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与旧的完美结合——论《苏格兰人的书》中的语言风格
2012-08-15王芳
王 芳
(广东食品药品职业学院,广州 510520)
《苏格兰人的书》这部作品的作者刘易斯·格拉西克·吉本(1901-1935)是苏格兰最富盛名的作家之一,被公认为描写苏格兰风土、人物和乡土气息的大作家。英国评论家艾弗·布朗说他是“苏格兰过去的代言人”。《苏格兰人的书》是其代表作,在英国文学史上颇具地位,是20世纪30年代苏格兰文学中直到现在依然还在再版并受到评论界注意的唯一一部作品,也是唯一一部被翻译成中文的苏格兰文学的代表性作品。
一、《苏格兰人的书》三部曲的语言特色
任何读过《苏格兰人的书》的人都会被格拉西克·吉本对文字和韵律的出色驾驭留下深刻的印象。桑德斯说过,吉本的小说“富于苏格兰方言土语的民族色彩,人物的语言具有一种独特的韵味,这种语言洋溢着大地气息,散发着苏格兰天空和大地的甜蜜味道”[1]。《苏格兰人的书》是一部描写苏格兰农民和城镇贫苦阶级生活的书,吉本在这部作品中所用的语言与他要表达的感情是非常和谐的。由于来自苏格兰阿伯丁郡的农村,他说话常用苏格兰东北部的方言和成语。出于自己的经历,吉本非常关心农民以及他们的命运。为了发出他所深爱的同胞的声音,吉本选择了一种与众不同的语言风格。他努力“把英语纳入苏格兰口语的韵律和节奏之中,并且随着这一改造的需要而放入少量的苏格兰方言词汇”[2]。布莱迈尔指出:“吉本的主要成就在于创造了一种使用当地语言的散文风格。地方语言的节奏、韵律以及歌谣一般朗朗上口的谈吐方式,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当地农民的思想感情。”[3]与此同时,吉本认识到了苏格兰丰富的传统文化遗产的价值,他把苏格兰古老的历史、歌谣和俗语跟现代的革命表达形式相混合,这种结合方式表达了作者对苏格兰土地和人民的深厚感情以及他对历史发展的认识:希望古老的苏格兰通过新的革命方式拥有更光明的未来。
三部曲中最成功的是第一部小说——《落日之歌》,作者对文字高超的驾驭能力让语言成了它的主要成就。Margery McCulloch说:“《落日之歌》之所以引人注目,不仅是因为它那东北方言声音节律的创新交流,还因为它语言的活力和色彩。”[4]吉本用深情而优美的语言描述乡村的土地,让人似乎听到大地本身在说话,他笔下的金拉第农庄有一种令人心醉的美。吕千飞称赞道:“那独特语言的特殊效果便是从苏格兰的土地发出的声音。”[5]作者通过连词的省略和并用分别表现出情节发展的舒缓和迅猛;那些充满节律的抑抑扬格和头韵重现出劳作的脉搏和古老的生活;一些来自自然景物的明喻让小说充满了田园生活的诗情画意,生动地表达了他对乡村土地的深厚感情。正如侯维瑞指出:“《落日之歌》的感人之处在于,作者用无限深情的笔触描绘这块土地粗犷苍凉的美和人们为了生存而进行的艰苦劳动,具有醇厚的苏格兰泥土芬芳。那田野上的风声,羔羊的咩咩叫声,猩红色的石楠花,白雪皑皑的山顶,忧伤的苏格兰歌曲,无不渗透着主人公对故乡的深情厚意。”[6]在这种属于苏格兰普通民众口语的韵律和流动的轻音乐中,苏格兰的土地变得有声有色,这种抑扬顿挫的文体源自感情,是来自他对土地和家乡的人民所怀有的深深的感情。艾弗·布朗也说:“人们在吉本这种有明显韵律的散文中,的确可以感受到马匹在犁地时那种大摇大摆的步伐,风吹过树林的律动,群山向海边延伸的地方翻腾的土地波涛般的轰鸣声,那些艰辛劳作的、谈情说爱的、吵嘴口角的人的说话声……”[7]3这种语言风格的采用很自然地与整个故事的风格相一致,旋律与题材非常相称,叫人赏心悦目。
当情节随着历史的进一步发展向前推进的时候,主题和环境的改变让语言也随着发生了变化。在三部曲的后两部小说中,环境从农村变到城镇,最后又到大工业城市,语言随之调整为机械般的节奏:单调、重复而乏味。虽然仍是把英语塑造成抑扬顿挫的苏格兰口语,但是为了适应新的场景,所使用的是城市的节奏。苏格兰田园诗般的农庄不可避免地消失了,工业无产阶级出现了。但是在三部曲的结尾,语言又回到了田园诗风格。主人公克丽斯决定回归乡村,显示出吉本对于苏格兰旧农村的生活和土地的怀旧感情。
二、苏格兰语和英语巧妙融合
过去在苏格兰,一直只有英语才得到认可,被当作是官方语言。“对于很多语言学家来说,苏格兰语只不过是英语的一种方言形式或者只是一种地方变体。”[8]直到1707年,苏格兰低地的语言拉兰斯(Lallans)才最终成为苏格兰的官方语言。“Lallans”这个词是“lowlands”(低地)的苏格兰语形式,是下层社会普通民众所用的方言,是以古苏格兰语和乡土语言为基础的[9]。雷蒙·奥特加在讨论此三部曲的语言特色时说,“吉本使用的是苏格兰东北低地的乡村方言,一般称作拉兰斯或合成方言,是古英语方言的一支——是诺桑布兰方言的后裔。这种方言有词尾变化,在句子结构、词序和句法方面与现代英语都有很大不同。”[10]138
吉本写这部三部曲时正是苏格兰文艺复兴运动开始的时候,那时对于苏格兰文学到底应该用标准的英语来创作还是用苏格兰语言来创作一直争论不休。吉本和苏格兰另一著名作家休·麦克迪尔米德是20世纪30年代苏格兰文艺复兴运动的主要领导人,他们一直提倡把苏格兰方言作为苏格兰文艺复兴运动的重要载体。考虑到阅读整页的苏格兰语对于很多英国读者来说有困难,会让他们避而远之,因此吉本使用了一种独特的叙述风格来写《苏格兰人的书》。伊恩·卡特说:“吉本把方言的单词和构成做了调整,写得让说英语的读者能够看懂。”[11]这部书的成功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他在书面化的英语中展现了苏格兰口语的特色,创新地把英语和苏格兰语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吉本“将这种方言揉入标准的英语文学语言,创造了一种有苏格兰习语风味的、口语化的、对话风格的文体,产生不同寻常的艺术感染力。这种文体风格仿佛是从苏格兰的土壤中自然地生长出来的”[12]。在此之前,还没有哪部小说有这种特点,有的是把苏格兰语作为直接引语引起来,其他的文字全部是标准的英语,这样就把苏格兰语和英语完全隔绝开了,显得很生硬。而吉本“为了展现土地的美和苏格兰的乡村生活,他所使用的苏格兰词汇非常生动,从发音就能知道是什么意思。很多词汇虽然读出来是苏格兰语,但意思却能让大部分读者理解,这样就避免了很多方言作品经常会遇到的令人迷惑的情况”[13]。也就是说,他所用的语言貌似英语,但实际上是苏格兰词语,就好像它们是最接近英语发音的苏格兰语。他用苏格兰人说话的方式把对话进行重新排序,词汇用发音进行矫饰,成功地反映了苏格兰东北低地乡村语言的精髓。这种语言具有非常强大的力量,读者会沉浸在苏格兰语的韵律和语调中,感觉身临其境。这不仅增强了他小说里面人物和场景的真实性,而且还开发了这种语言在苏格兰所起的作用。这种苏格兰语和英语相融合的创新方法把苏格兰语在英国的地位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表达了他强烈的民族感和对苏格兰土地及人民的深厚感情。
三、传统文学和革命性表达完美结合
作为20世纪30年代最成功的工人阶级小说家之一,吉本认识到了苏格兰的丰富文化遗产的价值,他认为这些古老文化“并不是腐朽破旧的恐龙,不是一个真正的革命作家的敌人,而确实是一只健康而有活力的龙”[10]123。他的这种观点可以从《苏格兰人的书》所使用的语言体现出来,正是苏格兰丰富的文学遗产让吉本酝酿出这样一种独特的语言风格:苏格兰古老的歌谣,彭斯的诗,司各特的历史小说,还有吉本的朋友——苏格兰大诗人休·麦克迪尔米德的作品,它们都深刻地影响了吉本的创作。
在这部三部曲中,吉本更喜欢用古式的苏格兰语词汇(据说,这就是罗伯特·彭斯式),譬如“lass”、“meikle”、“childe”、“kirk”、“bairn”[14],因为他认为这些词汇能更有助于表达他对乡村土地的深情厚意,并且他有一种能让普通、古老的词汇显得新鲜而有意义的天赋。
除了古式的词汇之外,吉本所用的语言还与丰富多样的传统文化资源有关。雷蒙·奥特加认为:“格拉西克·吉本的作品的力量不仅在于大量地使用了工人阶级自己的表达方式,还在于把普通民众的方言和丰富的传统文学结合了起来。”[10]141在《落日之歌》中,吉本不仅使用音乐般的韵律让语言听起来像一首美妙的诗篇,他还知道如何利用苏格兰丰富的文化资源来表达他强烈的民族感和对家乡及家乡人民所怀有的深深的感情。古老的民间文化在《苏格兰人的书》的语言中起了重要的作用。在《落日之歌》的叙述中,吉本经常提到一些传统的节日,比如苏格兰每年2月2日都会庆祝的“圣烛节”。他还提到了苏格兰传统的乡村舞蹈,例如在女主人公克丽斯的婚礼上跳的“彼得罗涅拉”舞(19世纪苏格兰农村舞蹈)和八人苏格兰舞。除此之外,在这篇充满韵律的散文中还可以听到很多古老的传统歌谣,很多都是罗伯特·彭斯写的诗歌。在克丽斯的婚礼上就可以找到很多这样的好例子:参加婚礼的邻居长脚罗布唱起了《西班牙的小姐》,还有《为我铺床的姑娘》(The Lass that Made the Bed to Me)[7]181:
她的头发就像金子般地闪烁,
她的牙齿就像雪白的象牙,
她的脸颊就像浸在葡萄酒里的百合花,这就是为我铺床的姑娘。
婚礼最后,当彭斯所写的著名苏格兰民歌《美好的往日》(Auld Lang Syne,即《友谊地久天长》)那甜蜜欢快的旋律响起时,所有人都手拉手站成一圈唱了起来,营造了一种和谐温馨的氛围。
简而言之,吉本在小说中使用的所有的苏格兰传统文化形式都反映出古老的文化遗产仍然活跃于通俗文化中,更重要的是,表达了吉本对过去的怀念以及他对土地和人民的深厚感情。
在三部曲的第二、第三部小说——《云雾山谷》和《灰色的花岗岩》的语言中仍然可以见到传统的苏格兰文化,但是传统的声音在叙述中不再是唯一的声音。随着苏格兰农村经济不可避免的解体和工业无产阶级的出现,反映革命意义的新声音与古老的文化回音混合在一起。这种传统与创新的综合,也就是传统的民族主义与革命的共产主义的结合,是历史发展的结果,因为带政治色彩的民族主义是苏格兰工人阶级实现社会解放的必要条件。传统文化中的谚语、俗语跟革命的宣传口号、标语混杂在一起;政治性的演说跟土地的声音、普通民众的乡村口语交替出现;间或出现的赞美诗章节和传统歌谣与革命的工会辩论、激进的政治演说混合在一起。这种新与旧的最佳结合在罗伯特·卡晖牧师的布道中可以见到,它寄托着对未来的强烈希望。
总之,古老的苏格兰口语和现代的英语相结合,还有丰富的传统文化与现代的革命表达形式相结合,给传统文化赋予了新的革命意义。这种新与旧的完美结合不仅展现了吉本对家乡和人民的深情厚意,而且还表达了他强烈的历史发展感和对于苏格兰通过新的革命方式拥有更光明前途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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