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的诗意
2012-12-18曹文博
曹文博
在底层抽屉我发现一封26年前收到的信。
一份惊慌中写成的信,它再次出现仍在喘息。
一所房子有五扇窗户:日光在其中四扇闪耀,清澈而宁静。第五扇窗面对黑暗天空、雷电和暴风雨。我站在第五扇窗前。
……
我喜欢闲逛,消失在人群中,一个大写T在浩瀚的文本中。
——《对一封信的回答》(北岛 译)
话说1927年,有人要提名鲁迅获诺贝尔文学奖,鲁迅回复:“诺贝尔赏金,梁启超不配,我也不配。我觉得中国实在还没有可得诺贝尔赏金的人,瑞典最好是不要理我们,谁也不给,倘因为黄色脸皮人,就格外优待从宽,反足以长中国人的虚荣心,以为真可与别国大作家比肩了,结果将很坏。”斯德哥尔摩当地时间10月6日下午1点,瑞典人毫不吝啬地颁给了自己家门口的托马斯•.特朗斯特罗默,似乎正中鲁迅的预言。当瑞典学院终身秘书彼得•恩隆德念到“Through his condensed translucent images he gives us fresh access to reality.(他以凝炼、简洁的形象,以全新视角带我们接触现实)”时,他却像准备好了惊讶:正歇着,在听音乐,“感觉非常好”。
小岛上的蓝房子
海子说“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特朗斯特罗默小岛上的蓝房子每年都要油漆,以抵御严酷的冬天,他说“那房子像一张儿童画。他所代表的稚气长大,因为某人——过早地——放弃了做孩子的使命。开门,进来!天花板不安,墙内平静。床上挂着有17张帆舰船的画,镀金框子容不下嘶嘶作响的浪头和风。”我曾想买一本海子全集,犹豫了老半天,问一位老师“他的诗会不会和他的人生境遇一样忧郁”,老师说海子的诗很温暖,很阳光。我承认,老师是对的。
每一个诗人都是精灵,在自己的世界里追寻着生命的极限。房子是是诗意的镣铐,特朗斯特罗默一百五十年历史的老式排房是一个“开放与关闭的空间”,诗人就活动在醒与梦之间,在梦的边缘。蓝房子包裹着的生活,是晴天可以捕捉昆虫做标本,雨天可以穿着高腰雨鞋去采毒蘑菇,一会儿是意识漂流,一会儿是左手弹奏的钢琴协奏曲。他也出去活动,回到蓝房子他将自然、人文、工业、灵魂编制在一个坐标体系里,他的思想如倒影一般在凝固在那里,一动不动。不!是在飞。
他的蓝房子有五扇窗户:日光在其中四扇闪耀,清澈而宁静。第五扇窗面对黑暗天空、雷电和暴风雨。他站在第五扇窗前。
那个冷峻的中风老头
特朗斯特罗默是个心理学家,更准确地说是犯罪心理学家,他在少年犯罪管教所工作。按常理,这是一个足以扭曲价值观的阴暗。但是,别忘了,魔鬼天生离诗人很近,他用诗歌救赎灵魂。
1990年12月开始,他用横格本,左手,涂鸦式的字体写字,像海啸过后,满本子碎片与枝枝丫丫。诗人中风了,不会说话,右半身瘫痪。幸好,他的妻子是个护士,保姆兼专业翻译。身体的疾病禁锢不住那颗稀疏花白的大脑,思想如俳句般溢出,冷峻节制、修辞严谨,不含杂质,散发着钝钢般的力量,一如往常。“黑暗怎样焊住灵魂的银河”、“空中充满犄角和蹄子”、 “落日像狐狸潜入这个国度/转瞬间点燃青草”、“去往树线以上的远方”,你再听,“桥:一只飞越死亡的巨大铁鸟”,令人不寒而栗!写出这些时他才十八岁,不是时间的磨砺而是直接登峰造极,中风后也同样平衡住了自己的身体,有了六年后《悲伤的康杜拉》。二百多首诗,算不上高产的作家,但每一首都近乎完美。难怪瑞典人家喻户晓地偏爱这个冷峻的老头,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不顾点人情面子都不行。
你说,诗是什么?
我不是诗人,首先申明。但是,我要读懂字句中的情感。诗是形式感渐进的音乐,诗是一幅展开想象的写意画,真实的世界消失后,情感并不是瞬间坍塌。一个诗句片段可以延伸上千年,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泪下。是的,诗是不是理性的分析,就像我们都认为诗人是疯子一样。他把认识的世界变成幻想,诗句证明自己还活着。某种意义上说,诗延续的是一种神秘和未知,一代一代的诗人在努力登高望远,不仅是为了获得广阔的视野,也为反观内心超越尘世。
诗人,你在干什么?像句子一样,正疯狂地吞噬某个安静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