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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古代隐士研究的另一种分析

2012-08-15范兆飞沈文凯

关键词:许由孔明归隐

李 波,范兆飞,沈文凯

中国古代,仕、农、工、商,仕为首。知识分子是一般的读书人,仕则是指做了官的知识分子。历代统治集团文治武功,离开了文治,离了知识分子,行不通。历代读书人以饱学诗书,治国安邦为己任。统治者真正需要的是能够给他们带来切实利益的人材。这种人材只具有工具性,不具有道德性,目的只在于维护统治秩序。而读书人本质上不是工具,他们的道德观或者价值观也不一定与统治者的诉求完全吻合。这样一种矛盾下,秩序便无法实现。工具是最听话的,除了人脉承袭和卖才逐利外,怀才不遇是最普遍的一种现象。才能成了一种资本。这种资本却没有买家。而怀才者又不愿贱卖的时候,问题就产生了。

一、归隐的原因

读书之人书生之气实为傲气,这傲气既容易形成对自我的盲目肯定,也使自尊括大化。当其得不到社会的肯定,而又确定问题不出在自己身上时,便认定是统治集团用人有问题,伯乐没有出现。即使给这类不凡的读书人一个小官职,相较于他们的学识,简直是大材小用。他们认为,对小功利,小官职的眷恋,是对自身的一种糟蹋。孔子说读书人决定自己是否被任用,这是以“邦有道”还是“邦无道”为前提的。如果邦有道,则统治集团广纳贤德,读书人也献计献策。如果邦无道,则读书人大多闭门不出,醉心学问或隐居山林。这就是这类读书人的一种非暴力不合作运动。他们认为,在一个浊世,自己的品行和才能不会真正得到统治者的赏识。同庸人为伍,是对自身价值的一种亵渎。与其如此,不如隐居深山,结庐读书。至少自身的高尚品德未被玷污,机会还会有再来的时候。于是,这类读书人就变成了隐士。能归隐也要有一定的的资本,一个没有学识的人在家闲居,只不过是失业下岗,所以归隐也是更高层次的选择。他们大多生活清贫,认为富有不是像物质一样的物态,而是深藏灵魂的一种状态。所以他们相信自己是富有的。

席勒认为,在精神的意义上摆脱特定国家和时代的束缚,做一切时代的公民是哲学家的特权和责任[1]。从永恒的价值出发,当入仕不可行时,转而进入哲学家的行列。而隐士往往徘徊于士大夫和哲学家之间。他们莫测高深,隐居清闲,有更多的时间用来读书学习。山水秀美,静心修德。同时远离追逐喧嚣,他们对江湖、庙堂的见解也比常深刻。这种人自然就成了“著名隐士”。

二、隐士的另一种分析

隐居是无奈的。一般人大多以为隐居只是读书人选择的一种生活方式。他们之所以这样做,要么是觉得为官无望,故醉心山水,是一种无奈的逃避。要么觉得官场艰险或黑暗,选择激流勇退,或悄然归隐。无非是逃避责任,是一种消极的避世。笔者认为,虽各种可能性都有,但是在古代,做为一个清高的读书人,他们学成艺业,卖与帝王家,几乎是根深蒂固的惯念。他们不可能读书只是简单的自由放任和娱乐。他们是否真的是一群消极者,他们真的不想一展抱负?

历代隐士,为了表明对官场的“厌倦”,投于山林,但是他们真的将兴趣放在了观山玩水,饮酒作诗上吗?没有。与其说是兴趣,不如说是发泄,是排解。不然,面对山林这么久,怎么就不研究自然规律和科学的价值?这么多年,也就出了个徐霞客,算真的从官场中走了出来,找到了新的兴趣和信仰,才打开了中国地理界的局面[2]。

唐德刚教授曾称,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通性就是“志气”和“前途”。[3]作为有知识内涵的隐士,当然有志向,这种“志”就和前途有关了。当前途并不明朗的时候,守着志向是为了前途着想。他们选择归隐,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有效策略。是读书人的清高导致的对世情的逆反,是对自我价值的一种保护。

三、不同类型归隐的具体分析

(一)先隐后仕

所谓隐士,“士”也作“仕”就是隐居的读书人。姜尚渭水垂钓,他归隐只是一种形式,这种形式却是一种很好的包装,等待的就是文王上钩。他以退为进的策略,恰是对自身价值的谨慎的保护。在渭水边上,姜尚拿着钓钩,镇定自若,没有贤人赏识,乐得清闲。其实心中所想却是主公早点到来,一展平生所学。本来很正常的事,却要摆弄玄机。

诸葛亮隐居隆中,只是闲居读书,偶尔走亲访友,神仙一般。他真的计划一辈子如此吗?为什么他又读那么多经世致用的书呢?显然他也想封侯拜相。他的兄长诸葛瑾成了东吴谋士,他没有马上跑到东吴去毛遂自荐。他当然有匡扶天下之力,甚至天下大计他早已想好了。这从后来刘备三顾茅庐时,孔明的隆中对可以得见。一切都准备了,可是心还不能急,必须有真正看得起自己的人,才能受到尊重,才能谈重视。《三国志》载,“(徐庶)谓先主曰:‘诸葛孔明者,卧龙也,将军岂愿见之乎?’先生曰:‘君与俱来。’庶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也。将军宜枉驾顾之。’由是先主遂诣亮,凡三往,乃见。”[4]这里有个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徐庶向刘备推荐孔明,刘备不放在心上,叫徐庶带诸葛亮一起来。可见刘备并不了解孔明的才能。但徐庶并味一再吹嘘孔明的才能,他只说孔明是非凡人物,必须主公亲自去请。就这一句话,刘备信了,“由是先主遂诣亮”,请了三次,诸葛亮才让刘备见到自己。显然,刘备在要徐庶和诸葛亮一起来和愿意亲自前往这个快速的转变中对诸葛的才学了解得其实都不详尽。孔明也很明白“架子”的重要性。第一次请孔明,不遇,对孔明的敬仰加了一分;第二次不遇,又加一分;第三次,就达到极点了。孔明知道,现在是时机了。他再露一手自己的学识,一席隆中对,诸葛亮真正成功了。这怎么不能说是孔明的处心预谋?他的草庐对联是“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这里的“志”和“远”恰恰说明不是消极的无追求,而是积极的追求。结庐隐居仅仅是一种形式,而不是他生活本身。更有学者认为不是刘“三顾茅庐”而是孔明“北行见备”。

如果说姜尚、诸葛亮等人只是自负才学以求功名的策略性逆反,那么唐时长安人卢藏用的“终南捷径”可真是假借隐士之名肆意作秀,以隐士提高自己的身价,吸引眼球,这更是一种变相的追逐。

(二)先仕后隐

做了官,然后再辞官归隐的确也常有。为官以后发现,空有才学却无法施展抱负,官场黑暗待不下去了。这是第一种叫罢官。相较于前者,为官任上春风得意,可惜劳力劳心,感觉压力太大。只想告老还乡,激流勇退。这是第二种。

(一)罢官归隐

在官场不顺利,不愿同流合污,罢官者大多选择了归隐。这倒值得思考。读书人为官,春风得意,是富有。可是隐士也可以说是富有,他们宣称他们拥有的最有价值的东西是闲暇[5]。东晋陶渊明一直被认为是隐士中的代表人物。他当上了彭泽县令,不久就“归园田居”了。他说“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意思是说从小自己就没有同俗人一样,我只爱田园生活。他说“识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意思是认为他做了几天官,是人生的一大污点。只有现在田园的耕种,才是真我的价值。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将自己的需求降得最小,过着清贫的生活。陶渊明不想当官出头吗?笔者认为,与传统的肯定的回答相比,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因为陶渊明在归隐之前还是当了几天官的,只是当了官后,才发现现实的官场同他想象中的官场不一样。他只是厌恶了这样的官场生活。但是,如果现实的官场同他想象中的官场相似甚至一样,又有人请他出山,他会不会复出,恐怕是确定无疑的吧。他的归隐,是发现这黑暗的政坛同书中所见,同想象相去甚远,比田园耕种还不如.那么陶渊明又是否真的爱过清贫的田园生活呢?陶渊明对黑暗官场已经索然无味,导致对这清闲的田园生活产生若干兴趣。对一种事物的肯定是对另一事物的逆反。这是对他自我价值的保护,所以他不为五斗米折腰。折腰了就堕落了,不然还是富有的。当然陶渊明还没有放弃,他的思想,甚至梦想还停留在思维深处。他还在写诗,创造了大量的田园诗歌。而这些诗歌只是一种排解无聊和烦闷的工具。虽然传神地反映了祥和安宁的田园生活,但田园的生活也是人情人事,他一直在想着人情人事,身在江湖,心存魏阙。他反而有更通透的洞见。陶渊明希望当时尔虞我诈的政坛能关注他的文风。政治得以清明,有当权者接受他的思想,但他没有碰到。

(二)辞官归隐

这就比罢官来得体面和缓和多了。对这种人的辞官,一般看法是他们功成名就,衣锦还乡,要过几年清闲无事的生活。乃是一种主动对隐士生活的向往。或者官场虽表面平静,但其实内部复杂,还是早退为妙,这就是他们思想的全部。笔者却认为,这里面却暗藏中国仕人的玄机。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竞争。为官时的优势是年富力强,有魅力,有活力,可是官场混久了,功利心就彰显了,左右的羁绊就多了,果绝与睿智就少了,“俗”就来了,谁也不能免俗。现在需要的是一点新气象。所以,这类的辞官归隐者,想重新由“俗”变“雅”。这其实是一种逆反。这种逆反容易欺骗同他们一样的为仕者。当对手还在彼此计较的时候,他们已超脱于局外,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去补充新的学问。当局势变得矛盾纷杂甚至一发而不可收拾时,反而是主动请辞而隐的局外人,更易被当权者期翼和赏识。这样他们必然会重新被重用。同时他们还赢得了更多的说话权。归隐就变成了一种睿智的策略。当初不在复杂局面面前刻意经营,换得的是卓而不群,遗世独立的价值提升。这种策略也运用到现代企业之中。现代有很多进入著名企业的高层精英,选择放弃优厚职位,继续攻读,我们叫做充电。但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觉得,为一点小小的升职而煞费苦心,不一定会成功。倒不如放下身上的包袱,再去充充电,老板乐得下属的这种宽容。当他们下一次再被同一家企业或别的企业聘用时,无疑获得的是更大的优势。这不是逃避,这是策略。真正的隐士,是努力想过隐士生活而不可得的人。

(三)终生不仕

孔子认为,人的塑造当赖于对社会责任的承担,而老子的观点刚恰恰相反。只有回避社会责任,人才可望实现其自我。如果说前面两类隐士更凸显于儒的体现,那么选择终身不仕的隐者,刚更倾向于道家的追求。他们认为:放弃隐士生活就会被世俗化,不能达到自由的境界。儒家的隐士认为人应该最大限度地发挥才能,去满足自己,而道家的隐士则认为,人应该尽量让自己需求得少,只有这样才能依赖得少,才能充分地满足真实的自我。无论儒道,他们之所以归隐,都在于达到自身的满足,是一种追求。道家隐士的归隐方式可能是消极的,但他们的出发点却是积极的。道家隐士大多隐居深山,闲云野鹤一般,当权者再怎么请他们出山,他们硬是不出。如果说儒家隐士选择归隐,是对具体政治集团的否定,那么道家隐士的归隐,则是对整个社会的否定。他们认为社会的治理,当在无为,而非有为。再怎么苦心经营也不会有清明太平的局面出现。因为刻意的有为,在他们看来,本身就是错的。

尧时期,天下有著名贤士叫许由。尧想让许由当天下的首领。许由说: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6]意思是说,天下已经被您治理得不错了,我为什么要治呢。研究者开始怀疑,许由是否真的因为对尧太过肯定,觉得比不上对方,难以胜任,而拒绝这个任命?也许有吧,但绝对不是主要的原因。尧的师傅啮缺,为人聪敏有能耐,尧又想让啮缺做首领。许由说不行。治天下应该顺应自然,人为地用心智去治理,那简直是逆天而行,吃力不一定讨好。这其实就是许由自己不想当首领的真正原因。尧显然就是许由所说的靠心智治天下的那类人。许由好像是夸尧治理得天下不错,但他其实带有嘲讽和批判的意味.后来他说,“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就是你做厨子的虽然不下厨了,可我当祭司的也不会放下祭品去替你下厨。因为我们的职业和想法都不一样。许由认为他治理天下的那一套和尧的那套是大相径庭的。为当上首领,要为部落农耕,战争等事情操劳负责。许由不想承担这个责任,但是他不想承担治天下的责任并不代表他对天下的兴盛失了兴趣和责任。他想的是让这个世界自然的发展。他希望尧告诉许由,你可以无所作为,任由这天下发展,这样许由必定会接受。可是尧显然不会。这就是逆反,他隐居是对尧个人的叛逆,也是对天下的叛逆。

所以,这类隐士,看似真归隐,但研究者只是站在自身的价值来说是归隐,而没有站在他们的价值去看。如果能纵阔不同的价值,我们就会明白,他们的归隐,却也是一种有效的策略,是一种逆反心理,是对自我价值的保护。

四、结语

总之,在中国古代,读书人无论是倾向于儒或道,他们之所以选择归隐,是一种策略性的工作,而不仅仅是一种生活方式。这代表的是他们对这个社会,首先是官场部分或全盘的否定。但他们无论先隐后仕还是先仕后隐,还是终身不仕,依然执著地期望“学以致用”的实现,不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放逐,更多的是一种包装。有的时候甚至还有作秀之嫌。他们这种逆反,缘于读书人所形成的高贵气质,对不满无从发泄或难以发泄的时候,常采用归隐这种斯文的伎俩来表现他们的非暴力不合作,以保护并彰显自身的价值,这是有意为之,而不是无为。

[1]田克俭.民族精神与竞争力[M].北京:新华出版社,2006:194.

[2]刀尔登.中国好人:刀尔登读史[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9.

[3]唐德刚.中国之惑[M].香港:百姓文化事业有限公司,1991:27.

[4]陈寿撰,裴松之注,岳群点校.三国志·卷三十五·诸葛亮传[M].长沙:岳麓书社,2002.

[5]法朗士.隐士:透视孤独[M].梁永安,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6]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M].北京:中华书局,2010:77-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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