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律是否可以延伸诗意
2012-08-15武晓萌
武晓萌
韵律是否可以延伸诗意
武晓萌
诗歌作为一类情感的艺术表现形式,具有真情性和音乐性两个特征。情感的抒发应当与抑扬顿挫的、带有歌唱性的语言相应和,以此传达诗意,韵律是可以延伸诗意的。
韵律;节奏;诗意;徐志摩;诗歌
诗歌,诗应与歌一样,用韵律、节奏、停顿、缓急来增加艺术的感染力。中国新诗艺术自五四发展以来,在诗人们不断探索中逐渐达成共识——音乐美成为自由诗不可或缺的诗美要素。无论是新月派格律诗论的建构,还是早期象征派诗人提出的“纯诗”概念,注重音韵,主张诗歌音乐化,都试图对早期“自由”白话诗做一个规范,让含有意义的诗句通过完美诗形,达到含义与乐声融合,内容与形式统一的境界。
诗歌作为一种情感抒发的艺术表现形式,有两个特征:一是真性情,即内容的真实性,二是音乐性,即声音的铿锵有致。真实情感的宣泄伴随抑扬顿挫、带有歌唱性的语言,从结构、音响上造成声音的回环往复,情感的呼应共鸣,给人深刻的印象和美的感受。音乐性的语言满足了诗人抒情的需要。
诗歌的音乐性包括节奏美和韵律美两个方面。韵律有五种基本形式:双声,叠韵,叠字,平仄,押韵,通过声母复奏、韵母复奏、声韵母复奏以及平仄运用带来的抑扬顿挫,形成有规律复踏,从而传达诗意。押韵是对韵脚的使用,造成一种诗行与诗行间的和谐美,使诗读起来朗朗上口、铿锵可诵。押韵不仅是诗歌的一种表现形式,更是抒发情感的重要手段。
以下笔者就几首典型的具有诗意的现代诗歌进行分析,从具体作品出发,探讨韵律是否能够延伸诗意。
首先看徐志摩的《半夜深巷琵琶》:“又被它从梦中惊醒,深夜里的琵琶!/是谁的悲思,/是谁的手指,/像一阵凄风,像一阵惨雨,像一阵落花,/在这夜深深时,/在这睡昏昏时,/挑动着紧促的弦索,乱弹着宫商角徵,/和着这深夜,荒街,/柳梢头有明月挂,/啊,半轮的残月,像是破碎的希望他,他/头戴一顶开花帽,/身上带着铁链条,/在光阴的道上疯了似的跳,疯了似的笑,/完了,他说,吹糊你的灯,/她在坟墓的那一边等,/等你去亲吻,等你去亲吻,等你去亲吻!”
全诗长短诗行错落,长句六个节拍,短句三四个节拍,短句尾字押韵,并多次换韵,于参差中和谐,变化中匀称。伴着诗人情感的起伏,音韵节奏随之变化。开头“是谁的悲思,/是谁的手指”“像一阵凄风,/像一阵惨雨”句型短小,音调急促清脆,与诗人梦中惊醒闻琵琶声,顿生感触的情境相合。接着“深深”、“睡昏昏”,“指”、“时”两个低沉的叠韵“en”、“un”和音色凄迷的齿音,真的仿佛是琵琶弹出的颤动的悲音。紧跟着几个长句多个入声字连用,仿佛骤雨初歇后灰蒙蒙的一片,似诗人心中的阴暗惨淡的千头万绪。最后复踏“等你去亲吻,等你去亲吻,等你去亲吻!”余音缭绕,悲切不已。整首诗似一首琴曲与心曲的合奏,韵律上的美感传递出诗人悲切而并不沉寂的深情。
韵的范围并非局限于脚韵,为求韵律回环参差,内韵在现代诗歌中也较为常见。内韵表现为一句诗中的某字与本行或另行之间的字押韵,或词组间行反复出现形成复韵,达到回环、联珠之效。徐志摩也很注意内韵,如人们所熟悉的《沙扬娜拉》一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冷风的娇羞,/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那一声珍重里有甜蜜的忧愁——/沙扬娜拉!”一、二、四句的句尾词“温柔”、“娇羞”、“忧愁”构成共同尾韵“u”,全诗“低头”、“温柔”、“娇羞”、“有”、“忧愁”五个词语在音韵上回环相和,大大加强了诗歌的节奏感,表现出日本少女与友人道别时萍水相逢、执手相看的朦胧情意。
韵律和节奏即使属于形式和语言类形态,却与情感密切相关。人们根据发音响亮度的强弱和洪细,分成“洪生韵”、“柔和韵”和“细声韵”三类,即:
洪声韵:寒前[an]、唐江[ang]、人勤[en]、庚东[ong或eng]、发花[a];
柔和韵:开怀[ai]、豪条[ao]、波歌[o或e]、侯求[ou];
细声韵:皆学[e]、非堆[ei]、支齐[-i、er、i或ǔ]、姑苏[u]。
例如志摩的诗中,《半夜深巷琵琶》句尾多为[i:]韵,表现哀切抑郁、悲愁细腻的感情。《沙扬娜拉》押的是{ou}[iu]韵,表现明朗欢快、清新委婉的感情,符合传达作者对日本少女的喜爱。他的名篇《再别康桥》押{ang}韵,表现热烈奔放、慷慨雄壮的感情,符合诗中传递的对康桥的热爱之情。
不止于此,在《诗刊放假》里,徐志摩把诗意比作“心脏”,节奏比作“血脉”,他认为节奏来自诗意,诗意跳动才会有血脉的流转。将有规律的音节和谐搭配构成诗歌的音乐美,但这种音乐的节奏需要融入诗人的情绪,生命的跃动。《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便是极好的例证:“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容不得恋爱,容不得恋爱!/披散你的满头发,/赤露你的一双脚;/跟着我来,我的恋爱,/抛弃这个世界,/殉我们的恋爱!/我拉着你的手,/爱,你跟着我走;/听凭荆棘把我们的脚心刺透,/听凭冰雪劈破我们的头,/你跟着我走,/我拉着你的手,/逃出了牢笼,恢复我们的自由!”这两节多用短句,语气急促,愤然决绝的情绪跃然纸上,表现了诗人果断拒绝黑暗的现实,对理想世界的向往和追求。每节基本一韵到底,“容不得”“听凭”等词语反复使用形成一种刻不容缓的气势。让读者感受到诗人澎湃的激情以及敢于冲破黑暗现实的精神。不仅如此,在徐志摩眼里,自然界万物的自然律动过程也具有鲜明的节奏感。他不仅善于将节奏与情绪相容,还喜欢把客观事物通过诗的节奏表现出来,用以表达主观诗情。如《雪花的快乐》全诗复沓、悠扬,“飞扬,飞扬,飞扬”重复出现,似对雪花的召唤也似对人。诗人将追求理想的主观感情与客观自然景象交融,显示出轻盈、飘逸的风格,诗的节奏随诗人情感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既然诗的节奏成为诗人感情的诗化,那么节奏必然表现诗人情感,延伸诗意。
再看一首距离我们较近的上个世纪80年代舒婷的诗,《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诗的开头,两次重复“我如果爱你”、“绝不学”,诗人的情感在复踏中不断加强。随后多次重复出现“也不止”、“甚至”、“你有你的”构成声音和感情的复踏,节奏感得到强化,诗歌的抒情色彩随着声律的美化而得到增强。诗节间有规律的参差,于参差中又见匀齐的整饬之美,更易于表现舒婷《致橡树》是首异于常见的爱情诗。它跳出一般爱情的模式,以一种局外人的身份观照爱情,表面上理性的考问,波澜不惊,实质是追求一种独立平等、互依互助、互尊互重的爱情,涟漪波动。情感的宣泄随韵律节奏的音乐美发挥得淋漓尽致。诗中的意象也运用了韵律的多种类型,如“流岚”、“木棉”是双声,在“阳光”、“泉源”、“霹雳”是叠韵。整首诗无论整体还是局部都充斥着一种和谐的韵律美。
裴多菲的《我愿意是激流》与舒婷的《致橡树》一样,同是伟大而不朽的爱情诗。
“我愿意是急流,山里的小河,在崎岖的路上、岩石上经过……/只要我的爱人是一条小鱼,在我的浪花中快乐地游来游去。/我愿意是荒林,在河流的两岸,对一阵阵的狂风,勇敢地作战……/只要我的爱人是一只小鸟,在我的稠密的树枝间做窠,鸣叫./我愿意是废墟,在峻峭的山岩上,这静默的毁灭并不使我懊丧……/只要我的爱人是青青的常春藤,沿着我的荒凉的额,亲密地攀援上升。/我愿意是草屋,在深深的山谷底,草屋的顶上饱受风雨的打击……/只要我的爱人是可爱的火焰,在我的炉子里,愉快地缓缓闪现。/我愿意是云朵,是灰色是破旗,在广漠的空中,懒懒地飘来荡去,/只要我的爱人是珊瑚似的夕阳,傍着我苍白的脸,显出鲜艳的辉煌。”
《我愿意是激流》采用复沓的形式直抒情怀。全诗共五节,每节首句都以“我愿意是……”起兴,先后把男性比作“急流”、“荒林”、“废墟”、“云朵”、“破旗”,把女性比作“小鱼”、“小鸟”、“常春藤”、“火焰”、“夕阳”,构成五组生动的形象。这五组意象基本对称,读起来朗朗上口。但全诗整齐单一,无长短句式的变化,正如诗中的意象:无论女性是欢快的“小鱼”,还是生活悠闲的“小鸟”,她都只能在“急流”中“游来游去”,在“荒林”里“做巢”、“鸣叫”……而不能游离于男性的领地之外。从朗读的过程,每一个诗节中以同样的结构模式循环往复,这种整齐不变的格调,仿佛就能体味出诗中表达的诗人的爱情理想——女人始终依附着男人而生存。
相比于《致橡树》,两首诗因为韵律的不同,映照出的情感也不同。前者句式错落,频繁运用转折、肯定语气词,表达出对常规爱情篱蕃的突破,而后者明显整齐划一。
以上通过对一些公认的具有诗意的诗歌进行字句音韵的分析,以及对相似诗意的不同音韵传达形式所表现出的不同的感染力的诗歌进行比较,可以看出,韵律是可以延伸诗意的。
最后,笔者认为,流行歌曲的兴起,给新诗的出路以启示:要想走出困境,要想拥有众多的读者,必须向传统回归,拥抱音乐。诗与乐的重新契合——将使新诗如浴火中的凤凰,获得再生。
[1]谢冕徐志摩名作欣赏[M].北京:中国和平出版社,1993.
[2]朱光潜诗论[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7.
[3]徐志摩猛虎集·序文[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1.
[4]鲁允中.韵辙常识[M].北京: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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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2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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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1999(2012)14-0119-02
武晓萌(1989-),女,安徽人,广西师范大学(广西桂林)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俄日中国新诗。
2012-0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