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三代美国华裔儿女的文化认同
——从《喜福会》到《虎妈战歌》

2012-08-15汪景峰孔令云

关键词:福会喜福会虎妈

汪景峰,孔令云

(安徽工程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三代美国华裔儿女的文化认同
——从《喜福会》到《虎妈战歌》

汪景峰,孔令云

(安徽工程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随着全球化的深入,保持文化身份的单一性不再可行。在中美两种文化的碰撞中,美国华裔三代移民的文化认同经历了不同的阶段。第一代移民被美国主流文化边缘化,他们从母文化中寻找归属感;第二代移民从幼年到成年经历了文化身份从单一到杂交的变迁;第三代移民则受到母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后殖民主义族裔与身份的相关理论佐证了这三代美国华裔儿女文化认同的变迁。

美国华裔;《喜福会》;《虎妈战歌》;文化认同

“身份认同”是西方文化研究的一个重要话题。从17世纪早期以主体为中心的启蒙身份认同,到18世纪末期以社会为中心的身份认同,再到之后兴起的后现代、后殖民的身份认同,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随着全球化的发展,政治、经济和社会等原因造成了知识分子的自我放逐和迁徙,“所有这些跨越疆界、国家、民族、地区的流动、移居、放逐与迁徙,形成了20世纪以来独特的、全球‘散居’(diaspora)现象,并带来了空前突出的文化身份认同与‘认同危机’”[1]。

时逢中国传统虎年,一位自称“虎妈”的美国华裔妈妈,因其出版的《虎妈战歌》一书中严厉的逼子成才的教育方式,在美国掀起了一场“中美教育方法”的论战。虎妈蔡美儿在书中讲述了自己如何坚持不懈地用中国传统教育方法成功管教两个女儿的经历,向西方世界表明了中式教育理念的先进性;同时该书也在中国国内的教育界和普通百姓中产生了很大影响,虎妈及其女儿的成功事迹颠覆了一部分中国人对中国教育传统的否定性态度。诸如此种美国华裔家庭中父母坚持用中国传统文化教育子女的例子在美国华裔文学作品中也是屡见不鲜,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当属谭恩美的《喜福会》。作品中,作为第一代移民的母亲们坚持用中国文化教育女儿们,而以精美为代表的第二代移民起初极力排斥母文化;在经历了文化碰撞后,最终接受了母亲所代表的中国文化;对上一辈强加给他们的中国传统文化持抵抗态度的第三代移民则在文化的抵抗中受到母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两部作品分别以自传和小说的形式,不约而同地展示了三代美国华裔的文化认同之路。

华裔儿女们处在中美两种分别代表强势和弱势的文化夹缝中,如何进行文化身份的定位让他们陷入困境。蔡美儿的父母和《喜福会》中的四位母亲属于第一代移民,他们是中国文化坚定不移的传承者和捍卫者,并坚持用中国文化教育子女;蔡美儿和《喜福会》中的四个女儿代表第二代移民,成长于美国的她们对流淌于血液里的母文化怀有复杂的心情,但最终逐渐接受;蔡美儿的两个女儿则代表第三代移民,她们对中国文化基本上是抵制的,但最终被迫受其影响,且这种影响被证明是成功的。

一、第一代移民:中国文化的坚定传承者

蔡美儿的父亲尽管对移民美国总是充满向往,并一直深深感激美国社会为他提供的机会,但他和妻子一直坚持营造一种严厉的中国传统式家庭,并以之影响和约束女儿们的各个方面。他们要求女儿在家中只说中国话,偶尔夹杂英语单词即会受到体罚;要求女儿们的成绩单全“A”,不允许女儿在朋友家过夜和住读;为担心数千年的华夏文明不能传承而不允许女儿嫁给非华裔男性。

《喜福会》中的母亲们尽管在中国历经了千辛万苦,到达美国后却无法认同美国的主流文化。当时,美国主流社会利用文学、艺术等各种媒体手段有意地将包括华裔在内的少数族裔边缘化、甚至妖魔化,强迫他们接受主流语言文化、生活方式及一切价值观念。怀着对故土的眷念和对美国社会的期望,第一代移民却发现“大熔炉”的美国主流文化并没有那么宽容。比如,映映嫁给一位白人男子,以为这样就可以确立自己美国人的身份,却因美国法律禁止美国白人与华人通婚而沦为“难民”;在语言上,母亲们都不会说地道的英语,这阻碍了她们与华人以外的其他人群交往。这种被主流文化排斥的现实使得她们更加坚定地依附于母文化,并以之教育女儿。薇弗莱的母亲告诉女儿“中国人最能干了……美国人才慵懒了。中国人肯吃苦”[2]78。按照中国家长制教育传统,母亲们为女儿们铺设好未来的道路,希望后者能按照她们的意愿生活。晶妹的母亲不惜以为别人做清洁工为条件为女儿创造条件,希望她能成为钢琴天才。薇弗莱的母亲则一心将女儿打造成围棋神童。为培养女儿的棋艺,她让哥哥们为妹妹让出房间,并不让女儿做家务。母亲们希望女儿们能尽可能多地了解母国文化,当薇弗莱分不清“台湾”和“太原”时,母亲很坚持地辩解,并写出“孙”姓,教女儿发“太原”的音;丽娜的母亲则一直用“风水”理论解释女儿的婚姻。

二、第二代移民:文化身份的重构者

虎妈和《喜福会》中的女儿属于第二代移民。传统的中式家庭教育、多元的社会文化影响,这是第二代移民自幼生活的环境。这种复杂多元的文化背景决定了她们对两种文化的接受是带有选择性和过程性的。

(一)《喜福会》中女儿们的文化困惑

《喜福会》中的女儿们对母文化的认识经历了漫长的过程。她们在童年时期只认可美国主流文化;成年以后,自身的华裔背景又使她们被主流文化边缘化,这种双重文化身份属性和缺乏归属感的现状给她们带来了很大的困惑。现实生活中文化的碰撞最终让华裔女儿们接受了母亲所代表的中国文化。

1.童年时期单一的文化身份

幼年时期,人们很容易受周边环境的影响,能分辨占主流的文化。第二代移民幼年时,尽管美国社会的种族歧视有所好转,但主流的政治、文化、媒体还是偏向于对少数族裔进行边缘化。年幼的华裔女儿们已具备抓住这些信息的能力,他们很自然地希望融入到崇尚个人中心、宣扬个人主义至上的美国文化,母亲所施加的中国文化于她们是陌生的异质文化。

《喜福会》中四对母女的矛盾冲突都源于中西文化的选择差异。母亲们都希望女儿们能传承中国文化,而女儿们本能上都极不情愿。幼年时,当被妈妈硬逼着练琴时,精美甚至以死抗议:“我希望不做你的女儿,你也不是我的母亲!”[2]134在源于中国光宗耀祖的传统的影响下,薇弗莱的妈妈逢人便介绍自己得围棋冠军的女儿,却遭到后者严重的反感。薇弗莱觉得母亲是在借助她的成功出风头,以至于后来他对母亲说:“如果你自己想出风头,那么你为啥不学下棋呢?”[2]87

2.成年后杂交的文化身份

文化研究的奠基人霍尔·斯图亚特认为:把身份认同看作是一种身份建构,一个永远未完成的过程——总归是在建构中,因此身份认同是“运动的”,“延异的”[3]。成年后的华裔儿女们一心想融入美国主流文化,而自身的华裔背景和血统里流淌的中国传统文化,使得他们不能得到主流文化的认同而处在两种文化的边缘。萨义德在《格格不入》中揭示了流亡者背负两种文化身份的优势,并阐述了这种边缘文化的优势:“大多数人主要知道一种文化、一个环境、一个家,流亡者知道两个。”[4]华裔女儿们身处两种文化之外,因而具有观察问题的双重视角。华裔女儿们开始重新审视两种文化,并开始构建自己的文化身份。

书中的华裔女儿们都倾向于选择白人男子作丈夫,她们想借此进一步确立自己的美国主流文化身份。罗丝坦言道,之所以选择特德,“我不讳言,特德最初能引起我注意的,恰恰就是那些与我的哥哥和我认识的中国男孩子们的不同之处……还有,他的父母是来自纽约泰兰城而不是中国的天津。”[2]107可特德的家人对华裔背景的罗丝却抱有成见。第一次罗丝见特德的母亲乔丹夫人时,她即对黄色人种的罗丝表示不屑,认为有色人种的罗丝根本配不上学医的特德,并有意提及“越南战争就不是如此丧尽人心”[2]108。由此可见,在美国人心中,黄种人是没有地位的“少数民族”,没必要区分清楚他们究竟是中国人还是越南人。丽娜是一位经济上独立的职业女性,并在事业上积极帮助自己的丈夫哈罗德。可后者却对妻子的付出视而不见,平摊家用,不尊重妻子。白人丈夫的这种歧视和压制,说明了丽娜想确立美国人身份的愿望遭到挫败。于是,第二代华裔女儿们开始重新审视两种文化身份,开始了文化认同的探寻。

精美在母亲去世后,在其他几位华裔阿姨的指引下,渐渐领悟到中国文化传统的魅力。当她坐在那架曾令她在幼年时和母亲起冲突的钢琴前,弹起比赛时惨败的曲子《求情的孩子》时,却意外地发现还有一个旋律十分相似的曲子《臻美》。“在我分别将这两首曲子弹了多次后,忽然悟出,这两首曲子,其实是出于同一主题的两个变奏。”[2]138这两首曲子其实意寓中美两种文化:中美两种文化其实是全球化文化体系中的两部分,没有优劣之分。只有在这两种文化中找到一个平衡点,美国华裔的文化身份才是完整的。而小说最后,精美去中国的寻亲之旅也充分展现了她对中国文化的认同。当她下飞机时,激动地说自己就是中国人。三姐妹相见时,她们指着照片上的母亲,一起激动地喊道“妈妈,妈妈!”[[2]279借精美的心理描写,作者寓意中国文化是流淌在美国华裔血液中的根。

(二)虎妈的文化定位

虎妈蔡美儿是中西文化兼收并蓄的典范。和《喜福会》中的第二代移民一样,她从小就为自己能融入美国社会而自豪。她一直为美国社会给她和她的家人提供的自由天地和机会而心怀感激;另一方面,成年以后,她偶尔会认为自己在美国社会缺乏归属感,但这种文化的乡愁于她“并不是一种负担,而更是一种殊荣”[5]20。美儿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认同集中表现在她对两个女儿家长制的教育方式上。

在介绍自己的父母之前,美儿用自豪的口吻介绍了自己的祖先:蔡氏家族,充分显示出了母文化给予她的信心。美儿对三代移民的文化特征有着深刻的认识,并意识到以自己的两个女儿为代表的第三代移民正在走下坡路。为了打破“富不过三代”的魔咒,美儿在教育上掀起了一场“反堕落运动”,她坚持用中国式严厉的方式管束女儿们学习古典音乐,并借此鞭策孩子们达成自己未能企及的目标,而这正是“与我们祖先光宗耀祖的文化传统紧密相连”[5]23;和自己的父母一样,美儿要求女儿们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在学校里是成绩全优的学生;用父母亲常告诫自己的凝聚中国人人生智慧的格言鞭策自己的女儿;和所有中国式父母一样,希望得到女儿的尊重,不允许她们反驳。

和所有第三代移民一样,美儿的两个女儿,尤其是小女儿露易莎,不愿遵循母亲的意愿辛苦地学琴。对此,美儿没有像大多数美国父母那样充分尊重孩子的选择权,而是一如既往地坚持自己的原则。她深信中国父母坚持的道理:孩子的本性是不爱努力的,因此父母“从一开始就不给他们选择‘不努力’的机会,便显得至关重要”[5]31。

美儿分析出中国父母与西方父母在心态上三个显著的不同,并得出结论:中国父母的心态更胜一筹。她认为:相比西方父母滥用令孩子们自我膨胀的表扬,中国父母对孩子的严格要求更能敦促他们采取行动提高自己;相比西方孩子对父母缺乏恩情,源于儒家孝道的伦理关系能更好地维系父母与子女的关系;中国父母干涉子女的爱好是源于他们认为自己最了解孩子的需要。

美儿声称;“作为一位中国妈妈,我只做正确的事儿,并不在乎怎样讨孩子们喜欢。”[5]113美儿坚信童年是一个进行基础训练、塑造个性和为未来投资的阶段,她不能纵容孩子们为所欲为。当她发现女儿为她做的生日贺卡明显是草草完成的时候,她没有像大多数西方父母那样掩饰内心的失落而大表谢意,而是直接告诉女儿她的不满,并要求女儿为其重新精心制作贺卡。在婆婆病危时,美儿和丈夫用中国人的孝道将她接到家中同住,让婆婆在弥留之际感到天伦之乐,并以此行为影响自己的女儿。由此,美儿联想到中西家庭的不同结局:尽管西方父母努力给孩子们幸福,他们当中大多数在孤独中度过晚年;而无论父母有多严厉,受儒家文化影响的亚洲家庭依然坚持孝道当行。

三、第三代移民:文化身份的传承目标

如同虎妈蔡美儿分析的一样,由于祖辈和父辈付出了艰辛的努力,第三代移民出生于生活条件优越的中产阶级家庭,他们极少愿意接受中国文化,只是被动地“屈从”。虎妈的两个女儿在学琴道路上都和中国式的“虎妈”斗争过,她们深信自己的权利受到美国宪法的保护,她们不愿轻易被母亲驯服。当被母亲说成是中国人时,索菲娅随即打断母亲的话,坚称自己不是中国人,并且提出所有的华裔第三代移民都会面临的困惑:“在中国,没有人认为我是中国人。在美国,也没有人把我看作是美国人。”[5]63她的性格比较内敛,多数情况下将对母亲的不解压抑在心里,但当被母亲要求为犹太奶奶写悼词时,她所有的不满宣泄出来:“你甚至不喜欢婆婆——你有这中国人的价值观,保持着对老年人的尊敬,但是你总是在嘲笑她……这是种很可怕的道德缺陷……”[5]117在母亲眼里是“长着天使面孔的野丫头”[5]11——露露,则更加直接地拒绝和反抗母亲的中国家长式教育。三岁时她便宁愿在寒风中冻得打颤,也不愿顺从母亲的意思去练琴;她高声地反攻母亲,不愿在成年礼上演奏《希伯来旋律》;当被母亲要求尝一粒鱼子酱的时候,她公然反抗:“我知道,我不是你心中期待的那个女儿。我不是中国人!我也不想成为中国人!你为什么不让这个想法见鬼去?我讨厌小提琴,我憎恨我的生活,我恨你,我恨这个家! ”[5]236

尽管虎妈的女儿表面上看起来都极力排斥被中国文化浸染的教育方式,其实她们已经潜移默化地受到这种文化的影响了。并且,她们的成功预示着中国文化在第三代移民身上传承的可行性。索菲娅三岁学琴,七岁便获得巨大成功;姐妹俩在布达佩斯的演出赢得当地听众三次全场起立;露露后来练习网球时,总是蒙起耳朵对母亲的指点表示反感,但深谙女儿心理的美儿知道“我心如明镜的是,她知道我的话句句在理”[5]255。

结语

在全球化语境下,保持单一的文化身份已经不再可能。萨义德认为:“一切文化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所有的文化都是混杂的。”[6]生活在美国社会的华裔儿女们天生具有双重文化身份,却又不能被其中任何一种文化直接接受。第一代移民怀着对故土的无限眷念,加上美国主流社会当时有意地对少数族裔进行“他者”化,他们基本上没有接受美国文化,导致他们在美国生活时的异乡感觉;第二代移民在经历了幼年时的文化困惑和成年后的文化碰撞后,都自觉地努力寻找两种文化的平衡点,重建自己的双重文化身份;第三代移民由于生活环境的变化,难以达到文化自觉,只是被动地受到母文化的影响,而他们的成功则寓意中国传统文化在这代移民身上的传承。

[1]阎嘉.文学研究中的文化身份与文化认同问题[J].江西社会科学,2006(9):62-66.

[2]谭恩美.喜福会.[M].程乃珊,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3]刘剑锋,郭建莲.从《喜福会》探析谭恩美的文化身份认同[J].剑南文学(经典教苑),2011(5):9,11.

[4]爱德华·萨义德.格格不入 萨义德回忆录[M].彭怀栋,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4:12.

[5]蔡美儿.虎妈战歌[M].张新华,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1.

[6]爱德华·萨义德.萨义德自选集[M].谢少波,韩刚,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179.

I106.4

A

2095-0683(2012)02-0091-04

2012-01-05

2011年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2011sk208)

汪景峰(1978-),女,安徽桐城人,安徽工程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孔令云(1984-),女,安徽舒城人,安徽工程大学外国语学院教师,硕士。

责任编校 边之

猜你喜欢

福会喜福会虎妈
虎妈
三斗虎妈
你要当虎妈型父母还是“直升机”型父母
论《喜福会》中麻将游戏的文化建构意义
不用当虎妈,也可以把三个儿子送进斯坦福!
跨文化视阈下的中美文化冲突
浅析《喜福会》的叙事结构
从《喜福会》看华裔家庭的文化困境
电影《喜福会》中母女双重文化境遇中的自我追寻
《喜福会》文学评论综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