)

三是具有浓厚问题意识和忧患意识。美国华人学者中,大多数人始终保留着无法割舍的母国情结,这种情结使得他们在解读中国发展道路时具有浓厚的问题意识和忧患意识,所关注的大都是政治改革、对外关系、环境污染、贫富差距及社会稳定等重大现实问题。比如,赵穗生在解读中国特色发展道路时指出:“根据邓小平的猫的毛色无关紧要之论所进行的经济与政治转型,使中国已经在世人面前展现一个在共产党领导下经济快速成长与相对政治稳定的成功模式。”但是,“这并不必然意味着中国模式将会经久不衰而最终得以取代西方的现代化模式,……中国的经济成长,就如同其他历史上的新兴经济体,可能在停滞或是在财富竞争的危机中受到反挫。此外,中国的贫富差距已经在过去十年持续加大,这个趋势仍然继续”[9](P305)。与赵穗生持相类似的看法,李成亦指出中国特色发展道路还存在不少亟待解决的问题,“目前存在的最大问题是中国还没有真正建立起得到国际社会普遍认同的价值体系。……不可否认,西方一些国家对中国存在这样或那样的误解,但就中国自身而言,应该建立一套有自己特色的价值体系,用别人能够接受的、具有说服力的语言来介绍自己,使世界认同中国的核心价值观,相信中国的发展能够给世界带来和平、繁荣和稳定,而不是威胁”[13]。郭苏建同样亦认为,“中国改革过程中存在诸如缺乏劳动保护和社会保障、严重的环境污染、随意剥夺农民土地权利、严重的腐败、地区收入差距以及存在宏观经济不稳定和金融财政危机的潜在风险等问题。在解决诸如保护农民土地权利、打破国有垄断、发展有竞争性的市场秩序以及防止政府干预微观经济过程等核心制度问题方面中国改革将面临更大困难”[18]。

三、美国华人学者对“中国特色发展道路”解读的再思考

我们必须看到,基于不同的意识形态、价值观和文化环境以及中西方学者在研究视角、问题意识、研究方法等方面存在差异,美国华人学者在对中国特色发展道路的解读上存在无法避免的偏差、误读甚或是偏见。例如,无论是社会主义国家的经济学者还是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学者,他们都固守这样一种观念:社会主义只能实行计划经济,市场经济是资本主义的专利。由于基于这样一种理念,故此当中国在改革开放后开始,尝试发展市场经济时即被认为是搞资本主义。正如古巴哈瓦那大学国际经济研究中心教授胡利奥.A.迪亚斯·巴斯克斯所指出:“也有少数理论家、学者将中国发生的—切归结为放弃社会主义理想,回归资本主义道路。对中国改革开放政策的这种评价主要存在于在社会思想上遵循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左翼流派中。批评的焦点集中于市场在整个改革开放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所提出的诸多论据包括,本希望中国政府实行的市场改革计划能够为社会主义带来新的活力,最终却将国家引向了相反的道路,日益加快向资本主义下滑的速度,并受到外国资本的束缚。”[19]这种对市场经济的误解,使得一些国外学者把改革开放后的中国发展道路看作是一种资本主义的发展模式。

此外,美国华人学者对中国发展道路的研究还存在其他局限。比如,部分美国华人学者在研究中国问题时,习惯于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中国发生的变化,有意无意中带有强烈的意识形态偏见。郑永年就曾指出:“尽管中国本身不再强调意识形态,但西方不断要把中国再意识形态化,使用各种充满意识形态味道的概念如‘权威资本主义’和‘权威民族主义’来描述和打扮中国。”[20]再如,不少美国华人学者承认中国在经济上的成功,但却总是回避中国取得成功的原因;或者,将原因仅仅归结于对西方发展模式的借鉴和利用,很少考虑中国政治制度尤其是中国共产党对经济发展所起到的至关重要作用等中国发展进步的内在原因。

之所以会对中国发展道路存在误读或偏见,其原因就在于这些华人学者受西方学术话语体系和范式之束缚,加之生活在美国难免要受到美国社会主流价值舆论之影响,因此在解读中国发展道路时往往是自觉或不自觉地以西方的理论范式和分析逻辑来看待和评价,比如经济增长、利益最大化、GDP衡量标准、市场经济、利润、效益、私有制、民主、“普世价值”等。美国布鲁金斯学会约翰桑顿中国中心高级研究员、研究部主任李成教授就曾坦言:“我们研究中国问题的视角要受到美国社会科学和美国主流舆论的影响。”[21]由此,他们在解读中国发展道路时存在偏见、误渎甚或歪曲就在所难免。正如洪朝辉所说,传统和经典的西方理论之所以对“中国现象”难以作出解释,“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它们都具有一个线性的思维逻辑和框架,将各种社会阶层、经济体制和政治制度理解为一种线性状态,共同假定中国的未来指向一定是多元社会、市场经济和民主政治……同时,这种以线性思维为主体的西方理论与基督教的价值观念相一致,习惯运用鲜明的价值判断,将所有人、事、物理解为一条直线上的左右两极,不是地狱就是天堂,不是魔鬼就是天使,黑白分明,非此即彼”[12](P8)。

当他们用这种线性思维主导下的西方的学术规范、概念去看待中国现实问题时,非但不能给西方的理论学说提供有力的佐证,反而将其置于十分尴尬的境地。洪朝辉曾列陈如下事实说明西方民主学说的无奈:一是根据达尔等政治学家的理论,经济的发展和教育水准的提高是民主选举的必要条件。但历时近20年的中国村民选举,却在经济贫困、教育落后的100多万个乡村有序地进行,不少选民文化程度和生活水平都不算高,但他们的选举程序之专业、选举秩序之稳定、选举行为之理性,为许多海外专家所称道。二是西方流行的理论认为,政治强人的存在有助于社会稳定,而强人的消失则会导致社会的动荡,甚至内战。因而不少西方学者曾预测在毛泽东、邓小平之后,中国必定发生大乱。然而事实是,中国不仅没有出现内战,经济还呈现出史无前例的发展势头。三是许多现代化理论家认为,中产阶级和私有财产集团是自由、民主的重要动力,并能对现政权产生巨大的威胁和反叛。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中产阶级的确在逐渐壮大,各个阶层的私有财产也呈增长之势,但是他们大都不是西方学者所说的民主政治的积极鼓吹者和实践者,更不是现有政权的麻烦制造者。相反,他们积极要求入党,参加政协、人大,甚至担任政府官员,成为中国共产党的天然盟友。[22]瑞士日内瓦大学亚洲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张维为曾指出,中国崛起带来的可能是一种全新的思维、一种深层次的范式变化(paradigm shift)、一种西方现存理论和话语还无法解释的新认知。确如其所言,要对中国发展道路提供真正具有说服力的理论解释,必须打破人类中心论思维下西方中心论思维方式,采用一种全新的思维和范式。

对于美国华人学者关于中国特色发展道路的解读,一方面,我们应该具有中国式的立场和态度,即用中国学者的主体性态度进行审视,站在中国的立场进行中国式思考,对其研究观点和成果进行必要的批判和分析;另一方面,我们决不可因此而忽视他们的研究观点和成果。因为他们对中国的政治社会变迁有着其自己的体验和理解;作为“局外人”,他们也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中国知识分子由于“身在此山中”所可能产生的一些偏见和视阈上的局限。因此,包括美国华人学者在内的西方学者基于其从西方社会结构中所衍生出来的问题旨趣不只是一个可供比较的重要的参照对象;更为重要的是,这将刺激我们的学术自省意识,为我们拓宽理论视野和深化认识提供重要思想资源及研究新思路。比如,美国华人学者在解读中国发展道路时注重经济发展与政治进步之间的内在关联这种研究思路启示我们,要向世界阐释中国特色发展道路必须解释清楚中国的政治制度为什么能够被中国人民所接受。概而言之,我们对于包括美国华人学者在内的国外学者关于中国特色发展道路的解读,应建立在分析和批判基础之上的借鉴,以吸取对自身有益的营养,创立一种对中国特色发展道路的新的诠释思维和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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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郑永年.中国模式能够被围堵吗[N].联合早报,2009-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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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东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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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3842(2013)06-0030-06

10.3969/j.issn.1671-3842.2013.06.05

2013-07-13

吴原元(1977-),男,江西东乡人,副教授,历史学博士,研究方向为海外中国近现代史研究及美国中国学史。

2012年度上海市教委“阳光计划”项目“美国学者视阈下的中国特色发展道路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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