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渝”初义新探—兼论重庆简称“渝”的由来
2012-08-15庞国栋张万仪
庞国栋,张万仪
(重庆广播电视大学1.旅游与文化学院;2.传媒艺术学院,重庆400052)
“巴渝”初义新探—兼论重庆简称“渝”的由来
庞国栋,张万仪
(重庆广播电视大学1.旅游与文化学院;2.传媒艺术学院,重庆400052)
“巴渝”在古代文献中最初写作“巴俞”,指“巴渝舞”“巴人”或“俞人”,后来演变为地域名“巴渝”。根据历史典籍进行考证,“巴”之初义应为蛇,“巴为苴”“巴为鱼”“巴为江水曲折之形”诸说或于理不通,或失之穿凿。重庆在隋初时得名渝州缘于俞水,而俞水本是渠江之旧称,与嘉陵江无关。古代渠江因俞人而得名俞水,后来又写作渝水,而古代被称为西汉水的嘉陵江并非渝水。
巴渝;渝水;渝州;嘉陵江;重庆
我国历史地理学者方国瑜在《中国西南历史地理考释·弁言》中认为:“历史上的地名,是历史活动的空间符号,离开历史则地名没有意义,不从历史活动来考释地名,则未必能准确。”[1]因此,从历史地理学视角探讨“巴渝”之初义及流变,将有助于推动重庆地方史和重庆地名文化研究。
一、“巴”之初义
从历史上看,作为地域范畴的“巴渝”,最初写作“巴俞”。考之古代文献,“巴俞”既不同于“巴蜀”之类的政治实体邦国或郡治,也异于后世泛指的地域概念,而是指“巴渝舞”或“巴人”“俞人”,“巴俞”一词晚于“巴蜀”出现。
关于“巴”的初义与巴人的起源,学者们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以下分别辨析之。
周代以前的“巴”,是指一部落或族属之名,与蛇关系密切。《华阳国志》称周初诸侯分封,“以其宗姬封于巴,爵之以子”,始有作为诸侯国的巴国存在;战国中期(公元前316年),巴国与蜀国为秦所灭。
关于“巴”之初义,学界大致有以下几种观点:巴蛇之说、巴苴之说、鱼鳖巴人之说、巴为江水曲折之形说等,其中以巴为蛇之说较可靠。
历史上有许多关于远古时期巴族的神话传说。东汉许慎《说文解字》解释说:“巴(巴),蟲也。或曰食象它(按:它[它]即蛇的本字),象形。”后代对“巴”的解释多沿袭此说。清代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引“《山海经》曰:‘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证其本义。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释“巴”云:“《海内南经》‘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注‘说者云长千寻。’又《海内经》:‘朱卷之国有黑蛇,青首,食象。’注:‘即巴蛇也’……《海内经》:‘西南有巴国。’注:‘今三巴是。’”“注”表明朱骏声认同其说法。
《淮南子·本经篇》记载:“尧乃使羿断修蛇于洞庭。”汉朝高诱注:“修蛇,大蛇,吞象三年而出其骨之类。”南朝庾仲雍《江源记》记载:“羿屠巴蛇于洞庭,其骨若陵,曰巴陵也。”李白有诗曰:“修蛇横洞庭,吞象临江岛。积骨成巴陵,遗言闻楚老……”(《荆州贼平,临洞庭言怀作》)。中唐元稹有《巴蛇》诗,宋代《太平广记》等典籍也有类似记载。这些文献的记载都反映出远古巴人与蛇有密切关系。
《山海经·大荒北经》曰:“西南有巴国。大暤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通常认为大皞即太昊,即传说中人首蛇身并创造了八卦的伏羲氏,古人据此认为巴人是伏羲氏的后代。据上述传说,推断远古巴人以蛇为图腾是可能的。
关于“巴为苴”之说。《史记·张仪传》称巴蜀为苴蜀,论者遂有苴为巴之说,所据系唐司马贞的《史记索引》。此说无坚实之文献可证,于理亦难通。《张仪传》云:“苴蜀相攻击,各来告急于秦。”司马贞《史记索引》称:“苴音巴,谓巴、蜀之夷自相攻击也。今字作‘苴’者,按巴苴是草名,今论巴,遂误作‘苴’也。或巴人、巴郡本因苴得名,所以其字遂以‘苴’为‘巴’也。”这是极不准确的推测。《华阳国志·蜀志》叙巴蜀亡时称“蜀平,司马错等因取苴与巴”,显然苴、巴各有所指。至于司马贞所注“‘益州天苴读为芭黎’,天苴即巴苴也。谯周,蜀人也,知‘天苴’之音读‘芭黎’之‘芭’”,《史记集解》中徐广称“天苴”“读为‘包’,音与‘巴’相近,以为今之巴郡”,也仅言其与巴郡相关,并非指苴即为巴。
依据上古音韵,“苴”“巴”韵母虽同属“鱼”部,但只说明韵母相近,声母则相去甚远。“巴”声母属“帮[p]”母,“苴”声母属“精[z]”母,《切韵》“苴,子余切”,“子”上古声母属“精”组。在汉语语音发展史上,“帮”系与“精”系(古人称为“舌头音”)字从上古到中古无分合现象。从《切韵》等汉语音韵资料看,“天苴”之“天”的声母从上古、中古到近代,乃至现在都属于“透[t‘]”母,历史上与“巴”之声母“帮[p]”母各在一系,“天苴”无可能切出“巴”或“包”之音。谯周之论无旁推之证据,且未能确定巴因苴而得名。
《华阳国志·蜀志》称:“蜀王封别弟葭萌于汉中,号苴侯,命其邑曰葭萌焉。苴侯与巴王为好,巴与蜀仇,故蜀王怒,伐苴侯。苴侯奔巴,求救于秦。”谓苴是巴者据此说:“既然蜀王之弟称为巴侯,自然蜀王本人也应该是巴族。”[2]32《华阳国志》之说并不能证明苴侯便是巴国人,仅反映出苴侯与巴国有较为友好的关系。《华阳国志·巴志》称巴族“其属有濮、苴、共、奴、獽、夷蜑之蛮”,可看出苴是巴国境内的某一部族,后来成为巴人的一部分,但与苴侯的关系并无直接可证之材料。
关于“巴”本义的另一种说法是“巴”由“坝”音转而来,因巴渝人多生活于“坝”中。从地理环境看,我国云南全境随处皆可见“坝”,且远比四川盆地的“坝”平阔,而渝东南、渝东北乃至川东北皆绵延不断的大山高岭,即使今渝西、川北,“坝”之广阔亦不可与云南相比,何以滇人不以“坝(巴)”为名?
还有一种观点认为“巴”即鱼,谓“巴”与鱼关系密切,且读音相同。事实上读音相同或相近并不能成为二者即一字之证。也有人称鱼也是巴人的一种图腾,“‘鱼’的意思就是‘巴’,‘巴’就是‘鱼’”,认为二者读音相同[2]88。持此论者引《左传·文公十六年》“楚人、秦人、巴人灭庸”事中“唯裨、鯈、鱼人实逐之(指庸)”为据。此说论据是不充分的。从汉语发展史看,“巴”“鱼”韵母虽然同属“鱼”部,但前者声母属“帮”[p]母,后者声母属“疑”母[η],而“帮”系与“见”系(“疑”与“见”同属舌根音,古人称为“牙音”)从上古到中古无分合现象。而该文所据《左传》一段文字中巴人、鱼人同时出现,可见二者其实是各有所指。
亦有学者称“巴”之义缘于江水曲折之形。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志》称古之巴国:“阆白二水东南流,曲折如巴字,故谓之巴。”其依据是三国时谯周的《巴记》,此说常被引述。“曲折如巴字”究竟指“阆白二水”哪一段,无从得知。而江水如字,亦随处可见,九曲黄河、万里长江,千回百转,回环曲折,如“字”之处多矣,重庆长江沿岸有几江、字水之地名即是明证。清朝巴县知县王尔鉴编修的《巴县志》谓:“巴以水名,内外江至朝天门合流。三折而成巴字,故名巴。”指环今重庆渝中半岛的嘉陵江、长江似小篆巴(巴),但巴人初兴于湖北,远古时期的巴地广及川鄂地区,何以据此处为名?显然“曲折如巴字”非“巴”之初义。
二、“俞”之初义及渝州之得名
1.“俞”字义的演变
从历史典籍看,至迟在汉朝初期便有了“巴俞”一词。“巴渝”最初写作“巴俞”,《史记·司马相如传》所引《子虚赋》有“巴俞、宋、蔡”之句,所指即“巴渝舞”。南朝裴骃《史记集解》引晋朝郭璞注:“巴西阆中有俞水,獠人居其上,皆刚勇好舞,汉高祖募取以平三秦。后使乐府习之,因名‘巴俞舞’也。”
《汉书·礼乐志》称当时为“巴渝舞”伴奏的乐工有“‘巴俞’鼓员三十六人”,唐颜师古注:“巴,巴人也。俞,俞人也。高祖初为汉王,得巴俞人,并趫捷善斗,与之定三秦灭楚,因存其武乐。巴渝之乐,自此始也。”《汉书·西域传》载:“天子……设酒池肉林以飨四夷之客,作巴俞、都卢……角抵之戏以观视之。”颜注曰:“巴俞之人,所谓賨人也。”按颜说,俞人即生活在渠江流域的板楯蛮(亦称賨人),后世统称为巴人,俞人后来融入主流巴人之中。《华阳国志·巴志》载:“阆中有渝水。賨民多居水左右,天性劲勇;初为汉前锋陷阵,锐气喜舞。帝善之,曰:‘此武王伐纣之歌也。’乃令乐人习学之。今所谓‘巴渝舞’也。”成书稍晚的《后汉书》所记与《华阳国志》相近。
《后汉书·礼仪志》谓:“‘巴俞’擢歌者六十人……”沈约《宋书·乐志》称:“魏‘俞儿舞歌’四篇,王粲造。”其中“矛俞”歌词有“乃作巴俞”之句,反映出南朝时仍保留着“巴俞”的写法,“俞儿”即俞人之谓。《辞源》释“俞儿舞”说:“古杂舞名,即‘巴渝舞’。”并引《宋书·乐志》“‘魏俞儿舞歌’四篇,是三国魏王粲所作”而证之。《隋书·礼仪志》谓:“汉初,置俞儿骑,并为先驱。左太冲曰:‘俞骑骋路,指南司方。’”使为先驱,或因巴俞人勇锐善战之故。《隋书·音乐志》又谓:“魏、晋故事,有‘矛俞’、‘弩俞’及朱儒导引……今文舞执羽龠,武舞执干戚,其‘矛俞’、‘弩俞’等,盖汉高祖自汉中归,巴、俞之兵,执仗而舞也。既非正典,悉罢不用。”可看出隋初仍保留“巴”“俞”之称。总之,以上诸史籍清晰地表明“巴俞”是“巴渝”的源头。
《宋书·乐志》谓魏“文帝黄初二年,改汉巴渝舞曰昭武舞……其众哥(歌)诗,多即前代之旧,唯魏国初建,使王粲改作登歌及《安世》、《巴渝》诗而已”。反映出魏晋南北朝时期“巴俞”“巴渝”同时见诸史籍,后来“巴渝”之名逐渐盛行,并又由舞蹈、族属内涵演变为地域概念。
2.渝州得名由来
重庆称渝,系因隋初据渝(俞)水改楚州(巴郡)为渝州,学界无疑议。通常认为渝州之称是因在重庆汇入长江的嘉陵江古名渝水之故;而嘉陵江何以称渝,系据渝有“变”之义,而嘉陵江水变化无常足以当之。这实属毫无根据的臆测,人们熟知的“天上来”的九曲黄河夏滥冬涸,蜿蜒曲折的大渡河奔腾汹涌,源自云贵高原的乌江一泻千里,何尝少变,却无一被冠以“渝”之称。
渝州因俞水得名无异议,古之俞水实为渠江,俞水之称缘自曾为汉高祖平定天下的俞人(即賨人),这如同因巴人而使巴渝大地诸多河流被冠以巴江一般。《明史·地理志》称巴州“东北有小巴山,与汉中大巴山接,巴江水出焉”,此处巴江指渠江上游,又云“武隆,西南有涪陵江,亦曰黔江,亦曰巴江”,又以巴江谓乌江。清冯浩注李商隐诗《巴江柳》云:“巴江以地言,又以形言,非专以巴水言也。凡江水经巴境者,固皆可曰巴江。”[3]《宋史·蛮夷传》尚有“俞州獠寇南州”的记载,可证渝州曾书写为俞州。吕思勉《中国民族史》谓獠“其在四川綦江县境者,谓之南平獠……其地隶渝州”。俞水后来写作渝水,“俞”成为声符,“俞”“渝”形成古代汉语中的“古今字”关系,“巴俞”遂演变为地域含义的“巴渝”,并为后者所取代。
《水经注》称:“宕渠水即潜水、渝水矣。巴水出晋昌郡宣汉县即岭山……西南流历巴中,经巴郡故城南、李严所筑大城(今渝中半岛)北,西南入江。”因此,认为渠江即渝水并延伸到巴郡入长江是符合事实的,潜水就是今渠江上游的南江(也称巴水河)。段玉裁《说文解字注》称灊水(潜水,即渠江):“按许云‘西南入江’,则此水必合嘉陵江,至合州入江(指涪江)。”并反驳道:“今以保宁府(今阆中)……出入嘉陵水证之,此水甚小,殆非是,况所由非宕渠也,班许(班固、许慎)……以潜水系诸宕渠县,云西南入江。”强调潜水为流经今渠县的宕渠水而非嘉陵江。清末王先谦《汉书补注》云:“《说文》‘潜水,西南入江’,与宕渠水入西汉(嘉陵江),方位正合,则潜水即宕渠水也。”
据《汉书·地理志》《水经注》等典籍以及谭其骧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可知古人曾认为涪江是嘉陵江、渠江三江的主流并在重庆汇入长江。发源于陕西的嘉陵江曾称西汉水(上古也一度称为潜水),在合川汇入涪江,渠江古称俞水,合川重庆段河流也因之曾称为俞水。《明史·地理志》指阆中“南有嘉陵江,即西汉水……至巴县合大江,亦曰阆水,又曰巴水,其下流曰渝水”。称其下段为渝水(实因渠江名俞水故),而合川以上嘉陵江及阆中段则无此名。
1999年版《辞海》释渝水云:“一名宕渠水,即今四川南江及其下游渠江。古有賨族聚居水滨,善歌舞,汉‘巴渝舞’即出于此。今重庆合川市以下一段嘉陵江,因与渠江合流,古时亦通称渝水、宕渠水。隋开皇初在今重庆置渝州,即因此水得名。”正确指出渝州之名是缘于因古之渝水(渠江)而来,《中国历史大辞典·历史地理卷》释“渝水”与此相同。古人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认为西汉水(嘉陵江)止于合川,隋开皇初年改楚州为渝州与嘉陵江无关。
《华阳国志·巴志》《后汉书》所引郭璞“巴西阆中有俞水”之论被视为俞水即嘉陵江之明证。嘉陵江固然傍阆中城流过,但本句所云“阆中有俞水”实指流经今南江地区的潜水(渠江上游南江),非指嘉陵江。任乃强《华阳国志补注》对此有充分论证:“所谓‘渝水左右’,实包括宕渠郡境(按:古代宕渠多指渠县周边地区或渠江流经地)……宕渠之賨城,皆是渝水左右地,所谓‘巴渝舞’,即此区賨民从征三秦时所传出。”《华阳国志》也称“宕渠盖为故賨国。今有賨城、卢城”。《水经注》曰:“宕渠郡,盖賨古国也,今有賨城。县有渝水,夹水上下,皆賨民所居。”上述文献均揭示出渝水即渠江。王先谦《汉书补注》指出:“《一统志》保宁府巴江下云,出南江县北,即古宕渠水。”保宁府即今阆中,所释是阆中辖区南江县的巴江,其云“出南江县北”,正说明俞水(宕渠水)非流过阆中城的嘉陵江(虽然历史上也曾称巴江)。
需要说明的是,汉时并无南江县,史念海先生指出“现在四川东北部到西汉末年置县还是很少”[3]。南江西魏时称盘道县,《隋书·地理志》载:“盘道,梁置,曰难江,西魏改焉。”北周分置难江县,《旧唐书·地理志》云:“难江。汉宕渠县地,后周改为难江。梁立东巴州,恭帝改为集州。以水为名。”而现在的南江县为明朝“正德十一年置”(《明史·地理志》)。
颜师古释《汉书·西域传》之“巴俞”曰:“巴人,巴州人也。俞,水名,今渝州也。巴俞之人,所谓賨人也,劲锐善舞,本从高祖定三秦有功,高祖喜观其舞,因令乐人习之,故有《巴俞》之乐。”此处与其释“巴俞鼓员”时所称“巴,巴人也。俞,俞人也”略异,其云“俞,水名”,正反映出俞人与俞水的关系。其所言的巴州从北魏至清朝都在今四川巴中境内,正是俞水(渠江)上游南江的流经地;唐代承隋旧称以今重庆为渝州,仍是因俞水之故。
三、古人意识中嘉陵江范围的演变
古人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将涪江视为嘉陵江、渠江三江的主流。《明史·地理志》载:“重庆府,元重庆路……东有涂山。大江经城南,又东经明月峡,至城东,与涪江合。”清初地理学家顾祖禹的《读方域纪要·川渎五》称大江“经重庆府城东南,涪江合嘉陵江自北流合焉,所谓内水也”,仍视涪江为主流。于1760年编修完成的《巴县志》云:“按《水经注》‘宕渠即潜水,又名渝水’。《寰宇记》‘渠江在合州城北十五里,源出万顷池,皆内水也。’”称岷江(今长江)“至郡城朝天门会嘉陵江,故外水皆称为岷”。又指出:“其称嘉陵江者,以水自陕西凤县经两当略阳入川境……下保宁会阆水,由顺庆(今南充)至合州东北会宕渠,西北会涪江,东南至郡城朝天门与岷江(今长江)合。……昔以涪冠内水,今以嘉陵江冠之,嘉陵实为五水之干也。”这充分说明在清代中期才确定嘉陵江为主流。据谭其骧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中国地图出版社1996年版),嘉陵江从西汉时期至隋朝皆称西汉水,唐朝始有嘉陵江之称,而直至明万历十年(1582年),嘉陵江均指陕西到合川的河域;该书所示清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的地图,始将合川至重庆一段河流标注为嘉陵江。
史籍多称嘉陵江因发源于陕西凤县嘉陵谷而得名,《太平寰宇记》称嘉陵江“源出秦州嘉陵谷,因名”。《元丰九域志》载:“大散关,地势隘险,西南有嘉陵谷,即嘉陵江所出。”东晋常璩的《华阳国志》、北朝时期的《水经注》均不见嘉陵江之名。《汉书》中有嘉陵县,《华阳国志》有嘉陵道的记载,而无嘉陵江之称。根据古代典籍考证,西汉时期嘉陵道(东汉废)在今甘肃徽县东南、陕西略阳一带。北朝末期,始有以嘉陵指嘉陵江之记载。《北史·梁睿传》记载,平定益州王谦之乱时,“隋文帝总百揆,代王谦为益州总管。行至汉川西,谦反……文帝命睿(梁睿)为行军元帅……睿遣……大将军赵达水军入嘉陵”。后“睿斩谦于市,剑南悉平”。《隋书·梁睿传》与杜佑的《通典》所记略同。据其叙事研判,“水军入嘉陵”系指嘉陵江,事在公元6世纪中后期。
任乃强的《华阳国志补注》认为“嘉陵道当在今甘肃礼县地位,嘉陵谷即礼县之河谷,非陕西地。嘉陵水之名,汉魏已有,为西汉水之西源,非故道下散关之东源也”,所言或据唐杜佑《通典》“嶓冢山,西汉水所出,今经嘉陵曰嘉陵江”。任所谓“汉魏已有”,未指明见于何书。
从盛唐始,嘉陵江常见于诗人笔下。王维《送崔五太守》云:“子午山里杜鹃啼,嘉陵水头行客饭。剑门忽断蜀川开,万井双流满眼来。”岑参《奉和杜相公发益昌》有“朝登剑阁云随马,夜渡巴江雨洗兵”之句,其巴江乃指嘉陵江。杜甫《阆水歌》云:“嘉陵江色何所似,石黛碧玉相因依。正怜日破浪花出,更复春从沙际归……”又其《南池》云:“峥嵘巴阆间,所向尽山谷……呀然阆城南,枕带巴江腹。”巴江亦谓嘉陵江。白居易《寒食日寄杨东川》云:“不知杨六逢寒食,作底欢娱过此辰。兜率寺高宜望月,嘉陵江近好游春……”李商隐《望喜驿别嘉陵江水二绝》云:“嘉陵江水此东流,望喜楼中忆阆州。若到阆中还赴海,阆州应更有高楼。”但应明确的是,唐朝人意识中之嘉陵江仅到合川入涪江为止。
综上所论,“巴俞”是“巴渝”的源头,初指“巴渝舞”,同时代表巴人、俞人。古代渠江因俞人得名俞水,俞水于合川汇入嘉陵江,合川到重庆一段河流曾称俞水,隋初改楚州为渝州及重庆简称渝皆缘于俞水,后来写为渝水,而渝水并不是指嘉陵江。
[1]方国瑜.中国西南历史地理考释[M].北京:中华书局,1987.
[2]杨铭.土家族与古代巴人[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2.
[3]冯浩.玉溪生诗集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4]史念海.河山集[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63.
(责任编辑 周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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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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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国栋(1953—),男,重庆市人,重庆广播电视大学讲师,主要从事地域文化及中国古代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