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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六朝文学图书的编辑体例

2012-08-15金军华

文艺评论 2012年10期
关键词:总集序文分体

金军华

六朝时期,文学图书编辑出版空前繁荣。据《隋书·经籍志》记载,其时编辑而成的文学别集合计亡佚图书,至少有八百部八千卷之多,文学总集也有一百零七部二千二百一十三卷,合计亡佚图书,达到二百四十九部五千二百二十四卷之多。其中像《文章流别集》、《文选》、《玉台新咏》都是后世推重的文学要籍。这些文学图书所展示的编辑体例与编辑方法对后来的文学以及编辑学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值得我们认真研究与借鉴。

一、别集编撰

别集,是指按一定体例将一位作者的作品汇编在一起的书。①《隋书·经籍志》曰:“别集之名,盖汉东京之所创也。自灵均已降,属文之士众矣,然其志尚不同,风流殊别。后之君子,欲观其体势而见其心灵,故别具焉,名之为集。”②

别集编撰的风气,自汉末以来渐渐兴起,至六朝时期,已达极盛。正如粱元帝萧绎《金楼子·立言》所云:“至家家有制,人人有集。”③仅以帝王集为例,据《隋书·经籍志》记载,就有《宋武帝集》二十卷,录一卷;《宋文帝集》十卷;《宋孝武帝集》三十一卷;《宋废帝景和集》十卷,录一卷;《宋明帝集》三十三卷;《齐文帝集》十一卷;《梁武帝集》三十二卷,《梁武帝诗赋集》二十卷,《梁武帝杂文集》九卷,《梁武帝别集目录》二卷,《梁武帝净业赋》三卷;《梁简文帝集》八十五卷;《梁元帝集》五十二卷,《梁元帝小集》十卷;《梁昭明太子集》二十卷;《陈后主集》三十九卷;《陈后主沈后集》十卷。其实,六朝别集编撰的盛行,也不单单是人人有集,而且往往是一人多集。如曹植生前自编《前录》,收赋体作品七十八篇,而在他死后,明帝下诏为他编集,共收赋颂诗铭杂论凡百余篇,故曹植有两集。又江淹有《前集》、《后集》两集;梁武帝有《诗赋集》、《文集》、《别集》三集;粱元帝有《集》、《小集》两集;谢脁有《集》、《逸集》两集;沈约有《正集》百卷,又有《集略》三十卷,故亦有两集;更有甚者,王筠一官一集。

六朝别集编撰通常采用官方编撰、自行编撰与他人编撰等途径。其中,别集的官方编撰是一种相当普遍的现象。如《后汉书·孔融传》云:“魏文帝深好融文辞,募天下有上融文章者,辄赏以金帛。所著诗、颂、碑文、论议、六言、策文、表、檄、教令、书记凡二十五篇。”④魏明帝曾给曹植编过文集。《三国志·曹植传》云:“魏明帝景初中诏令撰录植前后所著赋、颂、诗、铭、杂论凡百余篇,副藏内外。”⑤又,齐文惠太子曾命虞炎等人编撰鲍照文集。虞炎《鲍照集序》称:“宋明帝初,(鲍照)为景所杀,时年五十余,既遇难,篇章无遗,流迁人间者,往往见在,储皇(文惠太子)博采群言,游好文艺,片辞只韵,罔不收集。”⑥别集自行编撰的情况也不少见。曹植《前录序》云:“余少而好赋,其所尚也,雅好慷慨,所著繁多,虽触类而作,然芜秽者众,故删定,别撰为前录。”⑦又《三国志·薛综传》称薛综“凡所著诗、赋、难、论数万言,名曰《私载》”⑧,既名《私载》,可见也是自行编辑而成的集子。也有由他人编撰的别集,如刘宋王俭的集子是由任昉编辑而成,梁朝时期诸葛琚所著文章二十卷,则由门人刘噭集录而成。

二、总集编撰

汇录多人作品的诗文集,谓之总集。⑨六朝总集编撰的出现是六朝文学创作繁盛,别集大量涌现的必然产物。对此,《隋书·经籍志》解释说:“总集者,以建安之后,辞赋转繁,众家之集,日以滋广,晋代挚虞,苦览者之劳倦,于是采摘孔翠,芟剪繁芜,自诗赋以下,各为条贯,合而编之,谓之流别,是后文集总钞,作者继轨,属辞之士,以为覃奥而取则焉。”⑩可见,总集编纂的目的,无外乎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删汰繁芜,使莠稗咸除,菁华毕出”;另一方面是“网罗放佚,使零章残什并有所归”⑪,从而为读者阅读提供便利与途径。在编选模式上,总集编撰可分为择优精选而辑成的“选集式”总集与网罗宏富的“全集式”总集,这两种编纂模式,各有侧重,前者重在优选,后者重在总汇,意义各不相同。

就六朝文学总集编撰而言,六朝文学总集的创制与编纂,最早可能推至魏文帝曹丕。曹丕曾在《又与吴质书》中声称编纂过七子遗文,其曰:“昔年疾疫,亲故多离其灾。徐、陈、应、刘,一时俱逝。……顷撰其遗文,都为一集。”⑫然而,《建安七子集》卷帙不存,难以稽考。此后,晋代挚虞《文章流别集》常被推为文学总集编撰的肇始。近代学者刘师培云:“古代之书,莫备于晋之挚虞。虞之所作,一曰《文章志》,一曰《文章流别》。”⑬挚虞之后,综录一代文章,则有一代的总集,总汇某一类文章,则有一个按体载编纂的总集或选集。在这种编撰风尚的诱导下,六朝时期出现的文学总集很多。以赋集为例,见诸史籍、录其名目者就有宋明帝编《赋集》四十卷,梁武帝编《历代赋》十卷,谢灵运编《赋集》九十二卷,无名氏编《伎艺赋》六卷、《乐器赋》十卷,当然尚有许多赋学总集亡佚,无法考见。其他文学总集如《文选》六十卷、《玉台新咏》十卷、《古乐府》八卷等等。但是,总的来说,六朝文学总集除《文选》、《玉台新咏》等为数不多的几部外,多已亡佚。

从现存文学总集以及业已亡佚总集的零星记载来看,六朝文学总集编撰的体例大约有三种:一是以作品收录的时代划限,二是不收录今人作品,三是采用“以类相从”的编辑体例。这三种体例,以第一种体例最为多用与常见,而且,根据收录作品的时代划限,其总集编撰又常被分为历代总集与断代总集。如梁武帝《历代赋》十卷、无名氏《古游仙诗》一卷即历代总集,而《隋书·经籍志》所载歌辞如《晋歌章》十卷、《晋歌诗》十八卷、《宋太始祭高禖歌辞》十一卷、《齐三调雅辞》五卷则是断代总集。不收录今人作品的体例,从严格意义上讲也应当属于历代总集,只是六朝总集编撰常常附加编辑品评,为避免非难,保护批评权利,故而略去今人作品,不加评判。这种体例先见于钟嵘《诗品》,其后并不多用。“以类相从”的编辑体例本是类书编辑体例,如第一部类书《皇览》即采用此种体例。《魏志·文帝纪》云:“帝好文学,以著述为务,自所勒成,垂百篇。又使诸儒撰集经传,随类相从,凡千余篇,号曰《皇览》。”⑭从卷帙浩繁的经传中攫取精要,以类别体例“随类相从”,这种编纂方法不能不对当时的文学编辑者产生影响。如挚虞《文章流别集》,采用的就是这种“类聚区分”的体例,这也是出于诗文总集编纂的实际需要。

三、分体编撰

分体编撰是指在文学编辑过程中按文体分类进行编辑的体例。分体编撰虽不始于六朝,但是,直至六朝时期,文学真正走向自觉,文体区分意识渐趋增强之后,分体编撰才真正得到推崇并付诸实践。六朝时期,是我国古代文学理论发展的高峰时期,其间,文学不仅获得了“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的崇高地位,文人的自我意识以及与之相关的文体意识也急剧高涨。如曹丕在《典论·论文》将文体分为四科八体,即奏议、书论、铭诔、诗赋等八种文体。陆机在《文赋》中又将文体分为诗、赋、碑、诔、铭、箴、颂、论、奏、说等十种文体。更有甚者,齐梁之际的刘勰,在《文心雕龙》一书中将文体分为诗、乐府、赋、颂、赞、祝、盟、铭、箴、诔、碑、哀、吊、杂文、谐、讔、史、传、诸子、论、说、诏、策、檄、移、封禅、章、表、奏、启、议、对、书、记等34类,加之其它子类,涉及的文体有近70多种⑮。在这种文体意识的指引下,六朝那些著述与编纂等身的编辑者在编辑时不能不“随类相从”、分体编撰。

以挚虞《文章流别集》为例,《文章流别集》则明显地表现了一种分体编撰意识,所谓“各为条贯,合而编之”,正是这个特征的精要概述。同时,《晋书·挚虞传》中也说挚虞“撰古文章,类聚区分为三十卷,名曰《流别集》,各为之论。”⑯此外,在《全晋文》卷七十七中,严可均辑有《文章流别志论》的佚文条目,论及了诗、赋、篇、铭等文体。可见挚虞是先有《文章流别集》,再作《文章流别志论》,是在类聚区分了各种文体之后才加以评论的。

至昭明太子萧统编纂《文选》之时,由于文体日繁,文体分类理论日渐成熟,分体编撰方法得到了更为广泛的运用,分体编纂的编辑方法进一步凸显。就《文选》而言,《文选》选录了东周至梁代八百年间的各体文章,共分三十八类,有些类别之下再分小类,类分之中又各以时代先后为次序,这种编辑体例正是当时文体繁多、新出不断的直接反映。以诗赋为例,《昭明文选》把诗歌分为23类,分别是:补亡、述德、劝励、献诗、公宴、祖饯、咏史、百一、游仙、招隐、反招隐、游览、咏怀、哀伤、赠答、行旅、军戎、郊庙、乐府、挽歌、杂歌、杂诗、杂拟;将辞赋列为15类,分别是:京都、郊祀、耕籍、畋猎、纪行、游览、宫殿、江海、物色、鸟兽、志、哀伤、论文、音乐、情。如此精细的文体分类,可以说《文选》是六朝文学分体编撰的集大成者。

稍后的《玉台新咏》由于是诗歌专集,在分类上比较整齐和单一:其中,卷一至卷八是汉、魏、晋、宋、齐、梁各代的五言诗;卷九是历代歌行,大多是七言,还有少数杂言等;卷十是历代五言二韵诗,即古绝句。这种编纂体例,虽不谈不上严格意义上的分体,但一体之下也有类别细分,展示了六朝分体编撰的日趋成熟与完善。同时,六朝时期,由于古代各种文体已接近完备,其时的分体编撰实践对后世文学编辑自然也具有垂范意义。

四、附加序文

在编辑过程中附加序文,虽起源甚早,但于六朝之前,却不多见。从现存文献来看,先秦时期,《易·序卦》堪为序文的雏形,《诗序》、《尚书序》为序文之发扬光大者。秦汉之时又有《吕氏春秋·序意》、《淮南子·要略》、《史记·太史公自序》、《法言序》、《汉书·叙传》、《说文解字·叙目》等序文。这些序文的特点是由本人写成,并且附录于作品之中。因此,内容自由宽泛,形式不拘一格。如《法言序》只列举了各篇要旨和排列顺序,内容比较单纯,而《太史公自序》却包括司马迁的自传和《史记》一百三十篇目录以及每篇的旨趣提纲,显得比较庞杂。

至六朝时期,六朝时期的文学编辑者在编辑过程中不仅注重附加序文,而且这些序文又成为文集的重要组成部分,成为编撰者发明文学见解的重要手段,因而又不同于此前的经史序文。六朝序文品类繁多,书有书序,集有集序,尚有各体文章之序,如诗序、赋序、颂序、赞序、铭序、诔序、箴序、哀策序、墓志序等,就六朝文学图书在编辑体例上的意义而言,附加序文主要体现在集序创作上。

现在能看到的六朝时期最早一篇别集序文是曹植的《前录序》。然而,《前录序》篇幅甚短,可能仅为残篇(前亦称引),不过,该序文仍然保留了序文最基本的内容,即叙说文集的编撰过程与编撰目的。此后,在《昭明太子集序》、《陶渊明集序》等别集序文中,不仅有对编撰过程与编辑目的陈述,更是广泛的在序文中展露编撰者的选录原则,表达编撰者的审美情趣。而且,这种序文特征在六朝文学总集序中表现得更加明显。如《文选序》云:“若其赞论之综缉辞采,序述之错比文华,事出于沈思,义归乎翰藻,故与夫篇什,杂而集之。”⑰题名徐陵编纂的诗歌总集《玉台新咏》,开卷序文也将总集的成书经过、编者的选录标准委婉呈示。其《序》云:“无怡神于暇景,惟属意于新诗。……但往世名篇,当今巧制,分诸麟阁,散在鸿都。不藉篇章,无由披览。于是燃脂螟写,弄笔晨书,撰录艳歌,凡为十卷。曾无忝于雅颂,亦靡滥于风人,泾渭之间,如斯而已。”⑲可见,总集的存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传达编撰者对于文学的基本观点,因此,最直接的表现便是将一部总集的选录标准和盘托出,而传达的途径便是集序。而同时,六朝文学图书编辑对序文的倚重使也图书的编辑体系更加严整,目的更加明确,从读者层面讲,也方便了读者的阅读。

总之,六朝文学图书的编辑体例,别集与总集是两种基本形态。一人作品,汇诸别集;众人之作,汇诸总集。同时,在具体的别集、总集编撰过程中,为求眉目清晰,别集、总集之中又凸显分体编撰、附加序文提示。整个编辑过程体例严整、方法得当,充分展示了六朝文学编辑学的巨大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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