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失的安全套
2012-12-18桂千富
桂千富
1
包仓正在开会,接到老婆麦心火急火燎的电话。电话正好处于免提状态,老婆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划破和谐的空气。安全套少了一只,是不是你这个老流氓拿出去干坏事了。和你哪一个岁妈用了。你快回来!当时开的是局务会,十几号人都在会议室。包仓还在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总结近一阶段工作,安排下一阶段工作,最后部署参加省林博会事宜。这几把既寒光闪闪又令人龌龊不堪的刀子让会议室嘈杂声陡起,平静的气氛突然被弄得浑浊混乱、爱昧、狎邪……男同事露出的是兴灾乐祸甚至是猥琐的目光,女同事特别是那些曾向包仓投弹的女同事投来的则是不齿,或者不过如此识破假柳下惠的恶毒目光。这些目光几下就将他的衣服划碎落得到处都是,他那有点肚腩肥胖的身躯一下子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包仓呆呆地坐在那里,瞬间被钉住,像一个古板的雕塑。刘军副局长见机宣布会议结束。
林业局到包仓家里要跨四个街区,七拐八拐,加上街上行人多车辆多,得好一阵时间。往常从办公室出来,包仓就像一个出笼的小鸟,自由的思想便飞得很远,心里那个本我会突然冒出来。本我的目光也便从眼底幽幽地赤裸地飘出来,投向街上林立的店铺,风姿绰约的橱窗模特,还会猥琐地投向那些招摇过市的美女们高耸的胸部和圆滚滚的屁股。小王有时也追随局长的目光,看到那些美女过分外露和实在美丽也会猛地收回目光。这当然躲不过局长的目光,似乎还听到一声“假正经”。包仓怕老婆是全局全市有名的,常不常让老婆弄得下不了台,甚至弄出好多笑话。局长老婆麦心不让他关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并且必须放在免提上,以便能听到包仓身边的即时情况。麦心说这是现场听播,要是手机能视频,现场直播最好。有人还说共产党不长眼睛,让这么怕老婆的人当一个堂堂的林业局长。知道内情的人都晓得,包仓当林业局长绝对屈才。他本是副市长人选,是包仓自己找市委王书记不做后备干部的。这一蠢也成了全市公务员中流传很久的笑话。实际上包仓内心清楚,麦心不让她爬得太快,不然要离婚怎么怎么的,弄得包仓也是胆战心惊。
包仓今天的目光很是本份,心底那个本我静静地蛰伏,像鳖像龟一动不动。他现在的心思全被丢失的那只安全套收拢了,装进去左突右突无法突围。老婆麦心在建行第四储蓄所工作。就在一周前老婆突然拿出十个安全套要戴套做爱,什么戴套卫生戴套的过程就是热身的过程还有刺激眼下人都带套……
麦心的这个变化让包仓委实很惊奇,那一段理论纯属他妈的胡诌。麦心有洁癖,光凭这个就够了,还会胡说那么多。在他和麦心的婚姻里,麦心是孔子意义上的丈夫,他只能是相夫教子的老婆。时下都戴套不假,可有了套之后就少了刺激,有套的爱则是隔皮爱,戴套做爱则具有更多不可名状的贬义。这些包仓也给麦心暗示过,带套做过三次爱,只有一次成功,像吃了夹生饭,咯牙,弄得两人都很累,到后来干脆射了麦心一手。麦心一边狠擦着那白哗哗的精液一边让包仓闻什么花香精子味。包仓什么也闻不出来。只是这花香精子让包仓对老婆充满诗意的创意激动不已。
2
麦心披头散发坐在硕大的床上,简直就是松林市人请的女巫婆,手里拿的是安全套。安全套只剩六个,少了四个。他们一共用了三个,包仓的老二好像和安全套犯忌,只要麦心拿出套子,便耷拉得一塌糊涂,任麦心纤纤小手如何千转百回,如何爱意缠绵仍不买帐。安全套便成了两人做爱的梦魇。没有安全套还可以颠鸾倒凤、游刃有余,一有它则千般困难、万般窘迫。麦心倒不气馁,什么万事开头难,新生事物要波浪前进,螺旋上升,连马克思哲学观都用上了。
“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偷的?”麦心满眼泪痕,劈头就问,“你跟你老妈不愿意,和你那个岁妈用了!”
“你真是没事找事,”包仓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我用那玩意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少装!你们狗男人我还不知道,见了你岁妈别说带套子带铁桶都能干。”
“你能不能文明一点,”包仓知道今天一天都没有活路了。他把麦心生气的时间归为“没有活路”。而这个没有活路按天计,结婚快二十年至少有五年没有活路,也就是死了快两千天。“你再找找,谁要那玩意干嘛!”。
包仓马上后悔说出这句话。麦心已经把屋里翻了个底朝天。床头柜、床底柜、大衣柜,地板上倒处是翻出来的药盒、衣服、纸张。平时他们做爱必用的毛巾和最近才买的安全套都放在床头柜里。这些一般都是麦心放置,他根本不知道。现在毛巾也暗渍斑斑地蜷在地上,满地都没有下脚的地方。
“你给我老实说,”麦心缓和下来,表情也不那么难看了。这个女人还是很有姿色的。虽然年界四十,一点也不显老,身材婀娜多姿,凹凸有形。长期注意保养,脸上一点皱纹也看不到。“是不是你和谁用了?”
“我和用了。”包仓突然咕哝了一句,把自己反而逗笑了。
“你承认是你用了?”麦心没有笑,站起来踞高临下地盯着包仓。包仓突然感觉到自己与麦心的落差,不论是高度还是心理。面对麦心咄咄逼人的目光,他真想抽自己几个耳光。“我用什么用?”包仓也被弄得稳不住了,声音渐渐大起来。“你不知道我讨厌那玩意儿?咱用了几次成了几次?”
“和我不行,和你岁妈行。”这个岁妈一下子把包仓打懵了,他再也憋不住,“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麦心毫不示弱,“你不是说用了,那就是给用的。
“你不要无理取闹了,你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不打自招了吧?”麦心走到包仓跟前,仍然高高在上,像一座山一样压过来,“你不客气到底是打我还是跟你岁妈明来?”
麦心突然哭起来,无来由地像拓河发水,轰隆隆,一眨眼飞岩走石,草淹树毁。包仓最怕的是这个。左邻右舍又要看笑话了。他赶紧一把搂住麦心,像拔萝卜一样把麦心甩到床上,自己硕大的身躯盖上去。嘴唇对着那发出怪声的嘴贴上去。
“你岁妈——你岁——妈……”麦心声音发不出来了,照准包仓的嘴唇咬起来,一股咸咸的血腥味同时飘进了他们的脑子,谁也没有退缩。和麦心这二十年,死了两千天的代价,不只弄明白与女人相处要忍辱负重,具有他们夫妻特色的是,只要麦心发怒,他会迅速赤裸自己与麦心激情澎湃地做爱。麦心后来说这是包仓不要脸强奸自己,不过她喜欢这种强奸,就好比吃开锅馍夹辣子刺激又带劲。这个时候,包仓就瞬间充满了气膨胀起来,大得和一个玉米仓一样,把麦心完完全全覆盖,花香精子也会源源不断地流入她的巢穴,受花香精子的刺激,十分之一女人才有的射精高潮也会同时出现,那副笨重的双人大床也会伴有嘎嘎的高潮声。
3
其实,麦心并不是有意要用安全套做爱的。那一天她正好休息,好姐妹季花约她去汉庭喝茶。麦心知道汉庭是全市最贵的茶庄。装潢考究、奢华,一水的黄花梨桌椅,泛着淡淡的古色,仿佛穿越岁月的尘雾,让密密的日子磨得光滑委婉。看着铺天盖地的广告,和那些清纯靓丽的茶骨小姐,麦心痒痒的,咕噜要去喝茶。包仓说那里贵得要吃人,要喝茶不如在家里。在家里泡不如不喝,喝茶是要讲究气氛的,中国的茶道与孔孟之道一样古老、深隧。再深也只不过是一杯茶,不管茶叶如何上下翻飞,最终归于平静,也只不过是一杯氲着淡香的水。包仓一向认为只有龙井、毛尖、仙毫、铁观音才上得台面的,泡得再激烈,还是透明,不濡目睹。茶讲究的是透明,喝茶要懂茶。那些漂亮茶骨小姐讲得再好,不免都沾着铜臭,与茶还是格格不入。那柳叶弯眉、樱桃小嘴、巴掌大爪子脸,骨感得随风摇曳的身子就像杯里刚冲泡的毛尖,起初的时候笔立如峰,用不了几个回合很快倒在杯底,要让它们再起来就换茶叶了,这一立一倒之间又不知要出多少钱了。不去就不去,用不着说那么多,好像我死乞赖脸要喝茶似的。麦心起来准备去卧室,发现包仓仍然津津乐道什么柳叶弯眉、骨感身材,一下子又联想起那个“岁妈”。不然他不会说得这么深刻。麦心突然想起包仓单位的会计许敏敏,一张瓜子脸,一头乌黑头发扎起来是超大号的仙毫毛笔,放下来便飞扬成写意狂草,无论如何都散发着墨香的妖艳;还有那笔杆似的身子,无论如何都是一根等待人泡的龙井或毛尖。
“你不是说你敏敏岁妈?”麦心又窜回来坐到包仓身旁,手朝裆下飞去。包仓的玩益儿硬得像一根纸镇。
“你太无聊了!”包仓满脸通红,蹭地站起来。
“好,我无聊,你骨感你的茶骨小姐吧,老妈要睡觉了。”麦心朝卧室走时又回过头,眸子闪闪发光,就像高潮时瞪得珠子都要飞的眼神。
“别把老妈不当回事,有人请我去汉庭喝茶呢!”
麦心的玩笑话,竟然很快就应验了。只不过这个人是季花,不是绅士给包仓没有危机感。话说回来姐妹里也只有季花请得起。季花比麦心要大四岁,原来也是和麦心一样在营业室天天戴着纸套数钱。钱在细嫩的手中翻飞,再怎么注意母指和食指还是磨出了薄薄的细茧。外人是看不出来的,只有她们能感到指肤厚了,有安全套那么厚。这个比喻第一个自然是流氓季花说出来的。季花长得妖艳异常,凸起的胸部,随着高跟鞋上下翻飞;硕大的屁股,像扣着一口大缸左右摇摆。只不过这缸是水做的,每个男人见了都以为那里有甘泉忍不住吞咽几口。季花说数着别人的钱,翻过的是自己的青春。既然不是自己的钱,那老娘也不要把鲜艳的青春数过去。她找行长马里说不愿意数钱了。行长说你就是数钱的。我就不愿意数了。行长的水泡眼从电脑后面升起来,看见季花的脸像早熟的红苹果戳在眼前,马上从枝头上要坠落了。他曾经掐过季花的屁股,被骂了好长时间的“老流氓”。现在这个梦中扑上去N次的女人就站在跟前。行长马里说你不愿意数钱你干什么。我愿意让你数。马里行长一愣,马上明白数的含义。觉得这个女人不只漂亮,还很有创意。行长马里当即关上门,就在那肥大的真皮沙发里把这张百元大钞狠数了一番。季花就真不数钱了,在办公室给行长倒茶送文件,后来就当了办公室副主任。这事行里人传得沸沸扬扬,而麦心是从季花嘴里听来的。那一阵麦心恍惚了好久,觉得所有的女人都在重复一个古老而又悲哀的故事。
来到茶庄,一股茶香和脂粉味飘然而至。红木屏风,过门层层不对称布置,如同豪华的层层帏幔渐次拉起。水车引导的一条小溪曲折流淌,潺潺的水声既像密密的数钱声又像裙裙的窸窣;包厢里男女隐约的窃窃私语,轻得像绵软的春风,拂醒万物却一点也不嘈杂张扬。茶骨小姐把麦心引到季花的包间,看到行长也在,麦心腾地脸红到脖根,人也像被点了穴位怔在那里,迈进去的腿蹬在半空。听到行长马里浸透中华烟和茅台酒的问候,麦心妊娠反应似地要吐。马里忙站起来准备扶麦心。麦心突然朝外撞去,碰倒一盘茶具,小姐闪电般叫声和尖利的碎裂声划破了茶室的爱昧气氛,幔后探出许多男男女女的脑袋。马里骂了一句“弄得跟十四五的小处女似地”便溜走了。
季花急忙出来,拉着麦心要进包厢。茶骨小姐拦住了她们,要麦心赔茶具钱和茶叶钱。季花掏出一把钱扔给茶骨小姐,她连看也没有看说连零头都不够。莫不是孙二娘的黑店吧。季花的声音大起来。茶骨小姐毫不示弱,一筒客人的茶一千块,一套养了五年茶具要五万块。五万块,莫论麦心,连季花的嘴都合不拢了。她们看看茶骨小姐拿起茶具碎片,说紫砂壶早让茶养透了,通体都是茶色,而且只泡铁观音。莫论别的,光这五年光阴也值五万不止。茶骨小姐带上了哭腔,说她打工的日子也到头了。谁碰的,客人问,声音沉得像这百米深的黄土一样浑厚。麦心扭扭地转过身,较劲的弹簧似地,声音细得从地窖子里飘出来,对不起。麦心偷偷地看了一眼声音的方向,帘子已飘下来了。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季花霸道的声音丢过去,把男男女女的脸打回了包厢。把你们老板叫来,茶叶和茶具我来赔。那浑厚的声音又飘出来。听到有人赔,麦心泪水便飞一般窜出眼眶,拉着季花一路狂奔出了茶庄。全然不顾茶骨小姐喊叫追赶。
4
麦心好几次把钱数错了。点的和验钞机不一样,她都不知道是相信机器还是相信自己这双纤纤细手。过去她对自己这双手深信不疑,不论是感觉纸质,还是印纹甚至是盲文都驾轻就熟,百分之百的精准。现在不行了,有一次竟然给人取了五万元没有下帐,害得她跑了几次,给人家买了几百元的礼品才下了帐。五万元一下子跳进她的脑海,水便飞溅迷失了双眼和心智。麦心觉得不能这样下去。马里行长因此在全行大会上未点名批评。说一些年轻业务员不认真,头脑不知想什么了。麦心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一直是建行的业务尖子,数钱比赛全市第一,连年得奖。现在反而怕数钱了。恰在这时,安全套丢失的笑话又传到建行。大家都心照不宣,正面不看麦心,只要一转过身接待客户,那刀子一样的眼神会把她的衣服剥去,在光洁的胴体上划来划去。那些男人的眼神根本就是一根充血的老二,直直地那怕是隔着衣服也会朝她的下身刺去。这些还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那破碎的茶壶,那五万元钱。她没有那么多钱,家里刚刚在林北市买了房子,加上松林市这一套,她和包仓还背着四十多万元的贷款,每一个月要按时打款。还有——后来她才知道,季花那一天约她是行长马里要请她喝茶。季花赤裸裸地说马里也想数她。马里说麦心是定量发行的纪念币,越放越值钱。这个流氓说起女人来是一套一套的还很特别。还说麦心是一张错币,都不知道值多少钱。麦心是建行人说的冰美人,皮肤光洁透明,能看进去。还在营业室时,季花经常要拍麦心的脸,大声说这妖的脸是透明的,引得姐妹们都捏她的脸,还不停问用什么化妆品。包仓说他第一次经人介绍和麦心见面,漫步在夜晚的街上,街灯、月光照在麦心的脸上,漾出点点的星光。包仓那时还很拘谨,不敢直接看麦心,偶而斜视一下,便感觉麦心的脸庞晶莹剔透,一盏明亮的灯一样。麦心在包仓心中就翻飞如花,一夜无眠。马里经常到营业所下乡。其实第四营业所跟建行只隔三条街道,步行也不过十几分钟,银行到营业所一般称下乡。营业所的人当然知道马里行长频频光顾的原因。麦心家丢了安全套,未尝不是麦心贼喊捉贼。有人看见最近麦心和季花那婊子经常会面,还去汉庭茶庄。马里行长偷摸季花的大屁股被骂“老流氓”之后,这个绰号一直就成了行长的影子,当面叫行长,背后都叫“老流氓。”自从季花主动让他数过之后,马里便认识到自己手中的权力,鲤鱼跳龙门,满面春风地抖起来,用权力千方百计数自己想数的女人。马里一直想数麦心,想得心火燎面,数季花也心不在焉,到高潮的时候麦心麦心乱喊。马里缠着季花去做工作,季花说麦心是刺玫瑰,弄不好要血流满地的。那才叫爱呢,那个女人第一次不是血流满地呢。季花也有点怕麦心,还有点恋麦心。麦心就是白生生的麦心,是用来含在口里捧在手上纯洁地去呵护的。不像她季花一年四季都开花,想怎么开就怎么开。女人一旦把女人读懂了,就有些可怕;女人一旦迈出了,比男人还要彻底,还要无所顾忌。季花这朵花开得盛开得艳,头脑还是清醒的,不管开给谁都是要有代价的。她知道没有一个人愿意跟她开一辈子并蒂莲,便自己胡乱开,胡乱让人数。只是人数她的时候,她就数属于自己的钱。等到没人数的时候,她有了足够的钱,一生就无虑了。所以,她不愿意惹麦心,麦心是她唯一知心知底的好姐妹。麦心脾气不好,却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人,不能让老流氓数这个女人。季花和马里行长不管怎么做爱,她都骂他老流氓,好像一个尖顶的高帽子他永远戴着去不掉;若不准叫老流氓,她就不让数。可是后来,行长说要是季花不让他数麦心,他就不提她当办公室主任。当不上主任,副行长便没戏了,她就要老死到副主任的位子上,一辈子给行长倒茶,一辈子让他想数就数。
汉庭茶庄之后,麦心找过季花几次借钱赔茶具。季花有钱,马里行长不让借,说是只要让他数一次,这五万就结了。季花骂行长没良心,数麦心一次五万一个处女也干。马行长说你不懂,麦心那样的女人不多。季花知道马行长又用她的话塞她,炝得泪花滚滚,亏得马里行长腆着老脸说了半晌好话,答应买iphone4,季花才愿意联系麦心。
麦心再也不敢去汉庭了,两人在护城河旁散步。河边柳条飞舞,新绿初绽,沿岸挂起了一道弯曲流动的春帘;河水因为气温升高和富养开始发绿,水面上一群野鸭贴水飞过,剑出一道道细碎水花。正是怀春的时节。麦心好象还龟缩在严冬,懒得做爱,即使做也像死人一样,弄得包仓爬在身上不敢动。麦心说赶紧的把你那东西挤出来,也不说花香精子了。看来麦心真把丢安全套当回事了。
“多少年了,你还不相信我。”包仓从麦心身上溜下来,“就是我想我还要有这个胆子,就是我想我还要对得起你和孩子,就是……”
“别净说好听的,八成是你和你许敏敏岁妈把套子用了。”
“你别血口喷人。”
包仓完全没了性致。他很重视和麦心的性生活,要求同到高潮,要等到麦心大叫要花香精子时再射。他们的婚姻很重要的一条维系纽带就是和谐的性生活。
“你借钱怎么还?”季花看到麦心泪眼朦胧也伴着沉默了好一阵子。麦心还穿着冬天的衣服,最近的变故已弄得这个冷美人不知所措。春江水暖鸭先知,不如说女人先知。过去季花和麦心都是看天气预报穿衣服。要是谁忘了看,肯定打电话问。只要天稍暖,肯定是穿裙子;一旦下雨降温马上又穿长衣。不见麦心打电话问天气,季花打过去,麦心冷冷的说没有看。季花的心那么疼了一下,她强按住。看到麦心没有回答,季花戳了戳麦心。
“我说你借了钱怎么还?怎么跟包仓说?”
“谁借我啊?”麦心的心还在冰里闷着。“你都不愿意借。”
“我最近手头紧。”季花心虚地说“你不给包仓说?”双手抚着麦心的肩膀。麦心脸上开了花,泪水涟涟,连白围巾也弄得湿痕点点。
“我怎么说?我给包仓吹牛说有人请我去汉庭喝茶,没想到是你,害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
麦心真是有点恼自己,季花的心又疼了一下,好象还疼得厉害一点。她又硬压住。麦心没有退路,她也没有。
“不就是一次吗?一次五万呢。”
“我根本就不要那五万,我不是那些想被人数的人!”
季花立马站住,麦心是恨自己了。她也只是牵牵线,不行拉倒,不能把你按住让人数。
“我妓女,我不要脸行了吧?”季花嘤嘤地哭起来,“你当我愿意叫你,我把你当亲姐妹了。可那个老流氓一准要数你,还拿主任、副行长压我。当初我不愿意数钱,甘心让老流氓数就是想弄点钱当个一官半职好过下半辈子。我挑花了眼,不象你找了个唯你是从的丈夫,你晓得我将来怎么过呢……”
季花一边哭一边说,声音像磁带的磁线越拉越长,在麦心眼前疯狂飞舞。这事一开始怪季花,难道自己没有责任吗。要不是虚荣心作怪,怎么敢去汉庭喝茶。说到底那不是自己能消费得起的地方。去了不喝回来也行啊,见了行长那么邪亵的目光又那么大惊小怪,冒冒失失和茶骨小姐碰了,惹下这么大的乱子。怪不得行长说她是“十四五岁的处女。”想到这儿,麦心突然问季花马里行长为什么要说她是十四五岁的处女。
“你以为还有十八九岁的处女?”听到麦心冷不丁问这句话,季花停止了沉闷的哭诉。看到麦心脸上的泪也干了,她的心疼也轻了下去。“十四五岁是初中生,或许还有处女呢。”
“什么?”麦心吓得心惊肉跳,女儿包丽刚上初二,正是十四五岁的光景。如今这世界真是太可怕了。
“那个安全套不是你用的?”季花把麦心的思想截回来,突然有了个好主意。
“我用了还会那样大张旗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要是让人数了还会面对五万不让那个老流氓数。”
“那一定是包仓和谁用了。”季花信心满满。
“你怎么那么肯定?”麦心的心一下子又沉起来,离冰面远了,慢慢向水底行去,眼前的浑沌世界渐渐消失。
“这种事你不要声张就对了,那个男人不贪吃两口腥,”季花的眼睛闪闪发光,已经不心疼了,把麦心拽着向自己设定的路上走去,“不甘心,不如也来那么一次,带套的也行,没有直接接触,那臭东西也进不了咱那里——我去给老流氓说。”
麦心欲哭无泪,想到了窃书不算偷的老话。
麦心买了安全套。
5
许敏敏没有想到包仓局长给她安排了一个神秘的任务。许敏敏毕业于省城外国语大学。学的是英语专业。外国语大学在大学城的中心位置,许敏敏喜爱跳舞,她跳的红色娘子军还在全省大学生艺术节比赛中获一等奖。因为跳舞和学外语就认识了许多外国留学生。来自美国的迈克差一点还成了她的丈夫。要不是临毕业迈克偷偷在宿舍的蚊帐里与别的女生弄得呀呀乱叫让她逮个正着,就要成就一对跨国组合了。毕业后,许敏敏回到了松林市,迈克在省城做外教,各个大学、中学跑不停,一年又一年,差不多是个中国人了。没有做成夫妻,朋友情谊还在,经常联系。这方面迈克主动,到松林市来过几次。包仓局长还和迈克、许敏敏吃过一顿饭。
“能不能联系外商来咱市投资?”包局长突然问。其实许敏敏都坐了好一会儿,局长在老板椅子上左扭右扭,不知在上劲还是卸劲,椅子下面弹簧发出难听的呻吟。包局长一定有求于她。这个局长架子一向端得很稳,领导和下属之间,特别是与她和吴媚佳这样美女靠得如此之近却一点不动声色。有时打扫卫生,她故意将屁股擦过去,包局长总是机敏地躲开了,碰得椅子乱响。许敏敏就偷偷讥笑。两人好象较上了劲。许敏敏的心目中,包局长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刚到局里,班子不团结、干部人心涣散,他只开了一个会,讲了不到一个小时的话,工作、福利、干部提拔等等大家关心的问题一一解答,全局上下马上稳定下来。工作一年好过一年,考核年年有大奖。包局长现在有困难了,这个困难就是招外资项目。好像包局长一直在会上说这个外资项目,年年想突破,年年破不了。每年也只是一说,招外资项目不像国内项目那么容易那么好糊弄。外资项目包局长都没有办法,她许敏敏又有什么日天的本事招得到呢。本来局长让她参加林博会的时候,当下激动得满脸红晕,跟迈克第一次把那肥大的洋舌塞进她樱桃小口时一样红。当听到让她招外资项目,那红晕就有些木有些变色完全把不住颜色,不知道局长是器重她还是贬低她。
“要找可靠的人,不能是迈克,”包仓局长掂量着说,“迈克好多人都认得,最好是不认识……”
“那能算数?”
许敏敏不得不打断局长的话,不顾对方一脸疑惑。许敏敏的强悍不逊于麦心。因为她的老公是商人经常东奔西走,天上地下,强悍就无处释放。她喜欢包仓局长,把这个男人视为迟早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因此上她很早就未雨稠缪,制造了许多与麦心相遇的偶然场景。还专门研究麦心穿着、香水和护肤品,乃至发型和零食,时不时约一下一同出去购物、美容,说了女人之间没长没短的废话,当然包括让麦心十分受用的马屁话。自然出钱付出也多,麦心认真起来许敏敏就说自己是会计好处理,再末了老公是开公司的有的是钱。开始麦心还警惕,后来就半推半就,甚至有点喜欢这个小妹妹了。有一回她们一同去洗澡,麦心又多了嫉妒。许敏敏倒底年轻,年轻得无来由,肯定让那个老外迈克和老公都上了,还像没结婚的姑娘似地,乳头微红,像大棚里将熟的草莓,晶莹剔透。她都忍不住要含了。还有底下稀疏的毛整齐地沿两边微翘扇开,简直就是一件工艺品。那一个男人见了都会喜得不行。许敏敏也有点妒意,麦心没有她年轻,皮肤一点不输自己,光得像玻璃,搓澡的时候使了点劲,血就出来了,肤白得如同萱纸,能看进肉里一样。从那天以后,麦心便坚定认为,许敏敏最有可能成为包仓的那个“岁妈”。麦心故意对号入座一来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这个比狐狸还狐狸的美女,二来提醒包仓不要忘了远离这个狐狸精“岁妈。”
“有这么个形式就行。”包仓正色道,心想算不算数不是你许敏敏说的话,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好像看局长心里了,许敏敏急忙坐正,把敞开的两条长腿并拢,还用细长手指梳了梳头发。“中英文对照协议,领导还要参加签约仪式,你只管按我说的去办,剩下的由我来处理,怎么样,有问题吗?”
“我要说有问题,是不是我参加不成林博会?”许敏敏鬼使神差地又问了一句。她在试探包仓到底是在乎她还是在乎她的关系,这便有点撒娇的味道。问过之后就后悔了,包仓局长的脸色阴冷了下来,眼看要落雨了,没想到局长马上又给了她更加意想不到的回答。
“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不能向外人透露一丁点实情。”
“那外国朋友呢,怎么说?”许敏敏的笑就有些放肆和矫情。
“有好处,人家讲信誉。”
“好!还是局长想得周到。”包仓起身示意许敏敏离开,她开门就要出去时又回过头说,“这是我们的秘密。”
晚上回到家里,包仓把打了半下午的腹稿给麦心说了。他不想哄麦心,再说也哄不住。他和许敏敏这么一个大活人出去,虽然还带了女的,两个女的住一个房间,也难免人说东道西。特别是在丢了安全套之后,人们就更能浮想联翩,不知故事都演绎到几版呢。麦心开始不同意,哭闹起来,泪水不断线。麦心能哭,稍有不对,泪水汪汪的。包仓经常想,女人的泪水怎么就那么方便,想来就来。有一次两人做毕了,包仓就说麦心是泪做的,所以透明,透明得就有些伤感。包仓感觉麦心不光是哭许敏敏的事,似乎还哭她自己。麦心明显瘦了,精神也很萎顿。谁让你那么霸道那么张扬,丢了一个安全套就连工作也不干了,打电话叫人回家闹事。看到老婆的泪没完没了,被子下苗条的曲线抽得一拱一拱的,枕巾擦湿了一大片。包仓的心马上又软下来,现在老婆不只为他莫须有的外遇闹心,还因为丢了安全套让人指指点点。婚姻里的事有些是拿不上台面的,既便是真有外遇,做老婆的也不能大张旗鼓,肆无忌惮,除非不想过了。包仓不止一次想这么漂亮的老婆有时头脑还是缺东西。用松林市人的话是好像少一相电,就又苦心婆心地劝说,只要咱俩没事,不管别人怎么说,谁一生没有问题,谁不让人指指点点。咱只管自己活着,你要对我放一百二十个心,下一辈子我还要你。劝了半响不行,包仓又拐到许敏敏的身上,把书记让招外商、市长不让招外商的事说了,让许敏敏去是假招商。市委王书记就要走了,李林市长当书记。不能真招商只能假招商要真招外商得到李林当书记。让许敏敏去,还不是她上外大认识外国留学生多,弄两个生面孔朝那一戳,协议一签就万事大吉。王书记的意思也不是当真的。绕来绕去,麦心听明白了包仓这一回遇到大事了,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神情好歹缓和下来,也不提许敏敏的事了。明天就要走,包仓便开始热起身来。麦心的情绪不甚高涨,最近麦心好长时间都没有高潮了。麦心也不提戴安全套的事。他努力地运动着,拉起麦心要老汉推车,这样刺激。麦心不起来,她一次也没有让包仓那样弄,老觉得那不是人干的,是狗干的猪干的。小时候见狗猪旁若无人地哼哼乱干差一点恶心吐了。结婚以后她只让包仓按人的姿势干。没有老汉推车,没有六九,没有男下女上,一个姿势干了快二十年。包仓多少有些遗憾。完事之后,又老话重提。
“要是能变个花样就更好了。”
“想都别想。”麦心又想起了猪狗,“你把你不当人,我还把我当人”。
“床上的男女是人也不是人。”
6
不戴套就不是外遇不是出轨吗,麦心满心狐疑。要在马里行长那双恶心的水泡眼前赤裸自己,还让那肥胖的身躯盖“现金收讫”戳子一样盖上自己,永远和流氓、婊子毫无两样了。她买安全套完全是麻醉自己,自欺欺人,以为皮肉不挨,自己还能接受。可包仓却不认可,一开始就十分反感戴套。包仓的一改往日雄赳赳气昂昂的神态耷拉着十分不情愿,进也进去过,冲也冲过,高潮却打折很多。麦心知道包仓心理排斥。他不愿意安全套薄薄透明的一层橡胶阻隔了他们美满的性爱。麦心有苦难言,有几次都想把汉庭碰碎茶壶的事还有马里行长要数她的事说给包仓听,却没有勇气。她已经干过不少蠢事了,再不能任性用事。麦心的心空空的,好像悬在空中落不了地。不论是上班还是在家里都坐卧不宁。她一改很少上网的习惯也开始上网了,鼠标漫无目的,胡乱点击,那闪烁的画面不断重复的五彩图案和滚动的文字会让她挣脱目前的困境吗。有一次突然看见警察说什么戴套不算强奸,她心里亮了一下,那是不是戴套做爱也不算失身了不算外遇了。窃书不算偷。她又一次想起了这句话,从来没有发现诡辩会这么亲切。麦心又轻松了一下。实际上现在她已经没有路可走了,她还有选择吗。麦心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很多,是心老了,她宁可心死,毫无感觉,最好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思想,让马里老流氓数了也无所谓。季花打了几次电话,说跟老流氓说好了,带套只一次。宾馆都定好了,五星级宾馆松涛御苑518。季花说518一直空着,等到麦心想通的那一天。518,吾要发,发你妈的B。麦心在心里一顿臭骂,换货,你把老娘弄日塌了,还让老娘发,再发就跟你一模一样了。老娘还有好老公(起码在丢失安全套之前),老娘还有漂亮的女儿,女儿正上初二,今年十五明年十六。骂着骂着麦心就想起了女儿。女儿是美人胚子,千万不能过早地丢了处女,那是很危险的。麦心的处女是包仓拿去的,她之所以能这样左右包仓,关键是初夜之后包仓爬在她身上抽泣得痉挛,感谢麦心为他保存的处女,要对麦心好一辈子,发誓不家暴不出轨。虽然包仓不是处男,男人必竟是男人,与女人不一样。麦心很现代时尚,骨子里还是很传统的,把自己弄得淑女一般。现在麦心的名声跟母老虎差不多,她把这归为在乎包仓在乎这个家。她得抽空给女儿包丽谈谈了。女儿第一次来红时,她忸怩地含沙射影地说这是女人就要成熟的标志,女人每月都会来一次,不必害怕,会有些心理反应,乳头发胀,腹部疼痛,做为女人应该高兴。是不是就可以做爱了。女儿的问话。把麦心吓了一大跳。在他们三人之间,由大到小依次是小于号,由小到大依次又是大于号。麦心能把包仓握在手心随意拿捏,却无法掌握一天天长大的女儿。没大没小,说话不经过大脑,把人能噎死。包丽总是站在包仓一边,把本来倾向她的天平又扳过去。关于来红,包丽是期待的,她什么都知道,没有被吓着,让麦心这么一说还有些喜悦和暗藏的兴奋。一看就是个不安份的岁怂。麦心便开始说心理还没成熟的老调,女人最重要的是第一次,最重要的是不要过早失身,最重要的是找一个好男人,最重要的是不要莫名奇妙地怀孩子。妈妈到底什么是女人最重要的,谁说我要破处要找老公要生孩子了。妈太可笑了。
麦心没有去518,她没有想好。汉庭的事一定是那个男人了了,茶庄没有人来找她。人家不找自己不能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这边稳着季花和马里老流氓,那边偷偷去了汉庭,终于见到了那个男人。
男人叫彭伟,英俊潇洒。他不只有磁性的声音,还有杀伤的外表。麦心怔了一下,感觉两人的目光撞出飞溅的火花。彭伟说他做木材和家具生意,经常出差,一年在松林市最多能呆上半年。那天的事还真是缘份。世界还真是有意思,两个天涯海角的人就像两枚南辕北辙的沙粒,有一天会随风撞在一起。男人很会说话,说得洋气还没有铜臭味。麦心其实没有专心听他说,彭伟也看出来了。看到麦心小心谨慎地抿茶,就问是不是不合口味,说茶要对人,这顶级铁观音是对天籁和风花的。麦心被恭维得耳根发热,还是很受用。女人都爱听好话,应该说男人和女人都爱听好话。好话用在包仓说的行政上是马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用在生活中便是让人屡听不不爽的好话,耳顺得很。包仓其实并不愿意在行政上干,主要是适应不了那种虚夸的氛围,就像契可夫的《变色龙》,一个狗在人的眼中一会儿上天堂一会儿下地狱,狗要是懂得要小看人类呢。彭伟还在静静等待麦心的答复。麦心不语,彭伟便让茶骨小姐换茶,麦心这才制止,说喝这正好。好茶要抿,要用舌尖处的味蕾慢品而后缓送,轻轻的沿喉咙小溪潺潺,茶经舌过喉,穿越味觉长廊越慢越细致,茶的味道越体验得充分彻底,这才是喝茶。麦心说得这么洋气这么专业还这么卖乖,自己也吓了一跳。已喝过一大筐砖茶,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这么文气地品茶。这些话早已蛰优在舌尖,熟透有汉字的墨香。今天一见彭伟,喝着香气袭人的铁观音,几乎是脱口而出。彭伟瞪大眼珠,这个女人对茶的品道太过地道,说得那么优雅精致,让他都有些浮浅无知。彭伟便觉得那日帐开得太值得了,这是知音级的朋友。就是松林市人说的浩月晴空无俗气,松林流水有知音。现在这种人是钻石、美玉很难找到了。
麦心知道自己几句话已俘虏了这个看上去伟岸的男人,与刚才进来时人往传统去了一些,让人感觉越发值得玩味。她的目光像刷子一样一次次刷着尘埃和空气,想把原始的彭伟还原出来。麦心觉得自己不地道,用起来对付初恋和包仓的手段,这些尘封了已久的小把戏用起来还是那么驾轻就熟。看来女人原本很纯情的、很有观察力、判断力和自控力,只是虚荣、感官甚至瞬间不经意等等浮云遮住了智慧而温柔的双眼,便心生许多失意和后悔。其实,女人的人生版本比男人要单调得多。古人说女人要“养”,现在也说女儿要富“养”,便让女人位置有些随从与被动,甚至生出尴尬。时间细线一样让沉默的锭一圈圈绕走,麦心不能一直这样阳春白雪。她必须断线下锭,展示铜臭了。包仓说过,人其实是两个人,一个内我,一个外我。内我是野兽,外我才是人。人生就像一副控制开关,关闭内我,开放外我。
“你开了多少钱?”麦心让自己干瘪的声音吓了一跳。
“就那个数。”彭伟用的是松林市人熟悉的模糊语言,没有说钱字,让麦心很感激。
“真值那么多?”麦心满怀希望会少一些的泡泡不声不响地炸了,扑在脸上的是含着廉价香精的湿气。
“有时间我会给你说清楚的。”
这个人抛出了下次约会无可推却的理由。
7
马里行长依然执着地到第四营业所下乡,厚着脸在营业室磨蹭。这一天,马里前脚走,后脚季花就赶到,向营业室王主任请过假,不由分说拉麦心往外走。王主任挤眉弄眼说没事没事,人手够。麦心拖着身子后拽一副要走不走的样子。来到街上,季花站住就问麦心什么意思,有意凉拌她。她腆着脸给马里行长说好了,宾馆也登了,都快一个星期了,每天五百块钱呢。麦心心里很乱,不知自己该怎么办,就任季花这么牵着上了出租车来到518房间。麦心第一次到这么豪华的宾馆,好大的套间,外面是会客厅,里边是两米宽的大床,床单白得耀眼,跟女人的皮肤一样有弹性。麦心真想把自己扔进去睡一个好觉,最好不要醒来。卧室里有一个很大的卫生间,椭圆形浴池,水在池里翻滚冒着丝丝诱人的热气。好象还有香水味,噢,还是玫瑰花瓣浴,片片玫瑰花上下翻飞,一会儿隐去一会儿又现身,变魔术似地。会客厅金壁辉煌,欧式掉灯突兀地垂下来快要碰到人头了。波斯地毯花纹隐秘莫辩,和一个哲学或几何命题一样复杂。脚踩在上面,感觉跟包仓那年去原始松林厚厚的松针上踏青差不多,这里还要更软一些。茶花开得灿烂无比,花瓣层层叠叠如丝绢一样亮丽,君子兰刚刚开败,还有几朵绽放着夕阳的颜色。空间本来很大,让硕大雕花沙发和宽大的茶几放得有些拥挤。麦心这样在富有弹性的地毯上漫步,思想飞到原始油松林里,她和包仓合起来才能抱住那些高大的油松,斑驳的树干,枯掉的树枝,一层层展现着生命的仓桑与顽强。包仓说那些松树说不定见识过唐宋的风花雪月。古老的油松立刻有了秦兵马俑的古灰气质和历史骨感。他们就在厚厚的松针上做爱,有些扎刺,却应了燎拨的需要。他们的叫唤声顺着松树爬上去,飞上天,把树上的鸟惊起,几棵松籽惊扰下来,打在包仓的光背上弹起来又撞在麦心的大腿上,刺激他们一次次向高潮冲去……
“想我了吧,我的宝贝。”麦心从沉思中醒来,季花早已走了,马里行长在身后,粗肥的双臂搂住了她,胳膊在双乳处有节奏地下压。麦心突然喘起气来,脸烫得跟刚出锅的烧饼。马里行长的家伙显然硬了,在后边磨擦。麦心终于明白了眼前的一切,使劲挣扎,想摆脱马里老流氓的怀抱。
“别使性子,女人嘛就是那么回事。是给人数的。那个女人不让人数呢。”马里行长自以为是的流氓辩论语言,让麦心又有了恶心呕吐的感觉。“你只要让我数了,那五万就一笔勾销,还有,办公室主任、副行长任你挑……”
“那季花呢,季花干什么?你不是答应季花了吗?”马里行长狡狭地笑了笑。金钱和权力是女人的宿命,没有人逃得脱的。他放开麦心,自顾自地脱起了衣服。“季花那婊子怎么跟你好比呢,你是天仙她是妖女,千人数万人数。”
“你不要把人玩腻了就想甩人家,季花让你数的时候还基本上清白着呢,淑女一样。”麦心暂时忘却了自己,倒为季花担心起来。男人他妈的都不是好东西。这是季花的口头禅,也是他妈的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从亚当与夏娃受诱惑起,男人淫邪的目光便在女人世界里逡巡,要不是有法律,大概每个男人都希望三房四妻甚至是三千粉黛。
“来,麦心宝贝,脱呀?”马里行长光身站在浴室门口,肥胖的身子,缀肉叠叠的,就好比秦汉时戍边军队在山峁头开出的层层梯田,从山脚下一直绕到山顶。那个不知道糟塌过多少女人的老二被马里弄得凶巴巴的,朝麦心一颠一颠的。麦心真恶心了,中午吃的素饺子从喉咙里猛地爬出来,差一点就要喷到波斯地毯上。她马上意识到这地毯也是天价,强用双手捂住嘴吐到垃圾筒里。
马里行长撕开宾馆里的收费安全套。这个女人刚烈,每次见她都恶心,这不只是生理反应,肯定是心理反应,从里到外都恶心他。这有什么呢,好这一口的哪个没有受过女人的咒骂和羞辱呢。那年他偷偷花钱让人找了个处女学生,做的时候,脸上和胸上被挠得血印淋淋,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上班,后来不还和女生保持了好长一段时间关系直到上了大学。麦心得慢慢来,总有一天会心甘情愿让他数的。宾馆的安全套他妈的就是舒服,不知是有药物还是弹簧橡胶圈的刺激,老二昂扬得不得了,肿胀得疼痛。麦心好不容易吐完了,泪水弄得脸一道一道的,像印第安人的花脸。马里行长给麦心拿来毛巾,麦心擦好脸一回头看到马里戴着套子的东西颤悠颤悠的,吓得她哗啦拉开门要冲出去。
“我不难为你,总有一天会让我数的。”马里行长不相信一个四面楚歌的女人能撑多久。他相信那天奇遇后发生的一切正在慢慢发酵。松林市人把打红四叫挖坑,三个人打,一个人叫底,一打二,谁先出完谁赢。在他和麦心的红四里,他拿四个三四个二,大牌都拿了,麦心没有一点机会。马里告诫自己不要急,刚烈的女人的面子和自尊是她们孤傲的外套,强行脱下和她们自己脱下完全是两回事。脱下了也就放下了,刚烈的女人会比那些容易上手的女人要主动更有数头了。“你已经用了安全套,还栽脏你老公,你打碎了人家五万块的茶具要是让包仓知道了,不知会怎么样。”
“我没有用安全套。”麦心说,“我不是那种女人。”
“没有用,这是什么?”马里行长押邪地问。
“我现在不和你用和谁用,你说这个套子为谁准备的呢?”马里步步紧逼,他想把麦心逼进她内心的死胡同,这比把门锁死要高明得多,要不然麦心弄出些动静,吃不了要兜着走。
“包仓不怀疑你吗?”马里狠狠地在麦心的心上踩了一脚,“他不怀疑你和别人用了套子吗?你这种女人总是自以为是,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包仓怀疑我用套子——我有外遇——出轨?”麦心的思想不够用了。她悻悻地盯着马里行长讥笑的脸庞。那肥头大脸,一声粗过一声的喘气,越张越大的鼻孔就像街上丢失井盖的下水道井口,随时会把自己吞掉。
麦心打开门走了。她出了宾馆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给季花的,约时间坐坐,一个是给彭伟的,约他见面。马里在518里也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给季花的让她妈的快来让他数,一个是给彭伟的,让他加紧逼麦心还钱。
8
许敏敏有一年秋季逛林博会,看到一个古老雕花梳妆盒,爱得不行,又买不起,一连去了三天看了三天。展位很气派,家具古典雅致,和梳妆盒一同入眼的还有展位上的男人,高大魁伟。许敏敏一次次看着梳妆盒,眼神与男人的眼神一次次碰撞,到后来,两人从梳妆盒开始说起了话。最后,男人把梳妆盒送给了她,她把自己送给了男人。这个男人就成了她的老公。老公忙的时候许敏敏就有些木有些想要男女之事,迈克就趁机钻了空子。迈克来松林市几次老公都知道,他们在那里幽会都说得一点不差。老公说这些不是糟践你,而是想和你过下去。中国的夫妻都太传统太拘谨了,太在乎什么婚外性事,太在乎别人怎么看了。中国人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别人的事上,外国人把更多的精力专注于自己的事上;中国人说的比做的多,外国人做的比说的多;中国人好说别人,外国人不说别人;外国人见面第一次就能上床,上过床与没上床几乎一样;中国人好久以后上床,上过床与没上床绝对两样;外国人把性看得很平常,中国人把性看得太重太真。性是婚姻必不可少的,婚姻和生活一定还有更重要的。婚姻有厌倦也有疲倦,离了再结仍然面临同样问题。好比钱钟书说的婚姻是围城,城内人想出去,城外人想进来。真正交换了又有另一种想法了。这就是婚姻无法逃脱的魔咒。我挣钱你花钱,我主外你主内,管好孩子经营好家就行了。要不就只能离婚了。老公醍醐灌顶的理论打开了许敏敏心灵的另一扇窗户,即便是朝北,有风雪光顾,却是南北通透,呼吸就顺畅了许多,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许敏敏转身搂住了包仓。四条胳膊四根绳子似地越捆越紧,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包局长,我爱你。”包仓吓了一跳,许敏敏的表白让他那两条绳子一下子卸了劲。
“许敏敏,对不起。”包仓希望许敏敏说喜欢这个词,这有知己和知音的味道。知音知己不排斥性,不一定必得有性,能聚一聚交交心足已。
“不能叫我敏敏吗?”许敏敏开始脱包仓的衣服,“那么正式,千里之外一样。”
“不能,你不要说爱我。”包仓还在犹疑。他不知道这个美女的心里倒底想的是什么。包仓认识许敏敏的丈夫,因为家具的关系,每年许敏敏和丈夫都要找包仓买圆木呀什么的。第一次见许敏敏的丈夫,包仓便感觉有些自卑,男人长得跟黑客帝国里的侠客一般高大威武,有一张邦德式幽默英俊的脸庞,许敏敏毫无疑问就是漂亮的邦女郎,够得上绝配。
“好,不说,我喜欢你。”许敏敏这会儿可不想惹包仓局长生气,这个人好不容易抓到手。从司机小王手里要房卡的时候专门给了小王一条烟和半斤好茶叶。这是林博会开幕前一天买的。平时在单位跟车加油、节假日加班补助等等都给小王多加一点。小王虽然人拙一些,不至于连这点世故都不懂。走的时候办公室主任马加力还专门交代他要盯住骚B许敏敏。说到许敏敏的时候,马加力眼睛里燃着一堆火。小王刚进局里开车不久,就听人说许敏敏和吴媚佳想和包仓局长好,而马加力主任则整天跟在许敏敏屁股后边转,像一只盯鸡蛋的绿头苍蝇,样子恶心得很。马加力主任也不只是口头上让小王帮忙,管办公室饭局比较多,周末就约小王出来吃饭喝酒。有时还和几位司机打红四。后来小王渐渐明白马加力和许敏敏都讨好他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马加力是办公室主任,却不会写材料,材料是吴媚佳写。吴媚佳人长得好又会写材料在林业系统很知名,马加力因为不会写材料傲气就小了不少。马加力是办公室主任,自然是等待提拔的后备干部。过去松林市一般提拔的是办公室主任,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提拔会计了。早些时候会写材料的人提拔快,现在是管钱的人进步快。马加力是办公室主任不会写材料也不管钱,危机感便有些重了。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许敏敏。吴媚佳才来一年多,构不成威胁。
要说许敏敏单纯为升迁黏包仓局长也不全对。这个男人对老婆忠实,管孩子细心,人又能干是松林市少有的好男人。虽然麦心姐有时会经常往下拽包仓飙升的人气指数,却丝毫不能抹杀局长在她心目中日渐升起的高大形象。要说有柳下惠有完美丈夫,包仓的距离最近,几乎无瑕。
当两人窸窣挪到床上时,已脱得一丝不挂了。许敏敏像个白色小精灵一样钻进被子,包仓则上了另一张床。许敏敏莞尔一笑,跳过去陷进去,等到全身贴住包仓的时候,许敏敏气得脸都白了。包仓不知什么时候已弄出来了,下身湿腻腻的,麦心姐说的花香精子味就飘出来。真的有一股夜来香的味道,许敏敏无心体味。她不甘心地手脚并用逗弄着已耷拉得一塌糊涂的下身。无论怎么努力,那玩意儿根本不领情。
“喝过酒,起不来了。”包仓局长万分抱歉地说,“兔子都不吃窝边草。”
“你这个人太可恶了,根本不懂女人心。”许敏敏终于忍不住哭起来,泪水扑啦啦掉在被子上。包仓不知道怎样安慰这个女人。他其实是万分想要,心里还是有顾忌的。许敏敏不只是本单位人,还和老婆麦心是知心朋友。要了许敏敏他都不敢再见每天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了。他有点愚的底线和原则深深刺痛了许敏敏。
“说不胡来谁信呢,”许敏敏哭够了就开始反击,“你不知和那个小妖用了安全套。”
“我没有,”包仓极力反对,想证明自己。在两人你攻我防的拉锯中,包仓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包仓,你是不是又偷了安全套?”麦心叫喊声从手机里疯狂地飞出来,让两人一下子定格在那里。“你是不是和你岁妈用安全套辱你老娘!”
“胡说什么,我一个人在房子。”包仓否定得有些此地无银,不容麦心想马上又说,“不信你问小王,是小王刚给我开的门。”
“你当然不会这么无耻。又丢了一只安全套,我跟你没完!”
“你能不能不要再说那该死的安全套。”包仓孤注一掷地大喊,似乎在给眼前这个女人看,“我还怀疑你和你岁爸用了……”
没说完,包仓听到麦心哭喊凄惨地传过来,马上闭口。他挥了挥手,许敏敏穿上衣服逃也似地跑了,临了朝他竖起白生生的姆指。
9
麦心真是绝望了,给包仓打完电话一夜都没有睡,披头散头,眼圈黑青。马里局长恶心地要数她,五万块钱的茶具沉甸甸压在心头。之所以从518逃出来还是为了保住名声,保住这个家。可是两个安全套丢了。就算第一个如老流氓马里说的不是包仓拿的,那第二个呢。刚好参加林博会,刚好又带着他许敏敏岁妈,不是他拿的还会是谁呢。更可气的是包仓昨晚上吃了豹子胆,竟然怀疑自己。想到这里,麦心一下子呆住。难道包仓不怀疑她吗,那个老流氓说得完全正确。包仓的话已经表明了一切,她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了。麦心经常把自己的婚姻比作一条坚强无比的大船。世界上最好的船——太坦尼克号都沉海了,即便摆脱世俗大胆示爱的杰克和露丝逃脱了下沉的大船,却难以逃脱时间的绵长,最后冻死在海里。露丝眼看着自己心爱的杰克一口一口咽气的,那种悲痛恐怕是人间最痛的。麦心现在就有这种感觉,他们的大船正朝暗礁驶去——这个暗礁是谁呢?性吗?婚外情吗?那两个安全套到底谁用了呢?麦心的耳旁马上又想起了包仓晚昨的话,几乎是歇撕底里。这个男人在变化,朝着她不希望的方向走去。她马上又想起了许敏敏,想起了她们在一起时,无话不说。洗澡的时候,许敏敏竟然问她高潮时喊什么。许敏敏说她喜欢ohyeohye喊英文来劲。麦心说她喊我要我要。两人乱喊一气。麦心感觉得自己是蠢到家了。这个许敏敏要是和她争夺,怕是凶多吉少了。想到这里,哭的感觉又一次涌到胸口。麦心拨通了许敏敏的电话。许敏敏一看是麦心的,半响都没有敢接。昨晚从包仓的房子出来后,也是一夜没有睡,胡乱想了很多。同室的女同事冯珍正在洗澡。许敏敏接通了电话,听到麦心抽泣声,许敏敏吓得坐起来,两只乳房也跟着抖了两下。是不是包仓给麦心坦白了,这个窝囊废,许敏敏只得委婉地安慰。麦心听到许敏敏的声音,不知怎么思想就从另一个窗户飞出去。不是关于包仓的,而是关于自己。她的压力太大了。原来有事,她和季花和许敏敏说,一起逛街一起疯。现在季花给她带来的困境让她杀季花的心都有。眼下只有许敏敏这一个知心朋友了。要是再把许敏敏推开,怕是推向包仓的怀抱了。想起平时和许敏敏一起打扮、逛街、聊天,心里还是很向往的。
“是不是想一起逛街购物啊?”许敏敏没话找话地说,要在女同事出来之前把麦心搞定,要不然麦心发起狂来吃不了兜着走。“我的玉兰油也快完了,回来我陪你一起逛逛街,购购物,再到豪轩浴城轻松一下。”
“姐的心里很难受。”麦心迫切需要倾诉,必须把心腾空,放不下这么多的东西,要不会爆仓的。“你姐夫不在,我老担心,你不知道,又丢了一个安全套。”
“姐,你再好好找找,包局长不是那种人。”许敏敏有些好笑,这两个人可爱得可以,把世俗看得比什么都重。她感激老公那一次深谈。谈过之后,她突然放下了,把婚姻呀、性啊都放下了。两个人反而过得很轻松自如。想了打个电话,有时是老公回来,有时是自己去林北市,从不给对方搞突然袭击。相互之间爱未减,性也浓。
“昨晚包仓怀疑我了?”麦心嗫嗫的说。
“你该不是真有吧?”许敏敏故作惊奇,要找麦心姐的缝隙,好揭去包仓的遮羞布。“丢了安全套肯定会相互猜疑的。”
“姐是那种人吗?”麦心又叹了一口气,“都怪我太虚荣了。”麦心吓了一跳捂住嘴,可话早已飞进许敏敏的耳朵。许敏敏有一会儿都不相信这是真的。虚荣什么呢?女人虚荣的代价八成付出的是自己的身体。可怜包仓还蒙在鼓里。
“姐,女人虚荣是天性,没什么不对的。”许敏敏尽量稳住,麦心防卫很薄了,薄得和安全套一样。“我比你还虚荣呢。”
“我打碎了人家一只五万元茶壶。”麦心终于说出了口,心里一下子空了不少。“姐没有钱赔,死的心都有。”
许敏敏没有想到麦心说的是茶壶。肯定是汉庭的。她和老公一起去那里喝过茶,贵得要命。香格里拉甚至迪派奇的消费也未必那么吓人。老公说那里一套最贵的紫砂养了快百年,值几百万呢,不就是个紫砂壶么。麦心不可能去那样的地方,包仓也不太可能,那怎么去的呢。还整那么大的动静,不会撕扯中摔的吧。
“姐,不就五万嘛,妹先借给你。”许敏敏已经知道不少了,不能再追问。
“真……真的吗?”麦心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自己千防万防的许敏敏怎么对自己这么好呢。高兴了那么一下,心暗下来,许敏敏说不定有所图吧,是不是和包仓用了套子不好意思讨好我呢,那不是把羊往狼嘴里赶吗?
“真的。我什么时候哄过你。”
“我只是随便说说,要的时候再说。哎,千万不要跟包仓说。”许敏敏马上感觉到麦心姐口气变化了。自己答应的太快了。要等到麦心姐恳求时,才假装思索一下,说凑凑会差不多的。她不由得抓了自己乳房一把。
麦心和季花在松流人家购物中心购买日用品。季花今天的态度有些傲慢和轻视。说麦心不讲信用,去都去了,光身子都看了,套也戴了却不做。季花说的意思是麦心给那个老流氓戴了套子。麦心说没有。季花不信,未必你没有看那老流氓的家伙。麦心耷下眼皮。我没给戴套子。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就是没戴。麦心又有恶心感觉。她恨透了那个老流氓。在季花的眼里,看了等于做了。你不愿意就像死了一样横那儿,让老流氓折腾出来不就行了。把自己看得那么重,满世界找还有你这种女人。麦心一下子就恼了。你以为让马里老流氓数了就高枕无忧了?你以为主任、副行长就是你兜里的糖果。马里老流氓可不这么认为,要我随意挑主任、副行长呢。我原来就是犹豫的,听老流氓这么一说,一下子就来了气,他妈的太不把人当回事了。还骂你臭婊子,千人数万人数。季花站住挡住了行人,麦心把她拉到一边,摆正手推车。季花细细打量着麦心,好象在判断什么。麦心心里毛毛的,说的是实话呀,这么看好像自己是王连举、余则成。季花说马里行长说你要当主任、副行长他没答应,套子没戴完就走了。这回轮到麦心发呆了,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无耻的人。马里那个老流氓说只要让他数了什么五万块什么主任副行长任自己挑。我还替你抱不平呢,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只不过给你个忠告,你那样下去迟早要吃亏的。麦心说完推着手推车走了。季花扔下手推车和麦心一起出去。
彭伟约麦心到林北市见面。麦心没有答复,只问帐号,要把钱打过去。彭伟说钱不钱的先放下,过来有重要的事情。麦心一时无话。彭伟就说自看见你起就认准了这个朋友,无性的。麦心心跳一下子加快了,出气也不匀。她挂断了电话。去林北市必须带五万块钱,不然去林北市的理由是什么呢。麦心突然决定去。自跟包仓结婚以来,他们很少一起出去,更不要说专门出去散心。她确定要去散心了,不然会疯掉,做出什么傻事也不一定。麦心给许敏敏去了电话。两个多小时,小王就拿来麦心一张卡,卡里有五万块。麦心问包仓这两天忙啥,问得仔细。小王一一回答。他到底还是听懂了,麦心关心的是许敏敏和包仓局长怎么怎么。小王说你放心吧,包局长没事。麦心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10
同事冯珍洗完澡出来,披着个大浴巾,胸裸露大半,奶头乌黑硕大,乳有些下垂。看到许敏敏她把浴巾往上拉了拉倒底没有盖住。冯珍看见许敏敏那对浑圆细白的小奶就凑上来,盯着许敏敏乳上一处青淤看。是自己刚在和麦心打电话时抓的,脸臊得红艳无比。这个青淤是个小发现,女同事板过她的头,在脖子下发现还有三四处淤痕。
“你不是和哪个变态的干活了吧?”女同事揶揄地问,眼睛像刀子。“到隔壁去了吧?”
“去你的!许敏敏一脚把同事蹬下去,包局长喝得一塌糊涂,你又不是不知道?”
“看来你果真去了?”女同事抓住不放,她知道许敏敏的心思。
“小王接的时候我见了。”
“听说男人喝酒就狂了,搞人才来劲。”
“那你让隔壁搞你。”
“怕把人家吓了呢,你是个妖精,人家麦心又那么好看,还有吴媚倩小妮子,没听说四十岁女人那里都要拿瓦片盖吗?”
许敏敏无心恋战。女同事肯定起疑心了,这种事欲说还休越描越黑。管他妈的,没有绯闻的女人还是女人吗,谁说的呢。她是斑痕型皮肤,尤其是吸、掐、亲都会留下淤血和淤痕,得慢慢吸收。看来今天不能穿裙子了,要穿高领毛衣,亏得走时带衣服多。穿好之后,又围了一条围巾,跟林北市的气候不搭调,与松林市人的打扮倒很扮配。洗刷之后,她打了两通电话。一通是给迈克的,迈克与朋友登山去了,晚上才能回来。挂断电话又给老公打了一通。昨晚上和包仓没弄成,搞得她气哼哼的,身体很是需要。她问晚上能不能请包局长吃饭,顺便两人也聚一下。老公说有事,吃饭往后推一下,还有没有其他事需要帮忙。许敏敏就又说了招外资项目的事。没想到老公一口答应。许敏敏马上兴奋起来,敲包仓的房门。包仓还没有起床,让她这么一顿猛敲就没了睡意,穿好衣服打开门。许敏敏就把外资项目的事说了。包仓很高兴。你老公不是来真的吧。什么真的假的,外资项目当然是真的啰。包仓马上又不说话了。许敏敏就有些不明白。走的时候怕引不到真项目就让她弄个名义上的,现在有了真外商项目反而不高兴了,什么人嘛。包仓有些话不能给许敏敏说。
“问一下你老公有时间,咱请人家吃一顿饭。”包仓对许敏敏说,“档次要高一些,最好征求一下你老公的意见。”
“哎,局长,有没有搞错,他应该请咱们。”许敏敏不明白包仓一下子变得这么严肃、正式,每次到林北市,许敏敏都要打电话让老公请包仓。
“咱们不是有求于人家么?就这么定了。”看到包仓不容置疑的神情,许敏敏不敢再坚持。
“噢——那他必须也要请咱们,老婆单位的领导和同事来了,不请没面子。”
“好,往后推一下,咱先请。”
彭伟开车到高铁车站接上麦心来到林北市一家汉庭茶庄。看着几乎同样的门头,麦心的步子就慢了。
“连锁店,全省十几家呢。”彭伟伸出手想挽麦心,麦心自己走上台阶,跟随彭伟进门。
说话间两人来到二楼。这里陈设与松林市的汉庭有几乎一模一样。彭伟没有带麦心进包厢而是从头至尾转了一圈。彭伟说,这些家具都是自己公司的产品,一把椅子五千元,一个仿大明椅、茶几也要两万多块,屏风是机器雕的,却是上好的红木,也是上万的。最后来到大堂经理的办公室。经理很年轻,见了彭伟像见了爷,好话瀑布一样浇来,彭伟一点也不腻。给这位女士讲讲茶吧。小经理马上泡一壶红茶。刚才还喋喋不休的膏药,此时就变成茶具的精准腾挪和细长晶莹红茶瀑的脆响。红茶性热养胃,麦心一般不喝红茶,包仓酒喝多了才泡一壶解酒。其实麦心喜欢红茶的黏性、和滑溜,有血液的亲情感和透明的质感。彭伟和麦心抿着香茶,小经理的话就一杯一杯绵长优雅充满了茶道的深奥与文气。从茶的历史到茶的功效,从茶与文化、名人到茶的传播流行,从泡茶的功夫到饮茶的艺术和什么样的人对什么茶。小经理这会儿不是一个人了,让她想起了小说《南方有嘉木》,小经理就是一株葳蕤蓬勃的茶树。你是喝顶级松林仙毫的人,你的火气有些大,和彭总交往性格便会中和一些。麦心偷偷笑了一下,羞涩地看了看彭伟。彭伟马上意识到小经理又从茶里出来了,他用嘴努了努后面。小经理身后是一面靠墙的落地博古架,放着琳廊满目的紫砂茶具。茶壶巴掌那么大,有的像蛤蟆,有的像龟,有的像苹果,样子都差不多,颜色却不一样。
“茶和茶壶都是有生命的。”小经理又成了摇曳的茶树,“茶要靠人泡,茶壶要靠茶养;喝茶、泡茶之间,人生就漫漫浸入茶和茶壶里;你喝的不是茶水是光阴,茶壶泡的不是茶是生命。看看这个——”小经理拿出一个茶壶,壶把和壶盖磨得油光锃亮,在昏暗的灯光下发出红幽幽的亮光,如同夜明珠一样。要是灯光灭了,这些茶具就是一墙星星,茶室也不会暗的。麦心让小经理搞得有些心驰神怡。巨大的房屋如同一只古老的茶壶,她就是一枚干燥的茶叶,小经理的话和充盈悬浮的茶香如同开水,思想和身体一点点展开松驰。听爸爸说爷爷茶老万麦东风开一个很大的茶庄,几乎松林市上等茶都要从这个茶庄里进出。松林仙毫是爷爷发现的。爷爷还把仙毫和中药配制出砖茶,专门治上火和胃病。松林市县志里至今还有这么一句话:离了茶老万,事不能干。后来民国闹腾、日本入侵、八年抗战、解放战争,茶老万麦东风和国家的时事一样抽风折腾,又娶妻小又吸大烟,茶庄很快败了,偌大的家业到解放时就一贫如洗了,划成份时竟然划了个中农。爸爸就说爷爷多么高明,要不然恐怕连性命也没有了呢。
“这个茶壶是茶老万用过的——”
“什么?”麦心噌地从宽大的明椅上窜起来,想拿过来看,手定在半空。她想起了那套茶具,陡然坐下。彭伟从小经理手里接过来,放到麦心的手心。茶壶伏在那里,如同一只千年老龟,一动不动,神态安祥,雍荣华贵。茶壶被茶浸透了,紫砂仿佛灵魂出窍,脱了原色,有玉和寿山石的感觉;摸上去温润富有弹性,是茶和紫砂长期厮磨诞生的赭色精灵。麦心细细地把抚茶壶,光亮无比如婴儿皮肤的茶壶打开了时光隧道,茶的暗香氤氲弥漫。她的手从茶壶伸进了历史,抚摸到茶老万的古老茶庄。小经理说得对,她一直心热,热得心里有一团火。母亲说这岁怂就是一把火,长大了要烧人。小时她三天两头咳嗽,嘴角经常烧起大泡。开了好多降火药都不顶事。喝了爷爷留下的砖茶就突然好了。从那以后茶就不离身了。父亲重男轻女,从小就培养哥哥和弟弟的茶情,一哥一弟对茶丝毫不感兴趣,先后考学离开了松林市。自己早早缀学务农,间或也到松林里打松子、捋莲翘、折槐米卖钱助哥哥、弟弟上学。麦心成天林里钻山上跑,比男孩子都匪。父亲对麦心有些歉疚,就很看重这个女儿了,对父母的感情也只有她最重。弄得哥哥、弟弟见了麦心都行与父母一样的礼遇。
“这个茶壶是镇馆之宝。”小经理说,“是无价之宝。”
“怎么到你手里的?”麦心问,手一直托着茶壶,里边盖的好象是爷爷的灵气和麦家的家气。
“不知道,反正很久了。”
“要是你从现在也养茶壶,你将来也有这么一个。”彭伟看出了麦心的变化,肯定了自己的判断,麦心一定是茶老万麦东风的孙女。松林市一半地盘曾是麦家的。可惜麦家两个男人争先恐后离开了松林市。
小经理续了水出去了,轻轻带上门。在充溢着茶香的屋里,麦心心旌摇动。她对茶的亲切和距离一下子近了不少。觉得自己接近茶老万和麦家的灵魂了。每年回老家上坟,陪父亲的不是两个男孩而是麦心。松林市人说女人不能去坟地的,除非每年清明和六月六。麦心不讲究这些,觉得自己什么地方与茶老万与麦家连在一起,就是人说的嚼烂骨头连着筋。祖坟上有几颗高大的柏树,柏树下是低矮的茶树。每去一次柏香萦绕她好几天,茶花开了时还有茶花香。
“你的心火很旺,要用茶灭。”彭伟噙着茶,和麦心一样小口品。那天听麦心几句话让他对这个女人刮目相看。这的确是一见钟情,前世姻缘或者麦家的血脉陡然相撞,就有了似曾相识的骨子里的亲近。他不能要这个女人,不只因为他的生意与包仓有很大关系,也不只包仓正直,值得尊重。这个女人是个宝,和这百年茶壶一样是个宝。只是潜质还没有开发,被世俗掩盖。那天汉庭之前,彭伟是知道麦心的。他是银行的用户,最初是季花接待的,每到关键时期,季花就打电话让他增加储蓄完成任务。后来数额要的越来越多,彭伟就觉得肯定不是一个人的。季花说还有麦心,林业局包局长的老婆。彭伟趁季花不在时去麦心窗口存过几次钱,麦心看了看他,也没太在意,很麻利地办了手续。后来季花说马里行长把她数了,彭伟嘴上不说,心里想那是迟早的事,这个流水一样的女人总是要往前流的。彭伟家具厂的贷款都是季花联系马里行长办的。因此,当他马里行长要他帮助害麦心的时候,彭伟就有些生气。听到麦心说茶的时候,就后悔了。隐隐觉得麦心前世今生与自己有联系。马里给彭伟打了几次电话,让他逼麦心还钱,还拿以后的贷款要挟。骨子里他是看不起马里行长的,这个人什么都要尤其是女人,只要看得上的就要数,这种人迟早会出事的。关于麦心,另一个信息来源就是许敏敏,她的话题很少不扯上包仓局长和麦心姐的,他们家里所有事情都让许敏敏这个小广播转播给他了。
“你来主持汉庭如何?”彭伟的话一下子把麦心从回忆中拽出来,“我?为什么?”麦心吓了一跳。
“你是茶精灵,你和这个茶壶一样宝贝。”
“宝贝?”麦心又吓了一跳,茶精是不是真渗进了自己血脉里,沉淀下来,像茶壶一样温润透明。她想起了包仓、季花还有许敏敏不止一次说她的皮肤光亮,冰洁透亮。茶真的长到血肉里了么。
“你要喝仙毫,你配得上顶级仙毫。”彭伟靠近麦心坐下,手搭在肩上,说话的声音里夹着淡淡的茶香。“马里不放过你,你又不想让老公知道。你再呆下去,只怕是假的也成真的了。你爷爷的茶庄也叫汉庭。”彭伟缓缓地说。
“什么?!”麦心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11
许敏敏果然厉害,死缠烂打把老公彭伟叫到王子饭店。包仓专门选了一个豪套,王子饭店最大的一间。那天请主管省长、王书记、李市长就在这里。包间有两大间,一边放着超大旋转餐桌,一边放着真皮沙发和大茶几。
起初,包仓不想叫其他人,他、彭伟和许敏敏方便说话。转而一想,局里来了五六个人,只有他俩吃饭怕人说闲话,还有王子饭店大部分人都没去过,既然饭都定了一起去吧,有话到另外一间去说。
包仓陪彭伟坐在上席,许敏敏原本要坐到包仓这一边,来的时候,包仓就告诉许敏敏一定要坐到彭伟那一边。许敏敏说这是多此一举、小儿科。包仓没有反驳。感觉自己还有些晕,在船上一样。每到这样的状况,夹在市委市政府领导之间就晕。后来他自己总结是晕政治。这个比喻很有意思,比市长那些妙笔生花的比喻也不差。由此推而广之,他晕老婆麦心,晕会计许敏敏。归根结底晕领导晕世俗晕社会。包仓今天很慷慨,学省城林北市人一样,拿大杯子整茅台。彭伟吓了一跳,这家伙一向不那么猛,是用小杯一杯一杯往大里往醉里走。王纪元书记不抽烟,好喝两口。每次和王纪元书记喝酒,包仓都毫无顾忌,往大里喝,懵懂中,听王书记说酒是钥匙是冒号,喝着喝着话就投机了,两人的意思经过那么一碰就相通了,叭哒锁子也开了。这和李林市长烟是钥匙的理论是何其的相似。今天包仓用的是松林市人说的喝猛酒:早醉早醒,早死早托生。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许敏敏看到包仓局长这样喝酒心里就有些疼。她知道包仓的酒量没有老公彭伟大。彭伟是生意人整天泡在酒里茶里,喝酒有技术,醒酒更有招。包仓虽在政治却不奸猾,这个人实在得让人心疼。许敏敏就反对他们这么喝。包仓就说你是怕你老公撑不定。许敏敏就不好再说什么。她的眼神再没意思,瞟局长瞟的多了同事都会看出来。更何况冯珍是不参与的,那双大眼像拉锯一样频繁地在她和包仓脸上跑。其实许敏敏错了,干了两大杯之后,包仓就招呼大家好好喝好好吃,最好的茅台上等的参松林市没有。自己拉着彭伟进了待客室,包仓先到卫生间学许敏敏,伸两根手指在喉咙里刺激,把两大杯酒全吐了,出来挨彭伟坐下,抽出两根中华打着火。
“彭总,我不抽烟陪你抽。”包仓眼睛闪闪发光。许敏敏泡好茶知趣的出去了关严门,喝酒吵闹声就小了。
“你只和市长抽。”彭伟说,“我也是不抽的,你都说抽了我还能不抽吗?”
“可不能那么说,彭总。”包仓话先从彭伟身上绕,“你是个生意人,也不纯是生意人,我感觉你是个儒商,和生意人有本质区别。”
“咱们有些相似,”彭伟接过话,学着包仓的话说,“你是政治人也不纯是政治人,我感觉你是一个文气政治人,和纯政治人有本质区别。”
包仓一时愣在那里。彭伟的话太准确了,看来在心里两人都在相互揣摩,跟两颗健身球一样,玩熟玩透,所以用不着绕弯子。
“我求你办的事,能不能分两步走?”
“怎么分?”彭伟不太理解,“这么些年你们不都在想打破无外商投资的历史吗?”
“是这么回事。”包仓坦率地说,“正是因为想打破,才要慎重,欲速则不达,一口气吃不成大胖子,能不能这样。”包仓把烟盒放在右手上,“今年这个,”他抽出一根烟,“明年这个,”啪地打着火。
彭伟马上明白,“你的意思是今年谈合同,明年开工?”
“是这个意思,彭总太精明了。”
“这还用头脑吗?”彭伟搞不懂包仓和松林市,头头脑脑每年在他耳边喊打破历史、招外商,等真的要招到了,又不急了。用松林市骂人的话就是不卖了早说,裤子都脱了又不让人日了,不是成心日弄人吗?彭伟对这个包仓都有点看不透了。包仓当然不能明说,彭伟是什么人,进出书记市长办公室比他还自由自在,要是把什么东西露了,源头在他这里。政治上最忌讳源头失控了。
“快换届嘛,事不比往年多一些?”包仓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彭伟马上理解了。书记要升任,市长要升书记。书记肯定想今年打破无外商历史,市长肯定希望放到明年。书记一个调市长一个调,两人不是一个调;包仓只得把一个调拆成两段,一人喊一段。彭伟理解了包仓的苦心。心里不是很愿意,也只能这样了。
“包局长可真是高明呀。”
“那里,还不是给逼的。”
饭快吃完了,包仓的电话响了。麦心打来的。全桌的人都静下来听麦心说什么。麦心只说在宾馆的楼下。匆匆吃完饭,包仓赶回宾馆,来到大厅就看见麦心坐在沙发上。许敏敏风一样地跑过去,把麦心扶起来,提着麦心的小包乘电梯送麦心到包仓的房间。许敏敏刚走,麦心就哭了,肩膀一抖一抖的。包仓弄得莫名其妙,以为老婆发现蛛丝马迹了呢。包仓又想起昨天晚上麦心说安全套的事,是不是自己昨天晚上太过分了。结婚以来他还没有高声对麦心吼过,昨晚不知怎么了,好像是在别的女人面前维护尊严吧,自己竟吼起来,细想一下还不是让安全套弄的。他想和麦心好好谈一谈,谈一谈他们的婚姻,还有那该死安全套。看到麦心那么伤心,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走过去把麦心扶起来,拉到怀里。
“对不起,昨晚对你太过分了。”
“你还知道啊?”麦心握紧双拳在包仓的怀里乱捶。“那你承认那两个安全套是你偷的?”
“我偷那玩意干嘛?”包仓哭笑不得,他真有些累了。麦心太顽事了,这个女人快让他受不了。
“你就承认你偷了,我就好受了。”
“真的!”包仓低头看了看麦心,“那就是我偷的。”
“什么?真是你偷的?”麦心的声音一下子大了,包仓连忙搂紧些,“你说你和谁用了?是不是和你许敏敏岁妈?”
“你不要血口喷人!”包仓声音也大了,忍受到了极限有一股不计后果的冲动。
“我就说嘛,你岁妈本来在松林市都穿的漏东漏西的,到了林北市反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正是欲盖弥彰!不要脸,你们不要脸!”
“你才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包仓推开麦心,指着她的脸,“你看你成什么样子了?说不要安全套你要买,丢了掰尻子张风,弄得满城风雨,书记、市长都找我谈话了,官不让往上当,人总该做的吧?女儿就是不在松林市工作还得回家吧,你让我怎么做人?”麦心的脸红一块白一块,一下子让这个窝囊老公爆发给吓住了。“你说我拿了安全套,要我说是你拿了呢,跟你那个岁爸不要脸去了,往老子头上扣屎盆子,我受够了,咱俩离婚,滚你妈的!”
听到离婚,麦心扑上来,准备抓包仓的脸。这次包仓有准备了,把几年来的怨气一同挽在手上抡起来照麦心背上一捋,麦心便陀螺似地转了几圈碰倒椅子摔在地上。麦心爬起来,又扑上来,包仓又那么一下,麦心又开始转起来。包仓是准备打脸的,觉得打人不打脸是对的。他教训麦心是想到后果的,离婚、辞职等等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麦心被包仓吓住了,原来男人这么孔武有力,这么下得了手,麦心不是包仓口里的糖手里的花吗?她一次次发起冲锋,一次次败下阵来,一败涂地,一无是处。什么一辈子不打架,什么爱得死去活来都是他妈的瞎话。
许敏敏叫服务员打开门。她没有进去,以为昨晚上留下什么让麦心发现了。她让冯珍和小王进去,自己单独出来给迈克打了个电话。迈克已经回来了让她到老地方见。
迈克所说的老地方是翠湖公园旁的一家格林商务宾馆。据说是美国人开的。迈克说他们美国家对面就有一个。房子大,设置好,走的还是低价路线,生意特别好。格林商务宾馆原来比较偏,自大学城修好之后,这里几乎成了大学情侣们的爱巢。没钱的浪漫一点的到湖边林子里的长椅上,有时干脆在地上,心急火燎的就在宿舍蚊帐一拉便哼哼叽叽开始了,有的时候宿舍四个床床床都在呻吟都在嘎嘎乱响。有钱的都到格林宾馆了。到冬天就只能到格林宾馆了。
12
麦心的手机一闪一闪的,是包仓的电话。她不会接的,还有小王的,也不会接的。不见许敏敏的,要是她打来,麦心要把仇恨、恶毒、咒骂塞进信号一股脑儿回过去,把自己的痛苦粘贴到那个女人头脑里和心里。许敏敏的电话关了,包仓本想让她联系麦心的,一想也不太合适,只能又打给彭伟。彭伟在林北市比他的路子要宽多了。彭伟的电话来了,一次次的,很执着。麦心再要不接彭伟的,就没有台阶可下了,今天就不知该怎么办了。她摸了摸身上的卡,接了电话。
彭伟开着大路虎一阵轻风来到眼前。麦心有些冷,钻进打开的车门坐上了副驾。车上只有彭伟一个人。看着满脸大花的麦心,彭伟顺手给她一盒纸抽。麦心就一下一下抽着,犹犹豫豫,到最后把卡掏出来了,放在驾驶室台面上。
“怎么?还钱?”彭伟拿着卡看了看,“这是不许敏敏的吗?”
“你怎么知道?”麦心也拿起卡看了看,没有什么特别的呀。
“我是她老公,这卡是我给的,我还不知道。”
麦心呆住,盯着彭伟死看。彭伟笑了笑,一副胸有盛竹的神态。麦心简直无地自容,这个人把她玩于股掌,不管自己跑得多快,他总是在前面截住。
“我借的,会还的。”麦心悻悻地说。
“不是还不还的问题,根本不用还。”
“不用还,我就不要,我去跟包仓说,我们一起借钱。”
“有必要吗?包仓刚给我打电话,说你们吵架了,让我找你一定要安顿好。”
麦心的自尊心又一次遭受了打击,彭伟什么都知道了,他要送她回宾馆。麦心就要下车,那怕蹲大街睡公园也不回去。
“我那天说的话你到底怎么考虑的?”彭伟拉住麦心的手,男人的大手又温软又有力,她抖了一下,感觉到贯穿全身的温暖。彭伟从身后靠背的兜里拿出一瓶红酒打开倒了两杯,递给麦心一杯。彭伟咕地喝了一口,麦心抿了一小口,一股清凉便流到胃里。
“麦心,我们也算朋友吧,”得到麦心的肯定后,彭伟继续说,“我这人比较直,对事也看得开。做生意首先得能付出,不论什么,只有敢于付出才能得到。”
“付出,什么都能?”麦心又喝了一小口。
“对。你们俩太在乎得失了。人的一生生命第一,守住生命就可以了。财产呀爱情呀都是草木,春风吹又生。你整天盯着包仓怕我老婆夺走了,怕其她女人夺走了。世界上的男人女人那么多,走了一个又会来一个,谁能保证走了是最好的,来了就是最差的呢。婚姻呀家庭呀爱情呀既是物质的又是精神的。精神是看的想的表面的,物质是内在的用的离不了的。性是什么,不就是两个人在一起娱悦吗,凭什么女人不愿意了就说是强奸,不高兴了就摆出弱势。男人和女人不是平等的吗。当初不是都搂得紧紧的往高潮里冲,不都在吼我要我要丢了丢了爽死了爽死了吗?”
彭伟顿住,看到麦心一脸的疑窦,便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粗鲁了。”彭伟伸过酒杯,两人碰了一下,酒差点溅出来。麦心喝了一大口。
麦心没有说话脸依然发烧。
“你买套子干什么?”彭伟冷不丁问,把麦心吓得浑身一颤。“至于为了几个套子就那么大惊小怪,把人包仓整得人鬼不像。要我说,你是准备用套子去应付马里行长的。”
“没……有。”麦心否定得有气无力。她被彭伟剥得一丝不挂,这比强奸还难受。
“你想一想,马里那样的人会戴套子吗?戴不戴套子没有什么区别。”彭伟又停了一下,似乎不太愿意说下面的话。麦心没有拒绝,彭伟就下定决心。“我是赞同你自己解决问题的。”
“什么?你让我跟那个老流氓……”麦心开门跳下车,彭伟并没有拉,麦心还端着杯子,酒已喝完了。彭伟伏下身子给麦心又倒了一杯。
“要不是那天遇上我,你最终会怎么收场呢?无巧不成书上,世上的书比巧多的太多了。我让你去不去不重要,关键是你自己。”
“那你不让我还钱,让我当汉庭经理,你对我抱什么目的。是不是报复包仓?”麦心什么也顾不了,这个男人一定也备受折磨,他肯定认为包仓和许敏敏做爱了。麦心一口就喝了一半,脸在街灯下通红通红。
“我和许敏敏比你们幸福快乐多了,我们互相有自由的空间。家是一个港湾,休息的港湾,不一定是厮守的港湾,我根本不管包仓和许敏敏之间的事。”
麦心的脑子很乱。彭伟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很霸很白顶到死胡洞。这好象和通常的人很不一样。夫妻之间那么大的空间,风进了雨进了人不进吗。麦心又自己上来,关上车门。
“别把性看得那么庄严,和空气、水一样平常。”彭伟哧地发着车,“要是愿意,今晚你就交给我,让我改变一下你。”
“你要怎么我?数我吗?”慌乱中连与季花的暗语也说出来。没想到彭伟嘿嘿地笑出了声,那声音就有些勾人和淫荡。麦心赌气似地又把酒喝完了,眼前的灯光就活泼了,身子轻得棉絮一样能飘起来。
“有人数不上你,我却不数你不能数你,你有很好的未来。要是你把性放下了,把包仓放下了,你就大气了。”
大路虎在璀灿的灯光下滑行,如鱼一样游在五彩灯河中无声无息。有什么东西抬起头来,原来是她一天天往下打压的东西,打碎了一百遍了,如《终结者》里面的液体机器人又慢慢复活了。原来是包仓说的内我本我,随着大路虎的轻微喘息,本我从麦心的心里飞走了。
13
包仓和麦心突然间变得陌生起来,两人上下班不像往常双进双出了。他们住的地方离第四营业所不远,往常快下班时,小王都会开车到对面的停车位上等麦心下班。现在小王也等,麦心不坐,说还有事晚一些回家。包仓回到家好久,麦心才回来。从麦心高跟鞋上的尘土看,是走回来的。有时包仓到楼下迎麦心,麦心也只是用眼睛看看,不像往常高兴时还扑到包仓的怀里,甚至牵手上楼。麦心默无声息地做饭,两人沉默地吃过之后,麦心就洗碗了。以往麦心不愿意洗,会千方百计让包仓洗,不惜采取打赌、装病、石头剪刀布等等小把戏。现在,他们中间有了空隙,空隙里除了客气就是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最后是可怕的沉默。当然麦心也不再提安全套的下落了。回到松林市有一周了,两人还没有同过一次床。包仓几次要摘麦心的胸罩,麦心不让,也不说什么,身子就扭过去了。包仓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差一点说干脆带套子弄得了,好呆是如狼似虎的年龄啊。
马里行长也不骚扰麦心了。平静无聊的日子还没有过几天,季花突然把麦心连拉带拽地弄走了。季花带麦心到汉庭喝茶。走到门口,麦心停住了,坚持不上楼。
“麦心,怕什么?马里流氓完蛋了。”季花兴高采烈地说,“有人告了,好像还录了音。”
“什么事?贪污吗?”麦心倒没有显出高兴。
季花倾诉欲大增,“你说得对,那次518之后,马里老流氓就发狠话,要是数不成你,我就什么也得不到。日他妈,都不怕磨秃了。”季花的高兴显然不是为麦心。她知道只有季花想马里行长尽快数她。“听说上面来人查,马里行长被双规了。”
“什么是双规?”麦心不知道双规。季花就说在规定的地方规定的时限交待问题。
“麦心,要是找你谈话,你一定要告老流氓强奸你。”麦心不去汉庭,季花只能拉着麦心沿着太阳街散步。太阳街是太阳能路灯示范街,路灯上都顶着黑色太阳能板,在阳光下泛着黛青色的光亮;顶端还有风扇,怕阴雨天太阳能不足用风能补充。下午的风不是很大,有的风扇懒洋洋转一下转半下,有的干脆停在那里,昏昏欲睡。麦心一直盯着季花看,弄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
“人家没有强奸我呀?”麦心说。
“不是想来着?”季花不依不饶。中间隔了个林博会,只有一周的时间,事情变化这么大。比行长马里变化还大的是她和包仓的夫妻关系以及季花对马里行长的态度。时间是一扇扇门,打开的可能是潘多拉盒子,也可能是多米诺骨牌,有通天堂的也有通地狱的。
“没有强奸,为什么撒谎?”麦心不知道季花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一种可能,马里行长出事与季花一定有关系。
“想想汉庭的事,你得赔人家五万多块,就没有一点怨言。”
“老实说,我恨马里都没有恨你厉害。不是你叫我,我也不会去。麦心围着灯杆绕八字。“最恨的是我自己,要不是虚荣就不会去。”
麦心至今都不知道为什么对汉庭那么向往,或许是汉庭铺天盖地的广告,或许是汉庭高雅的奢华,或许是茶骨小姐们倒下的修长而清亮的茶瀑。这些一天要滚动好几次,在热门电视剧中间也插播,仿佛松林市只有汉庭才是真正的茶庄。
“麦心,你怎么变得这么淡了,像一杯喝久了的茶,你原来不是这样,跟一团火一样。”季花真的感觉到眼前的麦心不是一周之前的麦心了。“我还是喜欢以前的你。”
“火大了把自己烧了。烧得人就淡了死了。”麦心的眼里空空的,像对空气说话。
“刘副局长要主持工作,”季花神秘兮兮地,卖关子等麦心问。见麦心还在转着,就自己说下去。“要是刘副行长能当正行长,我当副行长,你就能接我的手,就不用整无聊地数钱了。
“我觉得还是数钱单纯。”
“马里行长嫖娼时被抓的。”季花觉得不来点重磅是炸不醒麦心的,“在林北市,林博会期间。”麦心的头呯地碰到灯杆上,立刻起了个大包。季花赶紧给麦心揉头。要在林北市那就不是季花能办得到的,也不是刘副行长能办得到的。麦心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一晚那双无骨手,那张女人脸。季花说刘副行长带钱秘密赎人,还没回到松林市,马里行长就让人叫走了。
麦心想起来林博会后的这几天,果然没有马里行长到营业室下乡,也没有季花来。可她还是没有融入到往常的气氛中,除了整天死人一般不与别人寒喧外,似乎有被隔离的感觉。大家看她的目光怪怪的。原先马里行长或季花来时,王主任客气叫她到办公室说话。现在主任板起了脸。大家的目光中还有了鄙夷的神色。营业室的人已把她划线了,她是马里行长的人了,与那个老流氓不干不净。麦心有了末日的感觉。
果然,有人叫麦心谈话了。
“请问你和马里行长什么关系?”坐在对面的三个人着一色蓝正装,分别戴一副眼镜。两个人负责问,一个人记录,每个人看上去都很严肃、沉静。
“上下级关系。”
“没有其他关系?”
“其他指的是什么?”麦心问。
“比如说性金钱。”
“没有。”麦心的脸一下子红了。
“你到格林宾馆518去过吗?”
麦心怔怔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三人的目光如蚂蚁在身上爬来爬去。麦心没有想到人家已经弄得这样清楚了,否定肯定是不行的。
“去过。”
“干什么?”
“同事叫我去的。”
“是行长还是——”
“是季花。”
“后来呢?”
“行长来了。”
“你们没有——?”
“没有。”
“服务员讲那天少了一个套子。”
“什么套子。”
问的人突然笑了,三人不约而同,没有出声,在皮上笑。好像还有人摇了摇头。
“还会是什么套子,当然是安全套呢。”
14
麦心一次次被叫去,问的是同样的话,麦心答的也是同样的话。每次麦心以为最后一次,冷不丁又打来电话,又是那个冷冷的声音,从珠穆朗玛峰顶飘来,冷到骨头里:请你到312来一下。
“你看到马里行长带安全套了吗?”
“好象戴了。”
“好象还是肯定?”
“戴了。”
“谁戴的呢?”
“他自己。”
“自己吗?”麦心觉得这三个人不相信马里行长能自己戴套子。包仓自己不也会戴吗,戴套子有那么难吗。
“你们——?”
“没有。”
“那戴套子干吗?”
“……”
他们又换了一种方式问话。
“你对马里行长印象怎么样?”
“一般。”
“一般是好呢还是差。”
“不怎么好。”
“马里行长没有许诺什么条件吗?钱呀官呀什么的。”
“许诺了,我不愿意。”
“那你怎么还到518?”
“季花叫我去的。”
“后来呢?”
“行长来了。”
“来干什么呢?”
“要数我。”
“数是什么意思。”
“就是干的意思。”
三个人相视笑了笑,同样的话,说了三遍他们还觉得很有意思。第一次听到“数”,三个都顿住了,继而觉得这个词太好了,有部门特色还文明。他们就立刻喜欢并用上了。
“那数了吗?”
“没有。”
“没有?——没有强数吗?”
“没有。”
“为什么没有?”
“不愿意。”
“都戴套了——”
“……”
“没给你钱,还是什么?”
“你以为每个女人只要有钱都让人数?”
“要是马里行长那天数了呢?”
“数的不是我。”
“那是谁呢?”
“问季花吧。”
“我们问过,季花说没数她。”
麦心又一次停住了。像卡带一样,到这里就停住了。第一次听到的时候,麦心骂得很难听。有人就说要淡定要文明之类的话。三个人始终不急不躁,倒显得麦心稳不住了。
“那你们不会去查?”
“那天有五十个套子,怎么查?”
“你问我我问谁?”
“没数季花没数你,马行长是不是数空气呢。”
“也许吗?”
“数空气用得着到518吗?”
麦心这些天连班也不敢上了。自调查第一次叫她之后,王主任就要她把问题说清楚之后再来上班。不问话的时候,麦心独自在街上走,走了一条又一条街道。春天真的来了,街上飘起了花花绿绿的裙子,白白的腿和胳膊满街晃,秀发随着响亮的高跟鞋声一耸一耸地飞扬,发里闪现的是一张张美丽的脸庞,这街道就像河流,女人就像河里的浪花。绿化带的豆瓣杨绽出了一层嫩嫩的叶子,像刚刚洗净凉晒的床单;樱花开圆了,繁茂无比,一个个细小的柄或举或吊着的是一朵朵包满丰盈的花朵,远看像沉甸甸的花果;风也不刺人了,夹带看松香和阳光的温暖,走在街上的人们都张大了嘴使劲呼吸,好象饿久了的鱼。
麦心和包仓坐在茶几的两头,他们之间的空隙已不止茶几那么宽了。
“离婚吧。”麦心说。
“什么?”包仓从沙发上站起来,有针刺了他一下。
“我对不起你。”麦心说,表情宁静。
“我也对不起你。”包仓急忙走到另一头,挨着麦心坐下。“林博会结束的那天,我喝醉了,彭伟给我找了女人……”
“也给我找了。”
“给——你?”
“所以,对不起你。”麦心挪了挪,“我是个不要脸的女人。”
包仓想起了彭伟说要帮他们的话。他以为是帮他和书记、市长招外商的事,原来是帮他和麦心。那两个套子确实与麦心的是一个牌子,但怎么到彭伟手上的呢。
“妈的,狗日的彭伟,”包仓拿出电话,刚要打,麦心说话了。
“是因为彭伟也给我找了男人吗?”包仓立时呆住,麦心说的对,他给彭伟说什么呢。“难道你不快乐吗?我是快乐的,原来爱还可以那样做。”
“安全套找见了,咱们都与别人用了,扯平了,还离什么婚?”
“你觉得咱们还能回到过去?”
“为什么要回到过去?”
是呀,为什么要回到过去。过去对包仓来说是灰暗的,自己太强势了。不回到过去又走向那里呢,发生了这些事之后,婚姻向那里去呢。特别是包仓知道和马里行长的风言风雨之后,又会怎么样呢。不管如何,要在包仓知道之前离婚。这对包仓对女儿包丽都好。
“你不了解我。”麦心说,眼泪涌出来了。“我不想让你和丽丽受人指点。离婚后,孩子你带好,我没有资格做妈妈了。”
“就因为那件事吗?”包仓试图拥抱麦心,妻子很僵硬,明显抗拒。是不是自己那天晚上太过冲动,打了麦心,才使她下决心要离婚呢。“别自责了。婚姻是一辈子的事,谁的婚姻没有磕磕绊绊。要是因为那天我打了你,我向你道歉,我保证——”
“不要保证。谁都保证不了。我没有想到我会走到婚姻之外。”麦心说,“我恨我自己,我该打,我太强势,我不是个好老婆。”
“婚姻是三个人的事,不是你和我。要离婚,你去跟丽丽说。”
包仓把球踢过去。他要给麦心离婚制造障碍。快二十年了,他一直生活在麦心强势的婚姻里,已经习惯了。包仓想必须行动起来,保卫自己的婚姻。
15
包仓给彭伟打了电话,彭伟约包仓到松林市汉庭茶庄见面。包仓说那地方人多,太扎眼不去。彭伟说他有事,要见就到汉庭。
去的时候,彭伟一个人在包间。茶骨小姐香气燎绕地泡茶。包仓一进门就让茶骨小姐先下去。看到包仓的脸色很难看,小姐用眼色征求彭伟的意见,彭伟挥了挥手。小姐刚出去,包仓啪地给了彭伟一个耳光,端起一杯茶照彭伟的脸上泼去。
“日你妈,叫你劝我老婆,你把她怎么样了?你对得起朋友吗?我眼瞎了吗?”
彭伟无语,很绅士地拿一纸巾擦了嘴角的血渍和脸上的茶水,并且文雅地给包仓沏上一杯茶。彭伟没有还击,甚至连话也没有。包仓感觉自己挥出去的千斤之力打在厚厚的松针里,无声无息,无印无痕。
“彭伟,你他妈的是不想解释?”
“等你平静了,我会给你说的。”彭伟喝了一口茶,文绉绉地说,“在这个时候,你需要喝茶降降火。”
“降你妈的个B,麦心要跟我离婚。”
“是吗?”彭伟终究还是有些惊奇,“看来问题不小。”
彭伟把包仓摁在椅子上,便开始说了麦心到汉庭,说了碰碎了茶壶以及马里行长要数麦心的事情。彭伟知道麦心天天查安全套的事。这一方面说明包仓和麦心的婚姻纯得可爱,一方面又觉得两人把婚内性又看得过于沉重,以至成了二人不堪忍受之重。他在同一天安排两人做了同样的事,一来让他们从丢失的安全套里走出来,二来让他们同时出轨,打破对性的盲目封锁和婚外性的恐惧。性是婚姻不可缺乏的,但不是全部。麦心是个不可多得的女人,用茶来说,她是一个茶的精灵,对茶的理解已经深入骨髓。上面正在查马里行长,麦心一次次被叫去说明那天到518房间与马里行长发没发生性关系。那帮人不相信麦心去了,马里行长戴了套子都没有发生关系。一次次问,麦心一次次说同样的话,快要不堪重负了。女人的聪明是把简单的事弄复杂,其遇蠢就是把复杂的事简单化。她们简化的做法无一例外是孤注一致,不计后果。
“你是说麦心要承认与马里行长发生性关系?”
“可能,只有这一步了,她不堪其扰。”彭伟说,“那几个人的执着都够得上性骚扰了。”
“我去制止他们。”
“你怎么制止,”彭伟。“现在他们的权力无边无际,你能制止?他们可以让人二十四小时不吃不喝不休息,这比暴力更高明。”
“那怎么办?彭伟。”包仓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他的心里有股无名的火。他很恨自己,麦心想到汉庭,他是知道的,不至于连茶也喝不起。汉庭常去不行,一次总可以的。这也是小不忍。只是麦心为什么把茶看得那么重要呢?她整天不是在喝砖茶吗。打碎了茶具,为什么不给自己说,而要借许敏敏的钱,要找彭伟解决问题,看来自己对妻子关心的还是太少了。当他决定要帮妻子的时候,又面临一道高不可攀的墙,无法逾越。
“麦心只能承认,他们才会善罢干休?”
“恐怕只能这样,千古华山一条路。”
彭伟加了水,又缓缓倒了茶给包仓,一杯接一杯。
“这正是麦心要离婚的原因,怕你和孩子受不了。”彭伟说,“救麦心谁都不成,只有你自己。”
“我?”包仓又站起来,“你说制止不了,又没有办法,怎么救?”
“这就看你怎么看麦心了?麦心到底在你心中是什么位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是信她呢还是不信她。”
“我救她,就得接受她与马里行长发生关系的事实?”
“是,这也是二选一。”
“那个一呢?”
“离婚。”
包仓不得不为麦心奔走了。他知道自己和麦心遇到最大的问题了。麦心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要承认自己与马里老流氓发生关心,于她来说无异于心死。包仓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眼眶里也溢出了泪水。他开车找到了季花。如果季花承认与马里行长发生关系不就解脱了麦心吗。包仓把季花拉到松林广场旁。
“都说你和麦心是好关系,”包仓小心翼翼地说,“能不能帮帮麦心?”
“行啊,包大局长来了,有什么不行的呢。”季花打开车里的香水瓶嗅了嗅,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怎么帮?”
“你那天——不是也去518了吗?”
“是啊,怎么了?”
“你知道麦心没有和马里行长发生关系,”包仓急切地说,“现在那些人揪住不放。”
“我也和马里没有发生关系。”
“不是说你——”
“我怎么了?包局长,我与马里行长怎么了,你看见还是麦心看见了。”
“可麦心不是你拉去的吗?到汉庭也是你叫去的,你不能那样对麦心,你们是好朋友。”
“原来怎么不听我说呢?”季花抽出纸巾对着镜子擦自己的脸和脖子,“不就是睡一觉吗,还戴套了呢,麦心那么死心眼。”
“季花!”包仓一把抓住季花的手,捏得季花弯眉都立起来。“包局长你弄痛我了。”
“你真无耻。”包仓丢了季花,觉得自己自取其辱。季花要是承认早就承认了。马里行长倒了,原来靠近的人鸟兽散。季花怎么会承认呢,承认了就不是季花了。
“还有一个办法。”季花一笑,露出妖艳的媚气。“告马里那个老流氓强奸。”
“去你妈的!”包仓把季花推下去,加一脚油走了。季花朝车喊,“妈的,把脸看得那么重,人不就是那么回事么。”
晚上麦心回来了,包仓破天荒地做了麦心喜欢吃的土鸡炖磨菇。以往都是麦心做,不等好就打开砂锅盖子赤手抓一只鸡腿往空里抛凉了,你一口我一口。好多次,包仓都说,你要是一直像这样多好啊。包仓把冒着热气的砂锅端到麦心跟前,麦心慢慢地从沙发上起来。包仓从锅里抓出一只鸡腿没有像麦心那样往空里抛等待能抓住时再往嘴里送。包仓就那样抓着,麦心看见包仓的手慢慢地起了两个亮晶晶的水泡。麦心要起来,包仓按住,说必须吃一口,你一口我一口,等吃光鸡腿再起来。麦心咬了一口,刚下咽就哇地哭了。包仓扔下鸡腿一把抱住麦心,从怀里转到背上又从背上转到怀里。包仓说,不管别人说什么,我相信你,我永远爱你。他把麦心横抱起来,将自己双唇扣上麦心的,两人的泪哗哗往下淌,嘴里全是咸咸的泪水。
16
麦心承认了,承认她让马里行长数了。松林市传罢包仓家丢安全套的事,又疯传麦心与马里行长发生性关系的事,说什么麦心为了汉庭茶庄一只高价茶碗,要值五万元呢,又说麦心想当副行长不愿意在营业室干了。还说麦心与马里行长在林博会期间在林北市被逮了个正着。麦心的出轨引发了松林市一场坊间嘴仗,正方观点:女人可以抵挡住诱惑。反方观点:女人抵挡不住诱惑。最后是反方占了上风,其最有说服力的例子就是麦心。这个凡认识的人都说是个完美的女人,除了脾气不好,出轨几乎是绝无可能的。可见婚外情象空气一样存在,女人都是不可靠的。麦心事件让松林市的女人受到普遍的打击。男人们则兴灾乐祸:男人不是好东西,女人也不是什么好鸟。
在林北市汉庭茶庄总部汉庭大厦十一层的一间豪华的办公室内。包仓、麦心、彭伟、许敏敏一同坐在总经理办公室内。办公桌宽大而突出,桌上挂着中美小国旗,另一头摆放着一幅年轻女人的黑白照片。女人围着一条围巾,仿佛是一•二九时期的一名进步女学生。女人很漂亮,眼睛清沏。麦心一直盯着女人看,觉得有些眼熟,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猛然想起来家里珍藏的一幅照片中,有这个女人的影子。她叫彭茗香。是爷爷茶老万麦东风最后一个老婆。彭茗香是林北市国立中学的校花。爷爷参加林北市茶商会组织的慈善活动中,见到被支助的彭茗香,一下子就看上了这个小姑娘,彭茗香的妈妈得了重病,爷爷支助看好的。
办公室玻璃大门打开了,一位满头银丝的老人风一样进来。她的眼睛在大家脸上转了一圈便停在麦心的脸上。她走到麦心跟前,麦心赶紧站起来。彭茗香双手摁住麦心的双肩,仔细打量,眼里有点点星光。
“你就是伟伟说的麦心——麦东风的孙女?”
“是……你……”麦心想叫奶奶,没有出口。爷爷已经死了好多年了,这个小奶奶还在世。世界上的事是这样不可思议。
“你应该叫我奶奶的。”彭茗香咯咯地笑起来,声音尖亮,“有多少年没叫奶奶了?”
包仓和许敏敏愣住,这一幕像电影一样,从无到有也就几秒的瞬间,他们都有穿越的感觉,一下子穿越到黑白时代。大家的目光一齐投向彭伟,他把发现麦心的一切说出来。第一次听见麦心说茶,他的头被仙毫刺了那么一下。一定是麦家的后代,不然不会对茶有这么深的理解。后来当他再次把麦心请到汉庭让小经理给麦心讲茶的时候,麦心的变化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围绕麦心彭伟又做了些功课,麦家的历史徐徐展开,与奶奶断裂的过去咔嚓续接上了。快解放时,彭茗香带着爷爷给她留下的财物去了美国。爷爷说彭茗香是麦家最懂茶的女人,位置最低,将来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就千方百计让她出国了。彭茗香到了美国继续开起了汉庭茶庄,后来与一位美籍华人结了婚。彭茗香的丈夫是国民党的退伍军官,一直很仇视共产党,发誓今世不踏上中国的土地。他从小就说共产党如何不好如何采取不正当手段打败了国民党,夺走了江山,害得他背进离乡。他到美国带的财物足够三代人用,不同意彭茗香开茶庄,觉得茶是中国记忆,茶香会把老婆带回大陆。彭茗香开茶庄用的是爷爷的财物,开着开着,茶庄就像茶骨小姐茶壶里的茶一样,很有些香味和川流不息的样子了。美国爷爷便把自己的钱也投向茶庄。彭茗香生了一儿一女,儿子没有男孩子,女儿生了彭伟。美国的爷爷视彭伟为掌上明珠,坚决不让彭伟从事茶业。美国爷爷就支助彭伟开了家具公司。彭伟生产着金发碧眼喜欢的庞大笨重的家具,总感觉少了什么。有一天当他从网上看到朴素、古老的明清家具时,一下子被吸引了。后来奶奶执意要回大陆,美国爷爷坚决不让,两人闹了好几年,奶奶不惜以离婚相威胁。彭伟便给爷爷保证自己陪奶奶回去,把奶奶完好无损地从中国带回来。爷爷不高兴也没有办法,千方百计打问大陆爷爷家的情况。当得知茶老万麦东风早已死了,麦家茶庄也败了,麦家由一颗恒星早已跌入浩瀚的银河,平常得与任何一颗星星毫无二致,即使输入茶老万麦东风也搜索不出一点信息,茶老万麦东风早就被时间遗忘被记忆删除时,才免强放了彭茗香。彭茗香一回到中国,就跑到林北市开办汉庭茶庄。彭伟也没有闲着,开办家具厂,开始还很顾忌,干着干着就顺手了,汉庭和家具厂就很有些规模了。在彭茗香春风得意的时候,大洋被岸的电话一个跟着一个,美国爷爷说他不久于人世了,他不想死也见不上自己的老婆和外孙,说彭伟不是男子汉,说话不算数。人生就是轮回,就是一个圈,起点和终点一模一样,起点是赤条条终点也光光净。起点是幼稚的孩子,终点是无常的老人。孩子与老人共同点是固执得又好笑又可气。人的外形不能重复,思维是如此相似几乎可以说完全重复。人之将死的呼唤也弄得奶奶常常暗自垂泪,唏嘘不已。彭伟不想失信于爷爷,催奶奶回去。奶奶便说让自己回去可以,必须找一个麦家的人来打理汉庭。说到底汉庭是麦家的,这样她才能放心地回美国。
“叫我奶奶。”彭伟已向奶奶介绍了包仓、许敏敏。四杯冒着白雾的仙毫茶香,把屋子弄得香气飘飘。彭茗香接了两个电话又掐了两个。彭伟说是美国爷爷的,老头子一天要打二十多个。
“奶奶。”麦心轻轻地叫了一声。彭茗香就一下子抱住了麦心。
“你这身子骨像你爷爷,”奶奶擦了擦潮湿的双眼,“到末了茶老万把自己折腾得跟一根仙毫差不多。你这根茶要好得多,真正的春茶,味道极好。”说着看一眼包仓,大家都笑起来。
“姐姐。”彭伟站到麦心跟前,伸出手,麦心忸怩了一下了,显然不适应,她慢慢地伸出手,彭伟握住,“我要陪奶奶回美国了,恐怕汉庭和家具厂都得拜托你了。”
“我行吗?”麦心看了看包仓和许敏敏,又看了看奶奶。
“怎么不行?彭伟的眼光没问题,麦家的人能行。”
“姐夫,”包仓连忙站起来,伸出双手,“外资项目就放到明年,我还想把美国老顽固爷爷弄回来。国共不是开展第三次合作了吗?”
“对,对,麦心,要是那个老顽固回来了,我就不走了。”
17
麦心办理了辞职手续。自从建行改革之后,效益好了许多,原来精简下岗和买断的天天闹腾要回来。麦心却辞职了,辞得干干净净。主持工作的刘副行长盯住麦心看了很久,让她想好,要是还有什么条件可以提。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流言是一定会过去的,过去了就和风一样了无痕迹。麦心笑了笑,算是对刘副行长比喻的回应。季花一会儿进来添茶,一会儿送文件,一会儿又给行长通知会议,把刘副行长的办公室萦绕得生机无限。她一眼眼看麦心,差一点想把麦心叫出去。而现在在麦心的眼中,季花空气一样无色无形,不管她进出多么频繁,麦心雕塑一样钉在那里,等待刘副行长签字。
从建行出来,上了包仓的车,小王开着车向林北市驰去。辞职之后,还有一件事情,在那些关于她之前的流言和辞职之后的猜测浪潮涌到林北市之前,他们要同时见包丽。包丽今年十五岁,上初二,正处叛逆时期。在这样关键的时期,任何闪失对包丽对包家的将来都是致命的。既然纸是包不住火的,那就来个崩溃疗法,一切向女儿坦白,听听女儿的意见,包括麦心的去向包括婚姻的未来。
三个人在生态砖铺成的健身道上走着,夫妇俩问了问女儿的学习情况,还有最近的考试成绩。包丽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对她说。她是去不了必胜客的,尽管曾经差一点和父亲翻了脸。她想起同学说过的一句名言:“耶酥的晚餐是丰盛的,却是最后的。”还有父母一般不会一同来看她。包丽站住,坐在草屏上,冬天草上的灰尘还在,弄得身上就有些脏。奇怪的是无论是包仓还是麦心都没有说她。按往常一定是要挨妈妈训的。尤其是妈妈强势得恶心,她把这个家hold一丝缝隙没有,死气沉沉。懂事起她就和妈妈对着干,站在父亲一边。父亲却不堪大任,长得高高大大,丝毫没有男人的骨气。前世今生怎么造就了这么一对夫妻。
“说吧,有什么事?”包丽在地上滚了滚,快乐地看着麦心恶毒的双唇今天夹得死死的。“是不是要离婚啊?”
“你希望我们离婚?”包仓有些生气,觉得这个女儿太任性了。
“离不离是你们的事。”包丽说,“幸福了就不离,不幸福了就离。”
“你好象对爸爸妈妈有成见。”麦心抢过话题。
“我们班有差不多一半同学希望父母离婚。”
“为什么?”麦心问。
“他们老说为了子女怎么怎么……人活一世多不容易,别为子女委屈一辈子,还有,别老这么说我,我是你们的子女,不是你们的梦想。我们都不堪骚扰不堪爱之重了。”
“包仓,看看这都是什么孩子?”麦心让包丽的神情弄得气乎乎的,平时非臭骂一通甚至要武力教训了。
“孩子说的对,”包仓说,“离不离婚,幸福决定一切,特别是我们的幸福。”
“假惺惺,受虐狂。”包丽看看父亲那献媚劲儿就来气。
“你爸说的对,你也说的对,离不离婚是我们的事。我今后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对你和你爸。”
“哼哼!”包丽不相信地转过头,掏出耳机就要往耳朵里塞。嘴里高喊我要——我要——那声音跟包丽的叫床声如此相似。
“别那样,难听死了。”包仓看了看周围,想躲到雪松里。麦心的汗直往外涌,无地自容。包丽突然打住,声音在空中定格,找不着落地的梯子。
“是不是像叫床的声音。”
“包丽!”这一回包仓生气了。麦心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看到父亲生气,包丽有所收敛。“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离婚?”
“你们要离婚吗?这可是天方夜谭。爸,你要是能跟我妈离婚,我就能张开胳膊飞上天。”
“你是希望我们离还是不离?”
“不是说让你们决定吗?”包丽笑了一下,看到妈妈的脸色越来越阴,一场风暴就要来临,心就软下来,“开玩笑呢,谁让你们离啊,要是你们都找到更好的不管我怎么办?我还没啃够呢。”
“啃啥?”麦心缓下来。
“啃老呗。”
“我们差一点要离婚。”包仓认真地说,“为什么?”包丽这一回是认真的。“是不是谁有外遇了?让我看看,”包丽盯住两人看,突然指向爸爸,“你,是不是和许阿姨?”
“包丽!”麦心大声呵斥。
包丽马上闭了口。她还是怕这个妈妈的,发起疯来她是平息不了的。看到包丽这么无所谓,包仓反而轻松了,觉得没有必要说得那么细。
“家里丢了两个安全套。”包仓说,“妈妈怀疑爸爸,爸爸怀疑妈妈。妈妈怀疑爸爸跟许阿姨用了,爸爸怀疑妈妈与马里行长用了。爸爸和妈妈一时沉不住气,就把丢安全套的事弄到社会上去了。社会上的人都信以为真,添油加醋,说爸爸与许阿姨真的用了,说妈妈与马里行长真的用了。爸爸和妈妈怕你听到了受不了,今天专门给你说一下。你说的对,爸爸和妈妈离不离婚是爸爸和妈妈的事,爸爸和妈妈还不想离婚,爸爸和妈妈还想让你啃。”
包仓说得满头大汗,绕口令一样,把麦心和包丽笑得一抖一抖的。
“丢了两个安全套就这样大惊小怪。”包丽说,“我同学他爸和妈都有情人呢。同学的父母还给孩子发安全套呢。”
两个人呆住,不知道包丽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包丽看了看表,上课的时间到了。她跳起来,背上书包,往外走。想着这两个活宝真逗。丢了安全套就弄得那样。这两个人要是都出去溜一圈回来说不准事情变了。可惜呀可惜。
“对不起,那两个安全套我用了。拜拜!”
包丽跑出了公园,头发飞扬起来,阳光在茶色头发上跳跃,抖得满地都是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