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论研究新著序文三篇
2012-08-15党圣元
党圣元
一
王毓红《言者我也——〈文心雕龙〉批评话语分析》序
王毓红教授新近完成了又一部《文心雕龙》研究专著:《言者我也——〈文心雕龙〉批评话语分析》。在书稿杀青之后,她传给我征求意见,拜读之后,也曾提出了一些拙见,以供她参考。现在,书稿被商务印书馆接受,并且即将付梓,毓红又向我索序。由于自感学识浅陋,故向来惶恐于作序之事,视之为畏途,因而一直拖延至今。然几经推辞而不得,便只好就我拜读过书稿之后的若干粗浅认识,以及对毓红多年来在《文心雕龙》研究方面的学术追求和研究特点,及其成就的一些了解,略陈己见,以不负所望。
王毓红的这部书稿,是她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博士后流动站工作期间的研究报告之基础上,历经数载,扩展、修改而成的。据我所知,这一扩展、修改过程,毓红可以说是孜孜以求,从全书的框架结构、问题清单,到一些具体的细节问题的考辨、阐述,无不审慎推敲、精益求精,可以说是历尽学术艰辛,足见她对该著之重视程度。
毓红在刚刚进入文学所博士后流动站之时,杜书瀛先生和我曾与她有过一次长谈,了解到她在硕士、博士学习阶段,便一直选定《文心雕龙》为自己的研究领域,她的硕士和博士学位论文均以《文心雕龙》研究为选题,在“龙学”方面具有相当的学术造诣,成就突出,在“龙学”新生代中属于佼佼者。因此,我和杜书瀛老师便建议她在站内继续以《文心雕龙》研究为选题,在不重复自己已有的研究之前提下,另辟蹊径,充分发挥自己擅于中西古典文论比较研究,尤其是中西古典修辞学、文类学、批评话语分析比较研究的学术专长,针对以往之《文心雕龙》研究中的薄弱环节,确定新的论域,力求在学术上取得新的突破。
多年来,王毓红潜心研读中国古代文论典籍,熟悉中国古代文学理论批评发展史,一部《文心雕龙》了然于心,在《文心雕龙》理论系统的整体把握,具体的文本解读和章句考辨,以及《文心雕龙》研究史等方面,基础扎实,积累了较为丰厚的学术实践经验。同时,她对于西方文学理论,尤其是对于以亚里士多德为代表的西方古典文体理论、文学修辞学,以及西方现代语言哲学、文体学、修辞学和话语理论,也曾进行过系统而深入的研读,在这方面亦具有相当的理论造诣。尤为可贵的是毓红能充分发挥自己的这一知识结构方面的优长,从中西比较文论研究的视角,对《文心雕龙》进行文类学、修辞学、批评话语类型分析等方面的深入探究。迄今为止,她已经出版了两部“龙学”著作,其中之《跨越话语的门槛:在〈文心雕龙〉与〈诗学〉之间》(学苑出版社2002年3月版),以中西两部经典文本——《文心雕龙》和《诗学》为研究对象和切入点,分三编十四章,全面系统深入地比较研究了以它们为代表的中西文学理论中的文体概念、文学本原理论,特别是文学体裁理论,认为中西诗学语境中的文体概念貌合神离,中西体裁理论就研究范畴和分类空间而言是历时与共时两种不同形态的理论,追求本原是刘勰与亚里士多德诗学理论的共同逻辑起点,他们的文学本原理论本质上是一种形而上的理论,这种理论体现了整个中西诗学话语中人们对最高本体的关怀。
除了专著,她还发表了“龙学”论文二十余篇,其中选题具有开拓性,体现了学术创新意识的论文便有《〈文心雕龙〉喻言式批评话语分析》、《〈文心雕龙〉的互文性》、《〈文心雕龙〉的时间性》、《刘勰与亚里士多德形而上文学本原理论之比较》、《〈文心雕龙〉》对偶句法研究》、《五音比而成声文:〈文心雕龙〉语音修辞探析》、《亚里士多德与刘勰语言本体论及其文学语言观之比较》等十余篇。我们知道,关于从中西比较文论的角度对《文心雕龙》进行研究,近20年来学界屡有倡导,但更多地仅只流于喊口号的层面,系统、具体、深入的专题性研究成果一直被人们所期待,其原因概出于“龙学”营垒的学人们在治学方面可能于中西文论比较研究较为生疏隔膜,以及对其学术价值之认同度低,而比较文学研究界则生疏隔膜于《文心雕龙》文本、章句,虽亦有一些比较研究的论文出现,但是大多是以西解中,将《文心雕龙》作为西论之注脚和佐证,隔靴搔痒,隔岸观火,终难以深入《文心雕龙》之堂奥。如果仔细品读毓红的这些论文,可以发现她所进行的比较研究,一是讲究考量对象的可比性,并且将打量的眼光尽量落到实处,落实到真实的细节上来;二是在阐释过程中明训、析疑、辨析,同处说同,异处说异,不穿凿附会,不妄事糅合。因此,笔者以为,毓红的这些研究,在中西比较文论研究方面,尤其是《文心雕龙》的中西文论比较方面,具有添补学术空白的意义。
我们还是把话语回到王毓红的这部新著《言者我也——〈文心雕龙〉批评话语分析》上来。笔者认为,毓红在这部新著中以《文心雕龙》的批评话语分析为研究对象,体现了敏锐的学术眼光。首先,研究《文心雕龙》的“批评话语”,给《文心雕龙》乃至整个中国古代文论研究开辟了一个新的问题域。正如毓红在该著之《导论》中所言,从实质上来讲,文学批评是一种话语实践活动,作为一种特殊的言语事实,文学批评话语是一种符号系统构成,是由能指和所指两项要素联合构成的双重东西,而《文心雕龙》作为最具代表性的中国传统文论样本,也毫不例外。我们要透彻地研究《文心雕龙》的文学理论批评之实质和特点,不但要准确地认识《文心雕龙》到底说了些什么,说的对不对,同时对于《文心雕龙》到底是怎么说的,也要深入追究。这一追究实际上就是从能指研究的层面,对《文心雕龙》作批评话语分析,其除了可以使我们对《文心雕龙》的文学理论批评特点更加明了而外,对于我们认识《文心雕龙》的所指,即内容实质,也是不可忽略的一道工序。由于批评话语分析是新近若干年来文学理论界才兴起的一种研究路数,在以往的研究中因缺乏理论和方法方面的自觉而不被重视,对于《文心雕龙》研究而言,情况也不例外。因此,关于《文心雕龙》的批评话语分析,便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开展,从而致使《文心雕龙》批评话语分析这一重要的问题域基本上处于遮蔽状态。从这一意义上来讲,毓红的这部新著,不但对于《文心雕龙》研究而言,具有开辟了一个新的问题域之学术创新意义,而且其积极性可以影响到这个中国古代文论研究领域。
由于国内文论界的批评话语分析研究,主要是受西方现代文论影响而兴起的,用此方法来研究中国古代文论批评话语的可资借鉴的个案还极为少见,因此其学术难度可以想见。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该项工作不可为,在从事《文心雕龙》的批评话语分析时,王毓红给自己确定了两条原则:一是排除把任何随意的观念和教条的方法运用到这种分析中;二是避免把那些未经存在论考察的先行的概念、范畴等强加给《文心雕龙》批评话语。之所以如此,其意旨正如该著《导论》所言:“我们选择的这样一种解释《文心雕龙》批评话语的研究方式,必须要允许《文心雕龙》批评话语能够从其本身显示出来,也即这种研究方式应当能在《文心雕龙》批评话语的现实存在状态中描述出这中存在者。假如我们能着眼于《文心雕龙》批评话语的现实存在的基本状态,我们就有可能分析出这种存在者的存在。……这一分析旨在把《文心雕龙》批评话语本真的存在状态描述出来,并借以展示一种解释《文心雕龙》批评话语的视域。这一视域要求我们要在更本真的存在论基础上分析《文心雕龙》批评话语。”除此之外,王毓红在该著《导论》中的另外一段话,更集中地体现了她的学术理念与治学思路:
正视并准确地描述《文心雕龙》批评话语的言语事实,并从这一言语事实出发阐释言语是《文心雕龙》批评话语的一种存在样式,是本课题的重心。它以静态的语言结构描述为基础进入对《文心雕龙》批评话语的动态考察,既重视语义、上下文、话语各个成分和层次的联系,又注意话语的生成和理解,强调整个社会文化语境、说话者刘勰以及其他话语在《文心雕龙》批评话语形成中的作用。这种研究把批评文本内在的言语结构作为研究对象,以语言描述为开端,考察刘勰的表述形式及其功能意义是什么?他如何使用语言进行文学批评、阐述文学理论,特别是他怎样为读者建构语言信息,读者如何依照这种语言信息解释它。尽管从方法论上本课题是一个文学批评与语言结合领域的研究,在解释过程中,作者不可避免地会从文学批评、语言学相关的文学理论、符号学、文体学、修辞学、叙事学等领域获得洞悉《文心雕龙》批评话语分析的视界,但基本的兴趣是传统语言学家的关怀:给被使用中的语言形式以解释。
这一理念和思路,在该著具体的分析过程中得到了很好的贯彻。除《导论》而外,该著分5章,每一章又分若干节,根据批评话语分析的学理逻辑而渐次展开,就生成和体现了《文心雕龙》批评话语特点之声韵音律、对偶句话、事类用典、叙事议论、象喻托比等,进行了分门别类、细致入微的剖析,从而对刘勰以骈文这一“美文”形式书写出来的堪称体大思精、弥纶群言、剖裂玄微之文论巨著的批评话语特色,作出了梳理、归纳、建构,以及具有理论穿透力的深度解析。
关于该著对于《文心雕龙》批评话语之具体分析,以及其中所体现出的学术创新意识和创新性学术观点,这里不一一列叙,相信熟悉《文心雕龙》文本和《文心雕龙》研究学术史的行内读者自会明了并且有所认同。当然,即如前面所言,《文心雕龙》批评话语分析这一工作,在一定意义上来讲还是一个新的尝试,就《文心雕龙》研究学术史这一范围而言,可资借鉴的学术资源还非常稀缺,因此不可能一下子就达到圆熟的境界,偏失之处恐怕难以避免,就王毓红的这部著作而言,情况也不会例外。
总之,我个人认为,王毓红的《言者我也——〈文心雕龙〉批评话语分析》这部新作,是一部富有开拓精神和创新意识的为《文心雕龙》研究别开生面的著作。这部著作的问世,对于推动《文心雕龙》研究的深化和学术创新所可能产生之积极意义,是值得我们期待的。
2.4 关于知情同意 充分的检测前教育、咨询和知情同意,以及检测后咨询都是非常重要的,建议至少考虑以下要素。
二
任竞泽《宋代文体学研究论稿》序
任竞泽博士的《宋代文体学研究论稿》书稿杀青之后,向我索序,我欣然应允,乐于向学界同行们介绍一下竞泽的这部著作,以及谈谈自己的一些不成熟的看法。
竞泽是我带过的文艺学专业中国古代文论研究方向的博士生,他于2005—2008年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文学系攻读博士学位,毕业之后,又进入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后流动站,跟随张新科教授作项目研究,出站后便留在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文艺学教研室任教,专门从事中国古代文论专业的教学和研究工作。
竞泽在硕士阶段学的是宋代文学专业,记得在他来北京报到入学之后,我和他有过一次长谈,主要是藉以了解他的专业知识背景以及研究兴趣所在。在攻读硕士学位期间,竞泽在唐宋断代文学史和古典文献学方面得到了很好的学术训练,打下了较为坚实的基础,亦有颇为敏锐的理论批评意识,而这正是研习中国古代文学理论批评史所需要的一种比较理想的学习背景和知识结构。在交谈的过程中,我还得知,竞泽对于唐宋集部有较大的兴趣,尤其是对其中的总集、选集类典籍,更是下过一番功夫。除此之外,竞泽对于唐宋文学理论批评中的辨体批评,也有着较足的研究劲头和颇有独到见解的研读心得。这亦是从理论批评的层面研究中国古代文体学所需之重要的前提条件之一。因此,我们便商定,他在博士生研习期间,以及博士学位论文的选题,主要集中在宋代文体批评现象和文体学思想这一范围,力争使将来的博士学位论文成为一部宋代文体批评和文体学思想观念方面的专著,并且在学术上有所推进,有所创新。
竞泽在三年的攻读博士学位的学习期间,始终瞄准着这一学术目标而展开自己的研读和思考。现在即将出版的这部《宋代文体学研究论稿》,就是他博士毕业进入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后流动站之后,又以数载的功夫,在自己的博士学位论文的基础上,加以扩充、修订而成的。所以,这部书稿从酝酿、策划选题,到收集、分析文献资料和构想框架提纲,再到具体的撰写、修改、扩充,以及书稿杀青前的最后的校订,全部过程持续了将近七年之久。对于竞泽来说,这无疑是一次道途上充满了荆棘、峭壁的学术攀登,攀越过程中之艰险与辛劳自不待言,确切地来说是对他的信心、耐力的一大考验。但是,唯其如此,方能于险绝处发现风光,于曲折处发现峰回路转。同时,更重要的意义还在于通过这一磨炼,竞泽的学术自信心得以树立,学术理念和方法初步得以确认,以及研究能力得到提高,从而使得自己在学术方面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而这正是我所感到欣慰之处。
自上世纪90年代后期以来,中国古代文体学研究逐渐兴盛起来,成为一个颇具前沿性的热门课题,成果斐然,为中国文学史研究提供了一个新的学术生长点,而断代文体学研究,也是其中一个值得充分关注的方面。关于断代文体学研究,研究的热点主要集中在汉魏六朝及明代这两个文体“总集大成”历史时段,
而对于宋代文体学的研究,相对而言,则关注的不足,现象层面的描述和理论层面的阐释均不够全面、深入。而在中国传统文体演化过程之中,宋代的文体现象、文体批评、文体思想观念演变,实际上起了一个承前启后的作用。在宋代,文体形态、文体分类、文体理论批评等都有丰富的现象呈现,所流传下来的这些方面大量的文献资源,可以为我们的研究奠定一个坚实的基础。因此,宋代文体学研究的学术空间很大,也急需深入开掘。竞泽的宋代文体学研究,就是本着这一思路而展开的,他试图从宋代文体理论批评、文体分类、文体文献、文体形态个案等不同视角出发,选取一些具有代表性的论题进行研究,力图通过有限的研究来透视出宋代文体学的全貌和总体特征。应该说,他的这一研究路径的选择,贯彻了当初我们一起讨论时所认同的意旨:从现象入手,坚持个案、专题性研究,不做单纯的面面俱到的介绍和描述,避免写成仅仅可用为讲义的概论或通论式著作。
愚意以为,竞泽的这部著作,在关于宋代辨体批评、总集和类书编纂与文体分类、文体个案研究这三个方面所取得的学术成就,值得肯定和关注:首先,宋代虽然没有出现像《文心雕龙》那样系统的文体理论著作,但诸如王安石、黄庭坚、张戒、倪思等“文章以体制为先”的辨体批评言论,以及诗文之辨、诗词之辨等文学论争,实际上推进和充实了中国古代的辨体批评理论,而严羽《沧浪诗话》中之辨体批评,则更见系统,并且贯穿、应用于他的整个诗学理论批评的话语系统之中,应该说是宋人辨体理念的集大成者。宋人辨体批评理论既是宋人文学思潮、文学流派论争的反映,反过来也成为文学流派和文学思潮论争的依据和评判标准。宋人的辨体批评还体现在总集编纂的辨体意识上。对此,竞泽在该书上编之中,分别通过严羽《沧浪诗话》之辨体批评、王应麟《辞学指南》和《玉海·艺文》的辨体批评思想、总集和类书编纂所体现的辨体意识等专题,进行了较为深入的研究,有诸多发现。其次,我们知道,总集、类书编纂,与文体分类密切相关,而以《文苑英华》、《唐文粹》、《宋文鉴》、《文章正宗》四大总集为代表的宋人的总集编纂,在中国古代诗文选本的发展史上又处于承上启下的地位,而中国古代文体分类学自其诞生之日起,在分类方法上便从分类和归类两方面齐头并进。在宋代,《文苑英华》、《唐文粹》和《宋文鉴》继承了《文选》文体分类渐趋繁富琐细的传统,而《文章正宗》则以其“辞命、议论、叙事、诗赋”四分法之化繁为简的文体归类在中国文体分类史上影响深远。除此之外,唐宋文体批评的理论贡献,在类书中“文部”的纂述体例方面也有重要的体现。唐宋类书和总集一样,不但在文体分类和指导写作方面都具有重大的文体学价值,而且《北堂书钞》、《艺文类聚》、《太平御览》、《古今事文类聚》、《玉海》等最重要的几部唐宋类书中的“文部”,其纂述体例基本符合刘勰《文心雕龙》中“原始以表末,释名以彰义,选文以定篇,敷理以举统”的文体研究思路。《艺文类聚》和《古今事文类聚》“文部”体例中“序题加选文”的编纂方式则上承挚虞《文章流别志论》和下启明吴讷《文章辨体》、徐师曾《文体明辨》的文体总集编纂体例。此外,各大类书丰富的文体文献史料汇辑对当下学术界的文体研究也大有益处。对于这些重要的现象进行深入的研究,可以为传统文体学研究开启一扇重要的窗口,而竞泽在本书上编中的相关研究,对于宋代文体学思想研究而言,事实上具有创新性的学术拓展意义。其次,文体个案研究是文体学研究的基础。唐宋新创文体类目很多,学术研究空间很大。其可以从以下三方面看出:第一,前代产生或定型,但在宋代成熟和兴盛的文体。最典型的是词,已成为“一代有一代之文学”的宋代文学的代表文体。其他如集句、笔记、语录、杂文、宫词等也是如此。第二,宋代产生或衍变,但在元明清成熟和达到极盛。这主要以小说、戏剧为主。第三,宋代始创和兴盛的文体。如诗话、帖子词、乐语、学记、日记体、题跋、上牌文、口宣、右语、笏记、御札、义(制义、经义)、说书(经筵进讲)、表本等。在该著下编之中,竞泽对于词、小说、戏剧、诗话、笔记等前人研究已经非常充分的文体,基本从略,不与涉及,而对于学术至今仍较少关注的如帖子词、乐语、学记、语录、杂文、宫词等若干文体,则分别进行个案研究,并且力求从中总结出宋代文体盛衰的一般性规律。竞泽对于这些文体的个案研究,成为该著内容方面的重要特色之一,其学术价值也是可以期待的。
以上简略地谈了谈笔者对竞泽该著的一些肯定性的评价,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竞泽的此项研究已经达到了圆熟、完美的程度,事实上,该书还存在着如下几个方面的不足或曰缺憾:一是《导论》部分过于就事论事,理论穿透力较弱,尤其是应该有一个站在相当的理论高度,问题意识突出,对于宋代文体学思想发展演进及其特点呈现的宏观、整体上的阐述。二是竞泽在该书中所体现出来的学术视野,应该说是较为开阔的,尤其是将批评史话语与文学史话语融合的很好,但是在开拓更为广阔的学术视野方面,比如从“国学”视野出发的“大文论”的角度来分析、阐释有关文体现象方面,也还是有所缺欠的,在理论方面尚可以进一步提升。三是下编之文体个案研究,在阐述有关文体现象时,应该对于所研究的这些文体体现出来的文体衍生、文体变异等现象,在理论层面多加阐发,因为这种文体衍生、文体变异现象,在传统文体演变过程中,往往具有风标性质的作用,可以从中发现许多具有文学史意义的语言学转向或功能价值转向的内容。这里特意提出这三点近乎于苛求的意见,实际上体现了我本人对于竞泽今后的学术研究的一种期望。当然,关于本书在文献、史实,以及立论方面的具体评价,尤其是一些具体的文学史细节问题的学术评价,应该由更加熟悉宋代文学和文献典籍的专业人士来进行,而我本人则是力所不能从心的。
三
拙著《返本与开新——中国传统文论的当代阐释》自序
收入这本论集中的这些篇什,系我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进入中国古代文论研究领域以来,所撰写的中国古代文论研究方面的学术论文的一部分。光阴荏苒,岁月如斯。如果从我于1986年在《思想战线》(1986年第3期)发表自己的第一篇学术论文《谈“易象”》算起的,到如今,已经是25年的时光了。在此期间,扪心而论,应该说自己还是潜心向学,始终艰辛地跋涉在学术研究的崎岖山道上的。尤其是从1999—2010年在文学所任职的11年期间,庶务烦杂,甚至时不时会遇上一些意想不到的干扰和困难,但是由于始终将学术研究视为安身立命之所,而不敢有所懈怠,所以依旧研读不辍。每到公务之余,或者周末和节日放假时,更是足不出户,尽可能地杜绝外出交游,“宅”在家读书、思考、写作,充分体味一种于独处孤寂中获享之乐趣和满足。
然而,由于才情平平,学养也不够深厚,故而所获极其有限。所以,我把收入本文集里的这些论文,仅仅看做是二十多年来自己在学术研究的崎岖山道上跋涉时,所留下的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看做是记录了自己在陋室青灯下展卷研读,与古今哲人、智者对话时产生的种种成熟不成熟、在理不在理的思绪和想法,从而不敢有所自负,甚至连所谓“敝帚自珍”的念头也不敢存有。
这些论文,尽管其论域或大或小,但都是围绕中国古代文论研究中的一些诸如概念范畴、古代文论典籍或文论家、古代文体批评现象、文论史现象,以及关于古代文论研究的学术理念、学术方法论,或者古代文论研究学术史等个案问题而发表议论,选题比较广泛,均与自己平时的阅读、思考兴趣有关。这些论文,除少数几篇而外,均在相关的学术刊物上公开发表过,而没有作为论文发表的几篇,亦作为自己曾经参与过的一个集体课题的一本书里的若干章节出版过,我借此次编辑这本论集的机会,恢复了其论文的本来面目而收进来了。在编辑的过程中,除做了一些必要的引文核对和文字订正方面的事情外,没有做别的方面的改动,尽管自己当年在个别论文中表达的观点,现在已经有了新的思考和变化,个别论文的论证也明显有疏漏之处,但是出于尊重历史的态度,不做修改或补充,任其保持原来的面貌。
从事人文研究,应该不断地在学术理念和学术方法两个层面总结和反思自己。本论集上编中的几篇论文,实际上就是我在反思自己的过程中写就的。除此而外,我还发表过《对当前古代文论研究中几个问题的思考》①、《新世纪文学史理论研究的格局、问题意识及方法范式》②两篇论文。将它们合而观之,大体上可以看出我在从事中国古代文论研究中所坚持的理念与方法,这里就不再赘言了。在以往之反思的基础上,近来我集中思考了一个问题,就是在当下的思想文化语境中,应该建立一种国学视野下的文化通观意识和“大文论”观念,以为我们研究古代文论的学术理念和方法论。
这是因为,以往我们对于传统文学思想的研究,往往习惯于以作家和作品分门别类地设篇定章,这种方法虽然具有较为广泛的普适性,但常常容易忽略思想体系发展之内在逻辑和历史的连续性。因此,我们在研究中应该重视内在的文学观念史和外在的思想文化史并重的研究方法,前者的理论假设在于文学思想具有内在的整体性,其观念范畴具有自足的逻辑关联,因而侧重于文论系统内部观念之间的内在结构;后者则将文论史放在历史时代的变局之中,考察各个时代文学思想的不同衍生形态以及与诠释者所处的时代背景、思想氛围和关联。这就要求我们必须以一种务实求真的态度,重建国学视野下的文化通观意识,充分尊重中国思想文化史上文史哲合一的学术大传统,在还原的基础上阐释和建构中国传统的“大文论”话语体系。我还认为,在具体的个案研究中,史述性质的历时性梳理与文论范畴间的关联性研究,实际上是不可分的,也是不能分的,而在研究范式上,则应该采取宏大叙事与微观范畴相结合的研究方法,一方面注重知识学角度的梳理,包括思想谱系、知识谱系以及阶段特征的论述,以便深入探讨传统思想文化对于传统文论生成、发展的整体性影响,从而对文学思想发展历程中的转型、变迁等重大过程进行有效的解释;另一方面,则应该以问题为线索,从观念史进程的层面对单个文论范畴进行系统的梳理和阐释,尤其是对文论元范畴和原初批评意识进行梳理和阐释,旨在通过源流分析和衍生范畴、概念的研究,达到以更微观的单位诠释思想文化本源之可能性。于此,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所采用的“振叶以寻根,观澜而索源”和“擘肌分理,唯务折衷”的态度和方法,确实应该奉为楷模。而只有这样,我们方才可以对中国传统的以天——地——人、道——圣——经为轴心,层层展开、层层交织在一起,与传统的伦理、政治、哲学、历史、宗教等同生共长(有时甚至附着于伦理、政治、哲学、历史、宗教上面),因而具有超乎寻常的开放性和生命力的“大文论”体系达到较为深切的认识。我以“返本与开新”为题,来为本书命名,亦是为了更加突出这一意旨。所谓“返本开新”,原本是现代新儒家在讨论中国文化的出路问题时的一种主张,其强调在中国文化建设中,既要坚持民族自身的文化传统,而又不自我阻绝于西方文化,在融会贯通中开辟中国文化之新境。应该说,这种关于中国文化发展路径的理念,符合当代中国文化发展的内在逻辑,因而在人文知识界得到了较为广泛的认同。于是,近年来,以“返本开新”为题目的论著,尤其是单篇论文颇为不少,我也于2008年在《西北大学学报》上以此为题目发表过一篇反思中国古代文论研究中的阐释方法的论文。所以,在为本论集命名时,再次选择之。
多年来,当一种论著发表出来之后,我都要重新读一遍,每次都会从中发现一些自己在撰写和修改时没有发现的问题和疏漏,即使本论集出版之后再重读之,恐怕情况也会如此。我想,我们需要读者,需要批评,其意义也正在这里。因而,在此特别寄希望于同行专家以及其他读者朋友们的批评指正。
最后,我要特别感谢促成该书出版的河南大学出版社总编辑张云鹏先生和责任编辑李景奇编席,以及曾经为我发表过收入本论集中的一些论文的学术刊物的责任编辑们。
是为序。
①章辉《对当前古代文论研究中几个问题的思考——党圣元研究员访谈》,《甘肃社会科学》,2007年第2期。
②党圣元《新世纪文学史理论研究的格局、问题意识及方法范式》,《陕西师范大学学报》,2010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