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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斯比特沙精三部曲之身份批评
——性别与民族观重构

2013-02-09

关键词:安西内斯护身符

乔 娟

(1.北京语言大学 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083;2.山西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6)

一、伊迪斯·内斯比特及其沙精三部曲

评论家们认为伊迪斯·内斯比特(Edith Nesbit)是一位对英国20世纪幻想文学具有重要影响的女作家。朱莉娅·布里格斯(Julia Briggs)在内斯比特传记的一开头这样写道:“(她是)第一位为儿童写作的现代作家。”[1]Ⅺ她对儿童有敏锐的观察力,能在自己的作品中成功地描绘出一个完整的“儿童时代的共和国”[2]51。伊迪斯·内斯比特1858年生于伦敦,四岁时父亲去世,在一所英国寄宿学校度过了一段不愉快的时光,九岁时和母亲及姐妹一道搬去欧洲大陆,后先后在法国、德国和英国求学。正因为她充分吮吸了传统文学的精华才铸就了其在世界文坛上经典的地位。

她的儿童文学大体可分为两类:家庭生活冒险类故事和神奇幻想类故事。这些故事又常被分为三个系列:巴斯塔布尔系列、沙精系列和阿尔丁家族系列。沙精三部曲包括:《五个孩子和一个怪物》《五个孩子和凤凰与魔毯》及《四个孩子和一个护身符》(下文简称《怪物》《凤凰与魔毯》和《护身符》)。这是关于家庭儿童成员的幻想故事,五个小主人公分别是:安西娅、罗伯特、西里尔、简和被称作小羊羔的弟弟。系列三部曲中出现了三个魔法物。孩子们在《怪物》中与具有魔法的能为孩子们实现愿望的沙精结为好友,并在多次愿望的神奇实现和无声幻灭中自我成长。《凤凰与魔毯》中,孩子们惜别沙精后,意外收获了能把人们带到任何地方的魔毯,而且还带有一颗神奇的即将孵化的凤凰蛋。沙精在《护身符》中回归,在沙精指引下孩子们购得商店出售的古代护身符,这护身符带着孩子们进行了穿越时空之旅。

二、安西娅—— 女性身份重构

身份认同表明个人种族、性别、阶级、民族和主体性意识等方面类属的,从社会文化层面进行的界定,处于不断变化中的一种社会关系。社会性别即性属的界定与再界定,无疑涉及了人类社会的认知行为方式[3]158。“女性”在具体的时空中,在传统支配性观念系统的作用下产生并拥有了关于“她”的内涵:要么是天真、美丽、善良的“仙女”,要么是恶毒、刁钻、淫荡、自私、蛮横的“恶魔”。在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下,女性总是被赋予负面及缺乏力量的一方,女性往往被推向了危机与死亡的境地,男性则永远是胜利者[4]370-371。

内斯比特对以往似乎是不证自明的女性身份展开了反思,尤其对沙精系列探险故事中的女性主人公安西娅进行了改写。小说中,成人监管的屡屡缺失意味着孩子们对整个叙事的自我管理。作为家中年长的孩子,安西娅承担着母亲的角色责任,她一贯的包容体贴和危机时刻显示出的勇敢无畏构建了儿童冒险故事中全新的领导者形象。显然,内斯比特通过塑造独一无二的主人公安西娅重构了女性主人公类别,把女性审美特质身份置于幻想探险故事中,而不仅仅是对男性主人公类型的模仿。

《护身符》中,孩子们与在同一住处的古代历史专家“可怜的学者先生”交往并获得帮助。孩子们在进入“学者先生”的屋子后,注意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桌上冰凉了的羊排。在询问过关于护身符来历的事情后,安西娅临行时嘱托“学者先生”道:“……不过请你看看那盆羊肉!你不认为你该把它吃了吗?我的爸爸写文章有时候也忘掉吃饭,我妈妈总是对我说,如果她不在家我该提醒他,因为饮食时间不正常太不好了。因此我想,也许你不在乎我提醒你,因为你似乎没有别人来提醒你”[5]50。这里,安西娅提醒“可怜的学者先生”吃饭,承担了作为女性对男性的照料关爱之责,并且这种母性的关爱在她主动承担了为他送早饭的责任中持续体现。内斯比特正是通过对女性独有的包容、关爱的品质的强调,在与崇尚暴力和威胁的男权至上逻辑的矛盾对立中,升华了女性的地位和合作共谋的行为方式。

可以说关心他人俨然成为安西娅女性英雄主义气魄的内在动力。《凤凰与魔毯》中安西娅对有破洞的魔毯怎么也放不下心来。“‘全都怪我,’她说,‘我知道怎样好好织补,可没有这样做。全都怪我。让我们回家用你的制服——它们真正牢——把地毯那个洞补好,请它去接他们吧。’”[6]233安西娅作为女性主人公,其细腻的身份特征在弟弟们好斗、鲁莽的特质反衬下,越发得到肯定性的彰显。某种意义上,在为人熟知的幻想和探险类故事的背后,内斯比特所施行的是她的女性主义的创作。

《怪物》第三章中,安西娅在一帮吉普赛人试图抢夺小弟弟时,表现出了极强的保护欲望。“‘把他给我吧,’另一个吉卜赛女人说,她的脸也是红褐色,不过头发乌黑,油光光地鬈曲。‘我有十九个孩子,就有这么多。’ ‘不,’安西娅勇敢地说,不过她心跳得气都透不过来了。”[7]60这一点与第十章印第安人中,安西娅为了保护小羊羔,用一个漂亮盒子利诱马莎把小羊羔带走,离开是非之地的情节如出一辙。当马莎急急忙忙带走小羊羔后,安西娅才深深吸了口气。“‘他安全了!’她说着趴在地板上泪如泉涌”,这样的情形“真叫简吓了一跳。简完全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够先是这样勇敢,像个将军,却忽然又瘫痪了,像个气球给刺破了那样泄了气”[7]170。

无论是“她心跳得气都透不过来了”的心理补充描述,还是“像个气球给刺破那样泄了气”的比喻,就如同故事叙述文本中魔法力消失后孩子们瞬间回归常态。随着回归到存续的社会常规,安西亚失去了鼓足勇气时的勇猛,眼泪正是她女性脆弱面的典型标志。危机时刻,安西娅“将军般”的勇猛如同母亲保护孩子般保护自己的弟弟妹妹,然而当危险消失,她又恢复为传统的女性形象。“将军”形象与眼泪的合体更强调了安西亚作为女孩而非男孩的英雄气概。这里,安西娅的行为实质上形成了对传统性属特征和两性行为规范化禁忌的抵制,从而将性别身份本身引向复数性和不可预测性之中。而安西娅在行事探险时表现出的所有的顾虑和担忧,正是其性别身份认同的本质在人们重新看待那些赋予英雄主人公天经地义的观念时,所拥有的新的视角和批评观。

三、土著人的幻想——民族身份重构

民族身份认同主要来自一种文化心理认同。作为政治共同体,民族国家一方面依靠国家机器维护其政治统一,另一方面,作为想象共同体,它又须依赖本民族的文化传承,确保其文化统一[4]469。

内斯比特的沙精系列小说考察了爱德华时代变化的民族观。奇幻、刺激的探险故事为主人公打开了通往英格兰之外的世界之窗,或多或少,直接或间接,有意或无意,再现了殖民主义的扩张精神与征服意志,从而为小主人公们提供了如何与未知世界交往的模式和动力,也使我们倾听到了一部交织着性别、阶级、民族和殖民征服的多声部合唱。伴随着对土著人的外貌特征、生活方式和认知行为等充满异域风情的描述,系列小说一方面彰显着殖民者的文化优越感与欧洲中心主义,另一方面实质上已形成了对帝国主义工业城市的批判。

《凤凰与魔毯》中,当听话的地毯把他们带到了辉煌的印度城市郊区,“一看圆顶和屋顶的样子,他们就知道这是个印度城市,除此之外,有一个人骑着大象走过,两个英国兵在路上走,像在吉卜林先生的书中那样说话,这一来,更没有人对他们来到哪里有任何怀疑了”[6]92。来自英国小说家吉卜林的“两个英国兵”形象作为某种殖民标志与孩子们脑海中对印度建筑“圆屋顶”的前理解共同演绎了民族国家的概念,暗示了在现实生活的英国本土,殖民法则的常态化。

《怪物》结尾处,罗伯特从英国探险者和帝国贸易者那里获得灵感,得到自己成人后为妈妈购置钻石的方法,“我到非洲探险将弄到那么多钱,我都不知道怎么花好呢”[7]183。探险的行为本身虽不可能带来财富,但罗伯特已然在创造财富与征服或殖民国家两者间建立了普遍的联系,他似乎已综合并同化了两种行为。

尽管印第安人长相令人生畏,但由于孩子们机智灵活、聪明果敢,印第安人被击败。孩子们为了模仿印第安人外貌,戴上特制的假发帽实质上在交战时使他们毫发无伤。孩子们的胜利此时极具意义,不但弱化了这帮土著成年人,而且把其置于智商低下的情境,此时孩子们的能力已然超越了蛮族成人,这里孩子的天真恰恰与特定种族人群的“无知”相联系。某种既定的文化标准界定了种族间的差异,作为弱势群体的印第安人被赋予了假设或想象的低智、孱弱的固定观念。

英国人的“权威”意味着他们比土著人更加了解自身,而他们自认为有比土著人更多的文明知识的观念反过来助长了他们的权威或加强了他们的权力。于是,英国人的身份和土著人的身份就在这样的“权力/知识”的关系中建构了。内斯比特沙精系列故事一方面赋予土著人天真无知的身份特征,另一方面又饶有兴致地把当代英格兰文明与古代土著文明相比较,并展现了对人类前工业化文明的深深怀念之情。

《护身符》中,巴比伦王后来访现代伦敦市,当她乘坐四轮马车穿越白金汉宫、威斯敏斯特教堂和议会大厦时,面对炫目的伦敦城,她并不艳羡,反倒惊讶于她所理解的“奴隶”低劣和被忽视的生存状况:“不过你们对奴隶太坏了。他们看来是多么可怜、贫穷和受到漠视啊”[5]167。这里借用巴比伦王后之口,对英国工业社会文明状况进行了批判,英格兰劳动工人甚或比巴比伦奴隶承受着更恶劣的生存条件,从而动态地揭示了工业化文明高度发达的英格兰现代人的命运和在帝国主义政治与文化的潜在共谋关系中给人们带来的强烈的思想震荡。巴比伦王后到访伦敦市,实质上标志着对前工业社会的怀念和向往。正如Eitan BarYosef 所说,内斯比特的反向殖民的幻想小说暗示了这些异国和古代文明中包含着英帝国所丧失的社会理想[8]15。所谓反向殖民幻想小说,唤起了人们对英帝国现代社会的深度反思,甚而已探触了对异国和古代文明优越性的惧怕,而儿童却先天地具备了超越现代文明社会种种缺陷的能力。

同样在《护身符》中,小黑女孩伊莫金在文明的英格兰社会被忘却。她不足九岁,衣衫破旧,无人照料,面临被送往济贫院的命运,后来孩子们为她找到了她的妈妈——公元前55年古代英国王后。“这孩子太急了,她从隐身处走了出去。眼神忧伤的那个女人看到了她。那女人站起来,她那张瘦脸闪现着日出似的光辉,她向这伦敦孩子升出了细长的双臂。”[5]211这里古代英国人的仁爱、温情与当代英国人的冷漠、自私形成显而易见的对照。对英国城市生活的批判方式通过塑造一个古代乌托邦社会而达成,在这个乌托邦社会条件下,对孩子的关爱被置于至高重要的位置,保护幼小和弱势人群成为社会理想的象征。

四、结语

作为现代性的产物,身份认同问题历经几次裂变,历久弥新,衍生出不同范式。文学批评中的身份认同,将文学、文化、历史、语言等问题有机结合在一起,被置于更广阔开放的批评视野下。文学身份批评不是一块封闭的领地,它渗透着阶级、性别、种族、政治等等问题。身份不是一个预先规定的、静态的关系,而是一个处于不断变化中的、动态的关系。换言之,身份不是预先建构好的、现成的关系,而是一个建构过程,永远处于不断的建构、重构、呈现、再现的过程之中[9]82。

在沙精系列故事中,内斯比特对探险故事的领导者安西娅的身份进行了新的建构,在与故事中各种人物的互动关系中凸显了其女性英雄气魄的新的内涵。故事呈现的一面是彰显着帝国优势的叙述事例,另一面仔细读来却发现含有与之相悖的、复杂的意识形态。例如,在病态的工业社会中对人忽视的深入分析,这一分析的实质是对殖民霸权和男性文化中心的再分析,是对殖民遭遇中的殖民者和被殖民者双方历史的重写,以期重新确立身份认同的各种新标准。

参考文献:

[1] Briggs,Julia.A Woman of Passion:The Life of Nebit[M].London:Penguin Books,1987.

[2] 韦 苇.外国儿童文学发展史[M].上海:少年儿童文艺出版社,2007.

[3] Andrew Edgar,et al.eds.Key Concepts in Cultural Theory[M].London:Routledge,1999.

[4] 赵一凡,张中载,李德恩.西方文论关键词[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6.

[5] [英] 内斯比特.四个孩子和一个护身符[M].任溶溶,译.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99.

[6] [英] 内斯比特.五个孩子和凤凰与魔毯[M].任溶溶,译.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1.

[7] [英] 内斯比特.五个孩子和一个怪物[M].任溶溶,译.长春:长春出版社,2009.

[8] Bar-Yosef,Eitan .E.Nesbit and the Fantasy of Reverse Colonization:How Many Miles to Modern Babylon?[J].Greensboro:English Literatue in Translation,2003,46(1):1880-1920.

[9] 罗世平.审视后殖民小说人物身份[J].外国文学,2007(1):82-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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