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风文艺思想在编辑工作中的体现*
2012-08-15杨文忠
杨文忠
(河南机电高等专科学校,河南新乡 453000)
一
毫无疑问,在胡风成为优秀的编辑之前,已经是一位较为成熟的文化战士了。在长达十几年的编辑实践中,胡风也积累了丰富的编辑经验,形成了明确的编辑策略,从选稿到改稿,到编排稿件的每一个细节,也都在体现着他的文艺思想。
二
胡风的主要编辑活动都是在战争时期,从思想认识方面,胡风对于文学活动之于国家与民族的意义是有着清醒而深刻的认识的。他认为,文学活动是意识战线的一个重要部门,是一种文化工作,在战争年代,它是为战争取胜服务的,作家应该以战士的姿态出现。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件的爆发揭开了中华民族长达八年的抗日工作,全国局面很不稳定。胡风回忆道:“抗战开始了,硝烟弥漫,战火纷飞。当时上海原有的一些刊物的主办人都认为现在打仗了,大家没有心思看书,用不着文艺刊物了,所以大都纷纷停刊。……这时候应该有文艺作品来反映生活,反映抗战,反映人民的希望和感情。”[1]355
为“祖国而歌”成为胡风的基本文艺理念和编辑指导思想,在胡风的文艺及编辑理念里,爱国主义意识始终是被放在最突出的位置的,这条精神贯穿于其文学、编辑活动的始终。无论是《七月》抑或是《希望》或别的期刊,无不弥漫着爱国主义情愫。《七月》之所以受到读者的热烈欢迎,就在于其编辑的刊物能够坚持反映生活,反映抗战,反映人民的希望和感情。
而胡风的爱国主义并非空洞的口号,他在具体的实践过程中,坚持通过启蒙、通过与不良文化现象以及社会现象做斗争来践行爱国主义。在祖国受难和人民还未完全觉醒的情况下,胡风在刊载于1937年10月《七月》的《愿和读者一同成长》一文中写道:“文艺作家不应只是空洞的狂叫,也不应作淡漠的细描,他得用坚实的爱憎真切地反映出蠢动着的生活形象。”[2]
作家应突出好强调“主观战斗精神”。胡风曾说,“诗人”首先必须是战士,而战士一定要亲身投入到现实斗争中去,而不是冷淡地旁观,不能只是在一旁空洞叫喊。创刊《七月》的一个直接原因也是因为在当时战争来临的时候“只剩下一个缩小的刊物《呐喊》,却陷入了一种观念性的境地,内容比较空洞”[1]355,其目的也有为了矫正当时文艺界创作的概念化、公式化的公式主义和客观主义的创作倾向的成分。
在强调“主观战斗精神”的时候,胡风文学及编辑活动过程中还有另外一个“关键词”,即“精神奴役底创伤”。“精神奴役底创伤”这一说法源自胡风,但追本溯源,乃是由鲁迅先生所长期批判的“国民劣根性”发展而来的,这是胡风对鲁迅先生批判思想的升华。在《愿和读者一同成长》一文中,胡风还说:“今天抗日的民族战争已走向全面展开的局势。如果这个战争不能不深刻地向前发展,如果这个战争底最后胜利不能不从抖去阻害民族活力的死的渣滓,启发蕴藏在民众里面的伟大力量而得到,那么这个战争就不能是一个简单的军事行动。”[2]胡风所谓的“抖去阻害民族活力的死的渣滓,启发蕴藏在民众里面的伟大力量”,简明扼要地道出了中国现代文学艰巨而又漫长的任务,即通过文学活动促进全国大众对遗留在自身上的那些由于长期浸淫不良文化所存积的不良习惯及思想。
胡风认为国民党政府当局具有浓厚的封建买办色彩,其所组织进行的抗日战争的本质乃是在“一致对外”的幌子下,严重阻碍了我国民主政治的进程。他提醒国人要从抽象的爱国主义中解放出来,防止国民党当局在爱国主义旗帜下偷运“国粹主义”的私货,他不断反复强调“社会进步”应该与“民族解放”同步进行,他认为中华民族的解放战争既要用武器抵抗强敌,把侵略者驱逐出去,又需要以反思的方式改造自己,改造自己的文化。
胡风认为,文学的价值显现在于社会性追求,在于“启蒙意识”,而要实现这种文学价值,文学的践行者必须具有战斗性品格。胡风无疑是最能按自己的思想认识去行动的人,他不仅自己通过文学创作去启蒙,去战斗,还通过期刊阵地带动广大进步文学人士进行集团性的大规模战斗。
胡风正是在此认识的指引下编辑刊物的。我们可以假设一下,如果胡风仅仅是一位文学创作者的话,他更多的是自己践行自己的文艺思想理论,而作为编辑,则可以通过影响无数作家的方式将自己的文艺思想传递给更多的读者。胡风说他创办《七月》时“一开始我们就相信民族革命战争不会也不能抛弃文化工作,战争将使文化更被提高,更被普及,而文化底提高和普及将同时提高战争,使它得到最后胜利底保证,使民族革命底任务(新中国的诞生)能够在最短限度的痛苦过程中得到完成。”胡风在当时的情况下创办期刊,等于是为文化斗士建立了一个新的战斗据点。
《七月》的定位就在于“揭露黑暗和疾苦”,魏猛克《从量到质的集中》、辛人的《为“扫除病根”而斗争》、萧军的《清血工作》等作品,共同证明了《七月》的文学定位,与胡风的精神一致。胡风等所具有的对于当时文学思潮的批判精神,如反对公式主义和客观主义,坚持以“五四”个性解放思想为基础,以“主观战斗精神”为核心的现实主义,坚持反映抗战,反映现实生活,传递人民的感情,表达人民的希望,因而受到了广大进步读者的热烈欢迎,在当时的文化出版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三
在《七月》创刊之初的发刊词中,胡风还这样写道:“文艺作家不但能够从民众里面找到真实的理解者,同时还能够源源地发现在实际斗争里成长的新的同道和伙友。”[2]胡风要通过自己所办的期刊这一阵地,通过完成自我启蒙作家的作品对广大民众进行启蒙,通过刊物为大众打开一条通向“光明”的桥梁,以文学服务民族的解放事业。由此,我们可以洞见胡风办刊也源于他自觉的“启蒙”意识,他继承并要发扬“五四”传统,想通过所办刊物促进作家的自我启蒙,发现并培养新的作家,为新文学造血。当时,曾有友人在来信中赞扬胡风是“拓荒者”,承担着破旧立新的神圣任务。“拓荒者”一词既准确概括了胡风所主办的《七月》等刊物的面貌,又表达了胡风本人对刊物的高远期许,它简洁而又准确地概括了胡风所主办刊物的存在意义。事实上,从刊物的发展来看,它确实承担了这个任务。
《七月》秉承着编者对于社会的独特表达,并由此而发端,《希望》、《七月文丛》、《七月诗丛》等书刊也都是秉承着《七月》的编辑思想,广泛吸收周围的文学同好,严格按照自己的文学理想,进行编辑出版活动,都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即使在受到责难的时候,也义无反顾。在《希望》发刊期中《置身在为民主的斗争里面》一文中,胡风鲜明地表达了追求的迫切性,他认为“我们还活在相砍之世,背上是黑暗污浊的历史,周遭是血肉的人间。”所以我们应“带着深刻的精神斗争,也引发深刻的精神改造,民主在流血……”[3]
《七月》在重庆复刊以后被调整成了月刊,期刊内容较以前有所扩大,篇幅也较以前大大增加。在用稿方面,除了继续采用阿垅、艾青等以前的老作者的稿子外,还发现并培养了一批新的文学青年,如路翎、鲁藜、彭燕郊等。《七月》自此成为抗战时期最活跃、最受欢迎的刊物之一,其个性不断凸显并被广泛认可,“七月派”这一称号由此逐渐成型。此后,《七月》的出版形式和名字甚至都在不停地变化,但其精神却被传承下来了。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港随后沦陷。胡风一家又被迫离开了香港,辗转回到大陆。他们在桂林居住了一段时间,然后又返回重庆。从1942年3月到1943年3月回到重庆以前的一年中,他参与创办了“南天出版社”,编辑、出版了《七月文丛》、《七月诗丛》等文学丛书。这些丛书,进一步在整体上展示了七月派作家和他们的创作,促进了七月派尤其是年轻七月派作家的创作。
1945年元旦,在周恩来的帮助下,与《七月》名字不同,精神本质与办刊方针却不变的新刊物《希望》在重庆发行。相较于《七月》而言,《希望》的阵容与内容都有了很大改善。内容方面除了继续保持诗歌创作的重要位置,小说的比重增加了,除此而外,书评以及一些思想理论方面的文章也成了《希望》的一部分。虽然在形式与内容上面有诸多变化,但理论界都一致认为《希望》是《七月》的继续和发展,因为两者都是胡风的文艺思想与编刊策略的产物。这本内容丰富、样式新颖、思想进步的刊物一经问世,便受到了广大读者的好评,发行情况非常好。
就是在这样辗转奔波的过程中,胡风坚守着自己的编辑工作,在坚守与斗争中一方面丰富了斗争的经验,另一方面其编辑方法也得到了不断的完善和提高。由此可见,胡风以他的一以贯之的战斗精神,通过编辑刊物,努力优化文化环境。正是在胡风的努力与坚持下,七月派创作、出版了数量巨大的文学期刊与丛书。据不完全统计,以胡风为代表的七月派总共编辑出版杂志约90期,出版丛书共40册,不同体裁的文学作品计约千万字。
胡风的编辑工作在文化界得到了认可,邵荃麟曾就此方面评价胡风说:“中国那时的刊物谁都比不过胡风,胡风的刊物编辑得最好,它好在什么地方?它有完整的对文学的观点、美学追求,而且政治上也不糊涂,是革命的,符合人类进步思想。”
(责任编辑杨文忠)
[1]胡风.关于《七月》和《希望》的答问[A].张晓风.胡风书话[C].北京:北京出版社,1998.
[2]胡风.愿和读者一同成长——《七月》代致辞[J].七月,1937,1(1).
[3]胡风.置身在为民主的斗争里面[J].希望,194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