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马连任后对外政策及中美关系前瞻*
2012-12-20金灿荣赵远良
金灿荣 赵远良
2012年是中美历史上较为关键的一年,它既是美国的选举年,也是中共中央领导集体实现新老交替之年。美国总统选举已尘埃落定,奥巴马成功取得连任。在时间上紧随其后的中共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也胜利召开,完成了领导集体的新老交替。在全球金融危机的影响继续深化以及国际政治经济格局出现重大变革的大背景下,未来四年的中美关系也将面临诸多机遇和挑战。探讨奥巴马连任后的亚太战略及中美关系走向、中美关系政治结构定位以及如何构建稳定的中美关系等议题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在某种程度上也具有一定的紧迫性。
一、奥巴马连任后美国对外政策走向
2012年11月7日,民主党候选人奥巴马在大选中击败共和党挑战者罗姆尼,成为美国历史上首位连任总统的非裔美国人。尽管奥巴马获胜,但对于他的第二任期来说,将面临诸多挑战。其一,美国将面临一个分裂的国内政治结构。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可能出现两党在诸多议题上的分歧,进而导致美国国内政治结构分裂。其原因有二:一是奥巴马政府的施政方针与共和党人的理念不太一致,存在“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情况,这种差异可以从两党候选人的竞选纲领中看出;二是共和党对本次总统选举的失败并不是很服气。虽然奥巴马与罗姆尼在选举人票上的得票数相差过百,但两人的选民票得票率相差无几,共和党人心中不服。这意味着他们会对奥巴马政府保持一种斗争姿态。实际上,这种政治分裂和对奥巴马政府不满的苗头已经开始显现。在奥巴马成功连任仅仅一周后,美国各地的50个州均有民众签署请愿书并发送到白宫的“We the People”网站,请求白宫允许他们的州从联邦中分离出去并成立新的政府,其中尤以共和党大本营德克萨斯州的呼声最高。①参见Drew Zahn,“Secession Madness!Now 40 States Join Petition Fray-More than a Half-Million Want Their States out of the USA”,http://www.wnd.com/2012/11/secession-madness-now-40-states-join-petition-fray/;“Petitions Seeking White House Approval to‘Secede’Now Come from 47 States”,http://dailycaller.com/2012/11/13/petitions.(上网时间:2012年11月20日)与此同时,由于奥巴马没有了连任的压力,所以当共和党表示不合作后,他也可能会采取强硬的态度和措施,两党矛盾因而会加剧。由于共和党势力非常强大,其中尤以美国金融利益集团的势力为甚,它们仍然可以“绑架”美国的公共利益。反对奥巴马政府的利益集团会以共和党控制的众议院作为平台,并以此为根据地,与奥巴马政府进行博弈,博弈的结果就会出现政治僵局。
其二,美国依然面临国内经济不振的问题。针对该问题,奥巴马政府在其第一任期内就采取“再工业化”①“再工业化”在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涵义。在21世纪的今天,“再工业化”主要是通过政府行为复苏制造业等实体经济,减少对虚拟经济的过度依赖,以扩大内需,拉动经济增长。关于对“再工业化”的概念分析参见赵刚:“美国再工业化之于我国高端装备制造业的启示”,《中国科技财富》,2011年,第17期,第20-22页;彼得·F·德拉克、沈锦昶:“美国的‘再工业化’”,《外国经济参考资料》,1980年,第10期,第15-16页。的方式来重振美国经济。《美国制造业促进法案》的宗旨就在于帮助美国制造业降低成本、恢复竞争力并创造更多就业岗位。②Lori Montgomery and Brady Dennis,“New Democratic Strategy for Creating Jobs Focuses on a Boost in Manufacturing”,The Washington Post,August 4,2010.奥巴马政府推出诸多经济刺激政策来达到这项目标,其“再工业化”已经产生了一些效果。制造业的恢复也将有助于美国政府的医疗改革和社会保障网络的建设。应该说,奥巴马看准了美国经济在发展中存在的问题,其提振经济的政策和方向也是比较靠谱的,但由于两党在如何重振美国经济问题上存在诸多争议,特别是两党的政治分裂可能会使得奥巴马政府的施政效果大打折扣。
其三,美国国内出现的社会不公问题不易缓解。“占领华尔街”运动就反映了美国国内对立的矛盾,其口号是“1%与99%”,这也大致划定了矛盾对立的人群范围。奥巴马也承认国内社会不公问题,例如,2011年12月他在堪萨斯州发表演讲时称,过去几十年来,最富有的1%美国人收入增长超过25%,大企业首席执行官的收入以前通常只有其员工的30倍,而现在则达到110倍以上。与之相对应的是,过去10年多数美国人收入下降6%,中产阶级规模也在不断萎缩。因此,他提出了为中产阶级减税,给富人增税的政策,旨在实现社会公平。③“Make-or-Break Moment for the Middle Class”,Barack Obama’s Speech in Osawatomie,http://www.guardian.co.uk/world/2011/dec/07/full-text-barack-obama-speech.(上网时间:2012年11月25日)另外,奥巴马政府的“强制”医保政策也含有缓解社会不公这一矛盾的目的。
总之,国内分裂的政治结构、两党在执政理念上的分歧以及日益尖锐的社会不公问题都会促使美国国内出现政治僵局,进而导致奥巴马政府在提振美国经济以及缓解社会不公等施政议题上受阻。如果国内政绩不佳,外交议题就会成为奥巴马政府第二任期“建功立业”的舞台,其施政重点也会随之放到外交事务上来。
依据政策的连惯性,奥巴马政府会大致继续沿着第一任期时的外交政策,将其往前推动。未来四年,奥巴马政府奉行“巧实力”的外交方针不会做太大的调整。美国会继续利用巧实力、软硬力量并用、借力打力、广泛寻求伙伴并利用伙伴的力量、借用别国矛盾的手段来达到其外交目的。
总体来看,奥巴马对其第一任期的外交政策是比较认可的,认为其外交政策也得到了美国民众的支持。例如,奥巴马在2012年的国情咨文中认为,国际社会对美国的印象越来越好,美国在国际事务上是“不可或缺”的。美国的领导地位可以持续,它在欧洲和亚洲与盟国的关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紧密,与美洲的关系也进一步深入。任何关于美国地位下降或者美国影响力有所减弱的说法都不可信。④Barack Obama,“State of the Union Address,2012”,January 24,2012,http://www.cfr.org/us-strategy-and-politics/state-union-address-2012/p27182.(上网时间:2012年11月29日)与此同时,“巧实力”外交政策也受到国务卿克林顿·希拉里的肯定。她在接受《时代》杂志执行主编理查德·斯腾格尔(Richard Stengel)采访时表示,任何力量都是有限的,没有绝对的力量。美国的实力受到很多限制,由于财政拮据,其外交活动将会受到很多限制,比如外援减少、人手不够等,这恰恰需要更好运用聪明和有限的力量来实现更大的目标。⑤Richard Stenge,l“Hillary Clinton on Libya,China,the Middle East and Barack Obama ”,Time,October 27,2011,http://swampland.time.com/2011/10/27/qa-hillary-clinton-on-libya-china-themiddle-east-and-barack-obama/.(上网时间:2012年11月28日)2012年7月,希拉里在《新政治家》周刊撰文指出,美国为适应世界力量平衡的变化,正在发展一种新型的外交,利用包括经济、社会、政治和安全等工具以解决世界上最复杂的新地缘政治问题。她认为,在新时代,美国要以新的方式来领导全球。在奥巴马总统的领导下,美国外交在过去三年中改变了很多,美国已经结束了在伊拉克的战争,在阿富汗开始撤军,美国外交日益具有活力。①Hillary Clinton,“The Art of Smart Power”,New Statesman,July 18,2012.
奥巴马政府实施“巧实力”外交近四年,使美国初步尝到了甜头。例如,在利比亚,美国利用其国内的政党矛盾(特别是反对派力量)以及政治与宗教矛盾,通过以国内政权颠覆和鼓动盟友对利进行武装打击的方式实现了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利益。在对利比亚进行干预时,美国没有派遣地面部队,没有挑头,也没有出太多金钱,但最后实现了颠覆卡扎菲政权的目的。在亚洲,为遏制和防范中国的崛起,美国在中国南海问题和钓鱼岛问题上也开展起“巧实力”外交。有学者评价道,这种类似中国太极的“巧实力”可以实现借力打力,美国在南中国海和东海就让中国与周边国家摩擦不断,特别是在中日钓鱼岛问题上,暗中默许日本挑衅中国、激化矛盾和冲突,表现出了美国以亚制华的“巧实力”政策。美国利用其“巧实力”试图完成对中国的“组团”遏制之势,日本、菲律宾、越南甚至印度等亚洲国家已经被动员起来。②美国“巧实力”外交政策对中国影响的研究可参见张勇:“奥巴马政府的亚太地区‘少边主义’外交浅析”,《美国研究》,2012年,第2期,第66-81页;李金明:“南海问题现状及其应对”,《现代国际关系》,2012年,第8期,第20-23页;张敬伟:“美对华‘巧实力’表面热闹,实则弄巧成拙”,《侨报》,2012年7月18日;罗援:“解决南海问题的几点思考”,《世界知识》,2012年,第1期,第30-32页。因此,在奥巴马连任后的未来四年时间,美国不会放弃实施制华“巧实力”政策。
二、奥巴马亚太政策的可能演变
继续推动美国全球战略重心向亚洲转移仍将是奥巴马第二任期的外交重点。美国“重返”亚太主要基于三方面的原因。其一是出于对中国崛起的担忧。进入21世纪以来,亚太地区新兴经济体日益崛起(特别是中国的快速崛起)冲击着以美国为首的全球力量架构。中国在亚太地区影响力日益扩大,展示出由地区大国向世界大国迈进的强劲趋势。虽然美国重视中美关系,但其对中美关系的定位大致限定在“非敌非友”的框架内。③美国对中美关系的具体表述也处于不断调整的过程中。例如小布什总统在入主白宫之初,用“战略竞争者”来描述中美关系。2005年,美国助理国务卿罗伯特·佐立克称中美为“利益攸关方(stakeholder)”,主张以务实态度对待中国。尼尔·弗格森在分析中美经济联系的紧密性时,用“中美国(Chimerica)”一词来描述中美已走入共生时代的现状。弗雷德·伯格斯滕(Fred C.Bergsten)则以“两国集团(G2)”的表述,来确定中美两国的政治结构关系。参见:Niall Ferguson,“Team‘Chimerica’”,The Washington Post,November 17,2008;Fred C.Bergsten,“Two’s Company”,Foreign Affairs,Vol.88,No.5,2009,pp.169-170。有中国学者认为中美关系是假朋友和假敌人的关系,参见阎学通:“对中美关系不稳定性的分析”,《世界经济与政治》,2010年,第12期,第30页。美国认为,如果要维持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须重新夺回它在这个关键地区的影响力。其二是出于经济方面的考量。在全球经济增长乏力的境况下,与陷入债务危机的欧洲相比较,亚太地区成为了引领全球经济提速的引擎。对美国来说,亚洲显然就是一个充满机会的地区。加之美国对外投资和贸易额的一半以上都在亚太地区,这也决定了美国的战略重心会朝亚太地区倾斜。同时,东亚地区的经济合作日益出现了一体化趋势。由于东亚合作带将出现类似欧元区的前兆,这让美国产生了可能会再被亚太地区边缘化的忧虑。④王湘穗:“从大西洋同盟到太平洋世纪——全球力量重心转移的历史趋势”,《现代国际关系》,2012年,第1期,第22-26页。其三是为了继续主导并控制其联盟,防止其盟国“离心倾向”加剧。近10年来,中国成为了世界经济复苏与增长的重要引领者,周边国家对中国都存有分享“红利”的期待,都有搭中国经济发展顺风车的利益诉求。此外,中国与东盟国家在经贸方面相互依赖程度的日益提高,以及亚太地区“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谈判的启动,将进一步密切中国与亚太国家之间的联系。⑤如果RCEP建成,它将覆盖约30亿人口、区内经济总量接近20万亿美元(约占世界经济总量1/3),将成为世界最大的自贸区。实际上,“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谈判已于2012年11月正式启动,按照预计时间表,RCEP谈判将于2015年底完成。参见暨佩娟、韩硕:“东盟与6个自贸伙伴国启动‘大自贸区’谈判”,《人民日报》,2012年11月22日。这一情势使亚太国家出现了经济依赖与安全依赖的两面性,并对美表现出“离心化”倾向。例如,作为美国盟友之一的澳大利亚,在过去10年间与中国经贸关系的密切程度和彼此的相互依赖性日益加深。2011年中澳贸易额达到了1166亿美元,中国成为澳大利亚的第一大贸易伙伴、出口市场和进口来源国,澳大利亚则是中国第七大贸易伙伴和重要能源与资源供应国。澳大利亚对华出口占到其出口总额的27.4%,自中国进口占澳进口总额的18.9%。中澳双向投资快速发展,已互为重要投资目的地。①参见商务部新闻办公室:“陈德铭与澳大利亚贸易部长埃默森举行会谈”,商务部官方网站,http://sousuo.mofcom.gov.cn/query/queryDetail.jsp?articleid=20120408061214&query=+%E5%9F%83%E9%BB%98%E6%A3%AE.(上网时间:2012年12月3日)因此,澳大利亚在某种程度上已陷入“中美夹缝”之中:一方面,澳大利亚认为与美国的关系仍然极端重要;另一方面,澳大利亚当前和未来的繁荣在很大程度上要依赖于中国等新兴经济体的增长。
总之,在地缘政治和军事战略上遏制中国、在地缘经济上谋取经贸发展的好处以及防止其盟友产生“离心倾向”,是美国推行“重返”亚太战略的重要考量。奥巴马政府对该政策实施了两年多时间,从目前看,上述三个因素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旧问题依然存在,“重返”亚太政策要取得“效果”,需要将其进一步推进和实施,因而可以预见,奥巴马在其第二个任期内会继续推动“重返”亚太战略的实施。
虽然美国“重返”亚太的战略总体不变,但是在该战略实施的态势、力度和进攻性方面会稍微回撤一点、温和一些,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其主要原因是美国“重返”亚太战略会受到国内和国际两方面因素的影响和牵制。从国际层面看,中东问题在今后一两年将日益突出,进而牵制美国推行亚太战略(这是确定因素)。例如,叙利亚局势像现在这样拖下去,美国可能不会接受。鉴于美国在利比亚、伊拉克、阿富汗的政治颠覆和军事打击模式,美国在叙利亚问题上可能会采取更大胆的政治和军事行动。伊朗核问题在2013年可能会更加突出。随着伊朗的技术进步,正在接近美国给它设计的政策底线,美国和以色列与伊朗围绕伊核问题发生军事冲突的可能性是加大的。在“阿拉伯之春”发生的地区,伊斯兰主义与美国的矛盾也在加剧。埃及、也门、苏丹、伊拉克、突尼斯、利比亚和伊朗等国都发生了较大规模的民众示威游行,反美浪潮迅速席卷全世界近60个国家。在中东地区实现政权更迭的国家,无一例外都由伊斯兰主义政党或势力执掌政权。②华黎明:“‘阿拉伯之春’中的反美浪潮”,《北京日报》,2012年9月25日。总体来看,中东问题会对奥巴马政府的外交政策形成更大的牵制。一般说来,重要性和紧迫性是决策者的两个重要指标,虽然从重要性角度看,处理与中国的关系是美国外交的第一要务,但从紧迫性角度看,处理中东事务是美国的第一要务。中东的叙利亚问题、伊朗核问题、确保美军能够顺利撤出阿富汗等问题对美国来说都是紧迫性问题,都会牵制美国的亚太战略调整。因此中东政策仍然会占据美国外交的显要位置。③Geoff Dyer,“Obama’s focus is still on Middle East”,Financial Times,November 19,2012.
另外还有几大不确定因素也会影响美国回归亚太战略的进度和力度。一是“欧债危机”继续深化。在美国2012年大选期间,虽然奥巴马和罗姆尼对此问题都避而不谈,但美国两党都认为,欧元区主权债务危机是美国乃至全球经济稳定的最大威胁所在。美欧在如何处理欧债危机上存在较大分歧。与此同时,欧洲对于美国把主要精力放在亚洲,其战略重点从大西洋转移到太平洋,心态比较复杂,欧美矛盾还需要继续观察。二是俄罗斯与美国的关系具有不确定性。美俄关系在叙利亚局势、伊朗核问题、美国在东欧部署导弹防御系统计划等议题上都存在分歧,两国立场都很难调和。三是拉丁美洲国家与美国的关系存在不确定性。拉美国家与美国相左的声音越来越大。除了传统的美国与古巴的矛盾外,委内瑞拉、厄瓜多尔、玻利维亚和秘鲁等几个拉美国家的左翼党派纷纷上台执政,它们认为美国对拉美国家的行为是帝国主义行径,也试图摆脱美国的控制和影响。
从国内层面看,牵制美国“重返”亚太战略的国内因素主要有二。一是国务院的人事变动。希拉里国务卿是一个强有力的政治人物,其个人的政治意志很强悍,在过去四年中,国务卿一职在美国外交事务中一直很有权力,其在对华问题上也凸显强硬姿态。目前希拉里已经明确表示不再继任国务卿一职,其美国外交的“希拉里”烙印也会减弱。笔者认为,接替希拉里出任国务卿的候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即他们的政治意志和影响力都不如希拉里,其执行的力度和影响力也会有所下降。二是“重返”亚太战略遭到了美国国内的一些批评,中国的周边国家对此也表示了忧虑。美国国内很多人士认为,该战略的急剧转向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很多问题没有想清楚。以马克·E·马琳为首的几位美国国会研究员和学者在2012年3月向国会提交了一份题为《重返太平洋?奥巴马政府对亚洲的“再平衡”》的研究报告,认为奥巴马政府的亚太战略表现出另一种失衡,即在追求美国安全利益时损害了中国的安全利益,增大了中美战略猜忌。更有甚者,有学者认为奥巴马在外交政策领域交出了十张“白卷”。①参见 Mark E.Manyin,Stephen Daggett,et al.,Pivot to the Pacific?The Obama Administration’s“Rebalancing”Toward Asia,http://www.fas.org/sgp/crs/natsec/R42448.pdf;Stephen M.Walt,“Coming up Empty Ten Reasons Why Obama’s Foreign Policy is Not a Success”,Foreign Policy,October 25,2011,http://www.foreignpolicy.com/articles/2011/10/25/obama_foreign_policy.(上网时间:2012年11月27日)美国“重返”亚太战略虽然给中国添了一些麻烦,但美国并没有很大的收获。另外,执行这个战略需要花很多钱,而美国在2013年初即将启动总额为6000多亿美元的税收增加和支出削减计划,奥巴马政府将面临“财政悬崖”的严峻考验,“缺钱”问题在一定程度上也会影响美国亚太战略的实施。
三、未来四年中美关系前瞻
考察中美关系的发展历史,我们可以发现一个现象,美国总统取得连任后,中美关系在其第二个任期内将在大的层面上能保持基本稳定,续任总统的对华政策也会具有一定的延续性。因此,从近期来看,奥巴马获得连任可以使中美关系得以平稳过渡,减少以往新总统上任时带来中美关系的短期波动,也减少了两国政府间的磨合期,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中美关系的短期阵痛。
奥巴马政府对华政策主要采用两招:第一招是肯定中国的重要性。例如他在第一任期时就提出了两国集团(G2)的理念,试图以此拉拢中国、抬高中国地位,并加以控制。②Fred C.Bergsten,“Two’s Company”,Foreign Affairs,Vol.88,No.5,2009,pp.169-170.但该提法遭到中国的拒绝。③2012年5月3日,国务委员戴秉国在第四轮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框架下的战略对话中表示,在新形势下,中美作为对亚太地区具有重要影响的国家,要促进双方在本地区的良性互动。中美不搞“两国集团”(G2),不搞中美主宰世界,也不搞中美冲突对抗,但可以搞“两国协调”(C2),加强沟通、协调与合作,努力摸索出和平相处、密切合作、共同发展的崭新模式。参见戴秉国:“促进中美在亚太地区良性互动”,中国外交部官网,http://www.fmprc.gov.cn/chn/gxh/tyb/zyxw/t928582.htm.(上网时间:2012年11月28日)奥巴马采取的第二招是以回归亚太的战略来防范中国,并在其第一任期内对中国采取了咄咄逼人的态势。拉拢与防范中国是奥巴马政府的大致基调。基于上文对美国亚太战略牵制因素的分析,从对华政策的取向上,奥巴马第二任政府的对华政策可能会稍微“好”一点。但是我们也应清醒地认识到,横亘在中美关系中的三个“旧”问题并没有发生改变,即台湾问题、西藏问题和贸易问题(简称“3T”问题)。由于这三大问题在短期内没有立刻消除的可能,中美关系会因为这三个老问题的摩擦而随时发生后退。与此同时,随着中国的日益发展,在未来四年中,中美关系的问题点和竞争点也会增加,彼此的竞争会加大。
其一,中美关于东亚地区领导权的竞争。随着中国的日益崛起,中国经济的持续发展,周边国家对中国的依赖性继续增强。尽管中国在主观上并没有将美国排斥在亚洲之外的意愿,但美国会有强烈的感觉,即中国人在排斥美国。有学者认为,中国开始凭借自己的力量会进一步扩大定义核心利益(core interest)的范围,不愿意让步的问题开始增多。而美国则进入金融危机以来的恢复期,美国下届总统的使命就是在东亚应对中国挑战,“重返东亚战略”也不会改变,为恢复霸权奠定基础,东亚成为了中美新领导人的竞争舞台。④[韩]全在晟:“东亚成中美新领导人竞争舞台”,《朝鲜日报》,2012年10月24日。因此,美国对中国的崛起会随之采取防范和反击的姿态,进而形成中美竞争东亚领导权的态势。这种竞争一经开始就难以终止,且未来会日益强化。
其二,中国的产业升级和人民币国际化战略都会增强中国的实力和竞争力,美国对此不太适应。对美国来说,控制各类产业的上游以及保持美元的霸权地位是其关键利益所在。随着经济全球化浪潮的扩散,美国资本为攫取最大的利益,将本国的产业转移到国外以寻求更低的成本并获取更大的利润,于是出现了美国国内制造业的“空心化”现象。在经济全球化浪潮中,中国则承接了国际产业分工中产业转移的较大份额。虽然中国的工业化开始于低端产业,但随着经济的发展,中国经济现在已经形成了从低端日用品到中高端电子、机械产品等品类比较齐全的产业体系,并形成了一定的开发能力,开始挑战高端产品和产业规则。另外,人民币国际化也会给中美关系带来新竞争。在某种程度上,美元无可取代的国际地位是美国保持超级大国的基础。因此,保持美元的霸权地位不受其他货币的挑战是美国的一项关键利益。例如,2012年8月,德国总理默克尔访华时宣布中德两国贸易直接使用双方货币结算。对此,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在同年9月访问中国时则郑重告诫中国不要与欧洲结盟,尤其是结算货币不能使用彼此的货币。此外,中日货币互换以及韩日货币互换协议也因美国在背后默许并挑起东亚岛屿之争,相关国家要么将其搁置,要么不再继续,可见美国对这两个议题的重视以及维护其利益的意志。
其三,中国的军事现代化对美国部署在中国周边的第一岛链军队形成强大压力。中国军事科技的快速发展以及与美国日益缩小的军力差距将成为中美关系的新议题。美国借此议题也加大并强化了自己同盟友的关系。在东亚,美国加强了与日本和韩国的军事同盟关系。除了在传统的有形空间(海、陆、空)取得进步外,科技进步推动中国在太空、网络和电子方面也取得巨大进步,例如,中国正拟实施登月计划、初步建立了北斗导航系统等,这些都反映了中国较强的竞争力。2012年11月,美中经济和安全审查委员会在一份递交给美国国会的年度报告中说,中国在过去20年中极大地改善和提高了其军事核威慑力,在未来两年内将形成一个完整的“陆、海、空三位一体”的核打击能力。①Jamie Crawford,“U.S.to China:Let's Talk about Your Nukes”,CNN National Security,http://www.kvia.com/news/U-S-to-China-Let-s-talk-about-your-nukes/-/391068/17411738/-/12p3j6g/-/index.html.(上网时间:2012 年11 月20 日)因此,除了在传统的有形空间外,在无形空间(天、网、电)方面,中美的竞争会加强,这也是中美关系中出现的新问题。
其四,中国走向海洋的发展战略也会引发中美竞争。随着中国的发展,走向海洋战略势在必行,中国共产党的十八大报告也提出了中国提高海洋资源开发能力,发展海洋经济,保护海洋生态环境,坚决维护国家海洋权益,建设海洋强国的发展战略。对于中国这一海洋战略,美国认为会对其造成巨大挑战。在美国传统的思维中,中国最多只能算作是陆上霸权,亚洲的大地是中国的,但天空和海洋是美国的,中国的海洋发展战略会对美国传统思维定式造成强大冲击。另外,周边海洋国家对中国的挑战也势必伴随中国崛起的全过程。对此,我们也应意识到,美国仍是海洋霸权国,中国还只是海洋后起国,中美需达成海洋战略谅解,探索中美协调机制并把握中美海权竞争与合作的动态平衡。②陈向阳:“从战略层面应对周边海洋挑战”,《瞭望新闻周刊》,2012年,第22期,第2-4页。
其五,中国社会多元化,使得国内对美政策的争论会越来越多,决策时会有反复和动摇。此外,关于中国模式、美国对中国的不安全感,中美互信降低等因素也是中美关系中出现的新问题。
因此,虽然我们可以大胆预测奥巴马在其第二任期内对华政策会减少咄咄逼人的姿态,但由于中美之间新问题的增加、彼此竞争点的增多,中美关系会比以往更加复杂。尽管如此,有一个总体的判断是不变的,即中美关系不会像冷战时期的美苏关系那样以竞争为主导,而依然会保持既竞争又合作的态势,竞争与合作并存是中美关系特有的一种政治结构。
既竞争又合作的中美关系使得我们在改善中美关系方面还是有很大的工作余地,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做工作。第一,充分认识并利用好中国贸易大国的地位。从长期来看,中美间经贸关系会继续向前发展,中美在经济上的相互依赖会增强,但中国在中美经贸博弈过程中的谈判地位会加强。当今世界的一个大背景是:全球生产力过剩,谁有购买力谁就是老大。在未来四年,中国的贸易总量极有可能超过美国,而且在进口总量方面也会超过美国。③WTO,International Trade Statistics 2011,http://www.wto.org/english/res_e/statis_e/its2011_e/its11_toc_e.htm.(上网时间:2012年11月26日)根据中美两国政府的统计数据,中美两国的对外贸易总额差距已经进一步缩小。据美国商务部统计,2011年美国货物对外贸易总额为3.734万亿美元,其中出口1.498万亿美元,进口2.235万亿美元;而据中国海关统计,2011年中国货物贸易总额为3.642万亿美元,其中出口1.899万亿美元,进口1.744万亿美元,中国与美国的差距已经缩小到了920亿美元。在2012年,中美两国在进口总量和贸易总量数据上的差距可能会进一步缩小。一旦中国的进口总量居第一位,那么中国的谈判地位将会大大改善。届时世界上就会出现另外一个现象:同时出现“中国造”(made in china)和“为中国造”(made for china)。中国对美谈判以及在世界舞台上谈判地位会藉此大大改善。
第二,全球问题依然突出,恐怖主义、气候变化、公共卫生、毒品、海盗、欧债危机等问题都超越一国的管控范围,需要各国间尤其是大国之间彼此合作。中美两国作为世界上的两个大国,在全球治理议题上存在许多共同利益。美国在许多重要的国际问题或全球性问题的解决方面需要中国的支持与合作,中美在上述全球性问题上的合作点是广泛存在的,也有合作的必要。总体来说,中美之间合作的基础还是存在的,互相倚重的因素也很多。
第三,在亚洲地区,中美之间也存在诸多的合作点。例如,在美国撤出阿富汗并如何确保撤出之后保持阿富汗的稳定问题上、在防止巴基斯坦塔利班化问题上、在防止朝鲜进行第三次核试验或者防止朝鲜将核武器扩散问题上都存在合作点。另外,在伊朗核问题上,中国也可以发挥一些间接的调节作用,寻找到中美之间的合作点。
第四,创新思维并采取切实的行动,拓展中美两国关系新路径。例如通过单边、双边和多边等各种沟通渠道,做好美国国内的工作,重视中美两国的地方和民间交流。只要政策得当,保持足够的战略耐心,准确判断事态变化,缓和与周边国家之间的矛盾与冲突,我们就能创造出双方合作的机会并扩大合作的范围,处理好中美关系。
总而言之,未来四年,在中美关系竞争点和竞争因素增多的情况下,两国间既竞争又合作的政治结构仍然可以使两国政治关系保持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