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舞着雪花的新年

杨海峰

那是一个落雪的冬季，那是一个飘雪的新年！

我携着儿子和女儿，一起去和依然工作在第一线的丈夫团圆。

丈夫是一名石油工人，除了下雨和下雪，一年四季是没有节假日的。然而那天虽然下了雪，可那是年三十，他得值班。我带着满腹的唠叨和伤感，在这个飘满雪花的年三十，走向盼望已久的团圆。

车行至山前，丈夫来接我们。看着满身油渍，脸色黝黑的丈夫，禁不住爱恨交加。记得刚结婚时，丈夫也有白晰的皮肤，高大刚毅，英俊潇洒。可长期工作在石油一线，风吹日晒，紧张忙碌的生活使丈夫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岁月的印痕过早地爬上了他的脸。很多人不解我曾经的选择，总是疑惑地问我：“你们怎么能够走在一起？……”

是的，我们的结合确实是令人不解的。

且不说我们性格的差异，就连我们的相知相恋都是一个简单而离奇的故事。我的家乡是在离此很远的一个小城里，而丈夫的工作却是在离这个小县城很远的小山沟里。第一次见他时，是他陪着他的朋友来看女友——我相濡以沫的朋友。大概是缘吧，他匆匆地来，匆匆地去，原本陌生的两个人却在彼此的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再也不能抹去，就这样经过了半年多的时间，我们彼此都忘记了容颜，凭着那个美好的印记而开始了恋爱！

初恋的记忆只是无奈的相思和长长的等待！我俩分居两地而远隔千里，没有爱情如诗如歌的浪漫，有的只是分别时优雅不起的孤寂和品味透彼此思念的苦涩！三年之久的恋爱，相聚却不过短短的几天，只是靠着彼此的一份挚爱和一根长长的相思线连着遥远的他和我！曾有朋友不理解，曾有亲人忠告：“他是一个石油工人，即使结婚了，他长年在外，你会常常形只影单，还要一个人承受家务的重担，一个人度过难捱的岁月，一个人……”朋友和亲人的忠告没有动摇我的心，我依然苦苦地恋着他，用相思的苦闷和无尽的等待装饰着自己的初恋！

经过了几多波折，几多沧桑，我远离了亲人，远离了朋友，远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毅然决然地走进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和这个陌生的家。和他一起筑起了属于我们自己的爱巢，做起了一个石油工人的妻子！ 苦！做一个石油工人的妻子确实苦！！

你没有“夫妻双双把家还”的幸福，没有“你挑水来我织布”的温馨，听到这样的歌，你会伤心，你会落泪；你没有生病的权力，生病了，没有人会给你倒一杯白开水，没有人会给你一句抚慰的话，有的只是无休止的家务和孩子的哭闹，只要能站起，你就没有睡的权力；孩子夜半发烧，你再也没有权力害怕黑夜，背起小的，携着大的，一个人顶着月色，夜半去敲响医院的门，在医生诧异的目光中，你只能含着泪说，我是石油工人的妻子；在别人的妻子在丈夫的温存中花枝招展地旋转在优美的舞步中，酣战麻将桌旁时，你却要等孩子熟睡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干着白天没有干完的家务；你没有说自己是女人的权力，岁月的印痕会过早地爬上你年轻的脸，一切别的家庭由男子来承担的事，你必须自己来做，你既要给孩子们母爱的温存，又要给他们父爱的严厉，还要牵挂远在千里之外风里来，雨里去的他，你知道，在数九寒天的冬夜里，他依然在刺骨的寒风中奔波在陡峭的山路中，在烈日炙烤的伏天里他依然会顶着似火的骄阳，穿梭山头上的油井，你知道……想起他在外无怨无悔地奔波操劳着，你就知道自己无法选择生活，也无权抱怨生活，你必须放弃自己所有的梦和追求，背负起一个家的重担，在日月轮回中祈祷着他的平安，祈盼着孩子的长大，你……

苦，确实苦，这就是石油工人的妻子！

经过了几多生活的波折和风雨之后，初恋时美好的向往和对生活热切的追求都像云一样随着风儿散去，每天像一台无休止、无思维的机器，围着锅台，在四角的家中，在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中度过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开始对自己曾经的选择有了深深的懊悔。

然而此时，望着披着一身雪花，一身沧桑，风尘仆仆赶来的丈夫，心一阵阵颤动，久别的重逢让心中的怨随着风中的雪花而四散，被丈夫满眼热切的关望而溶化！在雪中，两个孩子激动地扑向了他们的爸爸，高兴地拥在一起，而我却在笑声中早已泪眼模糊，为孩子久违的父爱而流泪！

开始出发了。丈夫安排我坐前面的车，他和孩子上了后面的车。没过多久，车驶向了一座非常陡峭的山。在这白雪茫茫的黑夜，车行驶在如此山上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只见前边的一辆车在雪地里一直打滑，此时司机娴熟的车技已派不上用场，车身随着飞舞的雪花而来回地扭着，一个又一个惊险的动作看得人心惊胆颤。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紧握着手，手心已满是汗，恐慌地看着身旁的司机，而司机却显得那么地沉着，那么地冷静，他坚实的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敏捷地盘旋在山上。我的心随着他的沉着也慢慢地平静，看着前边扭动着车尾的车，我想我们一定会平安的驶出这座风雪中陡峭的山，驶向平安的大道。

是的，我们的车随着飘舞的雪花扭摆着驶出了这座山。

然而，等下了车，我平静的心又一次悬在了半空！

孩子呢？丈夫呢？他们的车呢？

前面的车辆都停了下来，司机们一起下了车等待后面的车。丈夫的车还不见踪影！我一下子愣了，无法自制地哭了，他们一起围着我，关切地用石油工人豪爽的温情安慰着我，说“没事的，你的丈夫车技高，他会平安到达的……”然而在这个冰冷的夜里，一切的宽慰对我来说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我无法平静，几乎要崩溃，懊悔自己为什么要坐前边的车，为什么不和他们坐在一起或者坐在后边的车上？我无法承受这个雪夜中难捱的等待！

我哭着，奔向了那座山。本来平静的司机们为我的哭闹也担心起来，因为这座陡峭的山曾经的确使我们的石油工人受过伤，还有过生命的代价！时间在这个时候仿佛凝固，一分分地凝固成几个世纪，本来就瘦弱的我经不起这样的奔跑和担心，没跑几步就瘫软在了雪地里，他们把我扶起，一起默默地向山上走去。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在雪花的照耀下，终于看见了那辆披着一身雪花和希望的车，缓慢地像风雪中的精灵跳着舞驶向我们！一颗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我软软地站着，我们的石油工人都开心地笑了，他们扶着我，风雪中挥动着胜利的手，欢呼着！

车终于平安地驶下了山，看着大汗淋漓而却一脸灿笑的丈夫，平时一向腼腆含蓄的我，一下子扑在了丈夫的怀中，紧紧地拥着他，激动地笑着，而泪珠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无休止地和雪花一起洒落在夜空，身旁的他们都含着泪笑着望着我的傻样！此时此刻，我似乎才真正地懂得了什么是生命！什么是生活！什么是爱！此时此刻，我是多么地崇拜这些战斗在风雪中，战斗在石油一线的他们啊！家人的平安和幸福就是他们用这风雪中拼搏的精神换来的，我为石油工人的坚强和伟大而自豪！我为他们这顽强的拼搏精神而骄傲！

雪花依旧在无休止地飘着，我幸福地抱着孩子，偎着丈夫，在这个雪夜中，看着一身美丽白装的车龙和雪花一起扭动着车身，跳着舞，驶向我们的石油指挥部！驶向美丽的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