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动态观控中的源基管理

熊柏隆

(湖南省社科院 城市发展研究所，湖南 长沙 410003)

任何社会事件无不经历一个滋生发育的演变过程，人们为了防控特定社会事件在最初出现之时可能导致的不利后果，大多采取积极的应对、化解与消弭举措，源基管理因此相伴而生。源基管理是政府及公共管理机构对社会事件的发源地环境与初始期危害实施预控性监管的组织自觉行为和公共治理行为。作为社会化的动态观控行为，源基管理以保护和助长社会事件最初的积极影响因素、预防并控制社会事件最初的消极影响因素为主要目标，谋求社会群体生活的结构有序化与活动绩效最优化，在趋利避害、光前裕后地组织治理中确保社会安全、稳定、和谐发展。科学、适时、正当地实施社会源基管理，是当代社会公共治理的重要任务，也是构建和谐社会秩序的必要保证、推展社会管理创新的积极举措，还是发挥非政府组织辅治职能的崭新路径。

一、社会源基管理的理论解析

1．社会事件的基始效应

在社会生活中，某特定事件的演变必经一个发生发展的时延过程，每一事件均可发现或探寻其最初的萌芽成因。社会事件在其滋生发育的最早时间、最初地点是其演化的第一时空或源点时空，从源点时空滋蔓的发育性、成长性、放大性、扩张性、延展性与混沌性社会后效，亦即将对社会产生的不同影响作用，可称为社会事件的基始效应或源点成长的乘数效应，其鲜明特征是未来取向与过程的后效不确定性，或是积极正效应或是逆向负效应，或有序或随机，或速度快、展面广、程度深、周期长抑或反之。凡有利于促进和激励某事件或事态朝着积极发展方向转化成长的基始效应，即可视为正效应，否则即为负效应。

一般来说，人们日常感知的诸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万涓成河，滴水穿石等这类客观现象皆属于自然界的源基生成态，即自然性基始效应，但在社会事件中，基始效应却表现为更为复杂的隐秘过程，作为社会公共管理者，只有严密初始观控，强化正向引导与精准监管，才能有效防范并规避其危害险患，促使其积极性社会后效的健康有序发展。

2.初始机会的弱监管规律

通常，某社会事件的初始时与发生地，最易被人们漠然视之或泰然处之，大多基于状态微、能量弱、程度低、影响小甚至以微乎其微的经验理性判断，对隐匿其中的危害性后果认识不足抑或未能发现，以致事态难以控制时扼腕叹息，追悔莫及，此类社会现象显现出的一般情形大多是因人们对初始事件或事态的关注度、敏感度与警觉度不高，易于引起决策行为、管控行为与引导行为的滞后，或是对新生事物所滋衍的初始事件缺乏足够的预判智识与专业技能，导致监控不当或管治失灵，继而引发后续性社会危害或灾难，诸如此类的滞缓性因果关联与困乏性缺失现象，就是初始机会的弱监管规律。

因社会事件初始期的黑箱性与理性认知的高轻视度，极易形成人们感性视野的盲区，尤其是当对社会事件萌芽状态的隐蔽性与不确定性普遍无知或对发生地、生产地的危害源监管不力甚至缺位之时，由此引发的威胁性、危害性与灾难性后果或负效应，往往数倍于初期处置成本，为此必定付出更多更大的社会代价，其惨痛教训不胜枚举。

3.源基防控成本能效定理

源基防控指政府及公共管理机构对特定社会事件，尤其是易发、多发或高发性社会事件的某个时间节点、某些空间地点与某类人群活动，进行必要防范、监控与管制的积极举措。为严防或弱化基始负效应的滋长，人们或公共机构普遍实行源基防控。不同性质、规模及其强度的源基防控资源投入——包括人力、物力、财力等，其控制能效反差悬殊；不同时空的源基防控资源投入因社会性势差影响，其控制能效迥别，这就是源基防控成本能效定理。

源基防控主要有两类路径成本：一是显性源基防控成本，指目标清晰、措施明确、能效可预期的源基防控成本。最优的显性源基防控方法是坚持不懈地严防死守，尽管通过长期追加累积的源基控制成本巨大，但形成的惯性控制能效同样巨大，如同“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习惯与经验逐步构筑了严密而坚固的险患“防火墙”；二是隐性源基防控成本，指目标模糊、措施探索性强、能效预期不确定性大的源基防控成本。对真相一时难明或观察不清的隐性基始负效应，必须通过理性智慧的预判与防控，其调研决策的过程成本尽管较大，但先行绩效也十分显著，如同中医“治未病”，美国兰德公司智库售出的高价战略研究报告足可资证其重要价值。两类源基防控的路径成本均属应对基始效应的先期成本，较事态扩大或恶化后的即期处置成本或后期善后成本却少得多，其社会危害与破坏程度也小得多。

源基防控成本能效定理告诉我们，在源基管理上，防重于救，隐源防控优于并高于显源防控，隐源防控更可追溯到决策端及其决策成本。任一公正科学的决策行为，其决策端先期付出的防控成本远远小于事态即期处置成本与善后成本。例如，当某工程建设事故发生后，与其匆忙且多为非理性地投入大量人、财、物等应急资源，高强度集合治理工程施工中甚或竣工后的险患性危害，不如先期决策的充要性投入——包括周密调研、精细测算和科学规划的小量成本更节约、更高效、更安全。

二、社会事件的源基环境分析与源基甄别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古人治国、理政、兴业、执事的经验性绝对真理是重“预”，高瞻远瞩，详察细究，多谋慎虑，以利功成。源基管理的首要任务无疑也是始于“预”而后废立，只有对事件行为的基始条件与前端因素进行条分缕析，周密甄辩，才能使源基管理对症下药，确保将不利因素或潜在危害消弭在隐形期与萌芽状态。

1.社会源基环境分析

源基环境，是源基因素滋生成长的主基地和营养场，既具有孕育滋生功能，更具有复活繁衍的潜存优势。源基环境分析指人们对滋生社会事件的第一时空所进行的调查、勘察、审定行为以及科学真实的理性判断，以了解、获取并掌握真实、准确、完全的相关信息。

世界上，任何一种生物成长或社会事件演化必定在某源基时空中，采取某种组织形式，沿着某种行动方向，运用某种个性方法，通过某种独特机理，达到某种既定目的。源基管理既要先行探明引发事件的关键因素，还应注重深入精细地展开对源基环境的科学分析，强化对源基环境及其滋长条件的监管与治理。一是分析源基空间相关存量因素，即对涉及源基空间的各类人、财、物等总量规模进行摸、查、清、排和比较、筛选，去伪存真，去粗取精，以利认知并掌握最主要的相关成因、共生基础与环境条件；二是分析源基干扰变量，即对源基环境内存活的诸多因素进行详察细究，从中找出干扰源基环境关键因素成长的灭活方法或哺育条件；三是分析源基维持生长模式，即对源基环境关键因素生存方式或成长路径进行详查、细探与深究，了解并掌握其持续成长的主要动力、存活方式和保护措施。

进行源基环境分析，不仅有利于探寻并发现影响社会事件滋长的各种源基因素，而且有利于准确强化对源基因素的控制与监管，甚至更加有利于在源基治理中灭活消极性源基因素，扶持积极性源基因素。通常，对某事件或事故的处置，虽较好地控制在了萌芽状态，但对继续复发或多发的社会基础却未完全根治，结果在源基环境潜在因素的隐蔽性优势作用下，不仅诱发源基内残余势力奇迹复活或后继效仿者渐滋暗长，而且甚至还会此源虽灭但彼源又出，一源虽亡但多源纷生，乃至此消彼长，屡禁不止，其主要致因就是只注重处治源基显患，而未同步强化源基环境治理及其内生条件的改善。

2．社会源基甄别

俗语云:斩草除根，根即是源。什么是源基？哪些是源基？哪里是源基？如何辨别源基？这是源基甄别应解决并回答的重要问题。源基甄别指人们对滋生社会事件的第一时空及其活动人群所进行的排查、审查、核查行为，以精准确定事件主角或关键要素及其内在动机与生存条件。作为社会事件的动态观控者，需要从多层次、多方面厘清复杂的当下情形，慧眼辨识隐藏在事件背后的核心人物、关键要素与辅助因素。一是寻找终极原因，即通过剥茧抽丝式的层层排查，逐级排除外层隐情与复杂致因，掌握事物或事件、事故、事态发生发展的第一动力或最初诱因；二是追索关键要素，即通过彻查外部成因与内生次因，了解最基本的核心成员或最简单的组构要素；三是锁定事件主角，即通过感性认知与理性分析，发现内部隐藏最深的主导者、谋划者或第一主因，将外层掩盖的事件主角、主因最终确认并析出，为惩恶扬善并彻治源基环境提供决策依据、实施策略以及行动路径。

在源基甄别过程中，应注重区分两类源基存在，一是人源，即与事件、事故、事态或事实密切联系的重点人，做到关注任何相关人，安保一切权益人；二是物源，即重要物、危险物、威胁物、不明物、黑暗物等显源与隐源存在，灭活危害性物源，保护并助长有益性物源。在人们生活的活动空间或工作环境中，不可避免地显在或潜存着各种或多或少的危险源，诸如化学、物理、生物、人体工效及其他不同种类的基始性安全隐患，轻者可能会损坏财物、污染环境，重者可能会危害人体健康甚至造成伤亡事故与灾难。人们习惯将某一或某些危险引发事故的可能性和可能造成的后果称之为风险，并用发生概率、危害范围、损失大小等指标来评定，如由英国标准协会(BSI)、挪威船级社(DNN)等13个组织于1999年联合推出的现代职业安全卫生管理，就是为防范职业安全卫生风险而设定的OHSAS18000系列国际标准，由此风靡全球的职业健康安全管理体系认证制度，属于源基甄别与控制的典型实例和操作实务。

三、治源固基的系统策略

源基管理，重在治源除根，强本固基，扶正祛邪，既要重点处治首要祸患，消除显形危害，又需强化源基环境治理，彻底清除滋生基始负效应的社会基础与养育条件，灭活隐患再度滋长的源基因素，支持真理方或正义方及其新生代的健康发育和茁壮成长，确保长治久安，和谐发展，共同进步。在实践上，宜坚持如下策略:

1.严密观控第一险危时空

国际安全科学领域中的“海恩法则”显明，每一起严重事故的背后，必然有29次轻微事故和300起未遂先兆，而这些征兆的背后又有1 000个事故隐患。第一险危时空是接近社会事件或事态发生时与发生地的最先时机、最早现场、最深底层，既是先行制控的源点时空，也是重点治理的源基环境。

第一险危时空是相对概念，任一社会单元均有可能成为某一事件、事态、事故的源点或源基，但从最大必然性与最大可能性上观察，必须注重主要隐源与重点对象在节点时间(如重大节假日、纪念日等)、情景时间(如峰期流量时段、盛大活动期间等)、险危时间(如灾害发生时、紧急状态中等)及一线空间、基层空间、危险地域、独特现场等疏忽时空的有效防控。

当事件、事故或事态发生前，严密防范祸患隐源是长期使命，必须坚持常抓不懈，确保健康基因旺盛生机与持续活力。

当事件或事态发生时，快速接近并占领作为第一时空的灾害源点或始发基源是紧迫任务，必须果决纠正并严厉控制现场行为的合法性与有序性，迅速进行源基甄别，全面展开源基环境分析，以非常举措，强力控制事件的恶化或事态的扩大化。

当事件、事故或事态发生后，在有效、有序的控制行为中，及时展开源基环境治理就是艰巨任务。必须对源基空间的各组构主体进行深入细致的疏导，支持并促成积极因素的重新崛起，不仅使显源去基地化，而且使隐源去基因化，实现稳态化演进。

不论源基观控的前置责任端，还是事件、事故或事态的中继介入责任端与持续治理责任端，按预警处置要求，明确设定追本溯源、自上至下的层级权责分解体系与追责推展行为，是源基环境治理重要的责任传导法则。

在公共治理制度与机制设计上，从上至下的层级权责分解与推展是维持优良源基环境的制度保证，而从下至上的信息反馈与互通是监控源基环境变化的重要途径和手段。只有切实强化命令端、执行端与社会协作端的共振行为，才能实现控源净基、洁源固基，从源头占领并掌控第一险危时空。

2.长期坚守第一道防火墙

在事件现场设置前沿性的近距离防护体系，是源基管理的第一道防火墙。不同领域、不同行业、不同岗位的第一道防火墙，具有其职业差异，但单位、岗位规则制度的完善性、严厉性、有效性与可操作性，决定着一线防火墙的坚固性与可防范的时效性。必须切合岗位实际，把职业行为规范、技术标准规范、操作程序规范融入从业行为规则、公务惩戒规章与单位纪律规制，不懈培育积极向上、健康优良、创新进取的机关文化、企业文化与业界文化，由此扩散成社区文化、城市文化乃至社会文化，逐步形成并积淀为公众与居民的价值取向、服务标准和行为习惯。必须公正市场秩序，严肃执业法纪，提高违法违规成本，确保公共监管的透明高效，让责权公正、诚信守法、公平竞争、良善从业等社会公善良序蔚然成风。

3.多层级培育源基绝缘体

不易导电的物质是绝缘体。同理，防控、治理基始负效应，也必须培育更多能有效抵御破坏性源基因素滋长的社会绝缘体。对现代社会而言，能防避危害性或灾难性社会事件、事故、事态滋生和传导的源基绝缘体无疑是风尚优良的单位、和谐友善的社区与遵纪守法的公民，这是净化、优化源基环境最坚固的社会基础。源基绝缘体越多，社会危害性事件、灾难性事故或险患性事态发生的机会就越少，源基空间的自组织监控力就越强，防范并抵御外域不良侵害和干扰的免疫度就越高，反之则弱则低。培育源基绝缘体，一需设定向标，将不同行业行为规范资源整合、升华为大众认同的目标或价值取向，形成向心行动与组织合力，达到自主约束与规制约束的同向同步。所设向标应切合实际，既要求个体认同与群体共识，更便于考核评价与公正激励，积极发挥其指引功能；二需树立标杆，将合法依规的业界先锋或优秀行为确定为榜样，给社会以正确的行为导向，但切忌不实，虚功邀名，甚至沽名钓誉、为虎作伥，当下尤应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标杆塑树行为慎之又慎；三需改善环境，大力倡导并推介先进人物、先进行为、先进事迹，营造强大的正向舆论氛围，让不良行为、无耻现象、流弊恶俗、罪祸基因失去生存空间、土壤与营养；四需激励后进，善于倾听后进者的诉求，关注后进者的需求，鼓励并引导后进者健康成长，形成在比、学、赶、帮、超中锐意进取、奋勇竞争的优良社会文明生态；五需规范秩序，与时俱进、因势利导地不断完善社会资源配置机制、业界竞争机制、功效评价机制、福利共享机制，既让先进分子、精英人士公正赢得社会声誉、地位与荣耀，也让后进主体、中层大众公正获取社会机会、财富与权力，更让底层公民、弱势群体公正分享社会关爱、支持与扶助，形成安定团结、协作竞争、文明公良的社会秩序。

4.全方位设置险患隔离带

隔离带是人们通常采用的重要设防标志和预控措施，具有隔离与警戒的双重效用。对危险地区或灾害频发多发地区或行业，设置严厉的准入、退出性隔离带，预留较多回旋掌控空间，是源基预防的重要举措与管控方法。隔离带的设置,一应科学，充分考虑实际需求与功利弹性，适时调整观控目标与监管重点；二应严密，从责权层面、操作程序、初始机会等环节上杜绝不当疏误，防范并消除险祸隐患后患；三应广泛，动员更多域内大众，开展群防群治，积极培育高度觉悟而秩序稳固的文明群体，夯实全员参与的深厚群众基础；四应坚持，不懈支持并维护隔离带的预防抵御功能，构筑稳态型社会健康基源和安防阵地。

5.大面积构建公共安全网

构建社会公共安全网即实现防控体系全覆盖。首先是建设公共安全维护体系，包括危害防御体系、设施保护体系、紧急预警体系、社会动员体系等；其次是建设国民私权安全维护体系，包括宪法与法律赋予每位公民的一切权益保障和安全保护，让大众有尊严地生活、有责任地奉献、有志趣地工作。社会公共安全网的构建，关涉每一位国民、每一个家庭、每一处社区、每一家单位的时空行为，是在自防、自警、自律、自控的常态性化危避险中的安全长堤，更是实现多主体、全覆盖、共安保的最优源基管理重任。再次是建设源基控制维护体系，注重对人源的法治管理和物源的技术控制，在严厉监管显源危害的同时，尤其应特别强化经常性排查隐源危害，通过公正严明、优良有序的社会专项法治，管控险危时空的重点人源——接近性个体或小众群体，以严密、高效、可靠的技术手段，超前防范并及时化解物源危害，确保社会各类源基安全存续、稳态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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