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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的《论语》观

2012-08-15梁洋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学报 2012年3期
关键词:二程四书次序

梁洋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 教育科学系,湖南 长沙 410205)

朱熹的《论语》观

梁洋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 教育科学系,湖南 长沙 410205)

朱熹毕生致力于诠释《论语》,他对论语的认识代表了理学与宋学论语学的观点。朱熹强调《论语》蕴含了深刻的圣人之道,他采取本体诠释的方法提升了《论语》的哲理化程度,使《论语》中的圣人之道获得了形而上的意义。朱熹对诠释《论语》提出了“玩味”、“切己”的要求,以期达到“浃洽”的境界。朱熹并非纯粹是为了知识而诠释《论语》,他更重视的是把《论语》中的圣人之道落实到现实生活的实践当中。

朱熹;《论语》;圣人之道

朱熹对传统儒家的多部经典有一个系统的认识,在他的经典体系中,《论语》处于一个特别重要的位置。他从“十三四时,受二程先生《论语》说于先君”[1]3614之后,毕生致力于对《论语》的研究,取得了巨大的成果。朱熹并非纯粹是为了知识而诠释《论语》,他也重视把《论语》中的圣人之道落实到现实生活的实践当中,终其一生都孜孜于对《论语》的诠释和对《论语》中圣人之道的践履。朱熹的《论语》诠释开创了理学论语学的时代,把论语学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峰。朱熹对《论语》的认识,代表了理学与宋学论语学的观点,也对宋代以后的《论语》研究产生很大的影响。

朱熹于诸经之中特别重视《论语》,《论语》在朱熹的话语中经常是与四书紧密相联的。南宋淳熙九年(1182),朱熹在浙东提举任上首次将《论语集注》、《大学章句》、《中庸章句》、《孟子集注》并为一集刻于婺州,经学史上的“四书”之名从此产生。朱熹把四书的地位大大地提高了,甚至置于六经之上。在朱熹看来,《论语》、《孟子》直接记载了孔子、孟子的言行,最得圣人当初的本意,通过对它们的阅读和诠释,可以了解圣人之意,并上窥圣人之道。而《诗经》、《书》、《易》、《春秋》等书,虽经孔子亲手删订而归为经,但与孔子本意毕竟还隔了一层。他说:“《春秋》义例,《易》爻象,虽是圣人立下,今说者用之,各信己见,然于人伦大纲皆通,但未知曾得圣人当初本意否。今欲直得圣人本意不差,未须理会《经》,先须于《论语》、《孟子》中专意看他。”[2]3386“《语》、《孟》工夫少,得效多;六经工夫多,得效少。”[2]658朱熹还用了一个很形象的比喻来说明四书及其他经与圣人之意之间的远近,他说:“《论语》易晓,《孟子》有难晓处,《语》、《孟》、《中庸》、《大学》是熟饭,看其它经,是打禾为饭。”[2]659

在朱熹的经典体系中,四书的地位高于六经,六经被放在从属于四书的位置。朱熹认为:“人自有合读底书,如《大学》、《语》、《孟》、《中庸》等书,岂可不读。读此四书,便知人之所以不可不学底道理,与其为学之次序,然后更看《诗》、《书》、《礼》、《乐》,某才见人说看《易》,便知他错了,未尝识那为学之序。”[2]2027他还引二程的话说:“学者当以《论语》、《孟子》为本。《论语》、《孟子》既治,则六经可不治而明矣。”[2]2028可见在四书与六经之间,朱熹是主张由四书而至六经的。从学术史来看,六经本是“先王之陈迹”,即三代至商周以来的历史文献,虽经孔子的整理,但孔子自己也声明他只是“述而不作”。而《论语》、《孟子》等四书,却是既述又作的,是原始儒家以各种方式诠释六经的思想成果,更多地、更直接地表达了原始儒学的价值理念、学术思想、宗教信仰和人文关怀。这些正是朱熹创新儒学、建立其理学思想体系所需要的重要思想资源,而六经在这方面的作用和意义则明显不如四书。因此朱熹才会重视四书过于六经。而他所确定的四书系统也逐渐上升为儒家经学中的核心经典,地位超出六经之上。

关于四书之间是否有一个确定先后次序,历来有不同的说法。《四库全书》中《四书章句集注提要》说:“四书之名则自朱子始耳,原本首《大学》,次《论语》,次《孟子》,次《中庸》,后刋本以《大学》、《中庸》篇页无多,并为一册,遂移《中庸》于《论语》前,明代科举命题又以作者先后移《中庸》于《孟子》前。然非宏旨所关,不必定复其旧也”。《提要》把历来这四部经典编排次序的变化梳理得清清楚楚,但认为四书的次序“非宏旨所关”,却未必正确。在朱熹心里,四书是有轻重、先后、难易次序的。朱熹对四书的次序产生足够的重视,是在60岁前后。由于撰写《大学章句》、《中庸章句》,对二书有了更深的认识,他才逐渐注意到四书的相互关系,从而对其先后次序形成了明确的观点[3]。朱熹在给吕祖俭的三封信中,先后三次谈到《论》、《孟》、《中》、《大》四部经典,每次都把《论语》放在首位。从朱熹所规定的四书的次序,我们也能找到《论语》在他心目中的重要位置。

在朱熹的心目中,从两种不同的角度考虑,《论语》分别处于四书中第一或第二的位置。第一种关于四书次序的安排充分体现了他的“道统”思想,四书是为“道统”思想的载体。按照朱熹的逻辑,儒家诸“先圣先贤”的传承顺序是“孔子晚年方得个曾子,曾子得子思,子思得孟子”[2]1798。所以,儒家的道统是由孔子传曾子,曾子传子思,子思传孟子。而同时朱熹又认为,《论语》是门人所记孔子言行,中间有孔子本意和圣人之道;《大学》中“经”的部分是“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传”的部分是“曾子之意而门人记之”,《中庸》是“子思笔之于书以授孟子”,《孟子》可能是孟子本人所作。所以,按照儒家道统传承的“孔子——曾子——子思——孟子”序列,《论语》自然就处于四书之首。朱熹这种按道统序列对经典的次序排列,体现的是儒家思想文化的积累、演化与发展的历史过程,而他对经典的诠释与解读正好是对这一历史过程的逆向回溯。在朱熹的经典体系中,《论语》既是其所倡导的孔孟“圣人之道”这条传统之流的源头,又是他对经典进行诠释活动的目标和终点。按照朱熹所认为的道统序列,二程之学跨越千年时间界限,直接上承孔孟以下的不传之道,中间虽然有个韩昌黎“说的略似”,但毕竟还是未能跻身于道统之中。因而朱熹的《论语》诠释主要就是以二程之学为回溯的起点,在他的《精义》、《集义》、《集注》等多部诠释《论语》的著作中,对各家注解的取舍都是以是否符合二程之说为标准的。可以说朱熹诠释《论语》就是从二程门人弟子及二程之说开始,其路径大体上是由二程门人上窥二程子,再由二程上窥孟子,然后以《孟子》的心性之说、《中庸》的性、命、诚、中庸等观念以及《大学》的格物致知等内容来对《论语》进行创造性的诠释,从而使得《论语》的哲理化更加突出,也使得《论语》中的圣人之道由微而著,把代表了儒者理想人格的“圣人气象”勾画得越来越丰满而充盈。

朱熹对四书的第二种排序方法主要是按照为学的难易程度和循序渐进的次序而安排。从便于初学的考虑:“学问须以《大学》为先,次《论语》,次《孟子》,次《中庸》。《中庸》工夫密,规模大。”[2]442“某要人先读《大学》,以定其规模;次读《论语》,以立其根本;次读《孟子》,以观其发越;次读《中庸》,以求其古人之微妙处。《大学》一篇有等级次第,总作一处,易晓,宜先看。《论语》却实,但言语散见,初看亦难。《孟子》有感激兴发人心处。《中庸》亦难读,看三书后,方宜读之。”[2]445然而为学的方法与次序并非只有一种模式,它有可能因人而异。先从《大学》入手,掌握一个梗概,固然有利于治学,但对有的初学者来说,没有《论语》做基础,先读《大学》有时也有过于空洞、无所适从的弊病。[3]因此,朱熹晚年论为学次第,有时候也把《论语》放在第一位,如《文集》卷四十九《答林伯和》云:“讲学莫先于《语》、《孟》”、《答滕德粹》云:“《论语》一书,圣门亲切之训,程氏之所以教尤以为先。”卷五十八《答王钦之》云:“但愿颇采前说,而以《论语》为先。”

在朱熹之前,历代学者对《论语》的作者、版本、真伪和书名含义等问题有大量的讨论,各种观点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朱熹对这些问题似乎并无太大兴趣,没有过多地纠缠,而是“截断众流”,直下己说。他认为“《论语》之书亦是七十子之门人纂录成书。”[2]651而非出自孔子亲笔,以至于书中“言语时有长长短短不类处。”[2]654尽管《论语》不是孔子亲手撰述的,但朱熹坚信它是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行录,最直接、可靠地记载了孔子的思想,后代儒家士大夫所汲汲以求的圣人之道就蕴含在其中。因而,只有熟读《论语》才可以了解孔子当初的真意,才可见得圣人之道。“盖《论语》中言语,真能穷就极其纤悉,无不透彻,如从孔子肚里穿过,孔子肝肺尽知了,岂不是孔子?”[2]652所以朱熹说:“理会得《论语》,便是孔子。”[2]666从《论语》中“理会得”成圣之道,就可以孔子为自己人生榜样,而成圣也正是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最高理想。朱熹的目标,亦在于此。

然而,《论语》中的圣人之道微而不著,隐而不显,究竟什么才是圣人之道呢?朱熹采用了本体诠释的方法,由用以及体,赋予圣人之道以形而上的意义[4]。他从《论语》中所记载的形而下的日用常行之事出发,来寻绎圣人之道的最高本体。在朱熹的思想世界中,这个最高的本体就是“天理”或“理”。本来《论语》是孔子“应机作教”的言行记载,孔子所谈的内容都是具体时空背景之下的具体事情,尽管偶尔也会有几句对人生的感悟之语,但他从来不讲所谓的“本体”。在朱熹看来,“夫子教人,零零星星,说来说去,合来合去,合称一个大物事。”这个“大物事”便是“天理”。《论语》中孔子不经意之间所说的每一句话当中,也无不包含了深刻的道理,孔子所讨论的每一件具体的事情当中,也无不包含着“理”,无一不是“天理之流行”。“圣人之言,虽是平说,自然周遍,亭亭当当,都有许多四方八面,不少了些意思。”孔子平平淡淡说出的话里也少不了有深意。“孔子言语一似没紧要说出来,自是包含无限道理,无些渗漏。如云:‘道之以政,齐之以刑;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数句,孔子初不曾著气力,只似没紧要说出来,自是委曲详尽,说尽道理,要走它底不得。”[2]652任何细致之处,即使是孔子“没紧要”说出的话,也都有深意在,都要仔细“理会”。

《朱子语类》中有一段朱熹与陈淳的问答,颇能说明问题:

先生问:“《论语》如何看?”陈淳答曰:“见得圣人言行,极天理之实而无一毫之妄。学者之用工,尤当极其实而不容有一毫之妄。”(朱熹)曰:“大纲也是如此,然就里面详细处,须要十分透彻,无一不尽。”[2]653

朱熹问陈淳对《论语》的看法,陈淳认为《论语》中可以见得圣人言行体现着天理,无丝毫的偏离,而学习《论语》就更应该穷理而不应有丝毫偏差。陈淳的回答完全是理学家的口吻,朱熹对此基本上也是认可的。但他并没有对陈淳大加表扬,而只说“大纲也是如此”,意思是说你看到了《论语》的大纲和主旨,从根本上讲《论语》正如你说的那样。朱熹并没有忘记告诫提醒陈淳,对于《论语》这部蕴含圣人之道的书,不能仅仅知道“大纲”,还要深入到“里面详细处”,对圣人的一言一行都“须要十分透彻,无一不尽”。这样才能真正把握《论语》中深隐的圣人之道,察识圣人之心。

对于如何达到《论语》中的圣人之道,即如何成圣、如何做圣人的问题,朱熹提出了“操存涵养”的下学工夫论,也即所谓“涵养工夫”。他说:

《论语》之书,无非操存涵养之要。如《论语》所言“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临承大祭”,“非礼勿视听言动”之类,皆是存养底意思。[2]664

《论语》中有很多日常行为的规范,而这些行为规范虽然很多都是洒扫应对进退的细小事情,但正是在这些细小的事情上,可以做好“存养”的工夫,通过这种下学的工夫而上达圣人之道。朱熹说:“夫圣人之道,无显微,无内外,由洒扫应对进退而上达天道,本末一以贯之。一部《论语》之恁地看。”[2]668此句中所谓“本”就是“天道”,落实到人生就是“圣人之道”;“末”就是“洒扫应对进退”,这是所谓的下学工夫。因为“圣人之道,无显微,无内外”,本末相通、一以贯之,因而在日用常行间“操存涵养”,也能达到。这种操存涵养的工夫不是一日之间能一蹴而就的,而需要循序渐进日积月累。作为本体的圣人之道很高深,但成圣之道的工夫全在细小处。朱熹说:“孔门教人甚宽,今日理会些子,明日又理会些子,久则自贯通。如耕荒田,今日耕些子,明日又耕些子,久则自周匝。虽有不到处,亦不出这理。”又说:“孔子教人只从中间起,使人便做工夫去,久则自能知向上底道理,所谓下学上达也。”[2]670

概言之,在朱熹看来,《论语》之书可靠地记载了孔子的思想,是圣人之道的最直接载体;同时,“《论语》之书,无非操存涵养之要”,又无处不在教人如何做圣人,所以说“理会得《论语》,便是孔子”。这是朱熹《论语》观中最核心的内容。

[1][宋]朱熹朱子全书[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2][宋]朱熹.朱子语类[M].北京:中华书局,1999.

[3]郭齐.朱熹四书次序考论[J].四川大学学报:哲社版,2000,(6).

[4]朱汉民.两宋的论语诠释与儒学重建[J].中国哲学史,2008,(4).

Zhu Xi's View onThe Analects of Confucius

LIANG Yang
(Department ofEducational Science,Hunan First Normal University,Changsha Hunan 410205)

Zhu Xi hasdedicated hiswhole life to the interpretation ofThe Analectsof Confucius.Hisview ofThe Analectsis a typical representative of Science Theory and Song Theory aboutThe Analects.Zhu Xi emphasizes that The Analectsof Confuciuscoversdeep thought,putting it up to a philosophical extent and acquiring metaphysical significance by ontological interpretation.Meanwhile,Zhu Xi has put forward some requirements to interpretThe Analects.

Zhu Xi;The Analectsof Confucius;the Tao of sages

B244.7 < class="emphasis_bold">文献标识码A

A

1674-831X(2012)03-0097-03

2012-04-11

梁洋(1983-),女,湖南长沙人,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助教,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思想史研究。

[责任编辑:刘济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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