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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英语拟声词出发反思语言符号任意性理论*

2012-12-19薛宁地

关键词:任意性索绪尔能指

薛宁地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南国商学院,广东广州510545)

从英语拟声词出发反思语言符号任意性理论*

薛宁地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南国商学院,广东广州510545)

索绪尔表示:拟声词为数甚少,而且也不是语言系统的有机成分,只是部分约定俗成的模仿。本文以英语拟声词为例,经论证得出:拟声词并不少,而且它们是语言系统的有机成分;部分约定俗成的性质并不妨碍它们证明拟声词语言符号的能指和所指之间有一定的关联。由此得出结论:语言符号的任意性只是相对的。

拟声词;索绪尔;语言符号;任意性

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Ferdinand de Saussure)所提出的语言符号任意性理论对现代语言学带来了巨大的影响,但索绪尔在阐述这一理论时,并未把与拟声词有关的问题充分阐述清楚。而且,在他所作的有关拟声词的论述中,有一些观点不正确。

在由高名凯翻译、沙·巴利(C.Bally)和阿·薛施蔼(A.Sechehaye)整理的《普通语言学教程》中,索绪尔认为:“人们可能以拟声词为依据认为能指的选择并不都是任意的,但拟声词从来不是语言系统的有机成分,而且它们的数量比人们所设想的少得多。[1]104”这段话反映了索绪尔在拟声词问题上的不正确的观点。下面笔者从英语拟声词出发,对索绪尔的观点进行评论,并由此论证语言符号只具有相对的任意性的观点。

1 英语中拟声词的数量不少

索绪尔说:“有些词,例如法语的fouet‘鞭子’或glas‘丧钟’可能以一种富有暗示的音响刺激某些人的耳朵;但是如果我们追溯到它们的拉丁语形式(fouet来自fāgus‘三毛榉’,glas来自classicum‘一种喇叭的声音’),就足以看出它们原来并没有这种特征。它们当前的声音性质(或者说人们赋予它们的性质)其实是语音演变的一种偶然的结果。[1]104-105”他接着说:“至于真正的拟声词(象glou-glou‘火鸡的叫声或液体由瓶口流出的声音’,tic-tac‘滴答’等等),不仅为数甚少,而且它们的选择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就是任意的,因为它们只是某些声音的近似的、而且有一半已经是约定俗成的模仿(试比较法语的ouaoua和德语的waowao‘汪汪’(狗吠声))。此外,它们一旦被引进语言,就或多或少要卷入其他的词所经受的语音演变、形态演变等等的漩涡(试比较pigeon‘鸽子’和来自民间拉丁语的pipiō,后者是由一个拟声词派生的):这显然可以证明,它们已经丧失了原有的某些特性,披上了一般语言符号的不可论证的特征。[1]104-105”

高名凯先生的上述译文读起来并不好懂,但仔细阅读、体会,我们可以看出,索绪尔上述话的意思是:在通常被人们认为是拟声词的词当中,有很大一部分并不是拟声词,只是被误认为拟声词而已。而那些真正的拟声词,不仅本来数目就很少,而且,在经过各种语音和形态的演变后,早已不再是真正的拟声词了。索绪尔想说明的意思是:拟声词并不对他的语言符号任意性理论构成挑战。然而他的阐述并不对。

拟声词是否真的很少呢?这里首先涉及一个拟声词的界定问题。如果具有拟声词源的词可以被认为是拟声词,那么英语里的拟声词并不少。举例来说,下面这些词都被《新牛津英汉双解大词典》和《美国传统词典》标注为具有拟声词源的英语词(汉语译文仅供参考):baa(咩),bomb(砰),buzz(嗡),chirp(唧唧喳喳),click(咔哒),coo(咕咕),cuckoo(布谷),hiss(咝咝),honk(昂昂),hum(嗡嗡),meow(妙 呜),moo(哞),plop(扑 通),quack(嘎 嘎),ticktock(滴 答),twang(嘭),whiz(唰),whoosh(呼),woof(汪),zip(嗖)。

类似以上这样的英语词还能找出很多。然而,索绪尔显然认为,具有拟声词源并不足以证明一个词是拟声词。也就是说,这种词现在是否还能算作拟声词,需另行考察。他这种看法有一定的道理,毕竟语言是不停地变化的。由拟声词变为非拟声词,或者由非拟声词变得很像拟声词,都是可能的现象。但是,那些自从产生之时起就不曾发生过变化的拟声词,应该还是属于拟声词的范畴。而英语中,这种词语并不少。

2 拟声词属于英语语言系统的有机成分

对于索绪尔所说的“拟声词从来不是语言系统的有机成分”这句话,Roy Harris的英文译文是:“such words are never organic elements of a linguistic system.[2]69”按照《美国传统词典》的注释,organic这个词的意思是:Of,relating to,or derived from living organism s[3]1239。也就是说:属于、关于或源于活的有机体的。显然,索绪尔认为语言系统是一个有着生长和衰亡过程的活的系统,普通的词语都是语言系统的活的细胞,但拟声词却不属于语言系统本身的组织。

根据索绪尔自己举的几个例子(glou-glou,tictac等)来看,他大概认为,只有那些不会有时态、语态等语法变化,也不会有前缀、后缀和单复数词形变化的拟声词,才可算作真正的拟声词。索绪尔对拟声词做这种界定的目的在于尽量缩小拟声词的范围,以便否认它们是语言系统的有机成分,从而证明他的语言符号任意性理论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但是他的观点并不正确,大多数英语拟声词跟普通的、非拟声的英语词的语法性质、词法功能都是一样的。下面以其中的plop一词为例加以说明。

1)可用作不及物动词。例如:Exhausted,I plopped into the armchair.(精疲力竭的我扑通一声跌坐到扶手椅上。)[3]1319

2)可用作及物动词。例如She plopped a sugar cube into the cup.(她将一块方糖扑通一声放进杯子里。)[4]1630

3)也可做名词。例如:There was a loud plop as the soap fell into the bath.(香皂掉入浴缸时,发出扑通一声。)[5]1028

4)甚至还可做副词。例如:The soap fell plop into the bath. (香皂扑通一声掉进浴缸。)[5]1028

由此可见,很难证明拟声词plop不是英语语言系统的有机成分。然而,plop并不是一个特例,英语里像这样的拟声词很多。

英语拟声词可以派生出许多别的词性的词,例如:sizzle→ sizzling→ sizzlingly;hum →hummer;chirp→chirpy→chirpily。当然,如前面所述,派生的词可能会不被索绪尔承认是拟声词,但是这种派生现象至少说明英语拟声词具有和非拟声词一样的派生新词的能力。

由于英语词语的搭配限制,说英语的人有时非使用拟声词不可。例如说青蛙叫,通常是使用拟声动词croak;而说鸭子叫,通常是使用拟声动词quack;提到马叫,基本上只能从neigh,whinny和nicker这三个拟声词中选一个来表达。这种无法绕过拟声词的现象,足以说明拟声词是英语系统的有机成分。

3 英语拟声词的能指和所指之间存在关联

通常,英语拟声词只能使用英语里的音位或音素。和任何其他语言一样,英语里音位和音素的数目是有限的。大自然的声音不仅发声机理与人类说话的发声机理不同,而且显然有无穷多个种类。因此,英语拟声词和其他语言的拟声词一样,是使用有限多种发音来模拟自然界的无限多种声音,毫无疑问只能是一种近似。包括许国璋、沈家煊先生在内的一些中国语言学家在美国哲学家C.S.Pierce所提出的iconicity的概念的基础上,提出了关于拟声词的“象似性”的学说。所谓“象似性”实际上就包含了“近似”的涵义。王寅更是将“象似性”定义为“符号在音、形或结构上与其所指之间映照性相似的现象”[6]48。

索绪尔认为,既然拟声词的发音不能做到与它们所模拟的声音一模一样,那么其能指就属于约定俗成的性质;而“约定俗成”就表明该词语的能指与所指之间没有关联。然而,在语言现象中,近似就是关联。让任何两个人说同样的几个英语词,然后使用精密仪器对两人所说的话语进行测量,总会发现在频率、时长、节奏、重音、语调、音色等方面的差异。严格来说,就是同一个人把一句话说两遍,前后两个utterances的物理参数也无法做到一样。这也是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的名言“人不能两次进入同一条河流”所表达的涵义[7]75。

索绪尔还举了法语和德语中描绘犬吠的拟声词(分别为ouaoua和wauwau)为例来表示:法国的狗和德国的狗的叫声应该是一样的,为什么模拟狗叫的拟声词在法语中和德语中却会发音不同呢?[1]104-105他的意思是:这说明拟声词能指的选择其实是任意的。索氏的追随者经常照搬此论点来辩论。我国也有他这种观点的拥护者,例如南京大学的裴文女士曾列举六种语言中模拟鸭子叫声的拟声词,来证明同一种声音在不同语言中被模拟为不同的声音[8]195;广东外语外贸大学的李明先生也曾列举汉语中模拟公鸡的叫声“咯咕咕”和英语中模拟公鸡的叫声cockadodle-do,来证明中国和美国的公鸡的叫声虽然“基本上一样”,却被模拟成很不同的声音[9]40-48。其实,这种论点是站不住脚的。以狗叫为例,其叫声未必只有一种。狗欢快时的爽朗叫声,挨打时的凄惨叫声,威吓对手时的低沉吼声,都不一样。即使是世界上只有一种的声音,例如某教堂的钟声,被模拟成不同的拟声词也正常。因为,既然拟声只可能是近似的模仿,当然就会有不同的模仿方式和近似程度。

拟声词能指的选择虽不是唯一的,却是有一定范围限制的。例如,模拟公鸡啼叫不能使用模仿猫叫的meow;模拟人的笑声不能采用模仿牛叫的moo;模拟炮弹爆炸声不能采用类似茶壶冒汽的hiss。否则该词就不能列为拟声词。如果拟声词的能指的选择是完全任意的,那么就不会有这样的范围限制。

事实上,英语拟声词的所指和非拟声词的所指是不同的;前者比后者要多一个叫做“反指”(reflex)的东西。反指也是一个概念,它包含于所指之内,是所指这个概念中的一个分概念。反指的涵义是:所指会发出类似能指的声响。对于英语拟声词来说,图1(a)索绪尔使用的表示语言符号关系的图形应该改为图1(b)的形式:

对于非拟声动词strike来说,能指是其发音,所指是“打击”的概念。而对于拟声动词whack来说,能指也是其发音,但所指除了“打击”的概念外,还包括一个“分概念”(反指),即此打击会产生类似[hwæk]的沉闷声响。对于模仿鸭子叫的quack一词,其能指是其发音,所指除了(鸭子)“叫”的概念外,还要加上一个反指,即该叫唤声听起来像[kwæk]的发音。

反指的功用是帮助听话者更有效、更准确地想象所指。由于反指的存在,英语拟声词的能指不能完全任意选择。

4 结 语

应该指出,索绪尔并未彻底否认拟声词的能指和所指之间有所关联。根据W ade Baskin的英译本,索绪尔曾说过:“Onomatopoeic formations and interjections are ofsecondary importance, and their symbolic origin is in part open to dispute.”[10]158这说明,他并未能斩钉截铁地说:拟声词的能指与所指之间绝无关联。根据他的学生孔斯唐丹(E.Constantin)的听课笔记,在第三次讲授普通语言学时,索绪尔在谈到拟声词的能指和所指时,曾说过:“这儿的确有内在的关联”[11]87。但令人遗憾的是,索绪尔未曾对拟声词的符号实质进行一番深入的研究,反而采取了贬低拟声词的地位甚至否认拟声词存在的做法来为他的语言符号任意性理论进行辩护。

对于索绪尔的语言符号任意性理论,语言学界历来有不同的评价。一些学者认为这个理论是正确的,而另一些学者则提出了质疑。笔者认为,这个理论在大多数情况下是正确的,但拟声词是例外。本文通过英语拟声词的特性论证了拟声词的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关系不是完全任意的,从而证明了语言符号只具有相对的任意性,并不具有绝对的任意性。

[1][瑞士]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M].高名凯,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

[2][瑞士]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M].张绍杰,译.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1.

[3]Houghton M ifflin Company.The American Heritage D 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 anguage[M].4th Edition.Boston:Houghton M ifflin Company,2000.

[4]新牛津英汉双解大词典编译出版委员会.新牛津英汉双解大词典[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

[5]Pearson Education L i m ited.Longman D ictionary of English L anguage and Culture[M].Essex:Pearson Education L i m ited,1998.

[6]王寅.Iconicity的译名与定义[J].中国翻译,1999(2):48-50.

[7][法]莱昂·罗斑.希腊思想和科学精神的起源[M].陈修斋,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

[8]裴文.索绪尔:本真状态及其张力[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

[9]李明.语言符号的根本属性是任意性的——兼与陆丙甫、郭中两位先生商榷[J].外国语,2008(2):40-48.

[10][瑞士]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M].刘丽,译.北京:九州出版社,2007.

[11][瑞士]索绪尔.索绪尔第三次普通语言学教程[M].屠友祥,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A Re think of the Theory of Arbitra riness of Linguistic S igns on the Base of English O nom a topoe ic W ords

XUE Ningdi
(South China Business College,Guangdong U niversity of Foreign Studies,Guangzhou 510545,China)

Saussure held that onomatopoeic words are rare and never organic elements of a linguistic system,but partly conventionalized im itations.Based on the onomatopoeic words in English, this paper argues that onomatopoeicwords are not rare,and they are organic elements of the linguistic system s;their being partly conventionalized does not hamper them from evidencing connection between their signifiers and signified.The paper concludes that the arbitrariness of linguistic signs is only relatively true.

onomatopoeia;Saussure;linguistic sign;arbitrariness

H313

A

10.3969/j.issn.1673-1646.2012.02.016

1673-1646(2012)02-0076-04

2011-12-05

薛宁地(1955-),男,副教授,从事专业:语言学研究、翻译理论研究、英语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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