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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欢化理论视阈下的《他们眼望上苍》

2012-08-15王红叶

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2012年4期
关键词:上苍骡子巴赫金

王红叶

(江苏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镇江 212003)

狂欢化理论视阈下的《他们眼望上苍》

王红叶

(江苏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镇江 212003)

除反映美国黑人妇女反抗性别歧视、追求自我的女性主义主题外,赫斯顿的《他们眼望上苍》另一显著特征是其强烈的狂欢化色彩。书中的狂欢特征主要从狂欢化广场和狂欢仪式两个方面体现出来。狂欢化广场展现了黑人的爱、幽默和乐观。加冕脱冕的狂欢仪式中蕴含着交替更新的精神。作者以狂欢的形式表达了黑人民众对等级森严的官方世界的反抗和对自由、平等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他们眼望上苍》;狂欢广场;狂欢仪式

《他们眼望上苍》(Their Eyes Were Watching God)是佐拉·尼尔·赫斯顿(Zero Neale Hurston)的代表作。这部杰作曾一度被湮没,在爱丽丝·沃克等作家、批评家的发掘下受到学术界关注而大放异彩。在当今美国读书界和批评界人士的眼中,它不仅是黑人文学的经典,还是女性主义文学和20世纪美国文学的经典。故事以主人公珍妮的三次婚姻为主线,展现了一个黑人女孩反抗传统习俗束缚、追求生命价值和幸福的经历。作品体现了浓厚的女性主义色彩,被认为是第一部黑人女性主义作品。事实上,书中还反映了黑人的爱情、欢笑、幽默以及肯定乐观的生活态度。小说从头到尾渗透着浓烈的狂欢化色彩,体现着民间狂欢节的精神。

一、巴赫金的狂欢化诗学理论

米哈伊尔·巴赫金(Mikhail Bakhtin,1895-1975)是前苏联著名的文艺理论家、批评家和思想家。他开创的复调小说理论、对话理论和狂欢化诗学理论在学术界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尤其是狂欢化诗学理论更被应用于多学科中进行研究,受到文学评论界广泛的关注。

通过对中世纪民间狂欢文化和对拉伯雷作品的研究,巴赫金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和《拉伯雷的创作和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时期的民间文化》两部作品中全面地阐述了狂欢化诗学理论。狂欢化理论首先认为存在着两种世界,人们往往过着两种生活。一是现实世界和等级森严的生活。在现实生活中,等级的存在和社会地位的不平等制约着人们的一言一行,统治者拥有无限的地位与权力,而大众对权力、统治阶级和死亡只能屈从与恐惧,过着谨慎本分的生活。不同身份地位的人之间时刻存在着一条逾越不得的鸿沟。与之相对的是第二世界,也称为第二生活。这是狂欢化的世界与生活,是在第一世界之外建起的平民大众的世界,是人民向往的乌托邦世界。在这种生活中,人们不再遵循等级、财产、身份等限制,“国王”与小丑地位也可以戏谑地互换,人们平等地交往、游戏、狂欢。具体表现为人与人交往中亲昵地随意接触交往,话语中的插科打诨,将神圣崇高物俯就降格以及粗鄙讥讽等。这些狂欢化特征在赫斯顿的《他们眼望上苍》中从狂欢广场和狂欢仪式两个方面得以体现。

二、狂欢广场

在狂欢理论中,狂欢广场有着重要的地位。“狂欢节就其意义来说是全民性的,无所不包的,所有的人都需加入亲昵的交际。”[2]因此,狂欢节往往是在集市、广场、街道等开阔的场所进行。狂欢广场是公众性、全民性的象征。大众自发地聚集在狂欢广场,随意自由地玩笑、嬉闹、表演。现实世界里的一切禁锢、约束得以暂时抛开,人们在这里找到生活的快乐和生命的激情。《他们眼望上苍》中有几处关于狂欢广场的集中描写。

首先是珍妮在自家后院欣赏的大自然的狂欢。珍妮16岁时,在那个情窦初开的春天,她曾经连续三天在后院观察梨树开花。她躺在树下,凝视着蜜蜂在盛开的梨花间采蜜。书中是这样描写的:“她(珍妮)仰面朝天躺在梨树下,沉醉在来访的蜜蜂低音的吟唱、金色的阳光和阵阵吹过的清风之中,这时她听到了这一切的无声之声。她看见一只带着花粉的蜜蜂进入了一朵花的圣堂,成千的姊妹花萼躬身迎接这爱的拥抱,梨树从根到最小的枝桠狂喜地战栗,凝聚在每一个花朵中,处处翻腾着喜悦。原来这就是婚姻!她是被召唤来观看一种启示的。这时珍妮感受到一阵痛苦,无情而甜蜜,使她浑身倦怠无力。”[3]13梨花与蜜蜂结合的愉悦画面让青春懵懂的珍妮感受到内心深处莫名的狂欢与悸动。她不明白那是什么,可又令她魂牵梦萦、激动不已。这不仅代表了她理想中的大自然更象征着珍妮性意识的觉醒和对美满婚姻的期待。这一刻,怒放的梨花、低吟的蜜蜂、金色的阳光和轻抚的微风激情交流,组成了一场大自然的狂欢,令人忘愁忘忧。做一棵开花的树,寻找亲吻它为她歌唱的蜜蜂从此成为珍妮的追求和梦想。

另一个重要的狂欢广场在伊顿维尔镇乔·斯塔克斯商店的门廊前。在这里,当地平民经常聚在一起聊天闲谈和相互逗笑讲故事。人们喜欢捉弄一个叫迈特·波纳的人,因为他有一头饥肠辘辘却被迫终日劳作而且性情暴烈的骡子。他们谈论这头骡子将它的主人从西佛罗里达领到伊顿维尔是因为那边老百姓一星期只吃一次软饼面包,说它比主人还聪明还明白事理。他们告诉迈特说骡子被洗衣妇女们当成了洗衣搓板,引来迈特半信半疑的询问,大家便看着他迷惑的表情哄堂大笑。他们取笑迈特用小茶杯给骡子盛玉米再加上皮鞭当作料喂它。当骡子追赶一个小孩的时候,突然风向一变,把骡子刮离了追赶的方向。山姆、利奇和沃特有很多“关于这头骡子的故事:这畜牲是多么可怜,它的年纪,它的坏脾气以及它最新的罪行。人人都纵情谈论……”[3]56

后来,乔花五美元买下了骡子,让它获得了自由。大家依然传说着它的所作所为。比如它在林赛家厨房里睡了一觉;因为嫌塔利太太体型难看而把她赶出槌球场;它追赶陪基·安德森,只为了躲到她伞下遮阳……甚至在骡子死后,人们还把隆重的葬礼变成了盛大的狂欢。人们以夸张的庄严肃穆的语气赞美和悼念这位故去的尊贵的公民,模仿布道的样子描述骡子死后升入骡子天堂的情景。“说到此处姐妹们假装高兴,大喊大叫,男人们不得不扶住她们。大家痛快之极,最后才把骡子交给了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秃鹰。”[3]64

在这种狂欢式的生活中,人与人不分彼此,互相平等,可以毫无约束地取笑和戏谑,人们摆脱了特权与禁令,实现了自由与平等的理想。“这是人民大众以诙谐因素组成的第二种生活”[4]。珍妮很想参加商店门前的聊天,她有时也能编出有趣的故事。在全镇人去参加骡子葬礼时,珍妮也非常想加入这样盛大的狂欢。可是乔百般阻挠,不让她加入到平民们的闲聊中去,更不准她参加骡子葬礼。乔只当她为用来炫耀的摆设和男人的附属物。这正是珍妮对她与乔的婚姻生活不满和反抗的原因。

最为突出的一个狂欢场景出现在佛罗里达大沼泽地。珍妮跟随茶点来到沼泽地,立刻就被这片自由广袤的沃土征服了。在这里,珍妮体验了一种与以往全然不同的生活。茶点白天挑选豆种,晚上弹吉他和玩掷骰子游戏。农忙季节开始后,茶点和珍妮过着非常舒适的生活。他们种豆子,一起去打猎。茶点还教她射击,后来,珍妮的枪法比他还好。农忙季节开始后,人们在地里搭起了帐篷。白天,珍妮穿着工装裤和茶点一起下地干活。到了晚上,很多廉价的酒吧音乐四起,人们热闹狂欢,大沼泽地充满了野性的力量。茶点家也变成社区的中心,人们在那儿驻足听他弹吉他。大家在一起斗嘴说笑、打牌赌博、下棋弹琴、唱歌跳舞、打猎钓鱼,“一切都是为了取乐”[3]144。所有的活动珍妮都能参加,她“可以听,可以笑,如果她愿意,甚至可以说”[3]144。茶点平等地对待珍妮,让她做想做的任何事,这些在前两次婚姻生活中都是不可能的。

在这块自由自在、生气勃勃的大沼泽地上,人们平等而亲昵地交往与游戏,尽情狂欢,充满了活力和激情。“在这个广阔地带,黑人们得到全身心的解放,他们亲近自然,重新受到浸润于自然的黑非洲文明之光的普照。”[5]这是打破了一切等级、身份的区别与界限的平民大众的世界。这里的人们生活健康快乐,友好平等,仿佛一个乌托邦的理想国。

此外,我国还有许多基层水利组织为财政差额拨款或自收自支事业单位,有的甚至没有编制,由单位内部调剂或与其他科室合署办公,无法很好地履行职责。

三、狂欢仪式

狂欢节同其他的庆典活动一样,有非常突出的表演性和仪式性。“狂欢式”即是巴赫金对狂欢节中各种礼节、庆典、仪式的总称,其中最为典型的当数加冕和脱冕的仪式。加冕和脱冕活动带有浓烈的戏谑成分。扮演的国王随时可能会被脱去王冠华服并且受到嘲笑甚至鞭打,而滑稽的小丑却被加冕为王。最高层与最底层身份地位戏剧性的轮换从本质上说代表的是平民大众想要摆脱森严的等级桎梏、获得平等自由的愿望。它蕴涵了狂欢精神颠覆更新的本质,拉近了贵与贱、高与下、智与愚的距离。

小说中加冕和脱冕活动首先体现在珍妮的第二个丈夫乔身上。乔聪明灵活,雄心勃勃,浑身散发着征服的力量。他带着珍妮来到伊顿维尔,在了解了当地情况后立即实施他的宏伟大业。他先买地建镇、招募居民,再在新的伊顿维尔镇开办商店、建造邮局、架设路灯,还雇人清扫街道,把全镇组织起来,并当仁不让当选了伊顿维尔的市长。他自家盖了带门廊和栏杆的两层小楼,家里摆着只有白人才会用的痰盂、办公桌和转椅。他还把房子刷成光闪闪的白色,这种白色揭示出乔对物质生活的追求和对白人文化的推崇。乔声称要把伊顿维尔变成州里的大都会。在伊顿维尔,乔被加冕成上帝一样的人。人们敬他畏他,称他“我们敬爱的市长”。乔也常常自称“我上帝”(I God)。在路灯启用仪式上,他扮演的上帝角色更加明显。在演讲结尾,他说到:“让它发光!让它发光!让它发光!”[3]48这句话就出自福音书中赞美基督耶稣是世界之光的部分。在乔买下骡子并放生以后,珍妮说的一段话也非常具有加冕的意味:“乔迪,你做了一件大好事,不是每个人都会想到这样做的,因为这不是一个平常的想法,放了那头骡子使你变成了一个大人物,有点像乔治·华盛顿和林肯。亚伯拉罕·林肯要统治整个美国,所以他解放了黑人,你要统治一个城市,所以你放了那头骡子。你要解放什么必须得有权力,这使你像个国王啦什么的”[3]61。

然而,被加冕成国王的乔很快又被脱冕。乔日益衰老,因此他对珍妮的话语攻击变得愈加刻薄和频繁。一天,珍妮为一个顾客切雪茄头时犯了个笨拙的错误,乔当着众人的面斥责她的无能,还侮辱她的相貌。珍妮终于爆发了被压抑已久的力量。她反驳道:“你腆着大肚子在这里目空一切,自吹自擂,可是除了你的大嗓门外你一文不值。哼!说我显老!你扯下裤子看看就知道到了更年期啦!”[3]85这样的侮辱让乔感到了自己的无能,他在镇上的名誉一败涂地,他曾经拥有的力量烟消云散。乔的自负被珍妮当众击垮,他一病不起,搬到了另一间屋子,带着对珍妮的怨恨很快死去。从实质上来说,乔代表着官方世界的权力和财富,对他的脱冕其实是平民大众对官方世界的脱冕,是对众生平等的渴望。

在狂欢式中,把国王脱冕成普通人的同时,小丑也被加冕成国王,这两种反方向的运动其实是同一件事的两个侧面。与乔的地位转变形成对比的是那头给镇上人们带来无穷话题和无限欢笑的瘦骡。起先,它是被众人调侃的对象。人们嘲笑骡子的衰老和骨瘦如柴。大家围成一圈逗骡子,害得它虚张声势地攻击众人,结果累得气喘吁吁。这里,骡子显然是小丑的形象。然而,在乔把它买下放生后,它的地位就一点一点开始改变了,它既会擅自闯入别人家中白吃白喝、尽情享受,也会嫌弃塔利太太体型难看而将她追赶出槌球场,或厌烦牧师又臭又长的祈祷而搅乱浸礼会教堂的礼拜。特别是在骡子的葬礼上,山姆模仿布道的口吻对骡子天堂的描述更具有加冕的意味:“他说到骡子天堂的欢乐,这位亲爱的兄弟已离开这个苦恼谷到了那里,骡天使在周围飞翔……在那天堂中,骡天使可以骑在人身上,亲爱的死去的兄弟在天堂闪闪的宝座旁自己的位置上将俯视地狱,看到魔鬼在地狱毒热的阳光下整天让迈特·波纳犁地,而且用皮鞭往他身上猛抽。”[3]64

原本崇高与卑下之间不可逾越的界限在加冕与脱冕的活动中变得模糊起来。尊与卑可能随时被转换位置,一切地位特权都被打翻在地,人人可获得自由平等。这就是狂欢式中加冕脱冕活动的内涵。同时,狂欢式中关于死亡的辩证精神在其中也有所体现。葬礼结束后,人群一走远,早已等在一旁的老鹰就准备美餐一顿。在动手之前,牧师老鹰和鹰群举行了别具一格的问答性的开斋仪式:

“这人是怎么死的?”

“脂肪太少,太少。”齐声回答。

“这人是怎么死的?”

“脂肪太少,太少。”

“这人是怎么死的?”

“脂肪太少,太少。”

“谁来承担他的葬礼?”

“我们!!!!!”

“嗯,现在行了。”[3]65

这既是一场全民共享的盛宴,也像节日盛大的表演,全场充满了欢庆的味道,具有明显的狂欢特征。这里,骡子的死也不再是简单意义上的消失,而是轮回转化,成为滋养新生命的食物。在诞生中就孕育着死亡,而死亡中又孕育着新的诞生,这正是狂欢理论交替更新精神的体现。

四、结语

《他们眼望上苍》无论是典型的狂欢化广场设置或是仪式性狂欢行为描写,都体现了文学狂欢化的特征。在美国20世纪30年代的社会历史条件下,赫斯顿的这一作品显然具有了跨时代意义。它的杰出之处不仅在于其反映的美国黑人妇女反抗性别歧视、追求自我的主题,更在于书中展现的黑人“种族健康”,即爱丽斯沃克指出的“黑人民族作为完整、复杂、未被贬低的人的观念”[6]。在狂欢广场上,人与人之间不再受等级、性别、财产的限制,民众放声欢笑,幽默机智地互相逗趣,乐观地生活。加冕和脱冕的仪式则代表着平等自由与交替更新的精神,颠覆了占统治地位的真理和权威。大众的笑声克服了对官方世界的束缚和压制的恐惧,达到一种藐视一切的状态。作为一位有着巨大文学才华的女作家,赫斯顿在《他们眼望上苍》中找到了一种恰当的形式描绘美国黑人民族的自豪和尊严,展现黑人民族的社会理想,并在狂欢式的生活方式中暂时地实现了这种乌托邦式的社会理想。

[1]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M].北京:三联书店,1992:176.

[2]巴赫金.巴赫金全集:第五卷[M].白春仁,顾亚玲,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169.

[3]佐拉·尼尔·赫斯顿.他们眼望上苍[M].王家湘,译.北京:十月出版社,2000.

[4]巴赫金.巴赫金全集:第六卷[M].白春仁,顾亚玲,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10.

[5]徐颖.《他们眼望上苍》中黑人女性的空间拓展[J].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2008(6):63.

[6]WALKER A.In Search ofOur Mother’s Gardens[M].San Diego:Harcourt Brace&Company,1983:85.

An Analysis ofTheir Eyes Were Watching God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arnivalization

WANGHong-ye
(School ofForeign Languages,Jiangsu UniversityofScience and Technology,Zhenjiang212003,China)

Besides its womanist theme of Anti-sexism and Self-pursuit,Hruston’sTheir Eyes Were Watching Godis characterized by its carnivalesque elements,which can be seen from carnivalesque squares and carnivalesque rituals.Black people’s love,humor and optimismare shown in the carnivalesque squares.Carnivalesque rituals implythe spirit of alternating renewal.The author expressed black people’s resistance to the hierarchical world and their pursuit of freedomand equality.

Their Eyes Were WatchingGod;carnivalesque squares;carnivalesque rituals

I712.45

A

1008-178X(2012) 02-0084-05

2011-12-27

王红叶(1980-),女,江苏镇江人,江苏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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