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影响美国政治制度选择的历史因素

卢国义，季樱华

（河海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江苏 南京 211100）

浅析影响美国政治制度选择的历史因素

卢国义，季樱华

（河海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江苏 南京 211100）

民主共和、有限政府、议会制、联邦制、总统制等政治思想及制度构成了美国政治制度的核心内容。一个国家的政体设计和选择，很大程度上是这个国家的历史文化、政治传统、时代背景、地理环境等综合因素的产物。建国纲领、政治传统、经济模式、国家架构、政党关系、领袖影响六大因素在美国联邦总统共和制政体形成的历史路径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建国纲领；政治传统；经济模式；政治架构；政党关系；领袖影响

政治制度始终是政治学关注的最核心问题，因为它是一个国家最基本的制度框架，对其他制度的制定和运行以及人们的日常生活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政治制度的选择和设计是一个国家建国之初无法回避的问题，能否作出正确的选择对一个国家的繁荣和稳定起着决定性作用。历史学家声称1787年的制宪会议是“人类历史上一次新的事件。在此之前，多数政府由暴君组成，并强加于人民之上。从来还没有国家在一个和平与安宁的时刻，通过他们的代表会聚一堂，镇定自若地为自己设计政府体制”[1]641―643。美国政治制度被视为人为设计的典范，几乎没有“历史包袱”的美国开国元勋们在一个全新的大陆上按照自己的理想为这个新生的国家设计未来的政治蓝图。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任何国家的政治领袖在对国家政治制度进行选择和设计时，都不可避免地受到本国各种主观和客观因素的影响，美国也概莫能外。理解现状最好的方式之一，便是回到历史本身。本文将从历史主义的角度阐述美国政治制度设计的历史背景和具体国情，从建国纲领、政治传统、经济模式、政治架构、政党关系、领袖影响六个方面分析影响美国联邦总统共和体制形成的历史因素。

一、建国纲领：《五月花公约》与《独立宣言》

1620年，104位不满英国高压统治的“清教徒”怀着“原始秩序、安宁和谐”的宗教信仰搭乘“五月花”号船从英国出发，目的地是遥远而荒芜的北美大陆。上岸之前，船上的41名成年人签署了一份契约，主要内容为：“我们在上帝的面前，彼此以庄严的面貌出现。现约定将我们全体组成一个民众自治团体，以使我们能更好地生存下来并在我们之间创造良好的秩序。为了殖民地的公众利益，我们将根据这项契约颁布我们应当忠实遵守的公正平等的法律、法令和命令，并视需要而任命我们应当服从的行政官员。”[2]55这便是著名的《五月花公约》，它是北美英裔移民自愿达成的第一份社区自治协议。这份充满浓厚资产阶级自由平等、民主共和色彩的文件粗略地勾勒出了后来北美政治发展的轮廓。

1776年7月4日，英属北美13块殖民地的代表因不满英国政府的政治压迫和经济掠夺共同签署了《独立宣言》，寻求独立以示与母邦的彻底决裂：“我们认为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他们都从造物主那边被赋予了某些不可转让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为了保障这些权利，所以才在人们中间成立政府。而政府的正当权力，系得自被统治者的同意。如果遇到任何一种形式的政府变成是损害这些目的的，那么人民就有权力来改变它或废除它，以建立新的政府。”[3]755《独立宣言》首次以政治纲领的形式，宣告了天赋人权、人民主权、反抗暴政的原则，在世界政治思想史和民族独立史上产生了永恒的影响。

《五月花公约》和《独立宣言》这两份充满民主共和政治诉求的文件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美国建国纲领的作用，它们所蕴含的自由平等、民主共和思想在本质上是一脉相承的。前者承载着早期英国移民的社会理想，后者表达了殖民地领袖的革命目标，无论是越洋移民还是独立战争，都是北美人民对美好梦想追求的艰苦努力。它们对美国开国元勋选择什么样的政体起到了决定性的影响作用，表达了美国社会秩序构建的基本原则。所以依照其所体现出的精神内涵，人民主权的民主共和政体是美国必然的选择，两者共同为1787年《美利坚合众国宪法》的制定和通过奠定了最坚实的基础。

二、政治传统：法治与立宪

美国是一个没有古老历史的国家，但是美国的殖民地人士以及开国领袖们与英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决定了英国的政治传统对这些英裔美国人的政治制度设计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美利坚合众国的建立是以英属北美的13个殖民地为基础的，这些殖民地的英国属性，不仅体现为政治主权的归属和人口数量的主导地位，同样也反映在社会文化的基本特性上。在很大程度上，正是英国的政治思想和文化塑造了美国人民的政治观念和意识。因此要“正确理解美国政治制度——它的起源、发展、运作及其内在精神，必须考虑到英国内战期间和内战前的政治传统和先例”[4]81。

英国自中世纪起，便逐步形成了深厚的法治意识和悠久的宪政传统。早在7世纪的时候，国王便与议会共同制定了《伊尼法典》和《亚弗列德法典》。1215年颁布的《大宪章》，更是以法律的形式限制了王权，其所强调的“法律至上”和“法在议会”原则被认为是英国立宪政治的基础。13世纪中期，一些贵族在市民的支持下，打败国王，控制行政，随后创立了英国议会的雏形。14世纪上半期，英国形成了两院制的议会制度及早期的议会政治传统。经过几个世纪的普及，契约和法治的基本精神逐渐被广大民众认可和接受。这些政治传统为英国在1688年通过“光荣革命”建立君主立宪制奠定了坚实基础。“不自由毋宁死”、“无代表不纳税”等英国政治传统的精华，最终成了美国独立战争期间最响亮的口号。在作为大英帝国殖民地的漫长岁月里，美国人对英国的君主立宪政治体制十分熟悉，同时英国在北美的殖民地政府形式也与本土的中央政府相似。因此，“法律至上”、“有限王权”、“君主立宪”、“权在议会”等政治思想和政治制度必然成为美国在进行政治体制设计和选择时无法回避的因素。

三、经济模式：自由贸易

北美殖民地是英国资本主义工商业海外扩张的重要组成部分。美国的历史，很大程度上就是自由贸易的历史，对外贸易是北美殖民地的经济命脉。一些经济史专家的研究表明：“18世纪中叶的英属美洲，大多数人卷入了市场经济和商品生活。”[5]35殖民地农产品的出口，在18世纪60年代末到70年代初，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以新英格兰为例，1768―1772年间年均出口总值为 439 101英镑，其中出口大不列颠76 975英镑，出口南欧65 603英镑，出口西印度群岛278 068英镑[6]511。

自然经济是封建专制的经济基础，市场经济是民主政治的经济基础。只有在商品市场经济高度发展的基础上，才会产生民主政治的社会基础。对外贸易繁荣发展的最重要的基本条件便是自由、开放、平等、契约的市场环境。殖民地人士发展经济的热情就饱含着对自由平等、民主法治的追求。布罗代尔在论及18世纪中期的北美13殖民地时曾写道：“美洲的商业活动自发而又活跃。即使别人不给它自由，它也会自己争取自由。”[7]470当英国人的高压统治和经济制约破坏了北美殖民地自由贸易的市场空间和法律制度时，两者之间的暴力冲突便不可避免。独立战争后，革命领袖所选择的政府制度需要适应商品经济和自由贸易的发展。因此，一个平等法治、民主共和的政府形式是北美经济繁荣发展的必然选择。

四、国家架构：从邦联到联邦

在独立战争之前，英属北美的13个殖民地都是高度自治的，各自拥有独立的立法权、行政权和司法权，由于不满英国政府的政治压迫和经济掠夺而最终走向独立。《独立宣言》使各州成了独立和自由的国家，但是为了赢得这场针对英国的共同战争，它们不得不组成一个公共政府。然而各州代表鉴于英国政治统治的历史，最终选择了一种松散的联合方式——邦联，并颁布了《邦联条例》。从本质上讲，他们所创建的邦联远远称不上是一个政府，更像一个“友谊的联盟”。邦联制并没有被认为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政府架构形式，通常是一种过渡体制，最终要么走向分裂要么变成联邦。

1781年10月17日，美英战争以殖民地军队的实际胜利而告终。这个新生的国家在那个历史节点所面临的客观形势决定了联邦体制是其必然的选择。事实上，邦联的诸多弊端早就引起了美国各阶层人士的不满，华盛顿甚至认为软弱的邦联推迟了独立战争的胜利。独立战争胜利之后，邦联体制所导致的众多问题便进一步显现出来，一个弱势的、纯立法的国家政府根本无法在涉及州与州之间的诸多事宜上起到良好协调作用。各州之间的贸易壁垒、土地诉求的争端、债务负担、货币危机、军事冲突等一系列困境，将殖民地推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在内忧外患之际，各个州的代表不得不再一次聚在一起对美利坚合众国的命运重新进行抉择：团结或者分裂。经过历时百余天的制宪会议，1787年9月17日，与会代表最终在《美利坚合众国宪法》上签字，选择联邦体制作为国家的结构形式。联邦体制既维护了美国的团结和统一，也为后来的领土扩张奠定了基础。联邦制保证了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既防御了外国军队和势力的威胁，又避免了各州之间的敌对和争端，还有效地协调了国内贸易。同时联邦体制本身就是反对专制集权的产物，联邦与州政府之间的分权有效地避免了因为中央政府权力的集中和滥用而损害地方公民的利益。

五、政党关系：竞争与妥协

独立战争胜利之后的首要任务是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家。以杰斐逊为代表的民主派和以汉密尔顿为首的保守派，从各自的政治立场出发，在政治思想领域对构建怎样的国家政治体制和政府形式展开了激烈的辩论。杰斐逊是天赋人权学说的忠实信徒，是共和体制和代议制民主的积极倡导者，相信人民有能力捍卫自身的权利和管理国家事务。他认为“多数人的意志——每个社会的自然法，是人的权利的唯一可靠卫士”[8]393。他反对建立强大的中央政府，主张在国家组织上采取两项措施：实行三权分立和地方分权，在从中央到地方各级政府都实行三权分立的基础上，同时进行中央和地方之间的层层分权，即把分权制的政权组织形式与联邦制的国家结构形式有机结合起来。这是对孟德斯鸠三权分立思想的创造性运用。汉密尔顿对广大人民则抱以轻蔑甚至仇视的态度，反对平等学说，认为人民群众是强横和反复无常的，缺乏判断和决定的能力，而富人和血统高贵者则富于理智和教养。汉密尔顿倡导建立强大的中央集权政府，认为随着流动财富的增加必将是国家权力的扩大，国家是以法律和秩序的名义为权势者利益服务的高度有用的工具。为此，他主张把国家权力集中于联邦政府和总统之手，尽可能地削弱人民对政府的影响。在1787年的制宪会议上，华盛顿被与会代表一致推举为大会主席。然而他并没有利用自己的声望影响制宪会议的进程及宪法内容的制定，从而没有破坏保守派和民主派之间的平衡。

美国宪法的制定过程实际上就是各个利益相关方进行妥协的过程：民主派和保守派的妥协、大州和小州的妥协、南方和北方的妥协等等始终贯彻其中。为了使制宪会议最终能够有一个实质性的成果，55位殖民地代表做出一个折衷的选择：实行三权分立和地方分权的同时建立一个具有实质权力的中央政府。而以杰斐逊为代表的民主派和以汉密尔顿为代表的保守派之间的分歧，最后演变成了共和党和联邦党的党派之争，成为美国两党制的起源。

六、领袖影响：独一无二的华盛顿

在北美独立战争期间，作为总司令的华盛顿拥有近乎独裁的权力，但是除了宽恕忠诚派分子之外，他从不轻易使用这些权力。1783年，华盛顿成功地压制住试图发动军事政变、拥护其称王的“纽堡阴谋”，从而名声大噪，赢得了全体殖民地人士的崇拜和敬畏。英国著名的资产阶级革命家克伦威尔革命成功后，在权力的诱惑下，背弃了自己的政治理想，自立为独断专裁的“护国公”，最终造成了巨大的悲剧。而华盛顿在历史的面前却惊人地做出了相反的选择。托马斯·杰斐逊说过：“其他多数革命最终颠覆了它试图要建立的自由，而可能是唯一一个人物的节制和美德使这场革命避免了终结。”[9]42

独立战争胜利之后，华盛顿在 1783年 12月 23日却向国会交出了他的剑，归隐弗农山庄。他从权位上引退下来给整个西方世界带来了深刻的影响。戈登·伍德指出：“一个获得胜利的将军解甲归田，这是非凡的举动，在现代世界绝无仅有。”[10]196―1971789年，乔治·华盛顿毫无悬念地当选为美利坚合众国第一任总统，他是美国民众和开国领袖们惟一的选择。他们都很清楚，华盛顿会很负责任地使用权力，同时也会主动地放弃权力。正如加利·韦尔斯所说的，华盛顿“因为愿意放弃权力而获得权力”[11]23。

1797年，66岁的华盛顿对美国民主做出了最后的，也可能是最重要的贡献——拒绝第三次连任总统，尽管他依然被公认为是惟一能够将整个国家团结起来的领袖。他对权力的拒绝再一次震惊了世界。现在我们已经习惯了权力的和平交替，但在当时却是开创了世界之先例。美国宪法第二条第一项规定：“行政权属于美利坚合众国总统。总统任期为四年，副总统任期亦为四年。”[12]458美国宪法并没有规定总统连任的次数，为“终身总统”留下了制度空间。华盛顿的引退为美国总统任期定下了先例，最多连任两届已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当华盛顿拒绝美国最高权力的同时，自己在美国人民心目中的声望却达到了另外一个顶峰，在美国历史上留下了永恒的影响。1799年12月26日，美国国会为华盛顿逝世通过的决议称华盛顿：“在战争时是第一人，在和平时是第一人，在国民心中还是第一人。”[13]7

美国联邦总统体制是人为设计的典范，更是历史的选择。建国纲领、政治传统、经济模式、国家结构、政党关系、领袖影响六个方面都将美国指向一个民主共和、限权分权、法治宪政的政治体制。民主共和的政体反映了美国建国纲领和经济模式的内在要求；联邦制的国家结构和党派政治思想的分歧必然导致最终的分权和限权；法治和宪政则是国家政治传统的延续；华盛顿用一次又一次对至高无上权力的拒绝，为美国建国初期的政治制度设计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美国开国元勋们对政体的选择既继承了英国的政治传统，又吸收了孟德斯鸠、卢梭等欧洲启蒙思想家的政治理念，同时又充分考虑了本国的具体国情，从而设计出了一个理想的政体，为后来美国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制度基础。

[1] Max. Falunde．Federation Meeting[M]．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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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美]斯科特·索普．美国国父们留下了什么[M]．杨小辉，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

Analysis of Historical Factors in U. S. Political System Choosing

LU Guo-yi, JI Ying-hua
(Hehai University, Nanjing Jiangsu 211100, China)

Democracy and republican, limited government, parliamentary-based federalism and presidential system constituted the core content of the American political system. The design and choice of a country’s regime, to a great extent, are decided by the culture of the country, political tradition, historical background, geographical environment and so on. American founding program,political tradition, economic pattern, the national architecture, relations of political parties and leader’s influence are six factors played a decisive role in the history path of forming a federal President Republic government.

founding program; political tradition; economic pattern; national architecture; relations of political parties; leader’s influence

D73/77

A

1006-5261(2012)01-0028-04

2011-10-15

卢国义（1985―），男，河南郑州人，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 叶厚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