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暑山庄性质初探
2012-08-15樊淑媛
樊淑媛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 老干部处,河北 承德 067000)
探讨避暑山庄的性质,是“避暑山庄学”的重要任务之一。唯物主义认为,事物是客观存在的一切事情、物体和现象。事物的性质,是指事物的特性、本质,亦即事物本身所具有并与其他事物不同的根本属性。一定质的事物,常常表现出多种属性。避暑山庄是客观存在的事物,它既有不同于其他事物的特性与本质,又从不同侧面表现出多种属性,本文着重阐述避暑山庄的本质属性。
始建于康熙四十二年(1703)的避暑山庄,又名热河行宫,也叫承德离宫,俗称离宫。地处燕山山脉的避暑山庄,山川雄奇,水色澄碧,气候凉爽,风景秀丽。这里有出没于密林丰草之中的飞鸟走兽,掩映于鲜花翠木之间的楼阁亭台。由自然景物和人文景观构成的避暑山庄,犹如一颗璀灿的明珠,镶嵌于塞北草原,是举世闻名的皇家园林。
1994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把避暑山庄列入世界历史文化遗产名录,不言而喻,避暑山庄属于文化范畴,“文化”是避暑山庄的本质属性。为了进一步探讨避暑山庄的性质,本文主要谈以下三个方面的问题。
一、避暑山庄综汇多种文化成份
我们肯定了避暑山庄属于文化范畴,也肯定了避暑山庄的本质属性是文化。那么,什么是文化?什么是避暑山庄文化?这是首先要明确的问题。
“文化”,是古今中外许多学者关注并努力探讨的问题。在中国,“文”与“化”二字,最初是分开使用的。“文”字始见于商代的甲骨文。商代的甲骨文是象形文字,“文”像身有花纹袒胸而立的人,后引申为各色交错的纹理,《说文解字》:“文,错画也。”进而引申为文物典籍、礼乐制度、文德教化等等。“化”含有改易、变幻、生成等诸多方面的意义。《说文解字》:“化教行也。”最初,“化”指事物形态和性质的变化,后来引申有教化、迁善等社会意义。“文”、“化”二字的复合使用,是春秋战国以后的事情。《周易·贲卦·象传》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这里的“天文”,指天道运行的自然规律;“人文”,指人际之间纵横交织的社会关系、人伦规范和风土民情。“人文”与“化成天下”,紧密相联,内含“因文教化”或“以文教化”之意,可理解为治理天下,须通过观察天文,把握环境的发展变化,并且需要观察人文,因势利导,进行适当的教化,以求实现其预想的局面。西汉时期,刘向作《说苑》,始将“文”“化”二字正式联合为一词。该书《指武》篇说:“圣人之治天下也,先文德而后武力,凡武之兴,为不服也,文化不改,然后加诛,夫下愚不移,纯德之所不能化,而后武力加焉。”刘向所言,表明“文化”这个概念,内含以德教化之意,并反映出“文化”与“武力”是相对的,此二者都是圣人治理天下的手段。由此可见,“文化”一词,在我国的古代社会,主要是用于精神领域,它与政治观念是密切相关的。
当今世界,各地、各国更加重视对“文化”的研究。西方学术界,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之前,就出现过很多关于“文化”的定义,后来为“文化”下的新定义更是层出不穷。然而,“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别的东西比文化更难捉摸。我们不能分析它,因为它的成份无穷无尽,我们不能叙述它,因为它没有固定形状,我们要想用文字规范它的意义,这正像要把空气抓在手里似的,当我们去寻找文化时,除了不在我们手里以外,它无所在”(转引自《中国的文化展望》)正是因为“文化”难以“捉摸”,难以“叙述”,所以迄今为止,还没有出现一个不存在争议的“文化”定义。基于这种情况,学术研究者便从宏观上把“文化”分为“狭义文化”和“广义文化”。1937年出版的《苏联大百科全书》认为,广义文化“是社会和人在历史上一定的发展水平,它表现为人们进行生活和活动的种种类型和形式,以及人们所创造的物质和精神财富”,而狭义文化则 “仅指人们的精神生活领域。”大约于1937至1974年之间出版的《大英百科全书》,也认为文化可分为两类,第一类是“一般性”的文化概念,即文化等同于“总体人类社会遗产”。第二类是“多元的相对”的文化概念,即“文化是一种渊源于历史的生活结构的体系,这种体系往往为集团的成员所共有”,包括“语言、传统、习惯和制度,包括有激励作用的思想、信仰和价值,以及它们在物质工具和制造物中体现”。这种分类法,也可以看作是对“文化”概念所作的“广义”与“狭义”的区分。《大英百科全书》关于“狭义文化”概念的定义,相当于英国文化人类学家泰勒(E.B.Tylor)于1871年在其所著《原始文化》一书中,给文化下的定义:“文化或文明是一个复杂的整体,它包括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风俗以及作为社会成员的人所具有的其他一切能力和习惯。”此定义号称经典定义,在学术界被许多学者认同。笔者也接受了这一定义,曾经运用此定义对避暑山庄文化内涵进行过探讨。
“文化”,可以分为“广义文化”和“狭义文化”,也可以从不同侧面、不同角度,对文化的结构做出不同的分类。比如,从时间上,分为原始文化、古代文化、近代文化、现代文化等等;从空间角度上,分为东方文化、西方文化、海洋文化、大陆文化等等;从不同的社会层面上,分为贵族文化、平民文化、官方文化、民间文化等等;从不同的社会功用上,分为礼仪文化、制度文化、服饰文化、饮食文化、校园文化、企业文化;从文化自身发展的内在逻辑上,或分为物质文化、精神文化两个层次,或分为物质文化、制度文化、精神文化三个层次,或分为物态文化、心态文化、行为文化、制度文化四个层次。
所谓物态文化,通常被称之为物质文化,这是指人类所从事的物质生产活动及其劳动产品的总和。物态文化以满足人类生存所必须的衣、食、住、行等诸多方面的物态为内涵,直接反映人与自然的关系,反映人类对自然的认识、利用和改造的过程与结果、反映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水平。这是一种可感知的、具有物态实体的文化内涵,是人类从事一切文化创造的基础。所谓心态文化,又称精神文化,这是人类在长期的社会实践活动和意识活动中逐渐形成的价值观念、知识系统、审美情趣和思维方式的总和。具体说来,心态文化又可以进一步区分为社会心理活动和社会意识形态两种文化形态。社会心理活动,指人们的日常精神状态和总面貌,是尚未经过加工的大众心态,包括人们的情绪、愿望和要求等等。社会意识形态是指经过加工的社会意识,往往是由文化专家对社会心理进行理论归纳、艺术升华,并以著作或作品等物化手段固定下来、流行传播、垂于后世。所谓行为文化,是指人类在长期的社会实践和复杂的人际交往中约定俗成的习惯性定势。这种行为文化,多半是以民风和民俗出现的,是见之于日常生活中具有鲜明的民族特性和地域特性的行为模式。所谓制度文化,是指人类在社会活动中所建立的各种社会规范的总和,包括婚姻、家庭、政治、经济、宗教等等制度。
基于对“文化”这个概念的理解,笔者认为,避暑山庄文化,既含物质文化,也包容精神文化,二者是互相依存的。清帝“建行宫避暑,乃古代北方民族传统习俗。”民风、民俗与习惯,属于精神文化,是整个文化的组成部分。避暑山庄文化源于民族传统习俗,《辽史·营卫制》:“长城以南,多雨多暑,其人耕稼以食,桑麻以衣,宫室以居,城郭以治。大漠之间,多寒多风,畜牧畋渔以食,皮毛以衣,转徙随时,车马为家。此天时地利,所以限南北也。辽国尽有大漠,浸泡长城之境,因宜为治。秋冬违寒,春夏避暑,随水畋渔,岁以为常。四时各有行在之所,谓之‘捺钵’。”这段引文,介绍辽国国君南北移居的习俗。“捺钵”,也称捺拨或纳钵,《辞源》解:“‘捺钵’,契丹语,相当于汉语行在,指辽代国君的行营。《辽史·营卫志》上:‘有辽始大,设置尤密:居有宫卫,谓之斡鲁朵;出有行营,谓之捺钵。’”南北移居,不只是辽国国君的举措,金元诸帝均保留这种习惯。皇帝出行,要在行营召见臣下,处理政务,当然得建造必要的房舍或宫殿。清朝统治者,出身于满族,同其他游牧、狩猎的民族一样,也有冬夏南北移居的习俗。清入主中原之初,出身于满族的统治者,耐受不了北京的炎热气候,摄政王多尔衮设法筹集经费,到塞外修筑喀喇河屯夏宫。他说:“京城建都年久,地污水咸,春、秋、冬三季犹可居止,至于夏月,溽暑难堪。但念京城乃历代都会之地,营建匪易,不可迁移。稽之辽、金、元,曾于边外上都等城为夏日避暑之地,予思,若仿前代建大城,恐靡费钱粮,重累百姓,今拟止建小城一座,以便往来避暑,庶几易于成功,不致苦民。”(《清圣祖实录》)多尔衮所言,表明他“拟建小城一座,以便往来避暑”的构想,是与辽、金、元诸帝的影响分不开的,并反映了民族习惯在历史发展进程中是相互传承而不易更改的。多尔衮受到了辽、金、元诸帝的影响,他建“小城”避暑之举,无疑对康熙也会产生一定的影响。
康熙,即爱新觉罗·玄烨,清入关后第二位皇帝。他8岁即位,14岁亲政,16岁铲除独揽大权的鳌拜及其集团,20岁开始向拥兵自重于南方的吴三桂开战,花了8年时间取得了彻底胜利。具有远见卓识、雄才大略的康熙皇帝,在塞外建行宫避暑,是传承北方游牧、狩猎民族的习俗,但他在经营避暑山庄方面,却完全出自一代政治家精神上的明智与强健。前人的“捺钵”文化,南北移居,兼顾避暑与听政,但他们出行时只是在行营一般地处理政务。由于康熙的立足点高,他在避暑山庄,不仅兼顾避暑与听政,而且是把避暑山庄作为政治舞台,积极开展有关治国安邦的各种活动。他的皇孙爱新觉罗·弘历,亦即乾隆皇帝,基于对祖父的崇拜与敬仰,即位以后,为了继承皇祖的遗志,不仅积极扩建山庄,而且大力修造庙宇。乾隆同他的皇祖康熙一样,既有远大政治抱负,又勤于政事。从乾隆六年(1741年)起,乾隆皇帝差不多每年都巡幸避暑山庄,并驻跸于此长达半年之久。驻跸期间,既要遵循祖训勤奋地处理朝廷政务,又要根据处理民族关系和外交事务的需要,接见少数民族王公、宗教领袖、外国使者。康乾时期,避暑山庄不仅接见活动频繁,而且招待活动的场面与气氛也极其热烈。无论是接待少数民族王公,还是接待宗教领袖或外国使者,都要颁赏、赐宴、观火戏或看立马技,有时还要观赏大戏。
由于康熙和乾隆驻跸山庄时,重视各种政治活动,接见或接待形式多种多样,这就促进了避暑山庄的文化越来越丰富。避暑山庄文化表现是多方面的,景观建筑是其中一个方面。在564万平方米的避暑山庄内,有一百多处景观,集锦式地遍布在宫殿区和苑景区。这些景观,绝大数是以建筑物为标志的。它们或以单体建筑成景,或以建筑组群成景。无论哪一类景观中的建筑物,都是可感知的、具有物态的实体。这种物态实体,既是人类从事物质生产劳动的产品,又可为人类生存提供起居活动的场所。从这意义上来讲,避暑山庄景观中的建筑物,属于物态文化,亦即物质文化。应该指出,避暑山庄文化是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相互依存的。所谓精神文化,也叫心态文化,它是人类在长期的社会实践和意识活动中逐渐形成的价值观念,知识系统,审美情趣和思维活动的总和。避暑山庄内的建筑,属于园林艺术建筑。每一座建筑物,都是按园林艺术的要求进行构思、设计和建造的。其艺术构思和设计,实质上是一种意识活动。这种意识活动,必然会体现出某种观念,某些知识,乃至某种审美倾向与情趣。观念、知识、审美情趣,均为心态活动的反映,属于精神文化。精神文化不是物态实体,而是寓于物质文化之中的思想观念。比如避暑山庄的正宫,是一处有九进院落的建筑群,内分前朝后寝,殿宇搭配有主有从、有正殿和偏殿。其主从、正偏的搭配关系,是设计者有意将儒家的君臣、父子、尊卑、长幼的等级观念寓于其中,并借助于物化手段把儒家的思想观念固定下来。再如康熙三十六景中的“北枕双峰”,于山庄北岭建亭,立于峰岭上的小亭,是物态实体。登亭遥望山庄北部的金山与黑山,可见远山在烟雾迷蒙中,忽隐忽现,犹如仙境。这是设计者,有意将道家崇尚自然和道教追求人间仙境的观念寓于其中。由此可见,避暑山庄的许多景观,都是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相互依存的。
避暑山庄,不仅内含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而且还包容行为文化和制度文化。清帝在避暑山庄频频接见与接待少数民族上层人物、宗教领袖、外国使者,并且按着一定的礼节赐宴、赠礼物、举办娱乐活动,均属行为文化。皇帝每日上朝接受文武大臣跪拜,每年举行木兰秋狝活动,是属于制度文化。总之,避暑山庄综汇了多种文化成份,其内涵是极为丰厚的。
二、避暑山庄蕴含中国传统文化思想
漫步在避暑山庄内,可见许多蕴含儒家、道家、佛家等中国传统文化的景观或文物。深蕴中国传统文化思想的园林景观,为前文所言:“避暑山庄的本质属性是文化”的论点,提供了坚实的理论依据。
避暑山庄内含中国传统文化,这是勿须争辩的。那么什么是中国文化和中国传统文化呢?所谓中国文化,是指中华民族及其祖先在自己脚下这片土地上创造出来的并且传播到世界各地的文化总和。应该指出,中国文化是一个历史的、发展的概念,因为古代的“中国”一词,最初并不具有统一的国家实体含义,而是内含“城”、“地域”之意,国家的“国”字,本义是城邑。最早的“中国”,是指夏人所居住之城,最早的中国人是夏人。中国古代并不存在我们今天所说的“中国文化”,因为中国古代所有的朝代都不以“中国”为国名。晚明清初之际,来自西方的传教士们始称明清帝国为“中华帝国”,简称为“中国”。鸦片战争之后,随着中国国门洞开和大量的西方文化不断涌入,中国知识分子对西方文化有了初步了解,于是出现了“西学”和“中学”的对举。“西学”指西方文化,“中学”指中国文化。此后,“中国文化”就逐渐成为一个与“外国文化”对举的、具有实质意义的概念。所谓中国传统文化,是指在长期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和发展起来、保留在每一个民族中间具有稳定形态的文化。由于中华民族多源一体的格局,决定中国传统文化具有综汇百家优长、兼集八方智慧的特点。由邵汉明主编的《中国文化研究二十年》,既论述了中国文化和中国传统文化,又把涵盖于中国传统文化“百家”中具有代表性的学派列入其中,诸如道家、儒家、墨家、法家、兵家、佛家等等。笔者认为,在这众多的学派之中,论其对社会的影响和作用之大,当属儒家、道家和佛家。避暑山庄不仅接受其影响,而且蕴含着儒、道、佛各家学说及其思想。
(一)避暑山庄内含儒家学说及其思想
儒家学说创始人孔子,名丘,字仲尼。孔子一生从教,他用知识和技艺教民,被称之为儒。孔子所选择的职业,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教育工作者。为什么孔子因为教书而以“儒”得名呢?《说文解字》解:“儒,柔也,术士之称”。所谓“术士”,可以理解为读书人或做学问的人。“术士”,因为重知识而四体不勤,身体比较柔弱,故而以“儒”得名。被称之为儒者的孔子,他所创立的学说,也因此而得名为儒家学说。孔子所创立的学说,是以仁义为核心,以礼乐为形式的一整套理论,并用这些来教化人心。在孔子的学说基础上,经后世门徒的发展,逐渐形成了有立场、有观点、影响大的儒家学派。这一学派,不仅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而且被历代封建统治者,奉为治国安邦的指导思想。儒家学说内容丰富,其中主要包括 “仁义学说”、“中庸学说”、“天命观”、“德政说”、“伦理观”等等。基于避暑山庄研究的需要,我们着重谈谈“仁义学说”和“德政说”。
其一,关于仁义学说
从思想内涵来看,仁义学说的实质是指仁义礼相结合的哲学思想。《中庸》引孔子的话:“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之等,礼所生焉。”所谓“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一是指出“仁”的主要内涵是“人”,亦即人性。孔子倡“仁”,首先是肯定人的人性,他注重个性人格,认为天地人三才之中,以人为贵。二是强调血缘纽带是“仁”的最基本含义,并且在此基础上升华出孝悌之说。孔子在《论语·学而》篇中说:“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孝悌之说,在儒家学说中占有重要地位。后世儒者,在孔子的观点基础上进一步阐述“孝悌”是“仁之本”。战国时期的孟子(名轲,字子舆),继孔子之后,是儒家学派最有权威的代表人物。他在《孟子·尽心上》中说:“亲亲,仁也”,又在《孟子·离娄上》里讲:“仁之实,事亲是也。”他反复强调,“事亲”、“孝亲”是“仁之本”。行孝悌是人之美德,是“仁”的主要内涵。“仁”,不仅包容“孝悌”、“事亲”,而且涵盖人之最高美德。诸如“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论语·卫昊公》)“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论语·雍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论语·颜渊》)、“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论语·子路》)等等。总之,在儒者看来,“仁”概括很多美德,有了这个“仁”就能成为完完全全的君子。
所谓“义者宜也,尊贤之等,礼所生焉”,是在谈仁的基础上,阐释义礼的关系。“义者宜也”的“宜”,含恰当、合适之意。对儒家所提倡的“义”,可理解为衡量人的行为的价值准绳。它与“仁”结合,要求人们应怀着友爱之心待人,但不是无原则、无差别的,而是根据不同身份、不同等级采取恰当的言行。“义”与“礼”结合,要求“尊贤”要分等级,要合乎“礼”的规范。孔子所处的时代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等级森严的奴隶制社会。基于君臣有别、尊卑不等、长幼有序的观念,形成了规范人们举止言行之“礼”。一切都要“度于礼”、“立于礼”、“约之以礼”、“节之以礼”、“齐之于礼”,只有如此才能达到价值判断意义上的“善”的要求,否则“动之不以礼,未善也。”(《论语·卫灵公》)由此可见,在孔子那里,“义”简直成了“善”的同义语。“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论语·述而》)所以,孔子一生不问某事之有利无利,只问合义不合义。后经孟子以及西汉董仲舒等人的发展,“义”便成为与利水火不容的对立面,“义利之辨”也因此而成为中华民族人生价值观一大纽结。孟子在(《孟子·娄离上》)中说:“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大人弗为”,并把“君子犯义”与“小人犯刑”相提并论。在孟子看来,“刑”是国家对于人们的法律裁判,而“义”则是对个人的道德裁判。因此,“舍生取义”被视为最高人生价值的体现。
儒家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中国历代皇帝都尊礼崇儒,并且多半是以儒学为治国的主导思想。清王朝也因儒家维护封建等级制度而接受其文化思想。儒家思想的核心是“仁义说”,而孝悌则是“仁之本”。倡“仁”以“孝”为本,其目的就是为了维护“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等级制度。在我国的封建社会里,宗族观念与国家观念是分不开的,君权和父权是一致的。“孝”是指在宗族内,必须对长辈孝敬顺从。按儒家“移孝为忠”的观念,要求人们必须把对长辈的孝,推及到对君主的“忠”。康熙深知推行儒家的“仁义”学说,提倡“孝悌”之道,有利于维护大清帝国。因此,他在康熙九年十月初九日发布《圣谕十六条》,把“敦孝悌,以重人伦”放在首位。由康熙创建的避暑山庄,充分体现出了《圣谕十六条》以“孝”为本的精神,内含为人子须尽孝的内容。康熙为其母孝康皇太后在避暑山庄建造的“松鹤清越”,就蕴含着浓浓的孝子之情。当年,康熙每年到塞外巡幸避暑,总是尊奉其母来避暑山庄,并在山庄内专为皇太后建造一组寓所名为“松鹤清越”。康熙为这组建筑题诗曰:“寿比青松愿,千龄叶不凋。铜龙鹤发健,喜动四时调。”康熙的题额、题诗,取松鹤长寿与吉祥之意,祝愿母亲身心健康,充分表述了为人子者一颗真挚的孝心。乾隆效法皇祖康熙,每来避暑山庄也尊奉母亲圣宪皇太后前来避暑,并专为母亲建造一组宫殿,名为“松鹤斋”。为了表达为人子者的孝心,乾隆为松鹤斋亲笔题写了一副楹联:“岫列乔松云屏开翠;庭闲驯鹿雪羽舞瑶阶。”联的大意是:山岭上排列着高高的青松,苍翠的峰峦层层叠叠,好像展开的屏风。庭院里温顺的梅花鹿在悠闲地走动,还有羽毛像雪一样白的仙鹤,在石阶前翩翩起舞。楹联取“松鹤”二字,祝福母亲健康长寿,并希望母亲万事如意。康熙和乾隆都以自己事亲之举为子孙树立榜样,教育后代努力奉行儒家的“亲亲为大”的仁义之道。
《论语·学而》说:“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这段话的主旨,是强调尽孝必须继承先辈的遗志,认真地遵循先辈的遗训做事。乾隆理解儒家所讲的道理,也深知先辈对自己的期望。列祖列宗为乾隆留下了大清江山,他们的遗志就是代代相传守住祖宗基业。乾隆极为崇拜皇祖康熙,处处以祖父为榜样。他坚持一年一度的木兰秋狝,坚持以避暑山庄为基地团结少数民族。
康熙谆谆教导居于帝位的儿孙要 “勤于政事”,乾隆建“勤政殿”勉励自己时时不忘祖训。康熙把避暑山庄作为处理政务的场所,乾隆为充分发挥山庄的政治中心作用,努力扩建山庄,并以山庄为基地积极开展政治活动。康熙为加强与蒙古民族的联系,在山庄外建立溥仁寺,乾隆继康熙之后,在山庄周围建十余座庙宇,以便利用宗教达到团结少数民族的目的。乾隆不忘祖训,踏着康熙足印经营与发展山庄之举,充分反映了儒家思想对避暑山庄的影响和作用。
其二,关于德政说
孔子在政治上,力图维系行将崩溃的宗法制,其政治倾向是保守的,但他的政治主张是以“仁义”为基础的,可归类于“德政”。在孔子看来,当时社会最大弊病在于君臣失序,乱了礼制。因此,他主张为政首先要“正名”,恢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等级秩序。因为名不正是社会混乱之源。孟子对孔子的主张又加以充实和发展。他在《孟子·滕文公上》里,极力强调“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妻有别、长幼有序。”这种由父子亲情,转致君臣之义的思路,启发了后世儒者,创造出一整套的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论。
孔子的德政说,值得称赞的是他反对统治者把天下奉为一己之淫乐,推崇“博施济众”。他希望国君施恩于民众,并能在天下太平时与民同乐。孟子发展了孔子的“德政说”,其具体表现是劝说国君“施仁政”、“行王道”。孟子的仁政说,是针对战国时期土地兼并日益严重、战争连绵不断、国无宁日、民不聊生的情况提出来的,其具体主张包括:减轻赋税、“制民之产(分给百姓耕地)”、倡导“以德服人”、反对“以力服人”、推崇参政举贤尚贤、强调为民解除痛苦等等。孟子的“以德服人”的“王道”,其可贵之处在于重民思想。他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观点,以其鲜明的态度展示重民思想的主要内容。为了使自己的重民思想付诸实践,他努力劝说国君关心百姓疾苦,克制纵情享乐之所为。孟子的重民思想,在历史上发挥了积极的进步作用,堪称为儒家“德政说”的精髓。
如接受儒家“仁义学说”一样,避暑山庄的缔造者康熙和乾隆也接受了“德政说”。作为儒家“德政说”精髓的重民思想,它有与其相应的两点主张:一是为君者要关心民众疾苦;二是为君者应克制自己纵情淫乐的所作所为。康熙和乾隆接受儒家 “德政说”,在避暑山庄内有许多具体表现。避暑山庄康熙三十六景第四景,康熙以“延薰山馆”四字命名,并赋诗一首:“夏木阴阴盖溽暑,炎风款款守峰衔;山中无物能解愠,独守清凉免脱衫。”第三句诗的“解愠”二字,取自《孔子家语》:“舜作五弦琴,歌曰:‘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康熙运用“解愠”二字,既表现山风能解除炎热之烦恼,又称赞古代贤君舜为民解除痛苦的德政。“舜”是儒家推崇有道明君,康熙把“舜”引进自己的诗作,既表现他对古代先贤的崇敬,又展示自己愿意效法先贤做一个能为民众解愠的有道明君。乾隆在他的《延薰山馆》一诗中,对康熙的题额和诗进行分析和品评:“披薰今昔意,与物乐时康。”乾隆用“昔”指古代先贤“舜”,用“今”指康熙。在乾隆看来,舜与康熙所用的“薰”字,其蕴意是一致的,表达了他们共同的政治意愿:为民解除痛苦,与民共享天下太平之乐。康熙和乾隆接受儒家 “德政说”,不仅表现出愿为民众“解愠”,还表现在他们能克制对淫欲享乐的追求。康熙建造避暑山庄,反反复复强调“倡俭”、“尚素”。康熙在《芝径云堤》诗中说:“游豫常思伤民力,又恐偏劳土木工。司农莫动帑金费,宁拙舍巧洽群黎”。康熙帝常常在想,创建避暑山庄可以游山玩水,但又担心劳民伤财,因而强调造园设景不要追求精美与豪华,要像百姓造屋那样平凡而朴素。“倡俭”、“尚素”是康熙建造山庄的原则之一。为了进一步申明这一思想,他为地处梨树峪的一组建筑题额为“素尚斋”。乾隆在《素尚斋》诗前小序中,评述康熙为“不施雕绘丹臒”的殿堂以“素尚斋”三字题额,表明皇祖“崇朴素,明雅尚”的情怀是崇高的。因为“尚素”、“倡俭”有利于遏制淫欲享乐思想的滋生。
避暑山庄内含儒家的“仁义”与“德政”思想,是极其明显的。如果我们细细品味,儒家的“中庸说”、“伦理观”、“天命说”以及尊卑贵贱等级观念等等也或多或少地包容在避暑山庄文化之中。
(二)避暑山庄内含道与佛文化思想
由于避暑山庄的缔造者康熙和乾隆,既崇尚儒家思想又兼收道与佛文化,因此,按照他们意愿造园设景的避暑山庄,必然会把儒、道、佛文化都融入其中。前文已经叙写了避暑山庄内含儒家文化思想的情况,下面谈谈道与佛文化在避暑山庄内的表现。
其一,关于道家与道教文化
道家学说的创始人是老子和庄子。据《史记》说,老子姓李,名耳,字聃。庄子名周,曾为蒙·漆園吏。由老子和庄子创立的道家,先秦时期是一种学说。道家的思想核心是“虚静自然”、“无为而治”,其最高法则是“道法自然”。在道家看来,“道法自然”是天、地、人的根本与生命。有了“道法自然”,天、地、人可以运化万千,使宇宙和谐、大道流行、天人谐调、六畜兴旺……。道家提倡“修道”,老子说:“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余;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修之于国,其德乃本;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老子》五十四章)道家修养的养身之道,包括“养气”、“养神”、“养形”三个方面,并积累了许多养身之道和练功之法。道家的养身之道,强调“致虚极,守静笃”,认为修养身心如能达到“虚”与“静”,则有利于延年益寿。
道教,是由汉代张陵创立的;张陵也叫张道陵。张陵利用老庄“道”的神秘玄虚性,将老庄哲学中的修身养性方法发展为修炼成仙的方术,并以追求长生不老为目标,提出“奉道戒,积善成神,神成仙寿”一套学说,从而创立了道教。南北朝时期冠谦之、陆修静、陶弘景等人对道教又加以改革,并将儒、佛等思想融入其中,使得道教成为一种具有哲理、神谱、仪式、方式等完整体系的宗教。由于社会政治的需要,唐代统治者以老子后裔自诩,大力推行道教,使其得到全面的发展。宋代因“全真道教”的出现把中国的道教推向了鼎盛时期。道教的发生发展,受社会政治的影响,反过来又以其思想理论深深地影响着社会的政治与文化生活。道教超脱现实,追求得道成仙的思想,不仅是道士所追求的目标,也是社会各阶层人士所向往的。信奉“道教”炼丹修仙,追求长生不老的封建帝王也不在少数。
道家有言:“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以为国家,其土苴以治天下。”(《庄子·让王》)康熙和乾隆认为,道家这种说法缺乏社会责任心。他们为避暑山庄题诗时,对道家只顾个人养生,把国家命运、民众疾苦置之度外的自私思想有所批评。康熙在《无暑清凉》诗中说:“畏景先愁永昼长,晚年好静益彷徨。三庚退暑清风至,九夏迎凉称物芳。意昔始终宵旰志,踟蹰自问济时芳。谷神不守还崇政,暂养回心山水庄。”诗中“谷神”是老子用语,在老子及其门徒看来,谷神是包括人及自然万物的本源,修养谷神对于人来说是最为重要的。为了修养谷神,应该远离人世,追求清心静养。康熙认为道家远离人世,只顾修养自己身心的行为是自私的。乾隆在《颐心堂》一诗中,表现了与康熙同样的思想。“欲因致远惟宁静,匪慕康自养生”两句诗,乾隆通过对道家信奉者康的评论,以鲜明的态度批评道家只顾个人养生是自私的表现。
康熙和乾隆对道家和道教有批评、有否定,但也有鉴赏和吸取。神仙是道教信仰核心,宣扬“道”是“灵而有性”的神异之物,人若得道即可成仙成神。“神异”之说,在民间流传很广,对文学影响也很大。通俗文学往往把道家和道教“灵而有性”的“神异之物”,寓于美丽的神话和故事之中。避暑山庄造景或定景,有时取神话传说,把道家的玄虚性和道教的神秘色彩吸取过来,借以突出山庄之美与魅力。山庄湖区造景,取《拾遗记》中的故事:“海中有三山……方丈曰方壶,蓬莱曰蓬壶,瀛洲曰瀛壶。”依据海中有仙山的传说,避暑山庄在挖湖、堆岛、筑堤时,让筑于水中蜿蜓曲折的长堤,径分三枝,连接环碧、月色江声、如意洲三个小岛,其形似同一线牵连平铺在水面上的三朵白云。仔细观赏,它既像半躺在水上的三叶灵芝,又像古人玩赏的玉如意,并内含海中三山仙境的韵味。避暑山庄选定的名景,包括康熙三十六景和乾隆三十六景,也与道教思想有关联。据《云笈七签》载,道教仙境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康熙三十六景或乾隆三十六景,合于“三十六洞天”之数,康、乾七十二景合于“七十二福地”之数。乾隆在《永恬居》诗中写道:“已是洞天传玉简,得教福地续琅书。”这两句诗热情赞美避暑山庄是包容道教 “洞天”、“福地”的仙境。道教是中国土生土长的宗教,从历史上看不少帝王信奉道教。清代的雍正皇帝和慈禧太后,也因追求长生不老而信奉道教。乾隆执政时期,曾一度禁止正一真人传道。他虽然不笃信道教,但因受前辈(特别是其父皇雍正)的影响,他羡慕仙人放迹山林的生活和清幽静美的仙境,或许也有成仙成神的欲望,因此他经营避暑山庄时期,建造了道观广元宫。当然,乾隆建造广元宫,同他皇祖父康熙建造斗姥阁一样,主要是为了表明他们尊重宗教。道教在民间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尊重道教有利于笼络人心,有利于加强民族团结。
其二,关于佛教文化
佛教源于印度,其创始人叫悉达多·乔达摩。“释迦牟尼”是佛教徒对他的尊称,意为释迦族的圣人。相传释迦牟尼因亲眼目睹了世间生老病死之苦,便毅然出家。他先到深山苦苦修行,后来在菩提树下悟出一个“真理”,即世间万事万物(包括人生),都是因缘和合而成,一切事物都是由因缘而起的假象、幻影,都是“空”的。佛教的“般若学”的理论基础是“一切皆空”:内空、外空、内外空、空空、大空…….等等,在“一切皆空”的思想基础上,发展成对世间一切的否定,亦即否定人所处的客观世界。佛教是宗教,其思想也含哲学。佛教以善恶、净染、真假为中心观念,并从这一观念出发,宣扬“因果相续”和出世思想。所谓“因果相续”,是指世界万物因果关系相续不间断,生死轮回无休无止,人生之苦皆有因缘,并因此而提出“不修今世,修来世”,希望死后登上西方净土——极乐世界。
源于印度的佛教,有小乘、大乘教派之分。保存原始教义的小乘教,主张人生皆“苦”,并以否定世俗生活来达到个人的超脱。而大乘教则认为,世间受“苦”的不单是个人,而是“一切众生”,没有众生的解脱,就没有个人的真正解脱,其主要口号是“救苦救难”、“普渡众生”。小乘与大乘同时被介绍到中国,但由于大乘教义与我国的民本思想的文化传统十分接近,因而很快被接受,并与中国的传统文化相互影响、相互吸收,逐步发展为具有中国特色的宗教体系,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
在封建社会历史上,许多统治者或出于统治的需要,或因个人的好恶而崇信佛教。如梁武帝四次舍身寺院,并亲自登台讲经;北魏文成帝、孝文帝不惜花费人力与物力开凿云冈、龙门石窟。隋唐时期,统治者重视文治政策,对儒、道、佛都予以扶植:隋文帝下诏大兴寺院,唐太宗命唐玄奘西行取经,元朝忽必烈也大力扶植喇嘛教。到了清代喇嘛教被推崇为国教,尤其是清世宗雍正皇帝,更为信奉佛教,他自称“释主”,还著有阐述佛家思想的著作 《集云百问》、《圆明语录》等书。当然,雍正一方面信奉佛教,另一方面仍然崇尚儒家思想,他像其父康熙一样,“手不释卷”地阅读儒家经典。
乾隆效法其祖父与父亲崇尚儒家思想,但他对佛教也十分重视,他不仅认真研究佛教,而且在题写诗联时热情赞美佛教教义。应该指出,乾隆并不像其父是虔诚的佛教徒。他在《普宁寺观佛事》中有两句诗:“神道何妨权设教,若论佛法本来无”,透露出他并不笃信佛教。乾隆不笃信佛教,为什么大兴土木修建佛寺呢?他在《普乐寺碑记》中道出了其真实用意:“惟大蒙之俗,素崇黄教,将欲因其教,不易其俗,缘构而踵成之。且每岁山庄秋巡,内外扎萨克觐光以来者,肩摩踵接,而新附之都尔伯特及左右哈萨克、东西布鲁特,亦宜有以遂其仰瞻,兴其肃恭。俾满所欲,无二心焉”。基于团结少数民族的需要,乾隆继康熙在避暑山庄外建溥仁寺与溥善寺后,建造了普宁寺、安远庙、普乐寺、普陀宗乘之庙、广安寺、殊像寺、须弥福寿之庙、广缘寺等等。这些庙宇,在避暑山庄周围构成了庞大的建筑群,其宏伟的规模和气派、其辉煌的建筑风貌和艺术成就,彰显出避暑山庄内含的佛教文化,是极其浓重的。
三、避暑山庄文化有狭义与广义两种理解
从逻辑学的角度来分析,避暑山庄文化,可有狭义与广义两种理解。所谓狭义避暑山庄文化,是指避暑山庄单体文化。所谓广义避暑山庄文化,是指以避暑山庄为主体,包括木兰围场、外八庙三个部分构成的文化。后者比前者外延广、内涵丰富。
实际上,谈广义避暑山庄文化,就是谈木兰围场、避暑山庄、外八庙三者之间的关系。建于康熙二十年(1681年)的木兰围场,满语名称为木兰辉罕,汉译为哨鹿围场狩猎之地。哨鹿设围狩猎,是我国古代北方许多民族的习俗。满族生长在黑水白山之间,渔猎是其主要生产、生活方式。努尔哈赤在统一女贞族各部战争过程中,为了适应战争和生产的需要,把初期围猎组织——牛录,按军队的形式加以组织,使其成为猎、战、民合一的制度。努尔哈赤军猎并重,行军出猎法律森严,为此曾颁布《治猎之谕》,可谓清代历史第一个围猎“家法”。
康熙借鉴金元旧制,继承努尔哈赤围猎“家法”建立的木兰围场,内含其政治目的:行围习武、绥服蒙古。行围习武,借助习劳苦之役,以训练士卒,使其提高骑射技能,保持旺盛的战斗力。绥服蒙古,既改善与蒙古民族关系,又增强蒙古各部的团结,使其在反对外来侵略势力斗争中,成为比长城更为坚固的屏障。
木兰围场建立之后,康熙几乎每年都要举行木兰秋狝大典。根据木兰秋狝的需要,康熙还在北京至木兰围场之间的沿途,修建许多行宫,热河行宫也是其中之一。热河行宫,其规模远远超过其它行宫,康熙五十年(1711年)建成三十六景,康熙亲笔以“避暑山庄”四字为内午门横匾题额,至此避暑山庄便正式得名。避暑山庄建成之后,康熙把木兰围场与避暑山庄结合起来作为政治舞台,进一步开展“诘戎绥边”、“怀柔远人”活动。乾隆皇帝,继承皇祖康熙遗志,坚持一年一度的木兰秋狝活动,他努力扩建避暑山庄,并往来于木兰围场和避暑山庄之间推行民族团结政策。伴随着清帝的政治活动,木兰围场文化与避暑山庄文化,也相互交织而融为一体了。
基于推行民族团结政策的需要,兴黄教、修庙宇,也纳入清帝思考问题与政治运作之中了。避暑山庄周围寺庙共有十二座,其中溥仁寺、溥善寺是康熙时期建造的。康熙在《溥仁寺碑文》中说:“朕思治天下之道,非奉一己之福,合天下之福为福;非私一己之安,遍天下之安而安。柔远能迩,自古难之……蒙古部落,三皇不治,五帝不服,今已中外无别矣。论及风俗人情,刚直好勇,自百年以来,敬奉释教,并无二法。”康熙深知“柔远能迩,自古难之”,也了解蒙古民族笃信佛教。利用佛教团结蒙古民族,这是他曾经运作过的事。康熙三十年(1691年),乌兰布通之战胜利后,康熙会同喀尔喀蒙古三部以及漠南蒙古四十八旗各部王公台吉在多伦会盟,并在多伦建“汇宗寺”以示纪念。康熙建汇宗寺与建溥仁寺的思想基础是一致的,都是为了利用佛教实现其团结蒙古族的目的。乾隆理解皇祖康熙的政治用意,他极为重视兴教与修庙,避暑山庄周围寺庙,只有溥仁寺、溥善寺是康熙时期建造的,其它均为乾隆运作而建成。经过乾隆思考与运作而建成的每一座庙宇,都蕴含着乾隆皇帝的政治用意,比如建于乾隆二十年(1755年)的普宁寺的历史背景是:清政府平定了准噶尔部达瓦齐的叛乱,使西北地区长期战乱的局面暂告结束,为此乾隆在格登山勒石立碑,并在避暑山庄万树园大宴厄鲁特四部(准葛尔、杜尔伯特、辉特、和硕特)的上层贵族,封他们为汗王、贝勒、贝子、公等头衔。在此一系列活动的基础上,乾隆经过思考,决定仿照西藏三摩耶庙宇的形式,在避暑山庄之北建造普宁寺,以示纪念。乾隆为普宁寺撰写碑文,既叙写建庙的缘由,也谈了他的具体想法:“蒙古向敬佛,兴黄教,故寺之式即以西藏三摩都庙之式为之。名之曰‘普宁’者,盖自建而雪山葱岭,以建西海,恒河沙数,臣庶咸愿安其居,乐其业,永永普宁云尔……”这段引文,表明由乾隆运作而建造的普宁寺,蕴含的政治用意是:利用兴教修庙,团结一心向佛的蒙古民族,以求大清江山永远安宁。同普宁寺一样,普乐寺、普佑寺、安远庙……等其它寺庙,都是乾隆驻跸山庄时,在处理民族关系过程中,根据政治需要进行具体运作,然后在山庄周围建造能体现清帝政治用意的一座座庙宇。由此可见,避暑山庄文化与外八庙文化,其名虽二,实为一体。
综上所述,木兰围场、避暑山庄、外八庙,虽然是各自独立的,但因以避暑山庄为轴心,以国家统一、民族团结为共同目标,并把三者紧密结合起来开展活动,积极发挥其避暑休憩、围猎习武、绥柔蒙古、开发塞外、防备朔方等诸多功能。正因如此,木兰围场、避暑山庄、外八庙的文化内涵形成了不可分割的统一体。这种三位一体的文化,我们可以把它视为广义避暑山庄文化。避暑山庄研究,不仅应该把这三者都作为研究对象,而且应该把三者结合起来,从总体方面探讨避暑山庄文化在实现民族团结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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