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中国最早的大学生银行——北京大学学生储蓄银行

刘继安

(安徽大学 历史系,安徽 合肥 230039)

1917年3月6日,北京大学在校长蔡元培的支持下,由教授徐宝璜教授提议,成立了当时中国最早的大学生银行——北京大学学生储蓄银行。顾名思义,学生银行由学生组织、 学生创办、 学生自主经营,主要的服务受众也以北大学生为主。银行办公楼设在“东安门北河沿路西北京大学第三院内,有一个拱形大门,上有楼”“银行很小,因为行长是马寅初,所以名气却大。”[1]大学生银行在民国时期本就是一个新鲜事物,由于历史的演变,今天已经很少有人了解这一经济组织。本文仅就北京大学学生储蓄银行做一个简要的介绍。

一、 学生储蓄银行建立的背景与经过

北京大学学生储蓄银行的创建与发展并不是一蹴而就的,经历了由浅入深,由片面到全面的过程。社会变革与银行业的发展是创办北大储蓄银行的必要条件。西方银行理论在中国的传播,北大经济系对于银行知识的重视,则为北大储蓄银行的建立奠定了思想基础。自从蔡元培担任北大校长以来,北大学风为之一变。过去的衙门习气洗涤一新,“大学应当成为纯粹研究学问之机关,不可视为养成资格之所,亦不可视为贩卖知识之所。”*参见北京大学日刊第三版,1918年9月21日。蔡元培力行改革,鼓励创新。他支持学生和教职工创立了一系列自治团体,“旨在发扬学生自动的精神,养成服务社会的能力”[2]319，以期养成大学学问之风格。在此背景下,北大教师徐宝璜建议于评议会,由蔡元培校长首肯并亲自主持下,北大储蓄银行筹备成立。“凡本校法科、 经济一二三四年级及该门毕业留校研究各生若有热心此举者,可选举一委员会,由本校拨给地址以便筹办一切。”*参见《北京大学日刊》第一版,《校长布告： 创办学生银行之筹备》,1917年11月25日。

徐宝璜教授首先在北大日刊中发表文章,列举成立学生银行的四大益处,为筹备事宜造势宣传。其一,可以鼓励储蓄,养成学生勤俭之习惯。学生也因储蓄的养成可以处现在而计划将来,成为人生经济独立的前提之一。其次,学生银行区别于商业银行而专门针对学生而设,便利颇多。学生可以以极低的数目存入,而商业银行对于微末存款是不予受理的。学生银行不以营业为目的,银行利息相对商业银行来说较优。商业银行离学校较远,学生取存诸多不便,学生银行则建在校内,于学生来说极其方便。而且商业银行营业时限多是学生上课的时间,多有不便,而学生银行没有此种限制。再者,可以提供贷款济急。对于家庭困难和急需贷款的同学,学生银行可以提供适当的援助。第四,学生银行给学生提供了一个实习的机会,而且可以从中得到一些普通的商业知识,熟知银行的功用。在这样的思想认识下,北大学生积极行动起来,开始储蓄银行的筹备工作。

由经济系和商业系的同学每班选举委员四人,在法科第十四教室召开第一次筹备会议。大会首先选举四年级经济系学生陈燦为委员长,具体负责筹备事宜。同时,分别命令各委员承担银行章程制定、 办公选址、 采办器具和募集股份的事项。选派经济系同学吴宗焘、 张法祖、 孙士凯等数人,在蔡元培推荐下到中国交通银行、 新华银行和清华学校实地考察银行具体操作流程。筹款工作也颇为顺利,得到全校教职员工和学生的积极响应。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募得股金的四分之一,符合章程规定,即行开办。

学生储蓄银行第一次招股总报告表[注]参见《北京大学日刊》第二版，1918年5月18日.

在各方筹备和悉心关照下,通过发行股票、 吸收学校资金,将分散的有限资本聚集起来,北大储蓄银行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便初具规模。银行将所有的资本分为二千股,“认股以大学之教职员及学生为限,一人不得认过五十股”[注]参见《北京大学日刊》第二版，《北京大学学生储蓄银行招股规则》，1918年1月18日.参与银行的利润分配和承担相应的经济风险,将股东的个人利益和整个银行的利益紧密的联系在一起,极大调动了股东和银行之间的积极性与主动性,提高了银行的经济效益。

二、 学生储蓄银行的组织机构与运营方法

1917年3月6日,经过多方筹备和募股,北京大学学生储蓄银行正式成立,北大经济系四年级学生叶渊担任首任银行经理。按照《北京大学学生储蓄银行章程》的规定： “本银行为股份有限公司,受本校校长之监督,以奖励学生储蓄并练习银行业务为宗旨。”“本行股本定为二千元,分为二千股,每股一元”。银行经营各种活期存款、 定期存款、 储蓄存款、 抵押放款、 保证放款、 兑换各种银元钞票、 经收各种票据、 代理汇兑业务。

1. 储蓄银行组织机构

储蓄银行组织机构分为股东总会、 董事会及监理三大部分。这种内部有序的治理机制和治理模式,形成了股东总会、 董事会和监理之间的三权分立结构。股东总会的成立,从组织上保证了银行财产所有权和经营权的分离,任何股东不得以任何借口干预银行的运营情况。而且,股东只对自身的出资额承担有限的责任。这种股份制的形式优点明显,资本易于召集,相较于独资企业来讲,个体股东的兴衰对于银行长远的发展没有特别显著的影响,而且规定股份可以自由买卖,股份的持有者可以根据银行的营业状况定期分得红利,也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养成储蓄的好习惯。但是股份制的劣势在于多数股东往往遇事不够统一,意见的分歧容易在瞬息万变的商机面前坐失良机。

根据银行章程,股东总会由董事会召集,每年评议银行营业及账目报告,表决损益计算书及赢利之分配,公举董事与查账员,议决董事会及各股东提案。而董事会则由股东总会公举董事五人组成,具体负责议决各项章程、 经费预算和决算,任用职员等,是具体的执行决策机构。储蓄银行董事全部由学生担任,并由学生互选推出经理副经理二人,对外代表银行、 对内选任司账及书记员,执行业务事宜。查账员亦二人,“大会选举教员马寅初和徐新六”[注]参见《北京大学日刊》第三版，《学生储蓄银行成立大会纪事》，1918年3月8日.银行一切账目应由查账员查明盖章后生效。监理则由校长亲自任命,由教员担任,负责代表校长监理储蓄银行一切事务,随时予以指导及纠正。这样,就形成了“银行权利结构中的决策系统、 执行系统、 监督系统在股东根本利益基础上的制衡关系,及股东、 董事长、 行长经营管理人员的层层控制约束关系”[3]15。

在监督方面,储蓄银行规定银行之业务由本校校长监督,如认为有违背章程时得制止之,这是其一。第二点,校长可以随时命令银行呈递营业报表以备查核。而且为了便于学生与教职工及时掌握银行信息,储蓄银行还规定每月的营业状况和公告均登载在《北京大学日刊》上。为了保证银行业务的资金,储蓄银行将每年赢利总额的十分之一提出作为公积金。公积金的主要用途是填补资本的损失和维持股利的平均,不得用于他途。

2. 资本筹集与运营

北大储蓄银行成立以后,遂即在全校教职工和学生当中公开募集资本,发行股票。根据民国七年国立北京大学统计表显示,北大共有在校学生1503人,教师148人,合计师生1651人,其中入股师生436人,占到全校师生的百分之二十六强。兹摘录表格一部分如下：

职教员认股表[注]参见《北京大学日刊》第三版，《筹备学生储蓄银行委员会通告》1918年2月1日.

注： 蔡校长即蔡元培,王学长为王建祖。

从表中可以看出,全校高层领导均参与了募股工作。上到一校之长,下至普通同学,募股异常踊跃。外籍教师亦有入股,可见参股范围之广泛。对于资本的管理与运营,亦有详细规章制度。同学们最为关心的则是如何借款,纷纷有学生来行咨询相关事宜,储蓄银行于是将借款规则发布于北大日刊。凡是北大学生,只要有教职员的担保,即可借款。但是教职员对于担保学生无法近期偿还借款时有代负责任。对于延期还款者则需扣除本利外加收过期利息。借款人在借款时须带图章和担保人同往,借款数越多,担保人数也要相应增加。至于银行大宗的存款业务,银行按照月利千分之一点五计息,存款时发放存款簿册,取款时需本人拿本人存款单对照本人字迹和图章方可取款,以期保证师生资产的安全。最重要的是北大储蓄银行不以营利为目的,利率略高于当时的花旗银行、 交通银行等,且在校内存取款皆便,很快赢得了学生的信任,生意兴隆。根据储蓄银行开业五天来的营业报告显示,仅开张数日,“银行共接收存款931元,放款482元,存出金954元,库存242元[注]参见《北京大学日刊》第二版，《学生储蓄银行营业之发达》，1918年3月22日.”值得一提的是,民国初年物价水平较低,根据陈明远先生的研究1920年左右一银圆的购买力相当于今天人民币40元左右。北大储蓄银行营业之初即有现款1196元,可谓业绩卓著。

北大储蓄银行五日营业报告[注]同①

根据表中所载,可以清楚地看出20日存款数已经接近千元,比起第一天的金额已多出数倍。而且每天平均库存达到了200元左右,贷款业务也颇为可观,足见学生银行信用之强。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3. 人事管理与分行建设思想

北大储蓄银行创立之初,即重视对学生的培训和实习,逐步建立了一套较为健全的内部人事管理制度。

在人才的培养方面,银行面向全校招纳实习生,只要服从银行规定者即可来行实习。实习内容分为二大部分,以出纳和会计两科为主,最大程度的满足学生的练习要求。每两个星期举行一次人才培训和岗前考核,使同学尽快熟悉银行业务要求。在人才管理方面,严格考勤。每次实习者需三日内提前向银行递交书面材料,在练习过程中必须严格遵守银行工作时间,“练习同学继续至二日以上不到行时由本行另缴他人顶替”,[注]参见《北京大学日刊》第三版，《学生储蓄银行公告第五号》，1918年3月13日.同时加强银行实习同学职业道德的培养,保护储户信息、 服务同学、 一视同仁。定期将银行营业信息发布于北大日刊上,保证信息的公开透明。

银行开业一个月后,营业额不断翻新,业绩攀升。学生储蓄银行考虑到学校宿舍分布较广,为了方便同学开设分行于第一寄宿宿舍,“俾文理工三科学生得就近存款并拟照章添营兑换银钱代理取款诸业务”[注]参见《北京大学日刊》第二版，《学生储蓄银行营业之发达》，1918年3月22日.。分行的设立,“以免同学跋涉之劳,又为保证同学寄存金钱之安全”。[注]参见《北京大学日刊》第三版，《学生储蓄银行半月来营业实况报告》，1918年4月9日.

三、 学生储蓄银行的影响与启示

作为国内首家大学生自主创办的学生银行,北京大学储蓄银行的影响力和示范性是不言而喻的。北大储蓄银行的组织、 运营主要按照商业银行的模式,而且有马寅初、 徐宝璜诸教授的指导,既有理论的高度,又有实践的深度,但是区别依然存在。北大银行的业务较为简单,来往金额不多,而且与学生在校时间紧密相关,时效性很强。学生银行内部有区别于商业银行的组织章程、 监督方法和培训制度。北大成立首家储蓄银行以后,各大高校纷纷效仿,蔚然成风。比较著名的有中华职业学校的储蓄银行,台山中学储蓄银行等。

学生银行以储蓄为目的,而达到为师生服务的效果,既为全体学生谋共同的福利,又通过这样一个平台,让平时忙于课业而疏于联系的同学之间加强彼此的感情,起到团结同学的目的。储蓄银行还为商科学生提供实习的机会,让他们在具体操作过程中达到学以致用的目的。同时,在全校师生中提倡一种节俭、 储蓄的生活习惯。银行的主要业务也集中在办理师生存款和汇兑,代理交纳学杂费。银行内部工作全部由商科学生轮流实习完成,商科学生在储蓄银行实习之余,可以将课本知识马上应用到实际的操作中,蕴教于练。难能可贵的是,学到的知识有别于一般的书本理论,因而大受学生的欢迎,事实证明这样的实习方式也是比较成功的。

参考文献：

[1] 张中行. 张中行卷[M]．北京： 华文出版社,1998： 17.

[2] 蔡元培. 自写年谱[M]．//蔡元培全集： 第7卷. 杭州： 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

[3] 康书生. 银行制度比较研究与趋势研究[M]. 北京： 中国金融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