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与现实中的悲剧女性形象差异——“窦娥”与“蘩漪”悲剧形象比较
2012-08-15王庆林
王庆林
人都有追求自身幸福的权利和自由。然而,在特定的社会背景下,受到封建伦理道德的种种限制和自我行为的约束,人权就难以理想化地实现。文学作品是时代的产物,作家在作品中塑造的具有时代性和典型性的人物形象,寄托了作家在现实封建伦理道德中无力实现的理想化生命需求。因此这些人物的形象在理想和现实的重压下是悲剧性的。本文将对比《窦娥冤》中的窦娥和《雷雨》中的蘩漪的形象,以此展现理想与现实中的悲剧女性形象的差异。
一、悲剧命运的原因不同
(一)窦娥——为孝、为守贞节
窦娥三岁丧母,七岁便被父亲典当与人家做童养媳偿还高利贷,十七岁结婚,当年丈夫就去世了。这样一个命运凄惨的年轻寡妇并没有改嫁,而是虔诚地守妇道,照顾年迈的婆婆。泼皮无赖的张驴儿父子看到窦娥婆媳两代寡妇相依为命,顿生邪念。婆婆在凌逼下招了张驴儿做女婿,婆婆自己也答应了招张驴儿父亲。而窦娥坚持“烈女不更二夫”的贞洁观。作为弱势人群的窦娥此时支撑自己道德准则的动力是守旧的贞节观,而这样的贞洁观是封建礼教束缚女性人权的 “刽子手”。面对欲行非礼的张驴儿,窦娥态度决绝,她的这种态度也激怒张驴儿,所以张驴儿希望以毒死窦娥婆婆的手段强逼窦娥,不料却毒死自己的父亲。此时张驴儿希望窦娥顺从自己,而窦娥的态度依然决绝,于是张驴儿诬称是窦娥所为,而窦娥天真地认为官府能够为自己讨回公道。张驴儿勾结官府,威逼窦娥承认犯罪事实,面对淫威窦娥坚持抗争。最后她不忍让婆婆受苦屈打成招,以至于惨死。
窦娥面对悲惨的命运,她没有屈服;面对横行霸道的张驴儿,她也没有屈服;面对黑暗的官府的毒刑,她也没有屈服——最后她不忍婆婆受苦,屈服于孝;她不背叛封建伦理道德,屈服于贞节观。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窦娥也觉得值得。她的反抗是建立在不悖于社会道德伦理观基础之上的。现实的残酷最后只能让她在死前质问天、质问地,发下誓言——这是现实矛盾无法解决后渴望通过一种更为强大的力量来为自己讨回公道,这是当时人们思维矛盾后的产物,也是作家允许窦娥在有条件的背景下反抗却不能颠覆现实的根基。最后理想与现实挤压下以不可能有的鬼魂为自己讨回了公道,用虚化的理想结局为窦娥的悲剧命运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二)蘩漪——为爱,背叛“伦理”
蘩漪是一个既守旧而又新潮的女性。因为渴望爱,而在现实的条件下不能从周朴园身上找到,于是她背叛“伦理”,和丈夫前妻的儿子周萍“乱伦”。蘩漪追求“合理的爱”,但是她却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年轻美貌的蘩漪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她在十七岁时以恋爱的方式嫁给了比自己大二十岁的周朴园。此时她热情、大胆、敢爱敢恨,而中年的周朴园自是“多情”,两人结婚生下周冲,没有多久两人的感情淡了下来,爱的重量消减了,此时的蘩漪是值得同情的。在封建家庭管制森严的周朴园家中,蘩漪没有接触其他男人的机会,而周萍看到蘩漪美丽而又有风韵,内心的欲火禁不住说出了欲“越轨”的心声,而此时正处于寂寞的蘩漪听到此话如干柴遇烈火,两人一拍即合,用自我安慰的话语超脱了伦理道德的束缚,建立了非正当的乱伦式的恋爱关系,此时蘩漪的爱是病态的。
二、悲剧命运带给人的情感反思不同
窦娥是封建礼教贞节观的殉葬品。为了守贞节她宁愿牺牲自己的一切,而这个牺牲的过程是具有强烈的悲剧效果的,她博取了人们对她命运的同情,同时也激燃了人们的反抗意识,但前提是不能违背道德准则。窦娥冤情鬼魂式地平反在某种程度上消减了人们反封建礼教的决心,从虚幻的结局中人们相信命运最终会是“公平”的,而这样的结局是在迎合当时封建统治的需要。让人们感到窦娥的抗争矛盾指向的是个人,而非群体意识。以此让更多的像窦娥一样的寡妇觉得守寡是值得称赞的,让这种封建伦理道德得以“正当”的延续。“一方面,历史书都在长篇累牍地对那些‘立志明节’的烈女加以旌表;另一方面,统治者为了满足荒淫无度的占有欲望,又肆无忌惮地破坏妇女的贞节而可以不受惩罚。”其实这就是封建礼教麻痹人精神的原因所在。
蘩漪处于中国思想新旧交替的时期,所以在人物设置时蘩漪就具有了新和旧的双重性。旧的婚姻观念要求蘩漪为人妻、为人母,但事实上蘩漪的内心世界是压抑的,性也是压抑的。因为她从周朴园身上得不到“情人式”的性、爱人式的疼爱、知心人式的关心和交流,于是压抑在所难免。在种种重压和环境迫使下,她选择了追求自我爱的满足,在有限的选择里,她也只能选择周萍。“周萍并不是蘩漪理想的爱人,那么她为什么会爱上周萍呢?这是蘩漪的不幸,而不完全是她的错误。”她和周萍产生了“乱伦”的爱,这样的爱在我们今天的社会看来都是不道德、不健康的,更何况是那样的社会背景下。当然蘩漪最后只能和周萍分道扬镳,她和周萍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们“不是一般的喜新厌旧,而是思想上的分道扬镳”,更是道德标准限制下必然的悲剧结局。
综观窦娥与蘩漪,我们可以发现两个女性身上都有抗争精神,但窦娥的抗争的是为了捍卫封建礼教的贞节观和反抗黑暗的社会现实;蘩漪的抗争是为了自己,但她的方式和途径在瓶颈的环境下只能以悲剧的方式结束。这个过程印证了“不是歌德创造了《浮士德》,而是《浮士德》创作了歌德。”作家的创造活动是集体无意识的,作家所塑造的人物是离不开社会背景的限制的,理想与现实在剧烈冲突后不能解决的情况下,悲剧于是就有了沃土,所以不管是窦娥还是蘩漪,她们的不幸不是自己造成的,而是社会环境决定的。