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党组织的几个构成要素及其关系探究*
2012-08-15姜崇辉
★ 姜崇辉
通常来看,政党组织构成涵概“硬件”要素和“软件”要素两部分:“硬件”包括组织规模、组织结构、组织制度等;“软件”包括政党组织文化和党力等。如果说硬件要素主要是立足政党组织基础上的话,那么软件要素则是渗透在政党组织中的关于政党领袖以及普通党员身上所体现出的本党特有思想、灵魂、精神面貌等。政党组织的硬件、转件要素之间相互影响与制约。没有政党组织、规模和制度等硬件,政党文化与党力等软件也就失去了赖以存在的依托;没有后者,前者一定程度上也就成了一个空洞躯壳。
一、政党文化与政党组织结构:“灵魂”和“载体”的相互倚重
所谓组织文化(organizational culture),代表了一个组织内各种由员工所认同及接受的信念、期望、理想、价值观、态度、行为以及思想方法、办事准则等。组织文化是组织成员的思想观念、思维方式、行为方式以及组织规范、组织生存氛围的总和,既是一种客观存在,又是对客观条件的反映。组织文化代表了组织中不成文的、可感知的部分。时至今日,文化对组织发展越发重要。“文化因素才是维持生产力增长的最终动力,也是没有极限的动力来源。”[1]政党文化是在以取得和维护国家政权为目的的政治组织中形成的组织文化,一般是指一个政党所具有的为其党员所认同的意识形态、组织心理、制度规范和行为作风,以及由此决定的一个政党区别于他党的政党形象。政党文化涵概了政党的环境或个性等,从根本上说,政党文化就是政党组织中所有党员所共享的价值观念、信念和行为规范的总和。
与一般组织文化相比,政党文化具有意识形态色彩浓厚、超越政党自身生存价值的目标和对社会文化影响巨大等特征,“具有塑造政治精英、整合组织价值、铸造政党结构和制度、维持和延续政党生存、影响政党政策等多项功能。”[2]政党文化体现在政党夺取政权、参与政权、执掌政权以及在夺取、参与、执掌政权过程中自身治理的全过程。从政党的指导思想、党员的精神、政党的发展战略、政党的政治纲领、政党的管理方式、政党的形象以及党员精神风貌、管理的风格等等方面都可以看到,它体现在每一个环节、每一个角落,让我们看到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文化在背后影响着政党的活动。政党文化和其他文化一样属于人类文明成果。无论是工人阶级政党,还是社会民主党、资产阶级政党,在具有自身鲜明阶级性的同时,也因遵循政党运作的一般规律而具有诸多共性,至少在治国安邦、巩固执政地位等方面是一致的。
政党组织结构决定着政党文化形态,政党文化同样也反作用于政党的组织结构。现代政治逐渐拓宽了控制幅度,使组织结构趋于扁平,引入了工作团队,降低了组织的制度化、形式化程度,授予员工更大的权力,这些都要求一种强有力的组织文化提供共同的价值观体系,从而保证组织中的每个人都朝同一个方向努力。一般认为,组织文化的作用是可以使组织的运作更加成熟;可以使员工更投入工作;可以为组织带来利润和效能。强有力的组织文化会提高员工行为的一致性。是制度化、形式化的合理替代物。制度化、形式化的规章制度是可以规范员工行为的。组织中高度的制度化、形式化可以带来可预测性、稳定性、秩序性和行为的一致性。强有力的组织文化同样也能达到上述目的,而且不用书面的文件来发挥作用。“组织文化越强,管理人员就越用不着费心制定规章制度来规范员工的行为。员工接受了组织文化的时候,这些规章制度就内化(internalization)在他们心中了(结晶于员工的心中,使员工成为组织的一份子)。”[3]
传统政党面临的环境比较单一,较强的宣传与动员即可在一定程度上调动起党员和其他民众的积极性和拥护;当前政党面临的环境则日趋复杂化,全球化、信息化、市场化,等等,推动社会思想、文化等方面的多元化。随着政治社会化、民主化程度的提高,媒介传播作用的日益显著、公民社会与非政府部门的异军突起以及国家政治冷漠主义的滋生和蔓延,加上政党组织本身出现的一些脆弱,对党员的硬性指派、规定、束缚逐渐行不通。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依靠政党文化(政党内部的团结力、向心力、凝聚力、归属感、责任感、荣耀感、自律性、执行的自觉性等)来团结、鞭策、吸引和维系党员与组织的联系,在某种程度上日趋重要。党力的强大,不再像传统那样单纯地维系于政党规模,而是有浓厚、具有各自特色的政党文化贯穿其中;即使是政党规模的庞大,除了依赖制度约束和管理之外,也越来越重视靠政党组织的独特“文化”来凝聚党心,吸引民众。
现代成功企业的一个重要体现就是企业内部权力的分散化与民主的充足供给,与之相应的是企业的组织结构日趋扁平化,逐渐废除传统垂直式的官僚科层式管理,取而代之的是领导与员工以平等和协商方式多元参与企业发展的团队式管理。企业与政党同为组织,尽管一个是追求经济目标,一个是谋取政治目标,但组织发展过程中遭遇的问题及解决问题的一般原理还是相通的。如企业在管理和运行中对员工的利益驱动与愿景激励,政党组织应该积极地从这当中吸取良好的经验和科学的理念,以营造具有很强凝聚力、向心力的本党文化。这是维系政党可持续发展的必要的“内功”修炼,也是政党研究领域的工作者今后需要攻关的重大课题。
二、政党规模与党力:“有形”和“无形”的彼此制约
对于组织而言,规模事关重大。组织规模即组织的大小,每个组织中的一个关键变量就是在一起工作的人数;政党规模同样是衡量政党组织大小的一个重要外在指数。党力,主要表现在政党本身的组织力、凝聚力、战斗力、执行力和政党在国家社会中的动员力、影响力、公信力以及成为执政党后的执政能力、执政效力、综合性的政党核心竞争力等方面。就执行力而言,“组织执行力是决定个体执行力能否淋漓尽致发挥的基础平台,个体执行力是组织执行力能否得到最大程度应用的实践手段。”[4]政党要夺取政权或实现长期执政,必须要付诸执行的行动。没有执行力就没有竞争力,对于多党林立环境下某一政党而言,缺乏竞争力的政党其发展结果可想而知;即使是对于一党制下的执政党而言,如果因缺乏执行力而长期失去民心拥护,其发展也是不久远的。
组织规模和党力,一定程度上是衡量政党发展尤其是大党发展的重要维度。二者之间彼此关联、相互作用,影响着政党发展的形态。没有政党组织规模,党力即容易失去赖以依托的物质平台;如果没有后者,那么前者一定程度上也就成了一个毫无生命力、竞争力与战斗力的空洞躯体。通常来说,如同企业规模大会带来更多效益一样,政党组织规模的变大,同样也容易产生获取政权或执掌政权的规模效益,这就是所谓的“规模经济”。然而,世界上也存在着“逆向规模经济学”:“随着群体规模扩大,将会产生相反的结果,包括:无效率、出现错误的可能性、丧失创新性、异化、交流不畅、不负责任、怀疑和冲突。”[5]组织发展中出现这种现象,实则也意味着组织自身发展出现了“不适应症”或是“恐龙症”。这种症状的表现有:机构臃肿,部门林立,等级森严,程序复杂,官僚主义,对外界信号反应迟钝。苏联共产党在自行解散前,其实也严重地患上这病症:党内高级领导干部和普通党员之间等级森严,中高层党员干部形成一个特权阶层,严重脱离普通党员和广大民众,不能察觉党内和社会上的各种变化。尽管因各种原因,苏共还保持着依然比较庞大的组织规模和党员数量,但实际上,这种规模和数量一定程度上已经趋于“虚拟”化。这一点,在苏共以一个拥有1900多万党员的大党却自行解体、消亡的事件中业已得到悲剧性的证实。此外,20世纪后期中国国民党以百万党员的组织优势,却在大选中输给了拥有几十万党员的民进党;印度国大党、墨西哥革命制度党等,也无不是让位于政党规模比自己小的政党。中外几个大党的发展历程,再次印证了“规模不效益”的道理。
政党规模大了,党力却反而衰退,有减无增,除了政党自身管理模式的因素外,还应考虑深层的社会外因。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根据团结方式不同把社会团结分为机械团结和有机团结。他认为机械团结是传统社会的一种结合方式,个人完全依赖于集体观念,丧失了自我意识,每一个人都具有相似性,个人就象无机物中的分子一样。它的特点是“个人维系于社会的纽带与物维系于人的纽带是完全相似的”。个人意识不仅完全依赖于集体,而且其运动也完全追随于集体运动,就像被占有的财物总要追随它的主人一样。有机团结是社会分工的产物,以个人相互差别为基础,每一个人都拥有自己的运动范围,有自己的人格和一定的自由。团结的基础是来自于分工后社会的功能耦合需要。涂尔干说:“个人之所以依赖于社会,是因为它依赖于构成社会的各个部分。”涂尔干把有机团结看作是现代社会的一种有效的结合方式,“自由发展的空间越广,团结所产生的凝聚力就越强”。[6]运用涂尔干的社会团结理论来分析传统大党,可以发现,传统大党庞大的组织体系,实则是建立在一种“机械团结”的基础之上的。追求集中、讲究服从的组织生态环境,导致民主氛围不浓,党员有大致相同的价值观和利益要求,政治生活呈现出高度的一致性;个人利益和要求服从整个政治共同体的需要,社会政治结构要素在功能独立性基础上的相互依赖程度低,党员个人依赖组织的倾向比较突出。正是这种深层次的原因,导致大党长期维持在一种“机械稳定”的状态。对这类“机械稳定”的最大威胁来自于社会发展中的结构分化,当结构分化导致社会的差别性、异质性程度提高时,这种稳定必然丧失。
随着本国市场经济的发展、人们教育文化水平的逐渐提高,加之网络技术的迅速普及以及信息社会带给整个社会民众(也当然包括进了政党组织中的广大党员)观念的改变——服从意识在降低,反之,个性意识、民主意愿及政治诉求等却与日俱增。党员也一定程度上摆脱了以往的没有民主观念“群氓”状态,而正在朝公民社会里的拥有法制、民主思想的“公民”进化。而传统大党却在此方面没能及时做出反应,没有及时采取有效变革来疏导、引导。政党组织长期维持的“机械稳定”状态开始出现了松动,异质思想与异质力量不断增生,即使个别政党没出现明显化的组织分裂,但反映在整体的“党力”上,却已经是染了一定的“泡沫”色彩,也就出现了政党规模趋大而党力减退的畸形发展。
三、“政党治理”:现代政党维系科学、持续、全面发展的路径选择
传统大党发展中出现“政党规模扩大与党力退减”的悖论现象,原因虽然很多,但同传统治党模式的局限性分不开。传统治党方略讲求整齐划一,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的确起到了统一党员思想、协调组织行动、保持步调一致的作用。这种治党理念与中国古代军事管理中的“治众如治寡”思想有很大的相同之处。中国古代军事家孙子说:“凡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斗众如斗寡,形名是也。”这样的全息编制,也最有利于指挥的统一和行动的一致。这样建构起来的复杂系统管理最简捷,最容易达到协调统一。孙子将“众”与“寡”连接起来,认为统一的“分数”和“形名”可以使治理简单易行,说明他在一定程度上体认到这种组织形式的优越性。[7]当然,军队因其组织任务的特殊性决定了它必须具有极强的组织性、纪律性和整齐划一性;政党则是一个相对来说较为宽松的、成员自愿加入并期望在组织能实现自己政治追求的政治组织。传统大党治党方略上带有明显的“治众如治寡”色彩,在特殊历史时期也曾发挥了良好的效果。
任何一种管理方略的效用都不是持久的,都有一定的时限性,传统治党方略也是如此。随着全球化浪潮的涌动以及公民社会的兴起,民众(这当中也包括众多的普通党员)的权利意识、民主要求、平等观念、法治诉求也日渐增强;随着整个世界范围内治理理念的变迁,“治众”与“治寡”已完全不同。团队与政党在规模上无法可比拟,但规模微小的现代团队在实行管理中尚追求民主、平等,倡导分权,尊重个性和差异、注重信息沟通等[8],何况一个拥有百万、千万成员的大党呢?对于政党而言,其人员规模较大、阶级阶层复杂,组织机构繁冗,传统的那种带有“全息”或“准全息”编制色彩的管理模式已经明显不能适应这种政治社会化、民主化、多元化的时代发展潮流。在此情况下,如果继续沿用“治众如治寡”的思维与模式来管理“大党”、约束百万千万的党员,其收效必然日渐甚微,甚至出现南辕北辙的负面效益。要规避这一现象,还应从现代政党治理的科学理念与实践操作中寻求应对。
与传统“政党管理”不同,现代“政党治理”强调在进行政党管理的过程中,应体现出现代“治理”理念和“善治”的价值取向。具体来说,政党治理主要是指由政党内各级领导机构与普通党员多个主体参与、上下互动、共同管理党务的一种动态性、多层次的政党建设过程。政党治理强调在管理党务与普通党员过程中要最大限度地体现合法性、透明性、责任性、有效性、参与、稳定、廉洁、公正或包容性,它是一种集民主化、法治化、科学化于一体的现代政党管理思维和管理模式。从传统政党管理向现代政党治理转型,从传统政党管理的“善管”转向现代政党治理下的“善治”,是政党现代化的应有之义。
政党治理视角下的“政党再造”的静态目标包括:以制度创新为动力,再造社会化政党;以民心为导向,再造竞争型政党;以组织革新为平台,再造效能型政党;以网络技术为手段,再造信息化政党;以信息社会为契机,再造学习型政党等。从“政党治理”的动态层面进一步阐释这种“政党再造”过程,则包括政党实现由传统向现代过渡的系列转型——组织转型:由金字塔型组织结构转为扁平化的政党组织;文化转型:由从属型文化转为自主型文化;管理转型:由传统科层型管理转为以“善治”为价值取向的治理;权威转型:由传统型权威、个人魅力型权威转向法理权威、组织权威;理念转型:由经验型政党转为学习型政党、由权力型政党转为责任型政党。[9]可以看出,无论是静态目标还是动态转型,实际上都包含了政党治理中的政党规模、组织结构、政党文化、党力等要素在内的“软”“硬”兼施、内外并修、双管齐下,以“无形”促“有形”,“无形”与“有形”相得益彰,以政党组织中的政党文化来提升政党规模效益,做到实现政党规模与党力的“正和”化。这在某种程度也上是现代政党科学持续发展的出路所在。
[1][美]保罗·托马斯,大卫·伯恩.执行力[M].北京:中国长安出版社,2003,95.
[2]赵理富.政党文化探析[J].湖北行政学院学报,2002(5).
[3]罗珉.组织管理学[M].成都:西南财经大学出版社,2003,184.
[4]国富执行力课题组.组织执行力——打造执行力组织的6项任务[M].北京:中国发展出版社,2005,3.
[5][美]肯尼思·克洛克、琼·戈德史密斯.管理的终结[M].北京:中信出版社,2004,150.
[6][法]埃米尔·涂尔干(渠东译).社会分工论[M].北京:北京三联书店,2000,89 -91.
[7]刘长林.中国系统思维[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271.
[8]参见中国企业管理百科全书编辑委员会.中国企业管理百科全书(增补卷)[M].北京:企业管理出版社,1990,221-222.
[9]参见姜崇辉.治理视阈下的政党现代化刍议[J].宁夏社会科学,2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