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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物形象揭示三种生存哲学
——《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解读

2012-08-15艾燕萍

关键词:奴才聪明人傻子

艾燕萍

三个人物形象揭示三种生存哲学
——《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解读

艾燕萍

鲁迅的《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以奴才诉苦为线索,刻画了奴才、聪明人和傻子三种人在现实生活中三种不同的生活状态,同时揭示了三种生存哲学的差异。文章将对话与叙述语言巧妙地融为一体,淋漓尽致地揭示了人物的特征,表达了作者的爱憎。

鲁迅研究;《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人物形象;生存哲学;语言特点

《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发表于1926年1月4日《语丝》周刊第60期。在素称难懂的《野草》一书中,相对于其它篇章,《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是较为浅显易懂的。它以奴才向人诉苦为串穿全文的线索,故事情节简单,作者的写作意图也比较清楚。其中的三个人物,聪明人、傻子和奴才,性格鲜明,作者对他们的动作、语言及神态等都有描写。但是,这篇文章带给读者的思考却远远超越了故事本身,因为它向我们呈现的是对三种生存哲学或生命状态的思考。同时,作为以对话形式结构全篇的文章,语言的巨大魅力在此发挥得淋漓尽致,形式与内容结合得恰到好处,读来是一种美的享受。

一、三个人物形象

文中刻画的三个人物,聪明人、傻子和奴才,性格各异,极具特色。最先出场的是奴才,他是故事的中心人物,以他的诉苦引领全篇。鲁迅先生用极简省又精炼的笔墨,在开篇两句话中就明确地写出了奴才可悲又可叹的生活状况。“奴才总不过是寻人诉苦。只要这样,也只能这样。”[1]诉苦已然成为奴才日常生活中的一种特殊嗜好。他也知道,从诉苦中得不到任何实质上的东西,最多得到些许的“同情和慰安”。所以他只要找人诉一诉苦便可,也只能找人诉苦,而没有更进一步的任何想法。从奴才所诉的生活来看,他确实过得很苦,也值得人们给予同情。奴才与奴隶毕竟不同。鲁迅先生曾说过:“自己明知道是奴隶,打熬着,并且不平着,挣扎着,一面‘意图’挣脱以至实行挣脱的,即使暂时失败,还是套上了镣拷罢,他却不过是单单的奴隶。如果从奴隶生活中寻出‘美’来,赞叹,抚摩,陶醉,那可简直是万劫不复的奴才了。”[2]生活如此悲苦,奴才却未从中生出任何反抗命运、改变生活的念头,只知道找人诉苦,企图以口头的安慰和虚无的同情来抹平生活的不公。这就令人可气了。日本学者片山智行对奴才的把握甚为准确,他认为奴才“是不知‘反抗’的自为存在的民众”[3]。尤其从他对待傻子的行动中可以反映出这一点,他是一个可气可怜又可恨的形象。

而从奴才诉苦的第一个对象聪明人那儿,我们又看到了另一副可鄙的面孔。聪明人的所谓聪明,在于他用他的聪明才智使他成为了一个高级奴才。冯雪峰认为:“‘聪明人’其实也是一种奴才,不过是高等奴才;他很聪明,知道迎合世故和社会的落后性,以局外人或‘主子’的邻居的姿态替‘主子’宣传奴才主义哲学,所以也是一种做得很漂亮的走狗。”[4]面对奴才的诉苦,聪明人用“这实在令人同情……”,“唉唉……”,“我想,你总会好起来的……”三句话和一副“惨然”,“叹息着,眼圈有些发红,似乎要下泪”的伪善面目,变相的说服奴才继续遵守由统治者建构的、压迫奴才的已有体制,维护统治者的地位,协助巩固奴才制度。“世界却正由愚人造成,聪明人决不能支持世界,尤其是中国的聪明人。”[5]鲁迅先生曾将聪明人比喻为“叭儿狗”,是带领一群绵羊走向屠场,戴着“智识阶级的徽章”的山羊。

最后出场的傻子在作者笔下是一个正面的形象,他的最大特点在于敢想、敢干。听到奴才的诉苦后,一声 “混账”,首先在气势上吓倒了惯常只知诉苦的奴才,也由此向读者展现出一个浑身充满浩然正气、敢于蔑视一切权威的勇者形象。后来,听到奴才抱怨屋子没窗,傻子马上提出要奴才主人开一个窗;看到奴才产生怯懦和恐惧后,他马上自己动手砸墙,企图冲破“铁屋子”,获得一线光明。这一壮举虽以失败告终,但却极大的突出了傻子形象的实干、反抗精神。他堪称为一个英雄。

二、三种生存哲学

对于这三个人物形象所体现的现实意义,大部分学者认同的是批判了奴才受压迫、不自知的生存状态,讽刺了聪明人的市侩、走狗嘴脸,赞颂了傻子敢于反抗压迫,敢想、敢干的精神。如石尚文、邓忠强在《〈野草〉浅析》中认为,《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把为统治者张目的市侩们的阴险狡猾的面孔,揭露得淋漓尽致,同时鲁迅以振聋发聩的呼声,唤起受毒害而又没有觉悟的群众,起来砸碎精神枷锁,投身于革命斗争的洪流”[6]3,“揭示出当时社会不同人物对待现实的不同态度:奴才安于现状,聪明人维护现状,傻子改革现状”[6]155。许杰认为该篇“以非现实的方式来反映现实的”[7]8。 孙玉石亦认为,“这三个人物在社会批判和文明批判这方面,就有了广泛而深刻的典型性”[8]。片山智行认为,“《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可称为提示无‘自觉’的民众所支撑的因袭社会(‘猴子社会’)的愚蠢和悲剧式构图的作品”[3]。

相对来说,对于傻子形象的界定争议较大。李何林率先提出傻子“是一个激进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形象”,“是一个脱离群众,赤膊上阵,未能运用“壕堑战”的战术,也不具备“韧战”精神的(象作者在杂文中所提倡的)改革者”[9]。石尚文、邓忠强认为傻子“勇有余而谋不足”[7]157。许杰指出,作者在文中只希望有傻子这样的人出现,却忽略了人民的力量和革命的策略。笔者更认同片山智行的观点:“在这篇作品中,倒是应在积极的意义上对‘傻子’的行动予以把握”,“在变革现实的实践者的意义上,这个‘傻子’分明是属于‘革命者’的。他虽然是‘傻子’,但像李何林所批评的那样,‘是脱离群众,赤膊上阵,……也不具备‘韧性’精神的改革者’是有些苛刻的。从阶级的意义上讲,说成是‘激进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形象’,也有过分之感。”[3]

鲁迅先生写作该篇时,他的世界观已不再是进化论占主导了,虽然还没有被马克思列宁主义所武装,还不能完全看清社会发展的趋势以及广大人民群众的力量。文中傻子作为一个实干者形象的出现,反映出鲁迅先生已经朦胧的感受到了新兴的无产阶级的力量。因看不清前进的道路,又加之如聪明人一类反动势力的走狗的鼓动,如奴才一类不自知的压迫者的破坏行为,导致鲁迅在文末为傻子破坏“铁屋子”的行动设置了一个失败的结局。这是一种无奈之举,但其积极意义却是不容忽略的。

透过现实层面,可以看到聪明人、傻子和奴才所代表的三种生存哲学。“鲁迅将他们作为某些社会精神的象征,他们分别代表了在现实斗争中人们所表现的不同的精神状态。作者通过这些象征性形象的描绘,表达了自己对这几种社会精神的鲜明的爱憎态度。”[10]与其将三者放到特定的时期去找寻对应的人物或替代品,倒不如由此故事上升到人类生存的高度,去挖掘这三种人物所代表的生存哲学。他们不是三个人物,而是三种典型。

奴才所代表的是一种奴才哲学或诉苦哲学。他从诉苦中求得片刻的慰藉,并将这种空洞的“同情和慰安”视为未灭绝的天理。他最大的特点在于自觉地受压迫,并在压迫中反过来维护统治者的统治。他终究只是个奴才,也只能是个奴才。所不同的只在于是高等奴才还是可怜的低等奴才。高等奴才正是文中奴才的生活目标,他的言行从未脱离过奴才的既定范围,尤其是赶走傻子一事,更是十足地表现出奴才万劫不复的奴才特性。

聪明人体现了一种市侩哲学。他善于用一副伪善的面孔取得旁人的信任,然后间接地维护统治者的统治,是统治阶级的“帮忙”和“帮闲”的走狗。聪明人知道如何用最恰当的方式去安抚受苦受难的奴才,以防止奴才的任何反抗念头和行为。他是一个圆滑世故的具有两面性的人物。

傻子则象征一种行动哲学、反抗哲学。他不惧怕任何强权统治,只是遵照内心的真实需求来办事,从人本位出发,想到即做,即使失败也不后悔。在与奴才和聪明人的鲜明对比中,立刻彰显出这种反抗哲学的宝贵,他的身上更能体现出人之所以为人的价值。

三、对话与叙述语言的完美融合

“《野草》的诗的语言,有鲜明的形象性和非常协和优美的音乐性;象绘画一样富于色彩,象音乐一样具有协和的声音;用这种有声有色的语言,表现他的生活感受,他的思想感情,他的生活的诗。”纵观《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全篇,整体上的语言基调是诙谐轻快的,对话幽默、凝练,富有韵味;叙述语言也是言简意赅,以极少的笔墨刻画出极丰富的人物形象。对话与叙述语言的完美融合,使《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达到了形式与内容的高度统一。

在奴才和聪明人的诉苦中,我们读出了奴才生活的艰苦。在鲁迅先生神奇的笔下,奴才流着泪的诉苦,还带上了一层诙谐幽默的色彩。如:“我所过的简直不是人的生活。吃的是一天未必有一餐,这一餐又不过是高粱皮,连猪狗都不要吃的,尚且只有一小碗……”尤其是:“清早担水晚烧饭,上午跑街夜磨面,晴洗衣裳雨张伞,冬烧汽炉夏打扇。半夜要煨银耳,侍候主人要钱;头钱从来没分,有时还挨皮鞭……”鲁迅用工整的对仗和韵律,使奴才的诉苦大打折扣,所表现出来的效果就是,奴才从这悲苦生活中竟然找出了乐趣,他诉说自己的艰辛竟如数家珍般稔熟;他所盼望的好起来,不过是获得主人的夸许之类毫无实质性改变的小小好处。一个可怜可气的奴才,便活灵活现了。而与傻子的对话则又体现了奴才的可憎。诉苦容易,反抗难,更何况是对于一个只会且只能诉苦的奴才来说,改革无疑是他平稳生活中的奇闻。而当他发觉此举将危害到主人的利益,进而危及自身的处境时,奴才“反抗”了。他称傻子为强盗,“哭嚷着,在地上团团地打滚”,并叫来其它奴才,一起将试图改变他们命运的傻子赶走。奴才近似于无赖的举动以及在主人面前“恭敬而得胜”献媚的奴才相,令人鄙夷。聪明人在文中的话不多,加起来不过21个字。他的话空洞、无实质内容,类似于《立论》中的“打哈哈”者。鲁迅更多的是通过聪明人的神态描写来突出他的市侩相。其中,“眼圈有点发红,似乎要下泪”,进一步写出聪明人虚伪同情的本质和目的。傻子的出场,则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声“混账”率先奠定了傻子敢于蔑视权贵、斥责不公的胆气和正义的性格基调。他提议开窗,要求奴才带他去奴才住处,并亲自动手砸墙。他的举动都极符合人物的身份和形象,毫无突兀之感。

鲁迅先生在文中将对话与叙述语言巧妙的融为一体,既符合人物身份,又淋漓尽致、毫不留情地揭示出三者的性格特征,表达出了作者的爱憎。

[1]鲁迅.野草[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1:68.

[2]鲁迅全集:第4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588.

[3]片山智行.鲁迅《野草》全释[M].李冬木,译.[M].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1993:105-107.

[4]冯雪峰.论“野草”[M].上海:新文艺出版社,1956:263.

[5]鲁迅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196.

[6]石尚文,邓忠强.《野草》浅析[M].长江文艺出版社,1982.

[7]许杰.《野草》诠释[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1981:8.

[8]孙玉石.现实的与哲学的:鲁迅《野草》重释[M].上海书店,2001:260.

[9]李何林.鲁迅《野草》注解:修订本[M].陕西人民出版社,1973:196-197.

[10]曾华鹏,李关元.论《野草》的象征手法[M]//扬州师范学院中文系现代文学教研室.《野草》赏析.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2:10.

I210.97

A

1673-1999(2012)07-0104-02

艾燕萍(1988-),女,西南大学(重庆400715)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现代文学与现代思想文化。

2012-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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